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也會有反叛於你的一日。
從什麼時候起,我們開始疏離?
從什麼時候起,我們開始對立?
而,又從什麼時候起,曾經以為撼之不動的江山,卻在不知不覺間,轉而移到我的手上?
經過多年的戰事,而我重新站在你面前,才發現這一切,都是我的私心使然。
不是你的錯啊,我只是想嚐嚐看權力頂峰的滋味罷了,
不是你的錯啊,我只是想嚐嚐看如何恥笑、羞辱他人卻能安然活下去的自己,到底可以卑劣到最極致的樣貌去肆意妄為?
看著久違的宮牆,卻又只覺一絲悵然。
由章朝二皇子澎勇誠所引發長達七年的內亂,也漸漸落了幕。
「皇城終究還是失守了……」澎勇誠嘴角噙著一抹笑,看著遠方皇城冒著大火,竄起的火焰伴隨著黑煙隱入天際。
一名將士恭敬的在旁,朝勇誠道:「大人,如今皇城已破,所有皇家之人皆已被伏拿聽候您的發落。」
「可有脫逃?」
「沒有。」
「那好,全殺了。」
將士猛然抬起頭,看向了澎勇誠。
「可需要說第二次?」勇誠瞥了將士一眼,淡笑道:「還是說……我的回答不夠明確?」
「不,屬下立刻傳令下去。」將士冒著冷汗,叩首後就要起身離去。
「啊,對了!」勇誠朝將士叫喚到,「這樣吧,先將裝冥灰關押下去,其他的人都先殺了吧。」
「是!」
--------
剩下澎勇誠一人,緩緩的走向書房,望著緊緊關著的門扉,想著那不久前才發生過的事。
澎勇伸手撫著門扉上的花紋,往事,歷歷在目。
兩日前。澎勇誠,章朝的二皇子,在這裡送走了他曾經答應要永遠侍奉的君王,他的父親。
逼父罪人,不管以後歷史如何評價,一定都脫離不了這四個字。
真是場可笑的鬧劇。
澎勇誠自嘲一笑,有誰能知道今日發生的一切是為了什麼。
沒人知道,沒有人知道。
知道的人,已經死了。
---
兩日前--
悲劇的開始,通常都是飄著綿綿細雨的日子,淒涼的情景,更添一份悽愴。
總能使人多流一分淚、多增一份刻苦銘心。
今日陽光刺眼,使得勇誠瞇起眼睛。
真是諷刺。為什麼陽光這麼大呢?映照著罪人的身影,讓其看腳下的黑影是多麼的污黑麼?
御書房外,一陣廝殺過後,幾名身披皇家禁衛軍戰袍的士兵們紛紛倒地。
勇誠以勝利者的姿態,推開了御書房的門。而外頭的一地紅灘,就留給外頭的人處理吧。
外頭的陽光照不進裡面,關上門後,房內更顯得陰暗。
陰暗爬上了勇誠的面孔,覆上了那裝作鎮定的臉。
「吾兒,你來啦。」端坐在椅上的年邁君王,微微一笑。
勇誠點點頭,眼中閃露著複雜情緒,看著他:「我來了。」
我又重新,站在你的面前了。
「你想表示些什麼嗎?」廷嘉皇旁溫和地問道,端起桌上的冷泡茶小啜一口。
勇誠搖搖頭,又點點頭。該如何為這一沉默起個頭?七年來,總是會想起,如果到了這一刻,該如何的開口、如何的嘲弄這一切。
當事實真正發生時,卻往往將那些推演好的台詞,哽在喉嚨下,嗚咽發不出聲。
勇誠不語,只是看著廷嘉。
廷嘉淡淡笑道:「自古以來,每個朝代的傳承少不了一番廝殺。最後,勝利者製造歷史,失敗者被歷史掩埋。朕恭喜你,勇誠。」
勇誠的面容,痛苦的扭曲。陰暗房內,廷嘉老花的眼,看不清兒子的臉,更不知他此刻矛盾心情。
「失敗者,自然而然,都不會有好下場。」廷嘉揉了揉眼,嘆息,繼道:「你可知當你叛亂的那日起,為父的就沒過一日好眠。」說到最後,竟然有些哽咽。
猶記得當年,你在御花園奔跑的樣子,天真可愛的童音,頻頻回頭,呼喚著父王。
猶記得當年,你在御花園與宮女偷情的夜晚。
啊不,那個偷情的人好像是朕才是。
若說要起兵叛亂,那個人也最不可能是你,為什麼,吾兒…
「澎兒,為什麼?」七年了,只想等著他一句解釋。他知道的,那些從叛軍傳來的消息,根本不是他真正的理由。
「父王真想聽,只不過……」澎勇誠擺動起那有些臃腫的身子,緩緩走向廷嘉。
從陰暗走出,燭光照映他臉上,想到那起兵竄位的荒唐理由,一臉的扭曲:「答案,是令你失望的。」
廷嘉顯露出他的疲態,擺了擺手:「無妨,你便說吧。」
勇誠娓娓道出七年前,那不為人知的一段,屬於他於兄長之間的仇恨。
說到激動處,悲憤的流下兩道眼淚。
他知道父王會了解的,父王會明白的。
聽勇誠娓娓道來,廷嘉點點頭,又搖搖頭。
「你太傻了。」感嘆這樣的傻事可以做為勇誠起兵的原因,怪不得七年前的御幸宴之後不久,澎勇誠就立即起兵造亂,長達七年的內亂就此展開,而理由,卻如此的可笑。
雖然七年前有想過要收回勇誠的兵權,但廷嘉總還想著,自己還能多撐個幾年,不急於一時啊,再說兄弟二人,裝冥灰、澎勇誠兄友弟恭,應還不會出什麼亂子才是,為何如今會演變至此?
如果他還能有力氣,他會奮而起身,上前踹澎勇誠幾腳。
「我……」勇誠微微偏過頭。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這時候,廷嘉才發覺自己已經很老了。
想不到自己會在這年紀上遇到這種事。
「父王……」勇誠還想再說些什麼,但話卻哽在喉嚨,發不出聲。
擺了擺手,示意勇誠可以出去了。
「你出去吧,朕…想一個人靜上一靜。」他的眼神流露出疲憊,現在的他只能坐在這,等死。
而其他人的生死,他已無能為力。閉上眼,保留住最後一絲尊嚴。
待他走後,一切都結束了。
「兒臣,告退。」跨出書房的那一步,還是忍不住的回頭一望。
還是希望有什麼能保留的吧。
保留父王最後的身影。
保留與父王之前的回憶。
保留……
想要牢牢記住今日,卻發現已忘了前一刻究竟做了什麼。
似乎有什麼遺留了在桌上。
那是什麼呢?
***
---鴆酒。
「朕雖然喜好賜人毒酒,但並不代表朕就喜歡……」年邁的他,緩緩起身,步向只有他僅知的密室裡。
那裡,藏著他最後的抉擇。
他知道自己就算不喝,最後還是會有人衝進來逼他喝下,就趁最後的時間,把握機會,試試看最後一步。
***
那是年紀尚輕時,外頭結交的一個朋友所贈予的。
那朋友,似乎是叫木桅是吧?
一身高明的武功,卻常常幹著摸黑入皇城的舉動,偷偷跑來找他。
記得那人從懷中揣出一木盒,寶貝似的,說是好東西。
「那該不會是春藥吧?看你一臉淫笑的樣子。」廷嘉聽出木盒裡有類似丹藥滾動的聲音。「你上次給的東西分明就是假貨,害我拉了肚子三日,這回又帶了什麼寶貝來想害我拉肚子或是冒頭疼?」
「靠!那分明是你使用方法不對,明明說了要用抹的,你偏偏煎成湯藥熬了喝下去,拉肚子還怪到我頭上來!」木桅一想到就氣,每次帶了什麼好寶貝來,落到這皇帝手裡,不是使用方法不對,就是過量。
「好歹給朕留點面子!」廷嘉氣憤的拍了拍桌,眼神卻不移木桅手上的木盒。一雙賊眼溜溜地瞅著看。
聽說,那盒丹藥能使人長生不老。
聽說,那盒丹藥能使人返老還童。
打開了木盒,一股芳香撲鼻,裡面丹藥色澤如玉。
他抓了一把,吞下。
那麼,長生不老之下,能使人在無盡的生命中,改變錯誤嗎?
那麼,返老還童之後,所有的一切能重新開始嗎?
有什麼想改變的吧?
勇誠離去時的眼神。
他所留下的鴆酒。
想救他,卻連自己都救不了的悲哀。
如若這藥真那麼有效,那麼,一定有什麼是可以改變的吧。
年邁的君王緩緩倒在地方,氣息漸次衰弱……
終歸,於無。
---
「先皇將葬於東郊皇陵……」
大殿上,勇誠頗有架勢,屬於他的時代已經來臨。
站在了權力頂峰,萬人之上。
鋪就了多少天下人的鮮血?
卻僅僅只為了一個可笑的理由。
無人知曉。
「而知曉的人,明日之後,將葬在東郊皇陵之下。」
勇誠看著躺在棺木內的父皇,蒼老的容顏,塌陷著的兩頰。
此秘密將永遠伴隨著此人,永遠葬在黃土下。
-------
半夜跟yuka發神經、冒熱血……
又改了一次……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