尤加利利按:這篇文章是我為淡江童軍團團慶特刊寫的人物特寫,記錄可敬的郝俠遂老師與淡江交集的生平,許多部份取材自化學系出版的紀念文集,側重於老師在化學、科普、盲生等童軍人較不熟悉的領域,兼交代老師病後梗概,歡迎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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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老師走了,六、七百位親友師生從各地趕來送他一程,參與8月19日在第二殯儀館景仰廳舉行的追思會。由他帶領了二十餘載的淡江童軍團伙伴們,穿著制服排著整齊的隊伍,在靈前為郝老師唱團歌,為他的靈柩覆上團旗,陪他走完人間最一段路程。
●追思會 重溫精采一生
一首「千里之外」,淡江國樂社以絲竹來相送,郝老師這次的遠行,讓許多師生校友們聚在一起,重溫郝老師的一生。
長郝老師8歲的親兄弟從美國飛回來奔喪,看到追思會上來向郝老師送別的人潮,感慨的說:「我沒有想到今天有那麼多人來送他……」他回憶他在郝老師取得新墨西哥州立大學學位之後,曾經希望這個弟弟,留在紐約工作(郝老師的2個弟弟都在美國發展),但是郝老師選擇回到淡江師生身邊,「如果那時候在紐約,就沒有機會認識你們。」當他看到師生們一波一波來到靈前行禮致祭,終於明白這個弟弟的選擇,神色哀悽他說:「我覺得非常驕傲。」
「親愛的郝老師我們來看你了,」他的盲人朋友黃士慶大聲的問:「你生病的時候,即使你不能說話,我們也能夠透過按摩、撫摩你的手來感受你的溫度、你的存在,但是現在,我不知道,你在那裡?」「以後的聚會,誰來幫我們講笑話?」他問平時總能一一點出同學名字的郝老師:「今天,請老師仔細看看有多少人來看你?是不是可以叫出他們的名字?和他們打聲招呼?」
當天由郝老師的好友,也是淡江多年同事李淑華,為他製作了回顧影片「俠骨高節一生/遂志誨人不倦」於現場播放,偌大的會場上溫馨勝於悲傷,雖然不免有人拭淚,卻也帶著微笑,大家彷彿有默契:一輩子都愛說笑的郝老師,不喜歡大家為他難過。
●執著理性 推翻物質不滅定律
郝老師不但是淡江化學系校友,更於化學系任教長達34年,培育了超過三十屆的化學人,幾乎可以說每一位淡江化學系畢業校友都是他的學生。他教學嚴謹,為人機智與風趣,幾件事,或可速寫這位一生奉獻於教育的平凡教師風骨和思想。
他的學生,現任化學系主任王伯昌說:「每次我在化學館內遇到畢業多年的系友,無論是學長或學弟都會跟我說『我已見過郝老師』或『我要去找郝老師』,到系上來看看郝老師的確是所有淡江化學人必做的功課,他受歡迎的程度可見一斑。」詭弔的是,他是系上有名的大刀,對學生要求嚴格,上課遲到就罵人,不專心就丟粉筆,大小考沒過就當,學生們都覺得他很嚴格。一位年輕的學生在追思會上哭著說:「現在我當了老師,也不敢遲到,這是老師教給我們的。」
他的學生許火順在化學系出版的文集中回憶,有一次課堂,郝老師講了個大一學生推翻物質不滅定律的故事。那個化學實驗很簡單,「大概就是把兩個東西一起稱重和分開稱重再加起來做比較之類的,超簡單的,」可是這位學生做了七、八個小時就是不結束,因為他每次測出來的結果都不合。時間已經很晚了,助教也急著回家。一般學生都很聰明,就算是儀器有問題吧,也會理所當然寫下該有的答案,皆大歡喜,反正物質不滅定律從小就知道的。最後助教受不了終於趕人,於是這個學生在實驗紀錄本上寫下:「根據我的實驗結果,物質不滅是錯誤的。」說完,郝老師得意的說:「這個學生長大之後當了你們的分析老師。」
●選擇走自己的路
他寫生硬的化學,從故事下手。在《科學發展》裡,他用「暴發戶的故事或笑話,形容他們發了財之後就想附庸風雅,卻被骨董掮客欺騙作弄,花了大把錢還買到假貨……」作為「碳-14計年法」開端,說「碳-14計年法」可以讓膺品無所遁形;講「溶液」就用警匪槍戰中的電影情節來解釋。在奇摩知識+上面,他回答「水分子有多小呢!????肉眼看的到嗎?」這樣的問題,他都要引據春秋時代荀子所寫的《勸學篇》及漢朝司馬遷的著作《史記》《東方朔傳》中「以蠡測海」這個詞說起。
他不走學術研究的路線,卻捲起袖子來埋首科普教育,在學術掛帥的大學校園,選擇做他認為該做的事,他寫科普教材、幫助盲生研發中文盲用電腦系統、創視障兒童科學夏令營,讓小盲生也能用聽覺、嗅覺與味覺,去體會化學的奧妙。知識在他的手上是活的,他成天調侃自己「不務正業」,其實他早知道自己要走這條路,把自己分享給需要他的人。
淡江校友,盲生資源中心工程師黃士慶在紀念他的文章中說:「很多人都不知道,郝老師有一群身心障礙的朋友『特別是盲人』,因為老師只是默默的將對別人的關心與奉獻放在心上。他病了,盲人朋友,一個個的,一次、兩次、三次……去陪在他身邊,他走了,每一個聽過他那低沈有力聲音的盲人,心中都有同樣的哀傷和沈痛;那種只是聽得到聲音的心靈雞湯,一滴滴的滋潤著所有受惠於他的視障朋友的心。
●漸凍人 走得太快
郝老師去年得了「漸凍人」的罕見疾病,得病之後,病勢如骨牌一般,快速吞噬他。95年9月因為喉嚨不適就醫;12月確定所染為急性漸涷人,隔年3月雖聽力無礙,卻無法言語,住進醫院,只能拿筆溝通;5月還能笑,6月之後,身體就完全不聽使喚,只能按鈴或閉眼表達;或許是太累了,7月12日下午,他不告而別,安靜地棄世長眠。
染上「漸凍人」這種病,眼前和腦中的一切人事都那麼清晰,在他還能夠動筆時,甚至可以一一寫出前來探視的學生姓名,身體卻持續的退化,漸漸的連睜開眼皮的氣力都沒有了。郝老師曾對他的學生說:「寧願得老年痴呆,也不要得這樣的病,自己很清楚卻無能為力。」這是在他臥病的期間,感到椎心痛苦和遺憾的。
一向豁達的他,在96年3月初給朋友的信件中,將自己的臥病的心情,作了冷靜的剖析和安排:
「這種疾病目前還沒有有效的治療方式,不過,由於這種疾病的患者主要是以運動神經萎縮為主,其感覺神經並未受到侵犯,因此雖然四肢無法動彈、也無法自行呼吸,但是患者的心智依然正常、意識依舊清楚、感覺也是敏銳一如常人。我倒希望現在腦筋與體能一起退化,真希望得了類似老人癡呆症,胡裡胡塗、渾渾噩噩的過日子也就算了。偏偏這種病很古怪,到了體能無法維持的臨終時,還是頭腦清晰,豈不增加痛苦?」
他十分清楚漸凍人的幾個階段,當時的他已到了「生活困難期」手腳嚴重無力,日常生活須依賴他人照顧,他自知離「吞嚥困難」、「呼吸困難」的浩劫不遠,因此他在信中說:「我目前的狀況大約在第三階段,我不想渡過第五階段,我已寫了份遺囑,宣告不願以氣管切開術及呼吸器勉強維持生命苟延殘喘,讓我安寧的離開這個世界。所以到第四階段尾聲就是我生命的終點。我還能在世上多久,誰也不知道。」
體貼細心的他,總是把別人託付的事,辦得妥妥當當,而這次,難抵病魔的撥弄,深知自己不久於世,他也為自己和家人,把自己的最後一件事料理妥當。在住院前,他已把自己的訃聞擬好,並列好發放名冊,提早交代妻子,捨不得妻女為他傷神。
●天堂探路
步出追思會場,夾道兩列人牆仍在迴廊上目送不捨離去,童軍團的隊伍挺直了背脊,護送靈柩前往火化場。他們寧願相信,他們敬愛的前主任委員是去找貝登堡了,先幫大家探一探天堂到底好不好玩,否則,再沒有更好的理由,讓郝老師捨得離開人間。
在天上的郝老師現在一定更加得意他再一次推翻了物質不滅定律,因為所有的人都承認,他付出的愛,在所有愛他的人心中,將在人間持續發光發熱千萬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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