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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8-16 04:07:27| 人氣74|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離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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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那年她要去美國他陪她去辦簽證的樣子說話的口氣,卻還是生出一種
莫名的疼。他騎一輛白色的機車,孩子氣的臉紅嘟嘟的看著她,等她到了美國
他說:「我好希望妳不要去-」「那些錢-」「不如我給妳-」直到他們要離
婚了。他都還嘟嚷著:「如果妳需要錢-」「妳應該好好努力-」「希望妳不
要讓自己失望-」她是頂記得他每次騎車載她的那付模樣-

  那回,一群人去pub時她就已經有點預感了,她預感他好像在暗示她,但比
較像威脅,在恐嚇她要做些該有的表演,要她說一些場面話。那種場景,她看
過太多了。她看過太多的情侶總是在上演悲歡離合劇前,必須面臨那樣的窘迫。她只是在想,要演也不趁早,我們都已經到了什麼程度,是對怎樣的愛
侶,朋友們會不知道嗎?他大概不知道,當初她之所以願意讓他待在她身邊,
就是因為他不會要她做那種表演,她才看上他的,結果到頭來,還是躲不過這
樣的命運。

  她常覺得自己像個星體,在找到該有的韻律之前,卻偏偏給偏離了走道之
上,航向了另一面銀河,而她甚至連自己是哪一種類形的星星她都還來不及辨
別清楚,就偏了,偏離了該有的航道。

  但這些,黎承都不必懂了。
  她是戀愛以後才知道怎麼做一個情人的,在這之前她完全沒有概念,在那
之前她只會略略分辨愛與不愛的感覺,很樸拙的,不知道怎麼給,也不知道怎
麼跟別人要。
  
  或者自己在向別對方要時,也很直接、理直氣壯,而那只是因為,她不知
道自己正在做什麼。 
  她好天真的以為,那就是愛了,就是因為愛一個人,才會跟對方要,應該
要是這樣的,不是嗎?
  更何況他們是有過盟誓的,那麼,她也沒有什麼值得遺憾了的。

  而且,反正,他已經自動棄權了,她其實也沒什麼好解釋的。
  畢竟,要離開的人,已經遠離了。
  後退之後,他就跟不上了。 

  即便隨侍在側,也是各走各的了,這樣其實也沒什麼不好,反正都只是活
著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所以還是離婚的好,省得麻煩。

  離婚之後,這之間她也和他通過幾通電話,通電話的時候,雖然倆人都避
重就輕不挑重點說,但她知道他還是愛她的,但那已經不代表什麼了。所以她口風更緊了些,她總是有那個不挑重點講的本事。

  她拿掉那個孩子沒多久後,爸爸媽媽就送她來美國了,爸媽大概很怕她真
的為祖僑生下一個孩子吧-然而,這是她身體裡的秘密,她的第一個男人是她
的哥哥。

  她傷不傷心呢!她那時根本來不及想這麼多,就是坐上手術台,然後一陣
頭暈,月經自此換了個週期。
  然後離家,離開那個她所熟悉的城。
  那座她所熟悉的城,滿滿的樓層總遮著天際線,那是一種非常徹底的遮
蓋,而在那座城裡的人們竟也只是習以為常,彷彿那天際線不曾存在似的,彷
彿這座城是沒有天空似的。陰雨連綿時,像是三月,那不歇止的細雨,像剪紙
時處理不當的邊邊,毛毛的在那裡搔著、撩著,剪不斷,理更亂的,是離愁。
湍流不歇的雨,密密麻麻的貼滿天空,戴著眼鏡坐在公車上時看的最是徹底,
整座城,像一部借來的電影,立體布幕般的遷移在眼前,場景個自挪移,搬遷
-揮別了那座潮濕的城,她所前往的這座岸邊城市,則是座終年不落雨,也不
下雪的城。
  那年,她先在Oakland唸英文,偶爾和一群日本女生跨海到灣區,看那長長的金門大橋,跑在身後,拖曳著她的眼睫,那截落後風景。有個新加坡的男孩
約了她幾次,一次坐在車裡時他說想親她,她就跑了,現在想想,其實還是很
真心,半帶著浪漫情操的。

  機票訂好了以後,她給祖僑撥了通電話,他一聽到是她就掛了。他像往常
一樣一句話都不讓她說。人都長著麼大了,卻還是一副蠻橫的賴皮樣,像個孩
子似的。但她偏偏聽懂了他,耳邊嘈雜著舟車勞頓的音量,她聽著他,但她其
實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撥那通電話,她知道他不會讓她說,可她偏偏還是要打。
她就是要打,她知道她再怎麼霸道,他都會明白。

  她忍不住想念他那有點負氣的樣子。反正想念自己的哥哥,是不會遭來什
麼異樣的眼光的,特別她又一個人出外,那就更不用說了。
  某一年,她在一張寄給祖僑的明信片上寫:「舊金山的風景,是從金門大
橋開始的-」那是一張紅紫色的岸邊風光,祖僑那時人在當兵,他說他收到信
那天剛好放假回家,還順便寄了一張全家福來,要她好好唸書,也說了爸媽都
很好,說大家都想她。要她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她知道他是要她安心唸書。


  她想念他,像想念一台關不掉的收音機,那首黃韻玲的舊歌,是她在心上
惦念著許多年的旋律,像對他的想念一樣,霸著、佔著她的腦海耳邊,好多好
多年。黃韻玲在專輯封面的造型,概括了所有她對九零年代的整體概念:「長
髮、牛仔褲、」是一種很不做作,很大而化之的一種氣質,彷彿在那樣的清淡
之中,包含了若干種好輕易的理直氣壯。時光流轉多年後,想要那樣的雲淡風
輕,卻也是難上加難,即便她還是很容易的就一身牛仔褲並T恤裝束,但有一些
遺失的,卻是無論如何再也撿不回來了。

  初來乍到舊金山之時,她最先聽得的描述是說這是座沒有雨,也不下雪的
城。真是令人難以置信,但當祖笠慢慢被那樣的合成氣候給說服的時候,在某
個意義上,她也已成了這座城的一部份。
  這些年來,她其實惦念著他的,但所有的牽掛,衝到了嘴邊,總會翻臉無
情成一句毫不相干的語彙。後來她就乾脆不說了,越說越煩,不如不說。


  她回臺灣宴客那年,跟祖僑只是使了眼色,連喜帖都不給發,不讓他來,
後來回家時,他質問她,她酸酸的說:「你沒聽過什麼叫恨不相逢未嫁時嗎?」
  說完覺得好想哭,但她忍住了,又跟他說:「我只是想知道嫁給一個男人
是什麼感覺。」想知道嫁給一個男人的感覺。想看看那會怎麼樣。想知道自己
會怎樣。只是這樣而已。再多沒別的了。

  再那之後,祖僑的信就少了。那時,室友幫她收信時都常會問,這是哥哥
寄來的嗎?後來好一陣子她都說no,室友還會說,哥哥是不是生病了。還是太
累了之類的。她只是淡淡的笑著。

  離婚之後,她又搬了幾次家。但打包啊、捆東西什麼的,她全都自己弄,
然後想想也沒什麼難的。這幾次家像大清倉似的,搜出一罐米酒也不知誰給她
的,不知道要不要丟,放在垃圾箱外好多天,一個朋友還問她:「怎麼會有米
酒?」 「那裡面大概只剩下酒精了。」她淡淡的說,作夢都沒想到過的,這
些年來竟還囤了不少貨。

  看來,他們的分離是早早註定的。
  也真夠她累了的。
  她感覺自己渡了一個長長的假,用淚水和憤怒堆累而成的假期。
  雖然,他們之間也不乏甜蜜的過往。
  聽他在她耳邊軟甜甜的說著獨具一格的情話,用手邊的期末考考卷編一句
句像吻一樣的情話,幾次方的愛你。啊,聽久了耳朵都會癢。
  她就是這麼被騙上手的。
  她那時其實好想把每個句子都記下來,難得有人肯費心說這麼多好聽的話
給她,而且是只給她的,她感激不盡,這可是每個女人求之不得的夢想。

  而愛過的人的像一個自體的延伸,她永遠記得黎承在他身體裡的感覺。
  不過,他大概不知道女人翻臉比翻書快吧。尤其,是在面對背叛的時候,
是什麼事都做的出來的。
  這樣倒好,好個倆不相欠。就算欠過什麼,也還乾淨了。

  她在房內四處走動來回,該整理的東西散的到處都是。人老是老了,懶的
收東西的惡習卻比年少時更糟,黎承總是受不了她的懶散,他總是無法忍受她
的慵懶,卻又要賴著她的溫柔不放,這也難怪他們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黎承知道她沒和晏鳴上過床,但她好奇怪為什麼黎承要說:「這麼好的身
材可惜張晏鳴都抱不到-」

  她窩在床邊找航空公司的免付費電話,說到一半有電話插進來,「Hello!
Hello!!」她想不起自己什麼時候開始有這種一開口就說英文的習慣,「糖粒
-」 
 「嗯嗯,你等我一下-」她其實也沒什麼要他等的。就胡亂在房子裡走了一
陣再回頭接電話。但話筒一接起來時,她其實已經知道是他了,「又加班
嗎?」
 「都這麼晚了。」
 「黎子-」她在電話這頭喚著。但其實,黎承打的是插撥進來,他打電話插
進來時,她正在線上和航空公司交涉-(我可以再考慮一下嗎?)
 (大部份的機位都滿了-
  妳最好現在決定-)
  (好吧-)
  (謝謝妳!!)
  (願妳有個美好的旅程!!)
  (謝謝!!)
  因為她怕電話掛了所有程序都得重來,所以就馬上決定了,下禮拜走。一大清早的班次。
 「要不要去聽歌-」他在那頭說時,她的胸口還是一陣脆脆的,不過那也可
能是因為沒穿內衣的關係,「改天吧。」她聽見自己不加思索的說。

 「妳有要回臺灣嗎?」
 「再說吧-」

  話一出口,她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這樣體貼的口氣,竟是在他們仳離之
後,從前倆人走在一起時每當這種需要問候的片刻她總是付不出這樣的關心。
真是荒謬透頂。
  想起黎承說愛她那個口氣,也是一派天真坦然。這樣想想,也不枉愛過這
麼一回了。
  電話掛上之後,房裡就只剩下廣播,聲音在空間裡來回、四處震蕩,襯著
窗外的暗黑天色,有一種孤獨的況味,來回流轉著。她想起年少時鐘愛的一位
女作家曾說:「孤寂總伴隨著愛-」說來不無道理,像她來舊金山這麼多年,
每次去漁人碼頭,她總堅持要自己去,除了剛來時搞不清楚東西南北要人隨身
帶著外,後來熟了,就再也不給人跟了。她喜歡一個人,站在岸邊,靜靜被海
風吹亂頭髮。默默的想事情,工作上的,生活上的,還有一些有的沒的生活瑣
碎。沒辦法,人老了,手上最多的就是孤獨,要多少有多少。自己不夠用還可
以給別人分。

 「鈴-鈴-」電話鈴聲戳破了房中的寂靜,她反手接起,窩著枕頭。
 「Hello-Hello-」她聽見自己聲音中的情緒。

  晚了,唐祖笠伏案桌前,看著窗外的萬家燈火,想著白晝時那一逕的蔚
藍,像會迎面撲來那樣的,具體地撩動著她的目光。但只要是一入了夜,就只
能徒然的抽象。

 那樣的藍,只要見過一次,就留在身體裡了,便不能再遺忘了。就算忘了,也會在某個不經心的轉瞬間,被記憶的透明夾層整個翻掀起來。
  那樣的色澤,是一種緩慢的位移;像是有什麼東西被剝開了那樣,淺淺
的,像團漬,長長的暈開,但那漬的形狀,卻是無論如何也碰不著,在空氣之
中,海和天空連成一系。漸層的藍混著海風的鹹味,在四周圍拉扯,天空和海
被截成四段;整個感官只能聽憑那速度撩撥;彷彿好像有些什麼要離開了,而
卻有些是怎麼也帶不走,只是薄薄的散在那,怎麼掀都沒有用。然後發現記住
了。記住了,便永遠也別想忘掉-

  那記憶之中的海岸,總晒著亮麗的豔陽,有點像是島上四月初的天候,空
氣中裝滿了一種粉粉的撕裂感,但陽光都是騙人的,怎麼走,都只是感到寒一
陣、冰一陣的,明明是夏天,卻又像極了冬天,莫名地,十分荒謬;卻又十分
湊巧,舊金山給人的感覺就是這樣,沿著漁人碼頭的岸邊,總有若干海鳥略高
略低的飛著,她每每被自己的飛散的髮絲給遮住了視線,撥撥頭髮後再轉回身
看,那景致,就截然不同了-

  那就像是曾經耳鬢絲磨的倆人,就算分離了,也會有些什麼,遺留在體
內,但,也就只是留在那裡而已了。

  她會特別惦念那岸邊的藍天,海風的氣味襯著那股粉狀的撕裂感,是十分
緩慢的位移,那緩慢的位移在空氣之中漾開了,帶不走的那些,存留在時間
裡,雖然永遠也帶不走那些,但心上,卻是永遠記取著;誰都說不準的,卻誰
也更改不了的。只是,永遠的留下了一些什麼。想丟也丟不掉的。

  她會記得,自己是如何的被愛過,這是屬於她,以及這座城之間的秘密。
是只有她和這座城才知道的。



台長: ANG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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