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Tide of Times
by
daw the minstrel
8. Enem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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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大敵當前
「上！」埃里安一聲令下，南偵勇士紛紛輕身躍上樹端，前去截擊那群半獸人大軍──這支魔軍流竄得與部落太過接近了。根據偵查兵報告，這群半獸人似乎是被大火緊追著逃亡的...而不是針對部落燒殺洗劫而來；其行軍動向顯現出是循著容易行走的便道而稍稍轉向了南方，直通一個溪谷，而這樣的路徑必會讓他們迴繞過一個高地──而那高地正是這個部落所在之處。
然而，埃里安不容有半點閃失，他要他的戰士橫擋在...半獸人、與已經水深火熱的村民...之間。事實上，這逼近而來的魔軍其陣容之龐大，早已夠令他操心的了，他已經派出傳令員給曦揚岱爾、以及曦揚岱爾所率領的禁衛軍部隊。少了他們，實習兵和林務員只管待在營地也儘可高枕無憂──因為魔軍大隊和禁衛軍營地之間，正是由精靈部落連同祝融大神這兩者坐鎮在中間呢。
當他飛躍在枝柯之間時，同時也感受著群樹愈來愈惴慄不安的氣息。大火逼近了，森林正在為它的喪耗悲切慟哭。可以感覺到林中大氣愈發灼熱了，持續不斷的煙塵塞滿了天空，與撩人的雨雲聯手，把黑夜遮蔽得更加幽黯。而與這幽黯作一種恐怖對峙的，則是西方天際赫赫炎炎那一片奇異的紅光。將心一橫，埃里安冷酷地，把為萊格拉斯和凱露玟的滿腔憂懼收拾乾淨。他必須全神貫注於指揮這場即將展開的戰鬥。那是他的職責所在，任何會令他分神的事情，都必須暫時擱置一旁。
他棲止在一棵橡樹枝葉裡，發送信號讓他的部隊停下，並自行排成一列狙殺陣式──這隊形可以封鎖進入部落的通路，同時方便南偵勇士們對進犯的敵軍大開殺戒。今日從他手裡逃過一劫的半獸人，來日大有可能捲土重為劫殺王國子民的魔鬼...埃里安深深明白這一點。如果這些畜生正在奔忙於迴凶避厄的亡命大竄逃，那麼，他願他們以慌不擇路的方式盲目鼠竄，因為那樣就可以讓伏擊和殲滅他們的任務...省下不少功夫。
埃里安所挑選的是個理想的截擊地點，因為精靈戰士們原就是從部落所在的那個山脊下來的，此時陣式擺在溪谷的邊坡上，半獸人勢必落在下風的劣勢，困在精靈戰士與溪流之間。這條溪流就是也會流近部落的那一條，但它在這個地方卻更深險、而且溪面更寬。哪個半獸人若想要藉著涉水渡河，企圖在精靈羽箭之下死裡求生的，速度勢必會緩慢下來，甚至反而變成更上乘的箭靶子。
默塔諾珥降落在他身旁樹枝上，「曦揚岱爾就在我們的正後方。」他低聲通報，埃里安點點頭，兩人執矢貫弓，蹲伏著守候，靜止得宛如塑像一般。不多久，在他們後方，更多幽靈一般的身影滑蕩過樹梢，就定了作戰位置，為已經入定的戰士陣容更添軍威。
正當埃里安潛心守候著敵人入彀那當兒，一陣涼風窸窣著穿拂過層層碧葉，他抬眼一瞄，只見烏雲開始移動得更為快速了。大雨相助我也！他心中一喜，忍不住希冀著這支神兵可以快快降臨。而緊接著，就在這陣涼風之中，他捕捉到半獸人的腥羶惡臭...它透過這些燻目灼喉的嗆人濃煙，甚至又更加刺鼻難聞了。他握弓的手指不覺稍稍箝握得更緊些兒。潛心等候著半獸人前來送死...如此這般地，他都已經數不清守候了多少次了，卻在這一刻，他才初初逐漸覺察到，魔軍的逼近，從來都不曾喪失過讓他呼吸急促、心跳砰然...的一種魔力。
就在他激情難耐，認為自己已經沒辦法再等下去的那時，龐然、而又笨重的綽綽黑影開始從烏煙瘴氣裡出現，沿著溪流邊緣紛至沓來，剛開始是零零落落的散兵游勇，緊接著三三兩兩的成群結伴，到最後則烏合蟻聚落荒奔命。埃里安耐性等待...眾魔兵把隊伍拖長遍及精靈的整個火線勢力範圍...之後，才發送一聲尖銳的呼哨，讓他每一個蹲伏著守候的勇士們一齊，飛箭走鏃，狂狂射進下方那些軀體之中。
驚心震愕的一瞬...半獸人顯見是不明白發生了何事。他們的心房顯然被這場來勢洶洶的惡火給佔滿了，而徹底無暇去留心...來自精靈的怒火其勢也洶洶啊。甚至到了魔軍弓箭手得以從他們的雙肩卸下自己的弓箭時，此番遲鈍緩慢都已足夠讓埃里安的戰士們射完第二輪、緊接著第三輪的箭矢，來打發他們逕赴黃泉路了。
接踵而來的兵荒馬亂裡，竭力於把自己的羽箭多多放送的埃里安，可就顧不了把整個戰局鉅細靡遺做通盤的監看了。愈來愈厚的濃煙朦朧了他的視線，而半獸人對大火的恐懼...又讓他們做出難以逆料的舉措。大多數情況下，魔軍弓箭手會回箭向精靈反擊，但魔軍劍擊手卻利用了其弓箭手同僚所賜予的大好時間...奪路逃命去了，而不是先躲開箭矢，靜候精靈羽箭用罄而不得不下到地面那時，再致力於殺敵作戰。埃里安可沒打算讓這些魔物活著離開...假如他辦得到的話。
「曦揚岱爾！」他扯開嗓門高喊，得到了那位統帥的注意。「帶上你的人馬，看能不能把魔兵攔截一些下來。」曦揚岱爾點點頭，揚手一揮，送他的禁衛軍弟兄們追擊潰逃的半獸人去了。
埃里安射出他箭筒裡的最後一枝箭，揮袖揩拭他汗水淋漓的臉龐，緊接著環顧周遭，看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如實的進行...做了最後一眼的確認之後，便將自己從他樹上的棲身處奮力一投，降落在一個受驚不止的半獸人弓箭手的背上，同時手起刀落，隨即將一柄白刃貫進這倒楣鬼的頸項裡。望眼所及之處，他的部屬們無一不與他相同，個個手持利刃跳落地面，以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清逸優雅，精靈大軍鎮壓著凌亂、而又飽受驚恐的半獸人兵團；一股卑鄙的歡欣，激盪過他的全身。今夜，宿敵在南偵勇士的利箭和鋒刃之下，大劫難逃；而他在這起劫難之中，額手稱頌。
埃里安拔劍出鞘，順勢揮向一個魔兵弓箭手，欺身挺進直劈這個半獸人的雙手，把他手中緊握的弓陡地震飛出去。這半獸人探手摸向他的配劍，卻一邊摸索著時，一邊似乎又不由自主地蜷身退卻，霎時，埃里安領悟到有什麼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了。太強、太亮的光線照耀在這個半獸人的臉上，害他一時目眩喪失了視覺，而落入一種任人宰割的無助絕境。更待何時？埃里安挺劍貫進他這位對手的腹腔，旋而猛力拔出，同時轉身去看這些光線究竟是從何而來。
映入眼簾所見的景象不禁令他倒吸一口氣。他立時明白了它們究竟是怎麼回事了：一種他早已經聽了有好一陣子的逐漸喧騰起來的轟鳴聲；以及，林中大氣慢慢變得更加燔灼的熾熱感。就在此刻，炎炎火勢在他的目睹之下，正在攀越過他們上方的丘頂，而那場眾望所歸的大雨，卻也在興風為火助勢，進而把烈焰更加往前推送。熊熊大火已經越過了防火區，所向披靡正往精靈部落席捲而去。
***
凱露玟把這杯水端到萊格拉斯唇間，讓他再多喝上一口。他表現得好多了，她心想。他能夠靠自己的手肘撐起身子喝水，而且這兩小時以來，他可以保住先前喝下去的水而不吐出來了。埃里安會很開心的。想到了這裡，她忍不住展唇微笑，萊格拉斯見了也望著她笑了笑，然後又小心翼翼地自行躺回床上。
冷不妨，房門砰然一聲被猛力撞開，她回頭一看，只見她父親雄霸在房門口。「大火已經竄過防火區了。」他的口吻嚴厲得嚇人，「我們需要妳來幫忙多潑些水到屋子上頭。」
她渾身僵住。她的雙親擔心著此劫或許勢在必臨，早已在前一晚，當他們在溪畔砍完樹以後，潑了一桶又一桶的水在他們住屋的牆面和屋頂上。所有能幫的忙，凱露玟都全力以赴，但她覺得自己無法把萊格拉斯丟下不顧...太久的時間。此刻，她好猶豫。
「凱露玟，」他催促，「我們需要妳。」
從眼角裡，她可以看見萊格拉斯把那張蒼白的臉，轉過去望著她父親，蹙起兩條眉毛微皺著額頭，注意地聆聽著。她懷疑這孩子並不全然確定這是出了什麼事兒了。
「凱露玟，」父親竭力強調，「我們沒有時間磨磨蹭蹭的了。」
父親說得對啊，她心中萬般無奈。沒有時間好磨蹭了，而她的心意已經決定了。夜夜心心憂思腸斷，她早在久遠以前──在她太過年輕而不知道做此決定將如何讓自己萬劫不復...的那時，就已經決定了。從起居室傳來有人正在雷捶著大門的砰然巨響。她堅定的眼神望住她父親，說出了答案，「女兒不能去了。我必須帶萊格拉斯離開，前往安全的地方。」
「假如妳來協助我們，他在這裡會很安全！」父親發狂大吼。
「我很抱歉，父親啊，」她啞聲說著，「但我辦不到。」
這一瞬間，他以無法置信的眼神注視了她一下子，然後，氣得聲調都不穩地惡吼一聲，同時將身子一轉，便暴風似地狂狂衝出屋外去了。一個士兵，穿過這扇被衝開的大門，猶猶豫豫地進屋來了。灰煙隨著這位戰士也不請自來，並在牆邊一隅...自顧打起旋兒繞起煙圈兒來。「這位女士，」他戒慎地開口，「您準備好要走了嗎？在下奉命前來接您、以及這位年輕人，到禁衛軍營地去。」
她把一雙...猶自呆望著父親消失之處發愣...的眼神用力拔開，「是的，我準備好了。」語聲鎮定而從容，「他在這兒。你必須抱著他。」
被他周遭每個人的急迫語調給刺激得警覺起來...的萊格拉斯，到了此時此刻又更加靈敏了些，聞言，他定眼注視凱露玟，「衣服。」說得堅定不移，「我要我的衣服。」
她不可思議地眨眨眼，「我們沒有時間！」火爆地回答他，「我們會把你裹在毛毯裡。」
「我不會這樣子出門的。」他堅持得毫無商量的餘地。屋內該名戰士把他的手兒遮住口鼻，來掩藏他忍不住的笑意。
凱露玟端詳眼前這張倔強的年輕面孔，雖則心中怨怒未消，卻也為...萊格拉斯處於現下這樣無助的狀態之下、卻猶自竭力捍衛他所能捍衛的任何尊嚴...而寄予同情，「行啊！」她大叫一聲，便到...埃里安先時把它扔在那兒...的角落裡，抓起萊格拉斯的背包。她在裡面翻翻找找，拉出一條長褲，「你的刀子給我。」兇巴巴要求，而接過了這位戰士遞過來他的利刃後，她把刀尖往右褲管一插，從膝蓋以下整個劃開，如此一來，萊格拉斯上夾板的腳便能夠通過褲管而合穿了。她把這條長褲扔給士兵，「幫他穿上。」發令，「小心他的右腿，他腳斷了。」
她回身背向他們，扯出一件上衣來，審視一番。它是由上等亞麻布料精工裁製的，而且，顯見是為這小夥子量身縫製來符合他的身材。則以他此刻遍體鱗傷的狀況下穿著這衣服，其胸背的地方可就要太緊了，她在心中默默掂量。
她匆匆跑到外面那間房，從晾衣竿上扯來一件猶然潮濕的、她父親的上衣，並把她在水桶裡浸濕了的三條毛巾一併拿著，然後急急忙忙又奔回臥室去。萊格拉斯起身坐在床上了，而這位戰士正剛剛在繫緊褲帶呢。她不由分說，便把她父親的上衣往萊格拉斯的頭頂上套，並極其輕柔和緩地，幫他的兩隻手臂穿出來。他勢必得光著腳丫子出門了。這會兒，她也完全不知道他的鞋丟哪兒去了，而且不管怎樣啦，他可沒辦法給他的右腳去穿上什麼鞋子。
她把一條濕毛巾橫過他的嘴巴和鼻子，綁緊，「當我們出去外面、闖進濃煙裡時，這毛巾會緩和你的呼吸困難。」她一邊對他解釋，一邊把第二條毛巾給了那位戰士，他毫不遲疑將它縛上了自己的臉龐，將萊格拉斯橫抱起來，便起步走向屋外。她一邊緊步跟上，一邊把第三條毛巾為自己蒙綁妥當了。
以濕巾蒙著臉...的她的父母親，把水桶浸入站立在木屋角落裡的那只大水桶中汲水，雙雙忙得不可開交。他們鄰宅的住屋相距得過於遙遠，她沒辦法看見鄰居們狀況如何，但她很清楚...大夥兒必定也在為家園做著相同的努力。灼熱的空氣裡，黑煙愈來愈濃厚，而從那些已經著火了的樹梢吹過來的風，則帶來許多細細碎碎的火星，圍繞著他們輕飄飄地飛舞。
一種枉顧道義的自責襲心而來，她羞見雙親，便轉而望向那名戰士正高舉著萊格拉斯放上馬背的這一幕，那是一匹極度緊張不安的赤色大雄馬。他周遭的熊熊烈焰、以及這些十萬火急的行動，顯然早已驚嚇到這匹烈馬，因此他正處於惶惶不定的狀態，致使這位戰士...又要將萊格拉斯好生安頓、而又要避免他的腳不遭鐵蹄蹂躪...的這任務，可真是備嘗艱苦。
「不要擔心哦，霹翎。」當她走近馬兒的時候，聽見萊格拉斯的柔聲低喃，「只不過是我嘛。」
「我必須騎在你身後哦，萊格拉斯。」她對他說，「你還不夠穩到可以獨自騎馬。」
這名戰士滿臉懷疑的神色，「也許您應該騎我的馬哦，女士，而由在下陪萊格拉斯共騎。」
「我要陪他騎。」她強硬得不容商議。
就在這一刻，正當這名戰士還依然面向著她那時，一顆火星子落在了這匹駿馬前方的草堆裡，並且幽忽搖曳地燃燒起一朵短命的小火苗。在這位士兵得以抓住這匹已經躁動不安的馬兒之前，霹翎大驚長嘶人立起來，把萊格拉斯滑落墜地。驚叫聲中，凱露玟衝向他去。他坐在地上，緊抓著他已經骨折的那隻腳。
「我從我自己的馬兒背上摔下來！」他恐怖地失聲大喊。
這一聲無厘頭的驚呼鬼叫，差點兒就惹得她捧腹大笑出來。妳可不能搞成鬧劇哦！她嚴厲地警告自己。「你摔到頭了嗎？」她質問。
「沒有。」他說著，一邊抱住他的痛腳開始微微搖晃起來，「我摔到我這隻半獸人媽的痛腳了啦！」她推開他兩隻手，失驚地發現...夾板早已經被壓得四分五裂了！他的腳肯定是慘遭二度傷害了。又來一個火星子掉在他身邊，並且自行燃燒了起來。
「我們非上路不可了。」戰士堅聲說完，便舉起萊格拉斯，將他安放在他自己的座騎、而不是霹翎背上。他向凱露玟點頭示意，然而這位姑娘何須催促呢？她已經輕身跳上萊格拉斯身後坐定，並將一隻手臂環抱著他的腰來穩住他了。這位戰士與霹翎纏鬥了一會兒之後，他同樣也，上馬落坐。他出聲一喚他的座騎，同時輕踢霹翎驅使他撒蹄展開行動，讓萊格拉斯和凱露玟緊跟在他的後面同步離去。
按住一顆苦心，快速回頭一望，回首她居住了如此良久的故居。濃煙燻黑了屋緣，染黑了林木，讓她的雙親蒙灰塗炭。全然不是因為濃煙所致的淚水，刺痛著她的雙眼。她再度，毅然把頭扭向前方，把臉兒埋進萊格拉斯的後心。
***
埃里安驚恐地注視著火勢熊熊，沿著他們上方的山崗攀爬延燒。不知何物在他的右手背螫刺了一下，他慌忙甩甩手，這才明白火星漫天四散紛飛，正飄飄搖搖地落在他們身上。來自他後面，一聲鬼呼神號的恐怖嘶吼把他拉回現實，他轉身一看，只見半獸人紛紛抱頭鼠竄，或沿著水路、或度過對岸，兵分兩路正在奔命逃亡。
「追上去！」一令祭出，手裡寶劍已然到位，他挺劍往前急奔。先前這一幕...震懾了他、也驚嚇了半獸人...的駭目景象，原本，顯然也把他的手下們震得呆住了，但現在，大夥兒再度回復行動，對逃竄而去的敵軍展開大追殺。
一個半獸人腳下一躓，竟直接摔倒在他面前，埃里安見機不可失，心如鐵石以殘忍的力道手起刀落...登時叫他人頭落地。緊接而來的情勢卻大出意料之外，他必須停下腳步穩住不動，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呼吸不到空氣。一度好生納悶，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麼了，但接下來他就懂了，是飢渴的大火一股腦兒吸光了斜坡上的空氣，苟留半獸人和精靈兩方人馬去吁喘殘息。他前方不出十呎開外，一個戰士和一個半獸人一邊正廝殺得火熱、卻還要一邊顧著哮喘。埃里安踉蹌向前，把他猶自滴泫著的利劍貫進魔獸的軀體。這位戰士對他點頭稱謝，而埃里安則望著這名弟兄因為高溫、而灼熱得一片赤紅的臉龐。乍見之下這才驚覺，他自己的肌膚──但凡暴露在這愈來愈高溫的空氣之中的，免不了，同樣赤紅火熱。又來了一顆火星子，翩翩降落，在他的衣袖上燒了一個小小的洞。
這洞若觀火，讓他憬悟到他們當前的大敵...已轉而成為這場沖天烈焰了。
舉手向唇邊，發送出叫他的士兵們解除追擊的鳥鳴信號。在他的左右四周，他見到精靈們紛紛收劍入鞘，往後撤回，讓殘餘的半獸人沿著溪邊絕命地奔跑，逃進幽黯的夜幕之中去了。
「到水裡去！」他揚聲高喊，高舉著寶劍在頭頂揮劃，好讓他零散各處的戰士們都看得見。不過，他們並不需要他多加催促。眾兄弟們早一步已進入溪流蹚水去了，於是埃里安也蹣跚踩步跟上他們。清涼的溪水淹上他的大腿，緊接著漫到他的腰際。一顆火星在他的頸後叮口咬入，於是他潛身藏下了水面，感受到水的冰涼如刺，刺痛他臉上緊繃的肌膚。
他探出水面，掉頭看向崗脊，以及崗下的這面斜坡。坡頂，怒火熊熊氣焰高張，火舌高高地竄進夜空，帶著濃密、嗆鼻的黑煙，其勢滾滾如湧。他深知他們大概不可能從這斜坡逃下去，因為祝融大神無可凌駕，所到之處莫之能禦，絕對把他們這支殘餘軍隊當作眼中釘一般地從阿爾達拔除湮滅；而若往上逃逸，卻又奈何火場噴發出來那漫天扶搖的火星陣雨，在山坡的樹林裡猖狂招搖。而從他的左側遠眺，他可以看見更大的火勢順著溪谷，朝向他們蔓延而來了。
瞬時間，他的思潮威脅著要滑進一個恐佈蜃景...萊格拉斯和凱露玟墜入煉獄之中，尖叫呼喊著向他求救的一幕。我現在不能想那個，他如此對自己堅稱。此時此刻，我身為森林王國的一名統帥，這群戰士們仰賴我的領導。
他往身後望一眼，同時考慮著命令他的部隊涉到對岸去，在那兒他們或許比較安全，但他遲遲不發令。部落就在祝融君臨的路徑之上，一但火勢過去，部落住民會需要他們的。除此之外，他認為半獸人絕不會回軍來犯，但他並無法十足確定，他可不願把部族百姓這麼手無吋鐵地付諸如此血洗。
正當他忙著與自己辯論不休之際，有什麼輕盈的東西在他的頭頂上敲了一下。他飛快轉臉仰望，遂感受到另一記柔軟的敲擊，緊接著又來一下。他愣了好半晌，才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雨滴啊！他欣喜若狂，幾乎無法相信。此起彼落的歡呼聲，在他的周遭雷動...當他的隊友們，與他同樣的，意識到那是雨滴，而不是那些愈來愈狂烈迸落在他們四周的火星...時。
埃里安挺身在溪水中，讓雨水盡情擊打著他的臉龐、敲上他的胸膛，如是稍稍片刻，然後他就抬腳蹚向溪岸。他的士兵們見狀也紛紛跟著他離開了溪水。他們可還有正事要幹哪！他在心底說著，所以他們必須趁這會兒把活兒幹完，準備好一但雨水執行完它的任務之後，他們可以去弄清楚部落居地有什麼遺留下來的。再一次地，他抑制住那些會混亂了他的判斷力的焦心和恐懼...在他念及祝融勢必不會略過的兩個人時。我此刻不能想那到那邊去，他提醒著他自己。
他在心中一番仔細斟酌。通常來說，他們會把先時殲滅的半獸人屍體一把火化為灰燼，不任由這些遺骸委棄著去玷染森林。想到要在這個時刻去升起一堆火來...這似乎像個超級冷笑話。他無可奈何地聳聳肩。他只能當它是...梵拉有著某種叫人無可理解的惡趣味吧。
「聚集屍首。」他一聲令下，於是他的手下們開始執行起...把死亡的半獸人拖過泥漿和潮濕灰燼...的這件討厭的任務來；濕灰和泥漿，在此一時刻，遍佈在放眼四周的大地之上。
埃里安轉向默塔諾珥，「檢視傷員。」說道，「那邊歸您，我負責這邊。」默塔諾珥點頭應允，兩人便分頭進行，為他們自己這支部隊的戰力現況進行著查驗。埃里安發現一名戰士大腿上中了箭，以及另一個左臂上帶了一道劍傷。他差使了別的精靈去照料這兩個傷兵。對他來說，這些傷勢都沒什麼大不了，他主要擔心的反倒是傷兵們的衛生維護問題。餘燼飛灰依然漫天飛揚飄落在他們身上，所以地面變得越來越濕滑了。
急欲前往部落的心...是愈發按捺不住了，他急步走回出發之處，去與默塔諾珥碰頭，「您有什麼發現？」埃里安發語詢問，設法拿他濕淋淋的衣袖去揩抹額前滴落的雨珠。
「我們南偵弟兄有三名負傷，所幸，這些傷勢全都並不嚴重。」默塔諾珥語調無比沉重，「不過，埃里安，禁衛軍夥伴，有一人殉職了。」
埃里安一顆心沉落谷底。在他所有的職務之中，最令他厭惡的一件，就是去對倚門引頸殷勤守候的家人告知...他們珍愛的某人再也不會回到他們懷抱中了。「是誰？」這一聲問，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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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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