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秋芳的巨蟹座水國 hi5877@ms15.hinet.net 。孩子的，文學的，奇幻的，夢想的，單身女子的水國。 所有粗糙的人間砂礫，經過水的融合，無論是淚水或汗水，或者是大海與河流，我們都可以在夜暗中等待，有光澤的珍珠，漸漸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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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卯兔這年，能夠參與國語日報春節特輯，覺得很幸福。特別選在元旦這天寫稿，多了點「年度預言」的意味。回望過去寫了十幾萬字的「家族過年」和「跨年紀事」，宛如踏上時光步道，悠然賞玩起一路玩味墨色的老時光，再努力從大同小異的過年儀式中，找出「寫春聯」和「一起讀書」這兩件獨特的生活紀事，呼應民間俗信：「貼春聯最好的時間就在除夕早上，陽氣最盛，可以招好運」，剛好在除夕當天刊出，確然是編輯的巧思。

    因為這小小的稿約因緣，心有所感。寫了些春聯民俗禁忌，回望多年來的春聯紀事，閒走鄉間看俗世春聯，也分享好多喜歡寫春聯的朋友們的嶄新創意；最有趣的是，因為《THE FIRST SLAM DUNK》上映，流光溶溶，很快又回到二十幾年前春節一起讀書的《灌籃高手》熱血歲月。

    好像〈每一個字都是春節的亮色〉不只是一篇作品，而是點燃亮色的引信！春節前後，就在「寫春聯」和「一起讀書」中，走過漫漫瀲豔。

     春節的顏色多半鮮豔，年關的步調也一直很忙碌，除夕前一天，清空工作，匆匆對所有的瑣碎混亂做了總結，開始裁紙、敷墨，提筆寫一副個性春聯送舊迎新。有時呼應新春生肖：「狗那年過得非常開心，豬這年當然十分如意」，懶洋洋的，橫幅就搭「歡喜就好」；有時灌注生活期待：「老伴老家老朋友厚厚的滋味，新年新歲新希望甜甜的人生」；有時就寫一些警句自我提醒：「人生無事忌貪多嫌少爭名和利，歲月靜好有太陽星星月亮和花」。

     生活出現變動，自然成為最強烈的春聯印記，比如搬家。入住「陽光山林」山居偏鄉，橫幅最適合「和光同塵」，宣告：「笑得開心睡得熟用陽光養身體，愛得真摯過得好與山林同呼吸」；疫情期間搬至「尊騰美術」，拆開來寫：「尊騰樓高看日昇雲湧生活多自在，美術館藏聽月移花開人生俱光明」，簡直變成建案廣告，橫幅「常淨長安」，藉以平安祈福。兔年春聯，本來想從上班時的「卯」到下班時的「酉」，呼應太陽烏和月中兔寫「卯酉書畫掬水月在手，兔走烏飛弄花香滿衣」，橫批是「安然自在」；最後還是選擇「自在過日子淺淺歡心溶溶月，安然看人生深深感謝淡淡香」的簡單生活，「卯兔平安」留在橫批。

     在祭天祀地、除夕圍爐、初一行春、不斷吃吃喝喝鬧鬧……這些人大同小異的過年樣貌裡，只有寫春聯和過年讀書，成為最強烈的亮色，在這熱鬧紛繁中，耀目鑠金。

     過年讀書，是我們家最有趣的傳統。年關屆近，一小箱、一小箱打點著不同類型的書，散在近四十人的鬧鬧嚷嚷中，大家一邊閒聊、打趣、玩樂、喝酒、打牌、逗小孩，同時還可以一起看漫畫、追謀殺推理，相互推薦年度驚奇，追問對方閱讀進度，興高采烈地展開一個又一個主題跳Tone的讀書會。從最早的派翠西亞.康薇爾女法醫到後來狂掃國際書市的泰絲.葛里森，在屍體、犯案中走過春節大半，再佐以甜蜜的古風言情，稍稍緊繃一下又放鬆，適合在熱鬧中湊趣，不必太用腦子，很開心。

     年年坐在老家客廳，「L」形沙發的交會處，就是我的固定「寶座」。從早期左右兩排椅子延伸出去，到越來越多人，以至於必須分成兩桌泡茶，座椅也慢慢增生成「回」字形，裡一層、外一層，連一層一層的樓梯都成為特別座，一樓是熟齡層，二樓有年輕世代在看電影、耍幽默，加上幼兒們的蹦蹦跳跳，無論第三代、第四代人口如何增生繁衍，人人攤開一本書排排坐，看書，聊天，講笑話，就是過年的印記。

     有一年，我們家的第四代在學校提供的閱讀書單中，挑了很少人聽過的《未央歌》當寒假報告主題，厚厚的小說，和現代校園迥異的生活情調，讀得他「神魂俱散」。當其他孩子們都在玩樂時，只剩下他專心「讀作業」，耳邊都是我們這些「未央歌世代」不斷炮製出來的各種誇張扭曲的讀書心得，打亂他的閱讀節奏。好不容易讀完，他立刻倒下，大睡特睡，直到晚餐時還叫不醒，讓我們見識到《未央歌》的法力，一下子抽空了國中生的「電力」，整個春節連休都陷入耗盡心力的「沒電」狀態。

     這就是一起讀書的樂趣，我們總是「離題」，相互撞擊著附疊在文字裡的記憶。因為人人都忙，只有不太負擔家務的我在「純讀書」，還可以隨時插播、重述，把大家的過年讀書會，兜得緊緊的。侄兒笑說：「每一張隨手拍的照片，四阿姨都在同樣的座位、維持著同樣的姿勢，膝上擺一本書，看起來很像『假人』。」

     父親走了以後，改在大哥家過年，家族傳統有一些相似、有一些變動，重塑了慢慢適應的「微型模型」。客廳變小了，我們還是繼續擠在一起，守歲，看書，閒聊，無止盡地嗑零食、抖段子，在重複的老笑話中相互消遣、相互支撐，也學會珍惜和想念。

     從寫春聯到過年讀書，每一個字，都照現了一段又一段流光中的浮影，鮮亮，溫暖，讓我們找到力量，豐饒而歡喜地，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