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封月】ÿ
樸實的三合院式農舍倚著一片陡峭得幾乎遮住所有陽光的山崖石壁,使得農舍終年都處於一種昏暗的陰涼之中。農舍外有一片湖,一片月牙型的湖,原本這樣美麗的一片湖,應該是許多遊客賞景的最佳地點,只是因為終年不得日曬,且這湖水,是湧自地底的泉水,因此這湖水總是寒冰異常,使得遊客不樂親近,是以這片山色水色卻總是人煙罕至。
農舍裡外,是在尋常不過的農家景象。一旁,兩名男子在田裡耕作著;前院,女人們餵食雞群,處理乾菜。只是這樣的尋常,卻又透露著幾許的詭異。
太過寂靜了。
沒有蟲鳴沒有鳥叫,只有雞群偶一為之的咕咕聲。連忙進忙出的人們也靜的離譜。不只是靜,這裡裡外外的四個男女,臉上,也沒有表情,即便是耕作著的人,額上亦不見一顆汗滴。這樣的畫面,就像是一幅上色過於晦暗的畫,假假的。
一道月牙白色的身影緩緩的步入農舍,那腳步很沈很重很緩,而裡裡外外的四個家人仍舊各司其職沒有一丁點反應。而那人影正是封月。
封月遲緩的腳步突然停住,她微微側過身,看著身後的四人。昏暗的光線,仍舊看得出她一臉的蒼白,封月看了看毫無反應的四人:「家人?」,她的表情始終是一片冷凝,而後緩緩步入屋內。
封月回到自己的房間,一個很簡單的房間,普通的木床鋪著一床乾淨的白色緞面被褥,一張簡單的深色木桌,桌上幾方墨硯幾枝素木毛筆,一旁擺著幾本老舊而斑駁的字書和藥書,一旁,則是一個黑木衣櫃,和一方銅鏡台。沒有其他多餘的東西。她直挺挺的走到床邊,往一旁的牆拍去,這牆隨即旋開,眼前是一道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並向下延伸的長廊。
封月沿著長廊往下走去,雖然是伸手不見五指,然而,走這段路對封月而言,憑的是身體的本能反應而非視力,是以,她也沒想過要點燃高掛於一旁的燈臺,而這長廊是越走越冷,直到盡頭這溫度已經是冷到讓人打哆嗦。盡頭處竟又是一面石牆,封月提起一口氣,將手印在這石牆上,渡出一股沈沈的力道,石牆亦隨著這力道緩緩的打開了。
別有洞天。石牆後是一個廣闊的密室,這密室像是著人特意闢開的一般,四周是光滑的牆面,中間則是一平整的石台,而一面牆前上有一方圓形的石桌。封月將手中的長劍放在石桌上,隨後躍上石台盤膝而坐。
她傷得不輕,封月自己知道,白懷素這掌出乎意料之外的傷著了她,而且,傷得不輕,這掌讓她幾乎提不起真氣打開密室的石門。封月盤坐在石台上靜靜的運氣,讓真氣在內腑中運走,她想,這回可能需要一段時間來調養了。
只是,這疼痛卻不斷的提醒她白懷素的眼,那寫著很多情緒的眼。為什麼傷心?為什麼快樂又為什麼憤怒?這些她都不懂,所以困擾著封月。她沒辦法靜下心為自己療傷。而白懷素的笑容讓她想起一些埋藏在心底最最深處的情緒和回憶,那些她早就失去的情緒和本以為早已遺忘的記憶。
她想起好像曾經也有個人這樣對著她笑,封月閉著眼仔細的回想著,那人好像是現下正在門外那畝田裡耕作的中年男子。是了,正是那男子,她還想起一串紅紅的果子。
那是一串紅的發亮的果子,她央求撒賴了半天才讓那個叫爹的男人買了給她。隨即她想起那串紅果子的滋味,記得,她咬了一顆紅果子含在嘴裡,那滋味甜的直惹她咯咯地笑,卻又緊閉著嘴,怕一不小心那紅果子就會跑出來。而那紅果子在嘴裡不多時就不甜了,忽然變的毫無滋味,她不瞭解怎麼了,是以用幾顆小小的牙試著咬嘴裡的果子,只是這果子不是甜的,卻是酸的讓她哇的一聲把果子吐了出來,這吐出的果子不似剛剛塞進嘴裡時的紅瀲,反而是一點也不起眼也無光澤的褐色小果子,小小娃兒好奇的蹲在一旁瞧著地上的果子和手裡的果子。那男人笑著揉著她束成沖天炮的髮和她說:「這叫山渣,傻娃兒。」
封月的嘴角漾起一絲溫柔的笑,這個笑讓她的臉一時間亮了起來,那麼的溫柔,那麼的可人。只可惜,沒人瞧見,連封月,也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可以這樣的「像個人」。
只是,這個笑只持續了一秒,只有那麼短短的一秒,隨即消逝。
好久好久以前,那個叫爹的男人不再對她笑了。外頭餵著雞的中年女子,她在幼時喚著娘娘的人,也不再對她笑了。不管她對他們說些什麼,他們也不再回應了。
封月無法靜下心,她突地睜開眼,如果真的靜不下心,那就別坐在這了。封月破天荒的不願意在這密室多待一秒鐘,她想出去走走,想嚐嚐記憶裡的那串紅果子。於是,封月起身欲離開密室,在石門前,她想起擱在時桌上的那把劍,想起,主人等會應該會出現。只是,回憶太過誘人,封月打開石門,離開。
她回到農舍前,瞧著門口的人們,突然有股衝動想衝著那平凡的老婦叫聲娘娘,那話聲已湧到喉間,卻又讓她硬生生的吞下,封月想起,不管她怎麼喊,眼前的人都不會再回應她。
她的爹爹她的娘娘她的阿哥阿姐,早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個夜裡就不在了,眼前的,只是主人為了照料她而準備的「家人」,只懂聽主人的命令行事,沒有溫度的「家人」。
封月下意識的拉了拉衣領,頭也不回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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