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後,畢業及失業的人潮變多了,人心浮動,彷彿有一個不確知的井,所有的希望、夢想、遠景……,都以驚人的速率,無止盡地捲進這黑森森的漩渦裡,不斷往下沈、往下沈……
1.光怪陸離的現世
每一年這個時候,想到我的孩子們,有一天都要匯入這個繁華世界,我總要憂心地讀一讀「畢業生就業率」。
有時候,在就業討論中,會看到很多我原來想像不到的光怪陸離。
這世界的知識,真是無奇不有。奇摩「知識+」有一個特區,就叫「作文老師薪水」,提供很多「過來人的知識」和大家分享。
有人斬釘截鐵表示,作文老師一般市面價(真不可思議,他居然用「市面價」這個刻意物化的名詞)是一個小時NT$ 500,九十分鐘差不多是:NT$ 750。
有人問:「我這樣算不算被騙?去年找了一份工作,說是作文老師薪水都抽成算,一個學生抽60元,可是必須簽兩年的約,還有師資受訓費用,還有教材費用都要自己先負擔,共36000,老闆說怕我們負擔不來,所以簽下本票,一個月薪水扣3000,一共要扣12個月,沒想到我的學生好少,一個月收入也只有8000,這樣下去我會餓死。」
還有一些針對想要轉任作文老師提出權威分析:「作文機構分正職和兼職兩種老師,兼職確實沒什麼保障,一切看接多少課決定收入,更別提什麼福利,好處是老師可自己決定是否要接公司指派給妳的班,因為有些真的很遠!正職老師有保障底薪,包含勞健保,但只要公司派的課,都得使命必達,所以會辛苦一點,但是重點來了,他們目前為止沒有準時發過薪水,所以……老師們心裡都很忐忑。如果你不是很急需用錢,又想學些才藝,可以考慮從兼職做起,否則光是每個月等薪水,就已經夠煎熬了,加上跑來跑去上作文課,你真的會覺得自己,難道瘋了嗎?」
自己難道瘋了嗎?看到這些字句,我覺得心碎。
我真怕有一天我的孩子們,踏進這個社會,也會這樣困頓、這樣漂泊,這樣無從選擇。
2.幸福只在創作坊
腦子裡忍不住浮起創作坊所有夥伴們的形影。
我想起秀芝鼻頭冒出來的「國三生睡眠不足青春痘」。
想起長期被保護的淑儀,蹲下身為孩子們抓起散了一地的垃圾廚餘。
想起根本不會說客家話的書瑋老師,被分配到第二天得在遊覽車上負責客語兒歌教唱時,立刻下定決心:「我一定會找到解決辦法。」
想起依雯說:「創作坊有任何需要,派我到天涯海角我都會去。」
想起淑君剛從作文老師轉任行政庶務,因為她相信:「創作坊要我做什麼、我就會做什麼,我想要待在這個圓。」
我想起為了準備這個暑期班,小豔大概二十幾天沒有休假。
每一個休假日,她都意外闖入創作坊,笑笑對我說:「我來創作坊休息。」
在高速高壓的創作坊,好不容易在所有「演練一百次」的辛苦煎熬之後,終於順利開學,小豔充滿期待地說:「大家早點回家好不好?真的,大家都需要休息了。」而其實,她還是習慣超時工作。
第一個周休,擔心工讀生第一天一個人上班,小豔親自送午餐給小鈺。
陪她在第一天「看家」時順利適應,並且為所有的創作坊夥伴附了一則新聞,標題是:「學童變刁,嫌棄教師獎品寒酸」----2009/07/11 03:29 李坤建/新竹報導
新竹縣一名小五女學童,第二次月考數學考了九十五分,比前次月考進步了四十一分,導師送她一個橡皮擦及一枝玉兔牌鉛筆,作為「最佳進步獎」鼓勵。但女童興高采烈回家炫耀「戰利品」時,卻被父親潑了冷水。
這位在竹科台積電擔任主管的女童父親,對於老師送孩子五塊錢的文具用品相當不以為然,「我們家不需要這麼寒酸的東西!」
另有一名男學童當選「環保小天使」,老師送他玩具小汽車。
學童看了標籤價格後,馬上歸還老師,並表示,「這不是名牌,我不要!」老師當場楞住,說不出話來。
基層國小教師不諱言指出,這股歪風都是被幼稚園或坊間才藝班帶壞,不是花錢買名牌玩具或禮券送學生,就是帶他們到大型遊樂園玩樂,最後結果就是胃口愈養愈大!學校送的便宜東西根本看不上眼。
小豔為大家發了封題為〈幸福只在創作坊〉的信:
「看到這則新聞,心裡立刻浮現----還好我在創作坊。
外面的世界到底發生什麼事?
想到威淇發現自己和妹妹同時領到兩本作文法寶的禮物書,央求媽媽購買《作文得分王》湊齊一套。
想到一向內斂的則妍,小二時領到禮物書,抱著書發呆傻笑的模樣。
想到基礎班孩子聽秀芝老師分享《最後的演講》搶著一睹為快。
好像只有在創作坊,才有美好又動人的事呢!」
3.說好話,負責任,團體感
收到這封信,發了會呆。
創作坊十五年來,所有的獎品只有書。
帶著我們的孩子,對書,養成一點點深情和牽戀,不是讓世界因此變柔軟、變寬闊嗎?
讓世界變柔軟、變寬闊,一直是創作坊的堅持。
久沒上街,和朋友買鞋時,店員打包了一隻五號鞋、一隻六號鞋,一起裝進鞋盒,再手機追蹤,讓我們去換尺寸;地下小吃城,有帶著兩個小小孩的精妝美婦,為了搶位置,大罵放假出來閒逛的一群國中生;上了高速公路後,朋友接到手機,店員的聲音素無感情:「對不起,忘了給你要報帳的發票,請你回來拿。」
終於「逃」回創作坊時,真覺得謝天謝地,我們得有機會,站在這裡,彷如是最後一個淨土。
這就是我們的價值。
堅持一個「夢的搖籃」,孕養著我們的孩子,說好話,負責任,把天地間的萬事萬物,都當作我們生命裡不能或缺的團體。
無數次告訴孩子,一定要養成習慣,永遠,不要說對不起。
對不起,是世界上最殘酷的一句話,我們每次說對不起的時候,就傷害了我們所對不起的人,以為很簡單的一件小事,常常無法挽回。
每一分鐘,每一天,每一個年月,我們都慎重相待。
這樣才有機會,揮霍著藏在我們身體裡的熱情,認真用心,並且誠摯地感謝,所有和我們交錯過的每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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