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三年前,每度一放假抵達台灣,擱下行李不久,像急於補修學分的人一般,穿梭在人群叢林中的台北幾家唱片行,盡可能拼命收買一些爵士教科書呈現的樂手專輯,像Bill Evens、Cliff Brown、Johnny Hartman、Ella Fitzgerald、酷派時期Miles Davis等人的唱片。約莫同時,由於王家衛的電影,也開始迷戀起拉丁音樂,拉長我一趟又一趟音樂搜尋的腳步。
電影花樣年華落幕了。畫面所停滯的某些場景,與流瀉的拉丁旋律,在我心中無盡延伸與迴長,電影畫面構築的那個五、六○年代,與配樂的聲音早已合而為一,無法切割與分離。在花樣年華的交織縈繞、含蓄與傷逝情事中,找到一些內心的相映與投影;Nat King Cole深具磁性、溫厚且帶點感傷的多首拉丁歌曲Tres Palabras、Quizas Quizas Quizas等,以及爵士女伶Carmen McRae抒情演出的Manha de Carnival,都能以伴奏著扣人心扉的弦樂、緩步的敲動低沉的拉丁鼓,讓每一個昏黃燈下的夜裡人們,孤寂心境得以紓解與撫慰。
老式的拉丁曲風,緩緩步出輕舞。其實,在中國二、三十年代的上海時代曲(國語老歌)群星中得到遙遠的應和,像李香蘭的夜來香、歐陽飛鶯的香格里拉、周璇的黃葉舞秋風、吳鶯音的恨不鍾情在當年等,一直延續到後來歌藝隨著百代公司移轉到香港。雖然中國歌伶嗓音婉轉高細,與拉丁歌者豪放醇厚的唱法有別,卻也別具一番風韻。這些帶有中式Rumba節奏歌曲,可讓一群穿著繪花旗袍的仕女,在老式爵士大樂隊悠揚演奏下,與梳整油髮、西裝革履的男士們在舞池中雅致的翩然曼妙起舞,脈脈流動著風情。無疑的,花樣年華與關錦鵬的電影阮玲玉中,都能扣著這條塵封、隱微的音樂脈絡。
「音樂,不啻是氣氛營造的需要,也可以讓人想起某個年代。」
王家衛以成長背景的聆聽經驗,串接每一個電影敘事的人物情境,留戀與追懷一個過往時代。電影阿飛正傳藉著美國老牌的拉丁樂隊Xaver Cugat演奏Jungle Dreams聲中一步一步畫下尾聲,同時提示新故事的出場,手法是深抵人心的。前幾年,德國導演Wim Wenders到訪古巴,挖掘出Ibrahim Ferrer、Omara Portuondo等Bolero國寶級老樂手,「記憶哈瓦那」系列讓世界重新驚覺了那段失落已久的老古巴與老拉丁的聲音。
當年邁的Ibrahim Ferrer引吭唱出Bruca Manigua時,也有一種和Nat king Cole拉丁歌曲近似的情境,拍動、揚長的熟悉拉丁前奏中,彷彿又宣告久遠時光的一位情場人物,正將朝向劇情步出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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