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封信 誰是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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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件者:四姐@msn.com
小妹：
在妳處理婚變的過程中，我唯一要提醒及最擔心的，就是妳的孩子。
在婚變中，男女雙方無論誰是誰非，雙方都是成年人了，可以慢慢調適的走過變動期。但孩子就不一樣了。
我回想自己為什麼一直不願意結婚，其實就是從小看到老爸對老媽家暴，家裡常常是戰場，老爸的行為，讓我對所有的男人都採取不信任的態度，因此交交男朋友，騙吃騙喝的可以，談到結婚，要我成為男人手中的俘虜，那我才不幹呢！如果不是老媽臨死的死諫，非要我結婚不可，我想我這輩子大概都不會結婚了。所以妳想一想，婚變對孩子的影響有多大。
我記得曾經有一位男朋友，他穿了一件和老爸一模一樣的襯衫，我就再也不理他了。他不明白我為何突然對他不理不睬了，一直要我說清楚講明白。但我怎麼對他說：「嘿，老兄，你有一件和我老爸一樣的襯衫，所以你們就是同一類人，是個不負責任會打老婆的混蛋，所以我才不要理你。」
因為自己的經驗，我想到妳兩個孩子的心理創傷，決不會亞於妳。以前他們的父親是他們的靠山，凡事只要開口向老爸求，沒有不被答應的。而如今，變心的老爸開口就只會罵他們，叫他們情何以堪？
以前，我曾對妳提起過一位朋友的事。這位朋友十六歲就認識了她老公(和妳一樣)，在第一次約會的時候，因為她的裙子穿得太短了，被當時還只是男朋友的老公打了一頓(這點和妳不同，至少阿華以前不曾打妳)。兩人才初次約會就發生暴力事件，因此女方的家長，極力阻止兩人再交往下去，但她卻執迷不悟，說什麼也要嫁。兩人結婚之後，果然是家庭暴力不斷，生下一對龍鳳胎之後，情況還是沒有改善。
這位朋友的性情十分善良，她結婚之後，也極力的維持著婚姻的表面，還曾去某些慈善機構當義工，為人輔導婚姻。對於老公的暴力行為，她能忍則忍，能瞞則瞞。就算週遭的親朋好友都勸她要放棄，她還是「情到深處無怨尤」。
這樣忍了十六年後，老公有了固定的外遇對象(以前也是外遇不斷，只是沒有固定下來)，並且打算和她離婚，要給外女一個正式的名份。這時，她才開始覺悟，傷心之餘，前往美國投靠父母及弟弟。
剛離婚時，其實娘家的人都為她高興，認為她終於脫離了魔掌，弟弟為她安排了工作及住處，也為她的一對龍鳳胎安排好了學校。雖是如此，她還是認為自己死了一半，她自言自語道：「我已經五十歲了，沒有好的工作、沒有老公，也沒有存款，真的好悲哀呀。」
在自力更生約一年的時間後，她突然回去台灣把房子賣了，並且回到美國來，然後忙進忙出的，沒有人知道她在忙什麼？突然有天，她沒有去上班了，也搬出了弟弟為她安排的住處。大家正在納悶她在做什麼，後來才明白，原來是前夫做生意失敗，所以從台灣打電話給她，說服她把台北的房子賣了，在美國買了一間大房子，前夫就帶著現任老婆及其女兒，一塊兒地搬來和她住在一起。
在新買的房子裡，就住著一位老公，兩個前後任老婆，前老婆的一對龍鳳胎及後老婆的女兒。對外，她跟鄰居解釋，那是她弟弟及弟媳婦一家人。對內，她要兒子、女兒叫這位後媽為二媽，和前夫的現任老婆以姐妹相稱。並且要兒女接受這種兩妻共事一夫的家庭。
就算如此，前夫還是沒有改變其暴力的行為。在這屋子裡，除了後老婆的女兒外，大家還是要不時地被她的前夫施暴。雖然她也捨不得孩子被打，但她採取的方式，居然是要孩子忍耐，不要惹毛父親，盡量順父親的意思去做，來換全家平靜的生活。
在這種家庭環境下，她的兒子成了說謊大王，完全都是順著父親來做表面功夫，父親認為兒子是體育界的明星，天天帶著兒子去練跑步、鍛煉身體。兒子順著父親的毛摸，騙父親說自己的跑步有多厲害，學校已派他要去參加校際比賽。長期下來，兒子的社區大學也不知道有沒有念畢業，後來他交上了一位黑人女朋友，怕被父親知道，就找一個藉口搬出去和女友同居。
母親知道兒子是前夫的期望，因此也配合兒子說謊，說是有名教練看上兒子，要專心訓練他。幾年下來，兒子就靠著說謊過日子，生活所需完全都是母親在供應。從來也沒有做過什麼正式的工作，但講起來，像是在做什麼大事似的，一會兒是什麼模特兒公司要找他當男模特兒，一會兒是什麼公司找他當業務經理。每次見到他，他都講得活靈活現的，我想，他也分不出自己那一句話是真的，那一句話是假的吧。
至於她的女兒呢，在父親嚴重的重男輕女觀念下，(她前夫經常說女人是姓碰，因為以後碰到了誰就嫁給誰。嫁了以後從夫姓，所以都是姓碰。)也自以為是男性，所以成為了同性戀者，看起來像個小男生，完全不像個女生。
還有前夫現任老婆的女兒，她也是在複雜的家庭環境長大，個性十分怪異。動不動就發出高亢的聲音，早早的就成為問題少女。
我曾問過這位朋友，為何她要忍受前夫帶著現任老婆及女兒住進來，這不是很奇怪嗎？她表示，她只剩這個家了，她什麼都沒有，只能委曲求全，來換得一個完整的家，她已對前夫不再有感情了，只是把他視為老闆。因為前夫住進來之後，每個月給她固定的家用，她就當是在上班，反正出去上班也是要受老闆的氣，不如留在家裡忍老公的氣。而且孩子也需要有父親，她是為孩子才如此做的。
聽起來好像也有道理，但仔細想一想，她的兒子、女兒長大後都成為什麼樣子的人了？她的委曲求全，真的是為了孩子嗎？
我想對於她而言，選擇做一個被老公拋棄而需要辛苦上班的女人，或是做一個接納前夫老婆且不必上班的女人，那個容易呢？
人的年紀愈大愈需要靠著尊嚴來過活。而所謂的尊嚴的定義是因人而異，被前夫拋棄是她認為最沒有尊嚴的事，因此當前夫開口求她，希望帶著新婦回到她身邊時，她的某些尊嚴被找了回來，因為她認為前夫是需要她、離不開她的。這樣的尊嚴定義，讓她找到了某些的人生定義。
如果她真的完全和前夫斷絕，做一份低下並且可能隨時會沒有的工作，讓她真的感到生活沒有保障。她也許可以守著兒子、女兒過生活，但內心無法得到被需要的滿足。因為是棄婦，因為經濟上不穩定，她在親戚的生活圈中，也會屬於被輕視的一方，所謂的「笑貧不笑娼」的日子，她在自力更生的那一年裡，一定深深地體會過。
接納前夫回到她身邊，這輩子起碼她在前夫及前夫新婦的面前，永遠是抬頭挺胸的，就某些層面來說，她是他們的恩人，在好人與壞人的世界裡，她是他們故事中的好人，她終於可以抬起頭來，可以在前夫及新婦面前大聲說話。否則，她在娘家的親朋好友中，永遠都只能扮演著棄婦的可憐角色，永遠只能小聲而卑微的活著。
再者，她與前夫的相處已有二十多年了，從兩人相識、結婚、生兒育女到如今兩鬢灰白，可以說是過了大半輩子。她不甘心這一切都化為泡影，憑什麼她要退到一邊，讓前夫和新婦快活去。她也是花了二十多年的歲月在這個男人的身上，能說斷就斷，說放就放嗎？不！不！她不甘心…。
因此當前夫打電話給她時，她覺得自己死去的那一半才又活了過來。雖然她還會面臨前夫的暴力，但就像專家所分析的，在家庭暴力中，男女雙方都表現出各自的意志：施暴者，理直氣壯，越施越暴；受暴者，怨恨纏身，越受越韌。這種堅韌的愛，讓她再度與前夫生活在一起。
對於她而言，她的人生就是如此了，她清楚她的選擇，也心甘情願地從元配變成第三者。但對她的孩子而言，單親母親的日子，雖然不是很富裕，但起碼可以平靜而安全的過日子。再度與父親生活在一起，意謂著又要過著擔心受怕的日子，要隨時要擔心父親的家暴行為，更何況還加上二媽及二媽的女兒。這種複雜的人際關係，只會導致孩子走向偏激的道路，無法快樂、平安的成長。
所以在婚變的家庭中，最大受害者，永遠是孩子。美國的離婚率算是高的，夫妻雙方要是鬧上法庭時，法官很少去理會雙方說些什麼，通常都是問雙方要如何安排孩子，只要孩子安排妥當了，夫妻雙方要如何安排財產，都是讓雙方庭外和解協調。不過，如果有家庭暴力的行為，就另當別論。
小妹，對於孩子，妳真的要好好處理，不要讓孩子在婚變當中成為祭品。當然，阿華想成為婚姻的逃兵，是他的不對，但他還算是個有負到責任的父親。在沒有婚變以前，他對孩子真是沒話說，他曾愛過孩子，而且是真心的愛過。
因此，要讓孩子和他和平相處，不要把妳的情緒也轉換到孩子身上，他可以不再是妳的老公，但他永遠都是孩子的父親。這種親情是天性，不要剖奪孩子與父親的自然天性。對妳而言，他背叛了妳的感情，是該死該被詛咒的。但對孩子而言，他只是愛上別的女人而已，他還是他們的老爸。
教育孩子本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況是婚變下的孩子。有一位離婚的朋友說，她和前夫都很小心地避免孩子在婚變中有不好的影響，因此所有的爭吵都不在孩子面前，但孩子還是不一樣了，變得沈默，而且比較沒有自信。
小妹，我見到妳和阿華當著孩子的面前爭吵，吵到兒子幾乎要和爸爸拳頭相向，女兒也挨老爸的打，這是很不智的。妳的痛苦，我了解，但是保護兒女是母親的天性，尤其是要保護兒女遠離憤怒中的父親。看到父親憤怒的一面，對於兒女是沒有任何好處的，當然為了拉攏兒女，獲得兒女的同情，妳可以讓兒女適度明白父親的改變，但是讓兒女為妳與父親翻臉爭戰，這是拿兒女當祭品，妳不僅會失去了丈夫，也會失去了兒女。
希望妳能盡量避免在婚變中，讓孩子見到你們的爭吵。固然在爭吵中，孩子是會為媽媽的，因為他們知道是爸爸的不對，他們是會為維護妳的。但是為了爭取他們的維護，而造成他們對自己父親的怨恨，這是很不智的。
許多被丈夫拋棄的女人，內心是沒有安全感的，所以更要爭取孩子站在自己的這一邊，因此有意無意地，當夫妻爭吵時，傷心啼哭之餘，讓孩子為自己與父親對抗，因而造成孩子與父親的關係決裂。孩子通常無法完全理解父母間的複雜感情，只看到犯了錯的父親還要打母親，維護之心自然而起，但這對孩子的成長，是很不好的。
之前我談到的那位朋友，她的雙胞胎女兒曾經對我說：「我媽媽對我說，她對我爸爸的感情已由夫妻之情轉為朋友之情，所以她可以接納我爸帶著二媽一起住進來。我真的以為我媽對我爸真的昇華到無情愛在裡面了。但有年暑假，二媽帶著女兒回台灣，有天我因忘了手機，回家去取時，發現我爸爸匆忙地從我媽媽的房間出來。我媽臉上神采奕奕，神情很愉悅。頓時我明白了他們剛剛做了什麼。當時我真是很驚訝，無法解理我媽媽在做什麼？突然間，我覺得她對我所說的，全部都是謊言，她在和別人共享一個丈夫！所以從那天起，我不再相信她了。」
大人的感情世界是複雜的，但孩子不明白。孩子正是要從父母身上去揣摩感情，而父母的婚變，意謂著他們被迫體會一個充滿謊言與背叛的感情世界。這樣的狀況對孩子的成長已是很糟糕了，如果父母雙方再有意無意地利用孩子單純的同情心，那麼就可以產生了感情上的偏差。
小妹，妳面臨了丈夫的背叛，已經是夠苦的了，還要妳去留意孩子的感情成長，真是談何容易。但是為了孩子以後能比較健康地面對人生，盡量地不要在孩子面前批評他們的父親，也要讓孩子有固定時間和父親單獨相聚。
孩子的人生還長，希望在婚變中，能將他們的傷害減到最少，他們比妳更無辜，妳的丈夫是自己選的，而他們的父親是天生來的，妳可能以後還會換個老公，但他們的親生老爸永遠都不會改變。
(十之六，下接之七／還有更慘的 或是回到第一篇／那女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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