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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5-28 16:07:20| 人氣645|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美國小鎮文化(3):孤兒城(下)(袁勁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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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美國歷史上最悠久和最著名的孤兒收容所

美國小鎮文化(3):孤兒城(下)
袁勁梅


到了家﹐兩個女孩開始自己互相說話﹐眉頭依然皺著。老沙浮聽不懂她們說什麼。很是著急。拿了玩具給她們玩﹐她們也不玩﹐兩個人只是妳玩我的手指﹐我玩妳的手指。老沙浮又把我請去做翻譯。他要我告訴他的兩個女兒﹐這屋裡的所有玩具都是她們的﹐她們可以隨便玩。我給翻譯了。兩個女孩中的一個小聲說﹕“不要綁”﹐另一個也說“不要綁”。我不懂是什麼意思﹐以為她們不習慣帶美國的尿布墊子﹐就對老沙浮說﹕“她們兩歲了﹐兩歲的中國孩子不用帶尿布墊子了。”說著﹐我就幫老沙浮拿掉她們的尿布墊子。兩個孩子嚇的像個鬼一樣尖叫﹐我這才發現﹐她們倆的小肚皮上各有一條深深的﹐繩子勒出來的傷痕﹐青黑色。我明白了﹐原來她們在孤兒園裡是經常被綁在小床上的。大概女嬰太多﹐把她們綁在床上是最容易的養法吧。

老沙浮告訴我﹐每年被領養到美國的中國女嬰有七千多。這些無辜的女孩子像一場戰爭之後留下的孤兒﹐為一種與她們完全無關的錯誤承擔責任。她們成了一種政策和功利平衡的犧牲品。她們莫明其妙地為她們的國家和她們的家人承擔了中國大陸五六十年代錯誤人口政策的後果。當年﹐為了“人多﹐熱氣大﹐幹勁高”鼓勵生殖﹐使得中國現在的計劃生育成了一件無奈何的事。五十年代才叫做“四億五千萬”的同胞﹐在下一個五十年間﹐就把“同胞”的數量增加到“十四億”。於是“同胞”之間只好競爭﹐逼著四十來歲的母親下崗﹐五十歲的父親退休﹐少少的退休金﹐沒有醫療保險。到處房子越蓋越高﹐還是不夠住﹐立交橋越建越多﹐還是上班堵車。獨生子女掙了錢﹐老父母兩次醫院一住﹐就囊中羞澀﹐頻臨破產﹐女朋友吹了﹐還只好罵自己無能。農村更是實際﹐女孩子家連進城當農民工都不能﹐沒有文化的父母不就指望生個兒子嗎﹖這樣﹐一種上層決策性錯誤的後果﹐最後﹐還是全部轉嫁給了平民百姓。

看著這兩個女嬰肚皮上的傷痕﹐使我想起了我小時後認識的一位老教授﹐他是南京大學社會學系的孫本文教授﹐當時﹐馬寅初在北﹐孫本文在南﹐同時反對“鼓勵生殖”的政策﹐沒有人聽。以為一場革命就天地煥然一新﹐對社會的仔細研究可以忽略不要﹐砸鍋賣鐵﹐掀了祖宗牌位﹐想怎麼說就怎麼說﹐想怎麼幹就怎麼幹﹐這不既痛快﹐又簡單﹖我認識孫本文的時候﹐是文革後期﹐老頭子已經縮成一塊豆腐乾﹐矮小乾巴﹐為了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可以被居民委員會主任打一記耳光。現在﹐老頭子早已作古﹐不知他在九泉之下﹐看到社會被一個他早已預料到的錯誤﹐狠狠打了一記耳光的時候﹐會作何表情﹖這也是一個黑色幽默。一個那麼喜愛孝子賢孫的民族﹐居然弄到想著法子典當自己的女兒的地步。

孔子健和孔子康是這些女兒中的幸運兒。她們的爸爸慧眼識金星﹐把她們典給了住在男孩女孩城附近的老沙福家。孔子健和孔子康在半年之後就變成了地道的美國小孩。我再次去老沙浮家的時候﹐這兩個女孩在房間裡亂跑﹐在床上跳上跳下﹐嘴裡叫著“mother goose, mother goose (鵝媽媽﹐鵝媽媽)”肚皮上的傷疤還有一點印子﹐基本上螁光了﹐美國孩子帶的尿布墊子還帶在屁股上﹐眉頭上的皺紋卻沒有。。她們的三個哥哥﹐六個“侄子”和“姪女”這個在她們頭上吻一下﹐哪個在她們臉上親一下。有一種叫著“人”的東西﹐就在這些親吻的澆灌下從她們臉上復活了。老沙浮說等她們長大一點就帶她們回去見她們的父母﹐臉上帶著一種很博大的笑。

又過了一些時候﹐老沙浮樂滋滋地打電話告訴我﹕他牽著孔子健和孔子康到男孩城的天鵝湖散步。他們碰見一群男孩城的孩子。老沙浮對孔子健和孔子康說﹕他們是孤兒。孔子健和孔子康居然仰起星星草一樣的小臉問﹕“爸爸﹐爸爸﹐孤兒是什麼意思﹖”


3. 吾家有女新長成


住在男孩城附近的毛瑞博士和太太簡都是哲學家。毛瑞博士研究馬克思和黑格爾﹐簡研究黑格爾和馬克思。他們是天底下最忙的哲學夫妻。他們有兩個金發碧眼的漂亮兒子和一個黑頭髮黑皮膚女兒。他們整天為兒女忙。他們的大兒子叫J.P.在高中的時候決定當社會主義者﹐找了一個女朋友叫“安”﹐是共產主義者。他們的二兒子叫戴維﹐從小就是一個和平主義者﹐交了一個鐵哥們叫“天”﹐也是共產主義者。當然﹐這都是他們自封的﹐沒人認真考查過。其實﹐他們都是基督教徒。教會是每週日必去的﹐教會服務也是必不可少的。理想和信仰常常很接近。

毛瑞夫婦本來沒有女兒﹐他們用哲學家不多的收入撫養著兩個聰明優秀的兒子。日子過得很平靜。但是﹐後來他們突然有了一個小女兒﹐叫瑟維達。瑟維達是他們從印度領養來孤兒。來的時候五歲了。誰也不知道她的家世﹐瑟維達不會說英文﹐她原來說一種印度土話。到了毛瑞家之後﹐一句話不說。過了一段時間﹐突然蹦出了英文句子。毛瑞博士和簡不想讓瑟維達丟失了母語﹐到處找會說印度語的人和瑟維達交談。瑟維達緘默不言﹐不知是不肯說還是語言不對路。就是在瑟維達會說英文之後﹐她對自己在印度孤兒院的故事也從未說過一個字﹐好像她的最早的五年從來沒有存在過。大家只能從瑟維達黝黑的膚色和孤兒院帶來的零星資料判斷﹐瑟維達在印度大概是屬於沒有階層等級(Caste)的“不可接觸的賤民(Untuchable)”。

毛瑞家的所有人都痛恨不平等和各種形式的歧視。瑟維達在毛瑞家﹐是女兒﹐是妹妹﹐是一個平等的家庭成員。聖誕節的時候﹐她從父母那裡得到想要的禮物﹔平時放學以後就跟在兩個哥哥屁股後面出去玩。兩個哥哥上私立學校﹐她也從小就上私立學校﹔兩個哥哥參加足球隊﹐她也參加足球隊﹔兩個哥哥學鋼琴﹐她也學鋼琴。在家裡﹐大家都愛她﹐她似乎從來就是這個家庭的一個成員。她來了以後的第二年﹐過母親節﹐兩個哥哥都玩忘記了﹐沒有給母親送賀卡。就瑟維達一個人給媽媽做了一個賀卡﹐上面畫了一顆愛心。簡太感動了﹐到處跟人說﹕“看﹐還是女兒好吧。”

瑟維達在十二歲之前是個好帶的孩子。她幫助母親做飯﹐倚在母親懷裡看戲﹐該胡鬧的時候胡鬧﹐該撒嬌的時候撒嬌。大哥J.P.跟安談戀愛的時候﹐她跟所有的妹妹一樣窺探﹐好奇。二哥戴維和天玩電子遊戲﹐爭論貧富分化﹐戰爭和平﹐NBA 籃球賽﹐她也會偶爾插進來鬧一下。

但是﹐瑟維達十二歲之後﹐突然出現了嚴重的青春期問題。也許是因為她小時候看過印度的早婚習慣﹔也許是因為她基因裡有印度女孩的早熟。她變得無比熱衷與招引男孩。

可是﹐瑟維達的情形比較複雜。她長在一個有教養的白人家庭﹐而自己卻是一個黑孩子。可她又不是一個美國黑人孩子﹐到了學校裡﹐她既不屬于白人也不屬于黑人﹐她不知道自己的自我認定應該是屬于哪個朋友圈子。小的時候﹐這個問題不重要﹐到了要找男朋友的時候﹐這個問題變得重要了。瑟維達搞不清應該找什麼樣的男孩子談戀愛。

像所有的父母一樣﹐毛瑞夫婦都認為瑟維達還太小﹐十二三歲應該好好學習﹐不能整天和男孩子打電話。瑟維達不聽﹐半夜三更還和一些莫名其妙的男孩吊在電話上。毛瑞夫婦就開始控制電話﹐也不在家裡電腦上裝互聯網﹐想讓瑟維達專心讀書。可是情形越來越糟糕﹐瑟維達先是找了一個黑人男孩﹐但是這個男孩撒謊﹐同時有好幾個女朋友。毛瑞夫婦硬逼著瑟維達斷了。瑟維達大哭大鬧﹐說自己沒有自由。接下來﹐瑟維達又換了好幾個男孩﹐不是有販毒行為就是坐過牢。毛瑞夫婦自然也只能逼著她斷掉。瑟維達開始在自己房間裡砸東西﹐說她父母就是不準她和男孩子好﹐來一個破壞一個。毛瑞夫婦耐心勸導說﹕不是不讓你找男孩子﹐是不讓那些壞男孩傷害你。瑟維達聽不進去。動不動就離家出走。她十四歲的那個聖誕節﹐毛瑞一家四口﹐外加上安和天﹐或開車﹐或騎自行車﹐在奧瑪哈城轉了一天﹐找瑟維達回家。把瑟維達找回家後﹐怕她再跑﹐毛瑞夫婦和瑟維達的兩個哥哥像看小孩子一樣輪流在家看著她﹐哄著她。

這樣的事情幾次一鬧﹐等到瑟維達到了十六歲﹐理所當然可以找男朋友的時候﹐學校裡的好女孩已經不再願意跟她做朋友了﹐而好男孩已經把瑟維達歸入壞女孩之列。瑟維達只好找了一個因為販毒被學校開除的墨西哥男孩﹐並且﹐這次愛得要死要活。不讓他們見面﹐瑟維達就能從窗戶爬到她家三層樓高的尖屋頂上不下來﹐把大家都嚇得半死﹐最後是找了員警﹐把瑟維達從房頂上弄了下來。弄下來後﹐毛瑞夫婦就帶瑟維達去看了心裡醫生。醫生診斷瑟維達精神上有躁狂症﹐得二十四小時有人監護﹐陪伴。瑟維達不承認﹐大叫﹕她的父母破壞了她的幸福﹐她就是還呆在印度也會比現在快樂。這些話讓毛瑞博士和簡欲哭不能。那時候﹐J.P.和安在法國讀書﹐戴維在另一個城市上大學。二十四小時監護就成了毛瑞夫婦倆的事﹐他們要教書﹐要寫哲學書﹐要做教會工作﹐還要看守瑟維達。忙得不可開交。

有一天﹐瑟維達沒脫衣服和鞋就睡了。毛瑞夫婦沒有介意﹐半夜三點﹐瑟維達給她的男朋友打了一個電話﹐然後﹐就從二樓的窗戶爬出去﹐攔了一輛車﹐跑了。她的墨西哥男朋友自己也才十六歲﹐被學校開除後正在家裡百無聊奈﹐他把瑟維達藏了起來。毛瑞夫婦以及街坊鄰居紛紛出動﹐找了一天﹐直到毛瑞博士找到了瑟維達搭車的那輛車的司機﹐由司機作證﹐又叫了員警才逼著這個十六歲的男孩把瑟維達交了出來。瑟維達回來不到一個月﹐又故計從演﹐並且﹐這次連那個墨西哥男孩也失蹤了。毛瑞夫婦招回了戴維﹐一家人在奧瑪哈大街小巷一圈一園地轉﹐找了三天﹐在鄰居﹐員警的幫助下﹐再次找到了瑟維達。大家都堆著笑臉﹐迎接瑟維達回家﹐瑟維達卻滿眼仇恨﹐推開她媽﹐甩開她爸﹐一個人鑽進車裡﹐氣哼哼地說﹕“還有兩年。”意思是再過兩年她就十八歲了﹐看你們還能管我。

簡抱住站旁邊的天的媽媽哭了。她說﹕“我真不知道該再做些什麼了。我已經沒有辦法了。”天的媽媽說﹕“妳已經做得非常好了。親生父母也不會有你們這樣的耐心的。實在不行﹐把瑟維達送到男孩女孩城去吧。在那裡﹐至少﹐她沒有吸毒和染上性病的危險。”

要不要把瑟維達送到男孩女孩城在毛瑞家被認真地討論了幾天。他們決定不送瑟維達走。進男孩女孩城的孩子必須是孤兒。如果瑟維達一進去﹐毛瑞夫婦就必須放棄一切父母的權力和義務。他們做不到。瑟維達已經不是孤兒了﹐他們不想讓她再有當孤兒的感覺。簡對天的媽媽說﹕“這樣會加深她的心裡問題。”

天上的是一個全是男生的中學﹐那一年高中畢業。天是一個傑出善良的孩子﹐因為大學聯考(ACT)得了各門平均滿分﹐成了城裡的小知名人物﹐已被美國一所頂尖大學錄取。按照小鎮的傳統﹐男孩子們在高中畢業的那年﹐畢業班要開一個重大舞會﹐只有畢業生和他們的女朋友才能參加。高中畢業班的男孩子非常看中這個舞會﹐這機乎就等於是他們的成人洗禮。而且﹐帶一個漂亮姑娘在畢業舞會上露面﹐對男校的學生來說是事關重大的事﹐也是很得意的事。

在畢業舞會的前幾天﹐戴維給天頻繁打電話﹐接著﹐毛瑞博士也給天家裡打電話﹐一副不好啟齒的樣子﹐每次都要跟天親自談。一串電話討論之後﹐天對母親說﹕戴維和毛瑞博士希望他能帶瑟維達去他的畢業舞會。“可是﹐”天說﹕“瑟維達對我來說只是妹妹那樣女孩﹐不是女朋友。我該不該帶她去呀﹖”

天的母親說﹕“帶一個妹妹一樣的女孩去畢業舞會也是可以的。瑟維達並不是毛瑞家的女兒﹐也不是戴維的妹妹﹐他們對她好﹐都是在幫助一個孤兒。你也可以幫助這個孤兒的。”

天的畢業舞會成了毛瑞一家的節日。他們給天租禮服﹐賣花﹐給瑟維達燙頭髮﹐買舞裙﹐毛瑞夫婦和瑟維達終於在男孩子的問題上一致起來。按照習慣﹐去舞會之前﹐男孩和女孩要像情侶一樣照相。毛瑞夫婦和天的父母給天和瑟維達照了一張又一張。那天舞會﹐瑟維達痛痛快快玩到深夜兩點才回家。

毛瑞夫婦和天的父母互相打電話﹐一遍又一遍地說﹕但願瑟維達這次能認識很多好男孩。

誰也不知道那次畢業舞會的功效到底有多大。但是﹐大家都知道﹐小鎮人的善良和愛心全化成了希望貢獻給了一個孤兒。這也許是這些普通美國人最可愛的地方。

常常有許多中國和台灣來的朋友對我說他們想不懂美國人為什麼自己有了孩子﹐或自己能夠生育﹐還要去領養孩子。其實﹐如果我們不把養兒育女看成一個功利性問題﹐或傳宗接代問題﹐而把愛護後代看作是一種人性和人類的天職﹐這個問題就不那麼難懂了。當我們把美國小鎮的“家庭”當作一種文化的細胞﹐打開來仔細研究的時候﹐如果能在這裡看到“善”和“愛”的基因﹐我們可以得出結論﹕這正是美國小鎮文化可以長久存存﹐並繁衍下去的理由。

台長: 東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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