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Tide of Times
by
daw the minstrel
7. Making Plans
~~~~~~~~~~~~~~~~~~~~~~~~~~~~~~~~~~~~~~~~~~~~~~~
第七章 百計千方
「這個部落的領袖名叫斐勒斯。」當他倆朝向那座被居民當作公共場所的建築走去時,曦揚岱爾如此對他說著。埃里安則滿懷心事地點點頭...依然懸念著昏迷不醒的萊格拉斯,一顆心放也放不下來。
他沒把握是否要去敲這個門,不過呢...旣來之則安之,緊接著,門內傳出一聲邀請,他與尾隨在他身後的曦揚岱爾,一同登門而入。屋內兩個無精打采的精靈並坐在桌子的一邊,那污迹斑斑的衣服,加上疲憊的神態,透露出他們一整日都在砍樹,不辭千辛萬苦來保護他們的家園。埃里安料想...那位他不認識的精靈就是斐勒斯了。而叫他沮喪的則在於...他認出另外那個精靈是索禮仕──即凱露玟的父親。埃里安通常都儘量不和索禮仕打照面,因為凱露玟的父親並不相信埃里安可能讓他女兒幸福,而且早已經在數不清多少場合裡,明明白白地表明過那個判決了。
咬咬牙,硬起頭皮,埃里安朝向那兩個精靈走去,同時示意他們不需要起身相迎。「Mae govannen。」他禮貌地向他們致意。
「Mae govannen。」斐勒斯微微低一下頭,開口回禮,同時讓了讓桌旁的位置請他們入座。索禮仕則板著一臉漠無表情的冷面孔,嘴裡什麼也沒說。埃里安本就不真有什麼多餘的期待,饒是如此,卻也並沒把尷尬局面讓它有任何稍微的減緩。
「我們來此,是希望向您們請教...萬一今夜大火越過了防火區,您為部落的撤離有什麼計畫?」埃里安啟開話題。韋爾瑪先時已經告訴過他,大火可能在接近午夜的時分就會延燒過來了。「凡是我們使得上力的,假如您需要,只管要求無須客氣的。」
斐勒斯聽了,卻是大蹙其額,「我們一直都與貴林務官保持著交談啊!所以我們並不相信有撤離的必要。」他說。
埃里安詫異得直眨眼。韋爾瑪能對他們交談什麼?在他陪伴萊格拉斯的那段時間裡...大火延燒的路線已經轉向了嗎?不管了。他們必須為所有的可能做好萬全準備。「您與我一樣清楚,祝融大神是難以逆料的。」他說。
「我們豈有不知之理!」索禮仕加入,「但我們已經為祝融的駕臨做好了因應措施,萬一火勢燒過了防火區,這些措施足以庇護我們固守家園。」
埃里安簡直無法相信他的耳朵!索禮仕在說什麼鬼話啊?他咬緊牙根、閉住雙唇,深怕那些不該說的話都被他脫口而出,致使協議場面更加惡化,形成比他原所預期的重重困難更來雪上加霜。
曦揚岱爾瞄他一眼然後──顯見知埃里安甚深──匆匆開口,「可容請教,大約是哪些因應措施?」
「我們已經把住屋周圍的灌木叢清除得一乾二淨,此外,一旦火勢接近,我們就會開始用水把住屋潑得透濕。」索禮仕說,「我們堅信,就算大火真越過了防火區,這些措施也會保護我們的家園平安無事。」
埃里安是如此地震驚...震驚到他著實費了大半天,才尋回自己的聲音,「您們『堅信』這些措施會保護您們的家園平安無事!」他失驚大喊,「您是否是在告訴我說...您不惜把貴族人的性命拿來孤注一擲,因為您『堅信』這措施會奏效?」曦揚岱爾輕咳一聲加以警告,於是埃里安硬把他剩下的霹靂火...悉數吞下肚子裡去了。他可不是到這裡來和這兩個精靈吵架的,特別是...他可不是專程來找凱露玟的父親宣戰的。
「貴林務官會告訴閣下,這個方法可以保護家園免遭祝融吞噬的。」斐勒斯的語調頗為強硬。他對於埃里安的那種質問口氣,反感的程度絕不亞於索禮仕。
「是可以,」曦揚岱爾趕在埃里安能回上什麼之前,趕緊插入,「但這方法並不是每次都見效。您並不真心希望把任何村民的性命拿來冒險吧?萬無一失的唯一做法,就是把部落撤離。」
「我們的村民,每一個人,都需要留下來把屋舍潑濕。」斐勒斯的口吻並非開玩笑,「假如大火躍過防火區,而我們卻離開了,那麼我們的家園房舍就全部難逃一劫了。」
埃里安可沒辦法繼續默不作聲了,「家園房舍是可以重建的吧!」他開口毫不客氣。
索禮仕眼中怒火熊熊,激烈地瞪他,「話兒說得倒是輕巧!埃里安。你可會前來協助我們重建家園?」
趕在埃里安作答之前,曦揚岱爾再度地,殺進這場脣槍舌劍之中力挽狂瀾,「毫無疑問,這個決定權在於您們。」他飛快地、嚴厲地,向埃里安拋過去一眼,而埃里安心底也很清楚,這說的可是千真萬確的道理。不管是埃里安、或是曦揚岱爾,都無權指示這些居民如何去做。「不過,至少把不需要的人手做好撤離的準備吧。」曦揚岱爾懇求。
現場落入了片刻的寂靜。「這地方的每一個人,都是被需要的人手。」最後,斐勒斯說道,「我們很久以前就把兒童都送走了。本部落可沒有...多餘的人手...這種奢侈品。」
「你們要死守家園?即使是大火燒過了防火區?」埃里安滿腹懷疑,問道。
「堅守不退。」索禮仕滿面鄙夷,回道,「我們不相信有撤離的需要。」
埃里安站起來,於是曦揚岱爾也隨而起立。「與森林朝夕相守...的那種渴望,在下非常了解。」埃里安說道,因為苦苦壓制著心頭勃然之怒費盡了力氣,他的聲音顯得僵硬。「但我無法了解的是,不惜犧牲生命以保住房舍...的那種偏執。」
「妻子與女兒的生命,我至為珍愛。」索禮仕回道,他的聲音有著同等級的僵硬,「我與你不同,埃里安,我朝朝暮暮,都和她們相處在一起,我深知並且尊敬她們所在乎的一切。我絲毫沒有犧牲她們的打算,也沒有逼迫她們去放棄她們心中珍惜之物的那種企圖。」
死一般的寂靜...這一片刻,這兩人互逞凶目狠狠瞪著對方。隨後,因曦揚岱爾在他衣袖上的輕輕一碰,埃里安使盡九牛二虎之力...點頭應以一個最低限度的禮貌,腳跟一轉,便甩袖走出大門,進入逐漸幽暗的暮色之中。他聽到曦揚岱爾喃喃道了別,然後隨他出門走人。
「這場對決可真是別開生面。」等他身後那扇門關上之後,曦揚岱爾冷冰冰奉送一句,睃眼盯住埃里安,「你和索禮仕水火難容勢不兩立...這一點你應該早跟我說嘛,埃里安。」他的口氣真是不高興極了,「我大可以自個兒幹這任務啊,或許還能夠和他們做更進一步的周旋的。」
埃里安的臉色真是難看極了。曦揚岱爾很可能是對的。然後他無可奈何地聳聳肩;現在說什麼都嫌遲了。他舉目望向夜空,看皎月以及...正在現出身影的群星...前方,雨雲纏捲著風煙,浮蕩橫移。也許,天可憐見,且降沛雨來收拾熾焰。然而,就姑且自愚於指望天道...誰曰不可?他再度轉望曦揚岱爾,「等你回到你的營地後,或許和韋爾瑪談一談,」埃里安說,「把他到底跟他們有過什麼交談...確確實實釐清楚,同時看看你能不能請他去勸勸他們。」曦揚岱爾點頭應允。
當他倆舉步遠離那棟建物時,從一棵古松底下所盤繞的幽森陰影中,分離出兩條黑影,並且朝向他們趨近。這兩位隊長轉向他們,就著忽隱忽現的月光,瞧見來者二人是安納兒、以及埃里安旗下的一個戰士──名喚默塔諾珥的一位年長精靈。一見到後面的那位,令埃里安稍微畏縮了一下。隨著夜幕的降臨,他明白自己需要回自己的部隊去了,以便讓巡邏隊得以展開他們哨探半獸人的警戒勤務。不過,默塔諾珥倒是不急於一時,他稍稍讓了一讓,好讓安納兒迎向前來。
而當安納兒把一只殘破的皮製背包呈送給埃里安時,那張年輕的臉龐擔憂得布滿了愁容。「我把萊格拉斯的背包送來了。」他表示,「我想,他也許需要他的東西。」
埃里安接下這背包,「多謝你了。」
「他好嗎?」安納兒詢問之聲憂心如焚,「我可不可以見他?」
埃里安想了想萊格拉斯那副毫無血色、全無生機的軀體,心下決定了...假如安納兒這會兒先不要看見他,則絕對是上上之策。對於造成萊格拉斯受傷的這場意外,安納兒自咎於心的那份痛苦悵惘,他可沒忘記,所以他並不希望去加重弟弟的摯友內心的負擔了。
「還不行哦,」他溫言說道,「或許明天吧。」
「走吧,」曦揚岱爾對他愛子招呼,「我們要回營去了。」萬般不願地,安納兒由著他的父親將他架離開了。
「曦揚岱爾,」埃里安出聲一攔,「萬一大火燒來了,我希望可以確保...至少萊格拉斯,要撤離火場。能不能拜託你照應這件事?」心底清楚自己聽起來是在低聲下氣地懇求了,但是他不在乎。
曦揚岱爾點點頭,「這是應該的。我會派一位戰士,帶著馬匹,到他寄住的那座小屋附近守候。他可以被帶到我們的營地來。韋爾瑪說我們營地設得好,所以火勢不太可能延燒到我們的方向來。」
「他大概沒那麼移動自如哦,」埃里安警告他,同時飛快瞄了安納兒一下,並且設法不要透露太多,「他一隻腳斷了。」他認為沒必要去提到說...目前為止就他所知,萊格拉斯依然昏迷不醒一事。曦揚岱爾的手下絕對有足夠的能力應付妥當的。
「我會善加發落的。」曦揚岱爾鄭重向他保證,身旁帶著愛子,再度啟步離去。
埃里安卻慌忙扯住他的衣袖;他突然心生一計,而他打定了...要讓這計畫付諸實行。「叫那戰士也做好...把那位女孩一併帶走...的準備,」他說,「她正在照顧萊格拉斯。」
曦揚岱爾把一條眉毛揚得老高老高,卻只輕描淡寫點一下頭,嘴裡並不說什麼。從前埃里安暫時統領禁衛軍那時,他一度任職埃里安的副隊長,因此對埃里安相知頗深。有佳人常駐埃里安心頭...這件事兒在他看來是意料中事,然而,這位獨特的佳人對他的意義何在?曦揚岱爾卻不可能明白的,埃里安在心中如此悶想。曦揚岱爾和安納兒動身離去,並且幾乎是立刻,就在如墨的夜色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默塔諾珥趨身欺近,「這小夥子擔心得不得了啊!」他發言作評,「你寶貝弟弟的真實情況怎樣了?」
埃里安嘆了一口氣,「我這就要去解開疑團了。先前醫師倒是左舉右證保證再三的,但您也知道醫師們全都是什麼德性。你所想知道的事情,他們絕對不會老老實實地透露一點給你知道。」
默塔諾珥哀憐地笑笑,同時拍拍埃里安的肩膀。奉受瑟蘭迪爾欽命諭旨...他打從埃里安發下忠貞誓言成為戰士的那一日起,就堅守在這位國王之子的左右效命。他自古就一肩挑起埃里安的養成訓練、也全權對他的身心安全負責,因此,他對自己所照管的轄下之物,可有著充分的了解。「你留在這裡看顧的期間...要不要由我自個兒回偵防隊去?假如有什麼風吹草動的話,我們可以通報你知曉的。」
埃里安左右為難了好半天,但他心下非常清楚自己無可遁逃的答案是什麼。「我會稍微停留一下子,」他回,「但是在那之後,我會與您一道回隊上去的。」默塔諾珥默默點頭,再度流步移往老松樹底下,重拾他這個守望的崗哨。
埃里安走下這條通往凱露玟家的狹窄小徑,在門上敲了敲,而並沒有等太久,佳人便打開了這扇門扉。花顏對他綻放笑意並且,就彷彿她原就苦苦等待著一直渴望要說似的...立刻滔滔不絕訴盡了他一直渴望要聽的消息。「萊格拉斯好多了,埃里安。他先前清醒了一陣子。他嘔吐了,不過他言談條理清晰,此外他還可以移動他的腿。」
埃里安如釋重負地大喘一口氣,隨之身子一軟、便倚在門框上,「真是謝天謝地!」歡欣地嚷著。嚷畢直起身,進入屋內。小屋裡並沒看見她母親的身影,只有洗過的濕衣服晾掛在爐火邊的幾根長竿上。廳中一個角落裡,一個簡陋的床墊已經安設好了,考量著萊格拉斯躺臥的房間必定就是她的閨房,因此他料定她必然是窩在這裡睡的。
他朝它走過去,緊接著,倒是想起了他的計畫,於是轉回身面向她,「到了午夜時分,大火應該就會延燒到這裡了。」他對她說著,而她嚴肅地點一下頭。「我們毫無疑問,盼望防火區會將火勢擋下來,甚至我們還祈望求點兒降雨,寄望甘霖就此澆熄烈焰。但是萬一火勢燒過了防火區,妳能不能打點讓萊格拉斯撤離到禁衛軍營地、並且陪他過去照顧他?曦揚岱爾會派馬匹和一名戰士到這裡來協助妳的,但妳才是我所信任能夠處理這件事的人啊!」
她停下了動作,而從她臉上那緊繃的神情來看,其心底在琢磨著什麼事情?他又何嘗不清楚呢。在林中部落的這項議題上,她理性全無的一意孤行...可與她的父親旗鼓相當。她或許原本就一直打定了主意...一旦火勢越過了防火區,她要留下來與火奮戰的。「我懇求妳!」他一邊開口請求,一邊觀察著她的反應,「我沒辦法像信任妳一樣地去信任別人啊!」這句話倒是不假,但是,一旦大火燒來了,他要她遠遠離開部落...這也同樣是真的。
萬般無奈地,她點點頭,「我會處理這件事。」她允諾,「你不必擔心他。」勝利的歡欣和痛苦的紓解,他感覺到這兩種情緒交相在他心頭激盪。不管發生了何事,此地他最在乎的兩個人會脫離險境了。「感激不盡。」表完謝意,他便進入萊格拉斯的房內。
叫他喜不自勝的是,在他踏入房內的那一刻,萊格拉斯的眼皮眨呀眨地睜開了。他在那張依然擺在床側的椅子裡安坐下來。「你感覺怎麼樣?」他輕撫著弟弟的長髮,對他詢問;身後則傳來凱露玟悄悄關上了房門、留給他們一些隱蔽空間...的聲響。
萊格拉斯望著他,眨巴著眼睛,「不賴啊。」緩緩說道。
埃里安確信小弟剛剛肯定是在扯謊,但他決定了...假如萊格拉斯精神好到足夠否認自己是在病著,那麼,這謊也扯得夠叫人開心呢。「你可叫哥哥擔心死了!」他說,「在我奉命鎮守此地的時候,萬一你有任何不測,父親絕對會揭了我的精靈皮去的!」
半晌裡,萊格拉斯顯出尋思著怎麼措辭的模樣,「大火怎麼了?」好不容易才開口問。
「午夜就會燒到這兒來了。」埃里安告訴他,「屆時我們就會知道防火區是不是夠寬呢。」他鼓舞地展顏一笑,「好消息是,遠方有些兒雨雲生成了,也許,氣象會逆轉萬象也說不定喔!」
萊格拉斯稍稍蹙起眉頭,於是埃里安懷疑他是否已經勞夠了神,即使...只不過是繼續說說話...而已。依依不捨地,他端身立起,「你該休息了,」他說,「我明天會回來的。」萊格拉斯並沒有反對,所以埃里安明白他必定是累了。他在弟弟頰上輕輕一吻,便辭去進入了起居室。
迎目只見凱露玟剛剛為默塔諾珥打開了大門,這位訪客把視線越過凱露玟直視埃里安,「我們非走不可了,埃里安。」他言語之中帶著一種迫切語氣。
埃里安臉上不動聲色,卻按捺不住一顆心加速狂跳起來,「我明天會再回來的,凱露玟。」開口對她道謝,「謝謝妳照顧萊格拉斯。」她默默點頭,在他身後關上了大門。「怎麼了?」在他倆朝向他們放牧座騎之處疾步趕去的時候,他問默塔諾珥。
「我們的偵查兵報告說,有一支龐大編制的半獸人軍隊往這個方向來了。」默塔諾珥告訴他,「這場大火極可能也把他們趕出巢穴了,一如逼趕其他的林中生物沒什麼不同。」
埃里安顏色峻厲,沉默頷首。半獸人大軍。那就是他們之所為何來。兩人縱身跳上馬背,朝向南偵隊紮營之地撥馬疾馳而去,它設在與禁衛軍隔著部落遙遙相峙之處。
***
凱露玟在兩名戰士身後關上大門,然後把前額往前一傾,貼在了門上。自己這是在做著什麼打算啊?
處心積慮於保護她自己,奮戰到今天...她都已經把他隔在心門之外不知多少歲月了。她自古就發現,假如她讓他前來相探,則當他離去後,自己就要落入好幾星期的落寞寡歡。保持她心情平靜的唯一方法,就是將他拒於千里之外。但是,這座以時間和距離所建立起來的一方寧靜,在她見到他俊挺的英姿佇立在屋前的那一瞬,便冰消瓦解得...彷彿它從來都不曾存在一般。
他那種狂蜂浪蝶見獵心喜的心性,並沒有那麼地讓她畏忌怯步。她不在他身邊的日子裡,他就在女兒國裡周旋打混樂不思蜀,這風流德性她豈有不知之理?而那很可能會讓他找到一個比她更令他心儀的女性。一旦事態落入此種境地,她勢必會墜入痛苦深淵,但她會願意他得到幸福快樂。然而她也深信...假如他倆結成眷屬的話,他也會對她忠貞不二的,所以他對其他異性大獻殷勤的這件事兒,並非造成她裹足不前的理由。
不是的,她的戒惕是來自於她由衷相信...相信他們兩人,義無反顧地要以他們各自的方式,分頭去與魔影對抗...的這種信念;老實說,在這些玉石俱焚的年代裡,又有誰不是義無反顧呢?而一旦她與埃里安要去回應這股浩然、而去從容赴義時,他們雙雙免不了都會同陷於危境之中;猶有甚者...埃里安還傾向於卯起來拋頭顱灑熱血地奮不顧身。當世局危如壘卵、性命懸於一線之際,她若屈從於埃里安急切的渴望而貿然與他結縭,則就突顯了自己的自私又加上愚蠢了。她絕不會拋下他,叫他終生話淒涼;而她同樣也不會容許自己被那樣丟下來,讓自己朝朝暮暮寂寞。
卻如今,空留滿腔絕望,她自知...一切關防佈置之於她,都已潰然失守了。
從她讓給萊格拉斯使用的那間臥室裡,傳來嘔吐的聲音。他又吐了,他需要她。自己可沒那個閒情逸致去耽溺在痛苦之中,她堅決地如此告訴自己,便將身子一轉,毅然走進病房去了。
***
他的腹內更加空虛了,萊格拉斯倒回枕頭上,小心地側身而躺。他先時已經以痛苦的方法領教了,他的背痛得沒辦法仰面躺著。凱露玟把臉盆取走,然後帶著一個空的回來。
「你想不想啜飲一小口水?」她問,「稍微漱一漱口?」
他呆滯地望著她發愣,而她顯然是把這動作解讀為默許了,因為她離開了房間,然後帶著一杯水回來,以...竭力不要壓到他的背...的方式扶持著他,將這杯水送至他的唇間。「在你的胃安頓下來之前,只能啜一小口哦。」當他意識到這水嚐起來美若甘醴而拼命想多喝一些時,她卻發聲警告。她放他再躺回床上、並離開房間時,他則閉上了雙眼靜靜躺著,暗暗期許自己最好是昏迷不醒了才好呢。
她回房來了,於是他啪一下睜開眼皮來對她加以監察。卻看她舉手投足之間,別有一種超凡絕俗的娩轉風流,入眼很是賞心悅目。她把另一個臉盆放在椅子上,將一方棉布摁到裡面去浸濕,並取出擰乾。「讓我幫你把臉兒擦擦吧。」話語才落已動手把他的臉輕柔地揩抹起來,拿那方...原來是熱騰騰的棉布。這樣一條布巾在他臉上輕柔地抹來抹去...竟然是打從他受傷以來所曾體驗過、最舒適的一件享受!於是他為這件服務,可憐兮兮地,在心中千恩萬謝起來。她用一條毛巾把他的臉擦乾,然後把那塊棉布再度浸入熱水裡。
「總之,你讓埃里安好開心喔。」她著手揩洗起他的雙肩、和兩隻手臂,口中娓娓對他訴說起來,「他始終對你寵溺有加,你知道的。」她細膩小心地輕輕擦拭他胸前那些深深的刮傷,然後用毛巾把那些濕氣吸乾。「你能不能翻過去趴著?」她問,「你背上淤血的傷勢,已到了熱敷一下會感覺舒適的程度了。」藉著她的協助,他把身體往前翻倒,在她清洗他的背部時,將臉埋進枕頭裡。改變改變臥姿...感覺舒服極了,他都已經以同一個姿勢躺了一天了。
「我與你有過的唯一一面之緣...那時你還非常年幼呢。」她那低柔的嗓音繼續說個不停,「你的母親剛剛過世不久,所以埃里安好為你擔心。」萊格拉斯興趣盎然地靜靜聆聽。他的家人很少談論那段...隨著他母親溘逝緊跟著降臨...的黑暗歲月,所以他之前都不知道埃里安曾經擔心過他。
凱露玟擦乾他的背,接著又把那方棉布浸濕,移開床單來清洗他的臀部和雙腿。如此親密的接觸,讓他感到窘迫難當,但也不得不承認...這熱水可真帶來難以言喻的舒適感。「你一見到我就討厭,」凱露玟這會兒的敘說裡,帶著一種幽默的口吻,「你希望把埃里安整個佔為己有,而且你一點兒也不喜歡我。我能理解那一點啦。埃里安是...」她到此沉吟不語,彷彿是在搜索一個正確的字眼兒,「他是我所知道...最真性情的人了。」她直率地結語,探手取來毛巾,將他拭抹乾爽,然後蓋回床單。
「讓我看看能不能在...不弄痛那處腫傷...的情況下,幫你梳梳頭髮。」她一邊說著話兒,一邊就從房裡櫃子上拿了一把髮刷。她的動作細膩輕巧小心翼翼,仔細解開他的髮辮,然後輕輕地用髮刷梳通他的一頭長髮,將它們歸總鬆鬆地編成一條長辮,省得它老是散落在他臉上。「行了。」她說,「你覺得好些兒了嗎?」
止不住滿心的驚嘆...他體悟到自己何止覺得好些兒而已!連他的暈眩噁心感都消退了不少哪。他又開始想睡了。「謝謝妳。」他說。睜眼好奇地盯著她瞧個不停,然後感覺到他的視力又開始失去了焦距。他腦海中最後有意識的想法是──真不知道埃里安瞭不暸這女孩對他的款款深情啊?
*******
第七章結束
原文位址~~
http://www.storiesofarda.com/chapterview.asp?sid=890&cid=3855
http://www.fanfiction.net/s/1564809/7/The_Tide_of_Tim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