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到卑南有可能指兩個地方，一是指台東市卑南里，一是台東縣卑南鄉，而我的家就位在前者。卑南的位置就位在台東市的近郊，以台北縣為例，大概就是類似石碇鄉這樣的地位。小時後的卑南實沒有令人驕傲的地方，當地沒有特產，也沒有名勝，沒有山光水色，更從來沒有出過樂透頭彩得主。值得一提的大概就是它為在台九線和台十一線的終點，不管要去海線或山線都要經過這裡，所以來來去去的旅客很多，因為走錯路來問路的人也很多。因為位處台東市的邊疆，所以多少也有點化外之民的感傷。河流沒有別人清澈，山頭沒有別人壯觀；沒有都市人的氣焰，又不甘當個單純的鄉下人，簡而言之，是個上不上下不下的地方。
卑南的人大半都來自台南，因為生活過不下去所以一起往東逃難，大部分的家族都認識超過七、八十年，所以行事一切都要小心，因為謠言傳的比誰都還快。另外，在卑南做生意超難。我們不習慣和不認識的人做生意，也不和認識的人做生意。所以，有人前仆後繼的卑南開店，但總是撐不久，活下來的聊聊可數；可是卑南人彼此也不喜歡有生意往來，假如有認識的人開了店，大家寧願冷眼的看它倒，也不願意上門捧場。所以，長久一來卑南就只有一家麵店，四十年來口味和菜單從來沒有變過。雖然經常聽到有人邊聽邊抱怨面難吃、老闆娘臉臭，但是我們就是不習慣去新的店消費，好不好吃其次，息不習慣才是重點。
位在卑南隔鄰的南王社區，人口數和地理位置幾乎和卑南一模一樣，但這幾十年來麵店、自助餐店、炸雞店、網咖、早餐店、電動玩具店一家一家的開，還出了陳建年、紀曉君等名人。反觀卑南的新店一家一家倒，地不靈、人不傑，有一隻叫卑南的棒球隊，但成員大半來自同一學區的大橋。比鄰而居的兩個社區，一個車水馬龍，一個是除了農業之外百業蕭條。卑南人寧願多走一點路到南王去消費，也不願意讓自家人多賺一點錢。其實，我們自己也無法解釋這種行為，就好像精神病院的病患一樣，沒有經過約定就開始繞著同一個方向走。
卑南的改變是在這近十年，先是附近的火車新站發現了卑南族的文物，所以新的博物館和公園蓋起來了，以便容納這些文物和大量湧入的觀光客。其次，原來的農地經過變更成了新的建案，開始有新的社區型成，新移民的移入。接下來是卑南豬血湯，原來只是農民工作間的點心，一夜間成了全國皆知的美食。結果，當地人不再去消費了，因為要排隊，因為價格漲了三倍，因為我們不習慣夾在觀光客之間。接下來是卑南包子，它的存在並不長久，也沒有人知道為什麼突然間小小的鐵皮屋怎麼擠滿了消費者。原本只要排十分鐘就可以買到包子，可是到後來卻要排半個小時，甚至一個小時，所以卑南人又退出了，剩下的只有慕名而來的觀光客。
卑南社區或許人多了，但老卑南人的改變是有限的，我們幾乎還是四十年前的那個老社區，老麵店還是賣著油膩膩的麵，但我們還是在媽媽沒有煮飯的時候去買來吃；最喜歡的滷肉飯還是被我們秘密保留著，不輕易讓外地人知道他們錯過什麼；老人家五十年來都是同一個理髮師，同一個髮型，未來也沒有改變髮形的計畫。卑南最大的變化應該是，過去只有五分之一的小孩會轉學到市區，現在幾乎只要一出生就把戶籍轉到市區去，不知道是因為對我們的老師沒有信心，還是我們對自己的小孩沒有信心。
當然，我們還是會去卑南公園散散步，去7-11買茶葉蛋，偶爾看到卑南包子竟然沒有排隊，趕快進去買兩個包子嚐鮮。但大部分的人並不因為卑南包子、豬血湯和卑南公園有所改變，我們多半的時候都是冷眼旁觀，希望這些觀光客不要再為了買包子併排停車，不要為了去泡溫泉在台九線上超速，不要把摩托車開上卑南公園草坪，其他的，卑南還是原來那一個一無可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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