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時候,過去上過課的的學生來找我,姐姐今年就要大學畢業,弟弟今年是大二(或是大三)的學生。這是我的第一屆大學畢業生,從他們離開校園那一刻,就跟我一樣是個社會人士了。靜雯是2004年的冬天,我收到我的第一個學生,因為是親戚的小孩不收錢,但因為是唯一的學生,所以我們兩個也一對的一冷清的上了兩、三個月的課。那時候我剛離開了汐止的公司,那是我最後一次當別人的員工,因為對於工作的熱情冷卻了,每天上班遲到,但下班準時。工作太閒,大部份時間都和朋友MSN,或是在樓梯間和朋友講手機。經過前面幾間公司的折磨,健康一蹋糊塗,脾氣暴躁,生活一團亂,不知道活著為什麼?不知道未來往哪裡去?
回到台東休假,以為只是短暫的停留,身體養好了,就要繼續回到都市叢林打拼。妹妹請我去幫親戚的小孩上英文課,我想想也無可厚非,除了英文的專長,我還能做什麼?原本的一個月假期,慢慢延長為兩個月,三個月,到了第四個月,竟然莫名其妙多出了三、四個學生。雖然收入貧乏,但生活輕鬆,早上備好課,下午打電腦看電視,晚上再去教室講笑話,也就過了一天。或許那時候,沒有那第一個學生,我就不會待下來了;那時候,假如學生對我的笑話沒有反應,我可能就收山不幹了;那時候,假如父母對老師的要求再高一點,我可能就被fire掉了。可是我沒有被fire掉,學生也沒有離開,教書也沒有如我想像的那般令人厭惡。
這是我的第一個懺悔,當我開始教書的時候,我並不是真心喜歡這個工作。相反的,我只是因為逃避、因為沒有選擇、我想要找一個避風港、想要讓自己可以喘口氣。我只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情,一開始卻沒有全心投入,甚至還想過要離開。這是我的不真心,但因為學生們都還在,因為沒有一個離開,所以我好像沒有選擇,只能繼續留下來。假如,沒有那第一個學生,或許我就失去了成為一個老師的機會,在這個過程裡面,學生們也沒有因為我的生澀,缺乏經驗和壞脾氣而變心,甚至還帶著他們的朋友來上課。這段過程的摸索和試驗,都是這些第一批的學生陪我一起走過來的,一直到今天,還有學生願意回來找我,讓我覺得很又驚又喜,因為當時的我實在稱不上專業的程度。我經常會回想,假如我的第一年能友和現在一樣對教學的熟練,或許學生們的英文程度可以更上一層樓了,而很遺憾的,那並不是在短時間就能達成的。
我的第二個懺悔,是對那些曾經被我罵過、責備過和過度要求過的學生。我那時候還沒有學到不能用自己的標準來要求學生,我對於人的寬容度不夠高,不夠尊重學生的獨特性。因為我一路順暢的求學生涯,我直覺得認為,沒有讀不來的書,懶惰都是藉口。然而,面臨越來越多不同於我自己經驗的狀況,終於讓我開始警覺,我不是世界的唯一標準。我永遠記得那個每到上課就會躺到桌子下面的學生,他的英文名字叫Pete,因為體重過重,因為好動,因為喜歡出口成髒,班上沒有一個人喜歡他。問題是,我一開始也不喜歡他,因為他每次上課都拖拖拉拉,每次一出口就是髒話,就是我討厭英文。別的學生都乖乖坐在椅子上,他偏要在地上滾滾來去。我掙扎了好久想請他媽媽帶回去,可是話到嘴邊就怎麼樣也說不出來,但叫我一直忍受,我也有極限。
只是,有一次上課,他突然脫口回答了一題同學都答不出來的問題,我才發現,這個不曾端正坐在椅子上的學生竟然把課都聽進去了。從那時候開始,不管他是站著,蹲著,還是斜躺著,我都不在乎,因為我認為,讓他用他最舒服的姿勢聽課比什麼都來的重要,因為他至少有學到東西,因為它至少不那麼排斥英文課了。只是,我的知道來得太慢,他的媽媽已經對他失去耐心了。她認為自己的小孩好動、好吃、又不聰明,怎麼補都沒有用。她甚至在我面前直接罵小孩子頭腦不好,不光是補習班,連學校她都想放棄了。雖然我極力的為小孩辯解,但聽在他媽媽的耳裡,也只是一個商人不想失去一筆生意的說詞吧。小孩後來還是退學了,但因為他住的離補習班很近,所以還是經常碰到面。每次見面,我總會心虛,覺得自己沒有早點了解她。雖然,小孩子看到我還是會笑笑的打招呼,可是我對他卻是充滿了懊悔與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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