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懷素】
「大師兄!」數道白光自外疾飛而入,落在白懷素面前一閃凝成人形。四名肩上背著巨劍的白衣少年,「大師兄,你沒事吧?該死的,我們晚來一步!」白懷素向這四名少年點了點頭,一晃身,兩名少年隨即閃前扶著他。「無聊、無趣,你倆先檢視四週,看看是否仍有生還者。」
「是,二師兄。無趣,和我走。」一名模樣童稚的少年答道。
「用不著了。不會有生還者的。」讓兩名少年攙扶著的白懷素突然出聲。他拍了拍身旁的少年:「閒雲,我沒事。」回身走至一旁,扶起在地上一名老人的屍身,輕輕替他闔上圓睜的雙眼,一雙寫著驚疑的眼。沒有疼痛。也許是那叫封月的女子僅存的慈悲憐吧。環顧四周遍地的屍首,白懷素無言的緊緊握住雙拳,又無力的放開。
「替我焚了他們的屍身吧。」白懷素僅是如此交代,仰望著天不再言語。
那四名少年你望著我我望著你,望著這如兄如父的師兄,不知該說些什麼。
「師兄,何以不會有生還者啊,說不準,有漏網之魚也不一定。」個子最高的那名少年開口道,而一旁的閒雲用手肘頓了他一記:「野鶴,漏網之魚不是這樣用的啦!」「兩位師兄,現在不是你們」無聊看著一臉哀憤的大師兄,再看著搞不清楚狀況的閒雲、野鶴兩位師兄,只得出聲提醒一下。
「弒神若要取命,又豈會留下活口。都去吧。」白懷素說罷,擺了擺衣袖走入內堂。
「弒神!?」四名少年倒抽一口大氣,「這不是師父拿來哄我們的故事嗎?!」「怎麼可能!大師兄該不會誆我們吧!這明明就是師父小時候拿來唬我們爛故事,大師兄開玩笑的吧。」無聊無趣看著閒雲野鶴兩位師兄又開始瞎扯,忍不住又嘆了口氣同聲道:「兩位師兄,葬了這些人先罷…」
一百七十二具屍首,每一具皆只在頸間有一道細如髮絲般的傷口,全身的血液都被抽乾似的白透,四人越是收拾越是心寒。太多的屍身太多的悲傷及恐懼,那兒時師父說過的故事,又一幕幕的在他們心頭浮上。
―「弒神啊,就和死神一樣,所到之處絕不留活口,只有他不想要的命,沒有他要不了的命。」―
―「弒神奪命時,那可真是詭異。好好的一具屍體上,啥傷口都見不著,只是那血,都被抽乾一樣。可不是什麼乾屍來著,就只是血都被抽乾,屍身白透的發青。」―
―「弒神,沒人見過他的。見過他的都成了死人了。倒是有傳聞說,弒神不是人,是一道血一樣的紅影…」―
屍首在閒雲野鶴無聊無趣合力之下,一一焚化,烈焰衝天而上,熱氣撲在四人身上,卻叫人直透著寒意。「弒神…難道是傳言是真…」閒雲喃喃的低語,其餘三人心中亦有相同的疑問,難道那些兒時的傳言屬實…
「是傳言,亦是真。」白懷素緩緩的從內堂走出,手中握著一把長劍,黝黑如墨的劍,劍柄是黑,劍鞘亦黑,沒有半點裝飾,純然的黑。
「大師兄,」四人齊聲轉頭看向他,「墨魂!大師兄,你…」白懷素筆直的走到燄火之前,抽出長劍,將手中的墨劍擲進火堆。
「以此火,煉此劍,記此仇,還此恨。」他劃破自己的掌心,將血灑進火堆之中,剎時燄火爆竄。那火勢原已猛烈,而現下更形張狂,像是想吞噬些什麼似的直往上竄,往上延燒。墨魂在火中翻轉著,越轉越烈,白懷素雙手一擺,只見墨魂隨著火勢往空中翻騰而去,半晌後又疾落在白懷素面前。
墨魂不再只是墨一般的黑,在劍身當中出現了一道蜿蜒如龍般的白。
白懷素右手微揚,墨魂迅然重回劍鞘。閒雲野鶴無聊無趣四人,側立一旁不敢多言。這大師兄何曾如此激動,他一向都是溫文儒雅、和煦如風的,而今晚的大師兄,和以往都不同,閒雲野鶴就算對大師兄的行徑有諸多疑問,此時也不敢像平常一樣痞痞的開口。而無聊無趣本就不喜多言,此時更是嚴肅著臉的瞧著大師兄。
「屍火煉劍,素兒,你意已決?」金光突然出現在眾人身後。
「徒兒見過師父。」無聊無趣轉頭躬身而立。
「師父!你也來啦。」閒雲野鶴轉身痞痞的望了望身後的金光,然後慎而重之的往燄火堆裡指了指撇撇嘴,擠眉弄眼著。
只見一個白髮童顏的老人往白懷素身旁走去,順手,給了閒雲野鶴一人一個爆栗子,「是封月下的手吧,」老人往火中瞧,「這焚著的火,尚未知覺到死亡。」
「師父,你知道封月?」白懷素緊握著手中的劍,劍身的熱氣透過劍鞘直至劍柄,相當的燙人,然而他仍是緊緊的握著。懷素腦海裡的一切非常紊亂,他很想停住一切,只要能讓他好好思考。而封月這兩個字,就如同一根刺一般的,扎在他心上,除了悲傷和憤怒之外,似乎還有另一種不該有的情緒。
「封月,這些年來憑空出現的女子,代替弒神取人魂魄。由她執行的死亡,寧靜無知覺。」老人捻了捻短短的白鬍鬚繼續道:「傳言,此女出手疾如迅雷,不多言亦不多停留,生死只是一瞬之間。該取走的一命不留,而活著的,一般人她則取走記憶,像你這樣不是該取的命又不是她能取走記憶的,則替她傳話於世,宣告弒神仍存。」
「師父,那些你從前你拿來唬我們的故事都是真的啊?!」閒雲野鶴好像找回自己的聲音了,楞楞的望著燄火回憶兒時的記憶。
「我啥時有說那些是唬你們的,是你們自己不當它是一回事,老說我唬人。」老人翻了翻白眼,很想再給閒雲野鶴一人一顆爆栗子,可是想到身旁這大徒兒,卻又不敢輕舉妄動。這大徒兒,少年老成,感化他多年,還是一副老人家脾氣,失敗失敗啊!思及此,老人忍不住嘆了口氣,想到自己活了百來年,還怕自己的大徒兒,忍不住又再嘆了口氣,嗚嗚,可憐的老人家,竟然怕自己徒兒的一個白眼。
「師父,你早算到會這樣嗎?」白懷素還是直挺挺的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算到?老人家我只算出你有一大劫,可沒那本事算到弒神要誰的命,直到人死我才知道是弒神找上你。」
「師父啊,到底弒神是什麼東東,你嘛講一下。」閒雲野鶴痞痞的在後面開口。無聊無趣不以為然的瞪了兩位師兄一眼,卻也充滿興致的等著師父的回答。
頑童似的白髮老人突然不再言語了。嚴肅的仿若剛剛那嘻皮笑臉的人不是他。
寂靜持續了半晌,只有火燄燃燒的聲音。
「離開吧,一切,回祈山後,我在一一和你們說罷。」語畢,金光一閃而去。
老人離去了,白懷素仍佇立在燄火之前。他知道師父可以給他一些答案,一些關於弒神的答案。但是他知道,心中關於封月情緒,唯有他自己才有可能尋找到一個答案。閒雲野鶴無聊無趣四人站在白懷素身後,靜靜的陪著這如兄如父的大師兄哀悼著。只是這閒雲野鶴怎也安靜不了多久。
「大師兄,要不,我們先回祈山聽師父講古,你也好對弒神多瞭解一點。」閒雲開口道。
「嗯,你們先回祈山罷。我還要在多逗留一會。」白懷素動也不動。
閒雲仍想多說些什麼,但無聊拉了拉他的衣袖,使了個眼色。他看出,也許,大師兄想單獨一人靜一靜。
「無聊,你眼睛不舒服喔,怎的一直眨眨眨地?」閒雲作勢要摸摸無聊的眼。只見無聊無趣差點沒想跳起來敲敲這二師兄的腦袋,把這小師兄僅剩的一點理性敲出來。
「二師兄,無聊的眼睛沒事,只不過一粒沙進了眼,眨一眨就沒事了。我們先回祈山罷。」無聊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重重的說。
閒雲野鶴看這無趣的額上冒著青筋的瞪著他們,再看看大師兄,隨即摸摸自個兒的後腦杓。「喔喔喔,好好,我們先回祈山了。」只見閒雲野鶴又想說些什麼,無聊無趣兩人互使了個眼色,隨即搶過身,摀住兩位師兄的嘴。
「大師兄,我們四人先行一步。您節哀,祈山見。」無聊無趣兩人說完,拖著掙扎不休又咿咿啊啊的閒雲野鶴閃身離去了。只是遠遠的又傳來吵雜的聲音。
「厚,你們兩個,幹嘛摀住我們的嘴啦,我還想和大師兄多說兩句耶。」「兩位師兄…請閉嘴!」
一切復歸寂靜。終究只有燄火緩緩燃燒著的聲音,白懷素想壓抑住心中的憤恨,這種充滿殺意的心情讓他無法好好思考,他想釐清,封月離去時最後的一眼停在他心中的感覺。他明明白白的感受到,在仇恨之外,還有另一絲他不甚明白的情緒。
「我等你。」封月的聲語盤旋在白懷素的耳際,不停的環繞不停的敲打著他的心緒。白懷素緊緊握住仍然炙人的墨魂,墨魂的劍柄在他的手心留下一道紅痕他將劍往腰間配去,深深的望著自己的手心,最後慢慢地緊握住這到紅痕。
一個決心,一個決定,瞬即在白懷素的腦海中成形。一百七十二人的性命以及那一個眼神。他會找到答案的。一擺袖,他轉身將內堂大門鎖上,隨即離去。
天色漸白,焚著的火亦漸漸息去。白府不再有人煙,只見大門深鎖,而一旁多了一道石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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