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Novice
by
daw the minstrel
9. Helping Han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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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援助之手
當耳中傳來萊格拉斯怒吼的聲音時,埃里安早就把頭轉過去端詳了,遂見到嘉列拉斯放開弟弟的胳臂,並以不相上下的激憤反唇回罵的這一幕。緊接著,席力恩和莫爾鐸,也同樣的,轉頭而望,因為這兩個吵得渾然忘我的實習兵早就在不知不覺中扯開了嗓門,在互相叫囂。
「天殺的這兩個!」莫爾鐸恨聲咒罵中,已經站起身,朝他們走過去。而埃里安,縱使原本還對自己動身與否尚在審度之中,這會兒卻已經邁開步伐,往河岸趕去。他也和莫爾鐸一樣,對這兩個冤家慍怒已極,所以他早就全心全意抱定了,要傾盡畢生蒐集來的最歹毒激烈的譴責和惡罵,來罵他們一個狗血淋頭,他陰沉著臉如此想道。這項罵人藝術,他當初是從以說話尖厲刻薄語中含針帶刺而惡名昭彰的伊希爾登之處學習而來,而伊希爾登則很可能是師承自瑟蘭迪爾吧。在南方偵防隊久經歷練的老鳥戰士們,都還會被這些嚴聲厲罵給鞭刺得退避三舍了,所以他預期這頓罵辭絕對會給這兩個殺才一個別開生面的體悟,這可不是沒道理的。
於是就這樣,當崖岸開始崩裂的時候,莫爾鐸和埃里安兩人已經動身,朝向該兩名實習兵連袂行去了。
埃里安聽見萊格拉斯驚聲大叫,並看到他拉住嘉列拉斯的臂膀、將他用力甩到安全的地帶。而接下來,他看著萊格拉斯腳底打了滑,並且以令人無法忍受的慢動作緩緩朝向崖邊滑行,手中緊抓住一株纖弱的小樹。在他自己發出的哭喊聲裡,埃里安意識模糊地感覺自己縱身躍過他與小弟之間的距離,落地時胸腹重重撞擊在地面,同時探過崖邊往下瞰望,就在那裡,令人難以置信地,萊格拉斯依然堅實地抓住那棵小樹,單單只使用著他的一隻右手。
正當這株小樹從溼泥裡鬆脫、墜落二十呎,沒入下面的暴洪之中那當兒,埃里安自己的右手恰恰攫住了弟弟的手腕。他加重力道,卻鉗握不住弟弟那抓也抓不牢的泥濘滑溜的手腕,於是萊格拉斯把臉兒轉過來望著他,那上面滿佈驚惶與恐懼。埃里安把他的左手繞過來,抓住萊格拉斯的前臂,設法要把小弟拉回安全的地方。在他弟弟體重的拉扯之下,他隱約感覺到他的傷臂內部,有什麼東西撕裂了。
危急間,莫爾鐸撲倒在他的身旁,更往前滑一點,要去抓萊格拉斯的另一隻手臂。他扭頭回顧那個驚駭過度而凍結在那兒無法動彈的嘉列拉斯,「把我的雙腳抓穩啊!」他疾聲催促。嘉列拉斯這才慌慌張張趕過來抓住莫爾鐸的雙腿,讓他不要步上萊格拉斯的後塵,跟著一起滑下陡岸去。莫爾鐸更加往前探出崖邊,超越了安全所容允的極限,這才抓到了萊格拉斯伸向他的左前臂。
回應他身旁莫爾鐸的動作如出一轍,埃里安開始匍匐蠕扭著退離崖岸,扯住萊格拉斯進伐安全之境,朝向那形同天涯的咫呎之距吋吋而進。他看到弟弟忙著設法在抓穩邊坡,但他不願放開對萊格拉斯胳膊牢不可破的箝制,並且用力拽著他的上半身直拖過了崖邊。猛然一下,萊格拉斯已經將一條腿翻上堤岸,並且靠他自己的力量正在手忙腳亂地向前攀爬,然後癱倒在地喘得上氣不接下氣,這時候埃里安以雙臂疼憐呵護地環擁住弟弟的肩膀,緊繃的情緒一緩,幾乎吃不住要痛哭起來。
「大家離開邊坡,往後再退一點!」莫爾鐸在發號施令,「這陡岸岌岌可危,隨時隨處都可能會崩落。埃里安!後退啊!」他一邊喊著,扯住萊格拉斯便往後拖,於是埃里安也伴在他身邊扭動滑行,毫不在乎這會兒那些爛泥巴,已經趁機一路循著每一條摺痕縫隙、每一處開口,佔滿他的臉龐、雙手,並灌進衣服裡去。在他的觸碰之下,感受著萊格拉斯瑟瑟顫慄不止,還大口地吸著氣。
「沒有關係了,」埃里安柔聲低語,「你安全了。」他努力要把一些污泥從弟弟的臉上揩掉,但是他自己的手又是那麼的沾滿污泥,所以他只不過是把原先的污漬更添上一抹而已。他不在意。他需要觸摸萊格拉斯,藉此向自己確定這小鬼是平安無事的,確定他真的沒在那時墜入激流裡去了。他把小弟的臉龐再次抹了一下。
被唐杜義和以森荻爾緊緊追隨的安納兒,急奔至他的摯友附近滑壘煞住腳步。他們三人從坡底早已目擊這一幕驚悚畫面了,遂離開河面奔上步道狂衝上來。然而對這坡岸結構搖搖欲墜滿心憂懼的席力恩,則忙著阻擋他們避免一群人挨挨壓壓擠得過於靠近。叫埃里安鬆一口氣的是,莫爾鐸端身立起,同時著手管控起整個狀況來了。縱便是渾身覆滿淤泥也不減其威,此君可還真是個令人望而生畏的可怕人物哪,埃里安如此作想。
「他沒事,」莫爾鐸宣告,「他只不過嚇著了。休息個幾分鐘,他就會恢復的。」他盯注這幾個實習兵,「這次輪到萊格拉斯掌炊了,所以你們必須有一個人接手這件事。」
「我來。」唐杜義義無反顧。
「很好。」莫爾鐸明顯地,正致力於將社會秩序恢復正常。「剩下的人就把剩下的雜務給撿來處理掉,你們都很清楚此刻有什麼事是該做的。」在席力恩的驅趕之下,大夥兒開始朝向營地前進,一路走還一路回頭瞄望岸頂風光。
「你不用,嘉列拉斯,」莫爾鐸追述,「你留下。」嘉列拉斯停止前行,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最後再做一個深呼吸,萊格拉斯奮身坐了起來,望向埃里安,「謝謝你!」口中稱謝。以年輕人的那種韌性和恢復力,這小子看來好像已經恢復了他大部分的鎮靜,也不再顫抖了。
埃里安慘淡地對他一笑,「假如哥哥那時失手讓你掉下去,那我要怎麼去向父親交待這件事?」輕語以一個問句作為回答。萬不得已而當真必須去做那番稟告的該幕駭人蜃景,早就已經在他的腦海裡搬演過了。瑟蘭迪爾、伊希爾登,加上他自己,他們全都指天誓日信誓旦旦地恣意宣稱,說他們不會再把萊格拉斯當作家族寶貝掌上明珠來對待,但是埃里安可清楚得很,他們全都依然在這樣看待萊格拉斯,其寶貝呵護的程度甚至比萊格拉斯所懷疑的還嚴重許多。
霎時,萊格拉斯的眼神突然盯向埃里安的手臂,隨而一副驚恐的表情則在他的臉上升起。埃里安這才領悟到,自己正在按摩著左手臂所戴的皮製矯正套,而位於矯正套之下的那條胳臂,則開始惡劣地劇烈疼痛起來。
「你的手臂!」萊格拉斯驚聲大喊,「你又弄傷它了嗎?」
被萊格拉斯這一聲鬼叫所驚動,莫爾鐸因望向依然還席地坐在萊格拉斯身旁的埃里安,「你再度傷到它了?」問道。
埃里安豐富的帶軍經驗早就教導了他,戰力傷耗必須坦誠相告,以作為評估與安排。假如,為了顧及自尊,一個戰士將他的傷勢隱匿不報,就會在他本身有可能無力支援的情況下,卻害他的戰友們誤去仰賴他,而最後就會招致更大的損害。此時他靜心把他傷臂的感覺仔細領略了一陣,「我相信,大概撕裂了一條肌肉吧,」他坦然作此昭認,「要不就是,或許把這條肌肉給扯離骨頭了。不過,骨頭本身倒是完好無傷的。我的胳臂甚為疼痛,而且絕對有可能會像這樣持續痛上一段時間,但我認為損傷得並不太嚴重。」
聽這席報告,萊格拉斯發出一聲模糊的痛苦悲泣,那張年輕的臉上寫滿了內疚自責。「我相信這傷勢並不嚴重,」埃里安加強語調對他再說一次,「它從前癒合過,所以它絕對會再度癒合的。如果有需要,我會把吊帶再戴個幾天的啦!」
莫爾鐸將腰桿一挺,「起立,萊格拉斯。」口中發令。埃里安聞聲心底哀嘆不止。他自己是再明白不過了,莫爾鐸是一分一秒也不肯等待地,打算要立即訓斥嘉列拉斯和萊格拉斯。啊,對喔,他憬悟。該來的就躲不掉。可是,就不能等到明天早上嗎?
瞧萊格拉斯那副溫吞吞慢騰騰好不容易才爬起來站好的樣子,顯見這小子也明白接下的劇情會怎麼演下去了。莫爾鐸瞪著他,再睨向站在幾呎開外的嘉列拉斯,「有關於內爭交鬨這件事,我之前就已經跟你們兩個警告過了。」他開始訓話,「你們兩個永不停火的敵對狀態,已經在這個行程中傷害到這個團隊的表現了;而當你們將心投注在對彼此的怨怒中,則會讓你們對周遭險訊的警覺心變得遲鈍,這會兒你們也見識到一場活生生的危害了。」
萊格拉斯的臉色慘白得如雪一般。他原先就因為自身差點兒墜入急流而驚魂未定,又因為造成埃里安手臂傷勢的愈發損害而擔憂不止。他對於莫爾鐸正在嘮叨的這番訓示,極可能,是再同意也不過的了,埃里安如此想著,而或許,事態如此演進,並非就全面的百害而無一利。就算是嘉列拉斯,也因為萊格拉斯此番的命懸一線而不再一味有恃無恐。行思至此,埃里安媻珊爬起、立穩腳步,好把眼前正在揭露的霽景詳加探看。
「等收隊回家後,你們兩個必須站兩個星期的夜間警哨。」卻入耳傳來莫爾鐸如此說,聽得埃里安忍不住變了臉,但是這兩個挨罰的實習兵卻除了順從地點頭領受之外,木然沒有多餘的反應。「兩人一塊兒執勤。」莫爾鐸斷然再加上一句註腳。這下子,這一對仇家看起來,可就沮喪透了。而萊格拉斯竟然還落落大方地去翻白眼,這是埃里安評斷為愚蠢的一個舉動。「你有什麼高見要發表的?萊格拉斯?」莫爾鐸問,「假如你喜歡的話,我永遠都有讓你也來分擔一個重量級背包的需求。」
對於這個特殊需求,埃里安看到萊格拉斯是聞之膽寒渾身一僵,「沒有,」囁嚅道,「我沒任何意見要說。」
埃里安不由得嘆息。前兒夜裡的警哨勤務是如何讓萊格拉斯難以消受來著,他又不是沒看到。莫爾鐸正在發派的這些苦役,絕對會令他更加受苦受難的,但是埃里安並不打算干預。讓自己超然地置身於事外,這實在是說來容易,但他絕不會在實習兵的面前去凌犯莫爾鐸的職權。此外,這兩個傢伙確實為他們那起超凡入聖的粗心大意,理應受一些處罰的,在沒有其他傷損的情況之下。問題只在於處罰到怎樣的程度,而假如埃里安認為懲罰過於嚴厲了,他卻不是該為這群年輕戰士負責的那個人。在這個任務裡,莫爾鐸才是老大。
「我永遠不希望因為爭吵,而非得再去懲戒你倆的任何一人不可。」莫爾鐸還在滔滔不絕,「如果讓我逼不得已而要去做,則我向你們保證,你們絕對不會喜歡它的。」他停住不語,拿目光靜靜審視了全體一遭。嘉列拉斯事發時就釘在原地沒動彈過,因此渾身潔淨無瑕;但是萊格拉斯、埃里安,加上莫爾鐸自己,則全都滿身泥濘污穢不堪。「去幫忙準備晚餐,嘉列拉斯。」莫爾鐸發令,「我們其餘的人得去清洗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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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著年輕小夥子的那種滿不在乎的風格,萊格拉斯全副裝束地蹚進水裡,將自己泡進水裡浸一浸,然後又整身蹚水而出,往營地走回,換乾衣服去了。埃里安把自己的背包扔在水岸邊,注意到他的弟弟離開了他的視線。萊格拉斯比往常更加沉默了,並且對埃里安這邊不時覷眼瞄望的次數,做得不會比埃里安對他的觀望少。埃里安非常確定,萊格拉斯是在擔心他的手臂。這實在是夠好笑的,因為當埃里安問這小子說,他從他自己的無妄之災裡恢復過來了沒有時,這小鬼又好像不高興人家問他似的。現在,有一個莫爾鐸在這裡作陪,他滿心只渴望回到實習兵的陣營裡去,而且,迫不及待。
埃里安把矯正皮套從臂上鬆開,將它取下,脫掉上衣與長褲,拿這些衣物把矯正套擦拭乾淨,然後將它們揉成一團,胡亂丟進被他扔在一邊的泥濘髒衣堆裡去。再度戴上矯正套,他拾起自己的肥皂,蹚進河裡去。莫爾鐸將自己的髒衣服在水裡漂呀洗忙得不亦樂乎之際,見他這樣做,不以為然地大皺眉頭。
「你應該把那些衣服洗起來才對,」莫爾鐸開口,「要不然,待會兒它們就再也洗不乾淨了。」
埃里安無所謂地聳聳肩,同時蹲身將自己浸入水裡,「反正宮裡的浣衣侍女也只會把它們丟掉而已,她們不想把這些髒衣服和別的待洗衣物放在一起,我因為那樣而失去的寶貝衣服,可多到我都不願意去回想了。」
「內人絕對不會同意的。」莫爾鐸一本正經。
卻震得埃里安遽然吞下一大口的河水,嗆得劇烈咳嗽不止。莫爾鐸有老婆了啊!埃里安努力在腦中描繪起她可能的模樣來。把無數嚴肅的夜晚,花費在將他們的小屋打掃到纖塵不染的一種,準備要接受檢查的狀態,如許不可思議的畫面閃過他的心頭。卻在他心靈的眼睛裡,不小心叫他瞥見一張床的倩影然後,顫慄驚悚地、倉促移開他的心靈之眼。
但這顫慄卻沒逃過莫爾鐸之眼,望他瞄了瞄,「你的手臂痛到需要服藥嗎?」關心問道。
心中實在太感謝這位徒手格鬥師傅沒辦法和他的思緒連線,埃里安搖搖頭,「這痛還在忍受範圍之內,」他說,「況且當我們還置身於森林裡的時候,我不想服用可能會降低我的警覺心的任何東西。話雖如此,我認為,我少不了得再穿戴弔帶了。而明天,當我們攻擊實習兵時,我們必須將胳膊綁在我的脅邊,避免它暴露在危險當中。」
莫爾鐸點頭。「今夜,我會讓你和萊格拉斯一起守最後一班哨。」他說,「你應該藉這良機,把有關於應付嘉列拉斯的手段,給他一點忠告。或許這個黃昏事件,會讓他們兩個比較有意願採取行動去解決一下他們的爭端。」
埃里安聳聳肩,「讓他們比較有意願解決,或者,樑子已經結過了頭,而錯失了那個願意解決的契機。」說話間,他已把頭髮用肥皂搓揉過了,於是便躺回水底去將它沖乾淨。莫爾鐸走向岸邊,他的乾淨衣服在那兒整齊有致地擺置得一絲不茍,而他卻在那裡磨蹭了老半天後,才去撿起埃里安的髒衣服來。他把這些衣服迅速泡進河裡洗滌,然後絞擰出水面。
「把好端端的衣服給丟掉,真的是一點道理也沒有。」他發語批評。埃里安再度將臉兒埋進水中,來掩藏他那抹樂不可支的,開懷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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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棵他與萊格拉斯共同棲坐的橡樹懷抱裡,埃里安往後一靠,將背貼倚在樹幹上。恁是先前他如何對莫爾鐸表明他臂傷是怎樣的不足為慮云云,他卻是一直到被徵召起來站哨之時,是痛得無法安身入眠,所以他已經花了好幾個小時的時間,把他的手臂與他的小弟這兩個難題,輪流地在心頭交相翻騰傷透了腦筋。這會兒,他將手探進這個由他泥污的衣服所製成的弔帶裡,設法按摩傷處以緩解疼痛,雖則他心中也很清楚,那皮製的矯正套是絕不會給他真正碰觸的機會。
「你的胳臂痛啊?」萊格拉斯焦慮問道。
埃里安很快地將他的右手從弔帶裡撤出來,「不太痛啦。」騙他。
「我很抱歉。」萊格拉斯悲慘兮兮地致以歉意,那是打從凌晨他們接手安納兒與席力恩的守衛勤務之後,說了鐵定有六次的一句話。「萬一這一次傷得太厲害,因而就不能痊癒了呢?」
埃里安聞聲一嘆,「萊格拉斯,哥哥並不認為實際狀況會是如此。然而即使事實真就是這樣的話,你真的覺得哥哥會選擇讓我的手臂完好無傷,即使它是代表著你早已摔落懸崖並且墜入激流了嗎?」他將目光直直望進萊格拉斯的眸子,而這小子心神不安地正在大皺眉頭。「它會痊癒的,」他說,「會健康如新的。」
說完,他再度靠回樹幹,絞盡腦汁想著有什麼最好的方式,可以將談話導入嘉列拉斯的主題。「假如你真的對於所發生的事情有所悔恨的話,」他徐徐發語,「也許,考慮考慮把你和嘉列拉斯之間的宿怨想辦法解決一下,方是道理。」暼眼睇向他的弟弟,「總有一天,你會成為伊希爾登旗下的一個統帥,萊格拉斯。嘉列拉斯絕不會是你所必須去收伏的最後一個艱難角色。」
隨著口中一聲嘆息,萊格拉斯腦袋往後一仰,朝樹幹一靠,「埃里安,這些爭端並不是我發起的,是嘉列拉斯啟的釁。你究竟認為我能拿他怎麼辦呢?」
「停止由著他塑造你們對話的氛圍,」埃里安語不遲疑,「停止欺騙自己,認為他終將會走開。你們可有好幾年的時間都要在一起做實習兵,並且差不多可以確定,在即將到來的無數歲月其中某些時間上,勢必得服役於相同的單位。勇敢面對這個狀況,並且設法改善吧!」
「怎麼做?」萊格拉斯的語氣甚是惱怒,不過,埃里安評斷起來,至少,比起從前一直在內耗他的能量的惶惶不安來,惱怒總比那樣要好多了。
現在,埃里安對於他的主題更加如魚得水了。在他統領南方偵防隊的數載歲月裡,對於那些只不過偶爾功夫了得就跩起來的木精靈戰士最好該如何整治他們,他早就精於此道已經學到一籮筐的妙招了。「問問你自己,嘉列拉斯想要的是什麼,」他開口道,「然後設法確保他非得按照你的期望去做,來得到他所想要的。」
萊格拉斯眨眨眼,「你指的是什麼?」渾然不解,「嘉列拉斯想要萬事萬務都獨占鰲頭啊,包含軍技武藝在內。他想要做龍頭老大。就算我願意吧,我也瞧不出自己有何能耐可以幫他做到其中的任何一件。」
「確實。」埃里安承認,「但是,退而求其次。你明白今天的演習,大約與你們之前一直在從事的那些操練極為相似,那麼,嘉列拉斯想要從這些操練裡求取什麼?」
「假如我們之中有人要做隊長的話,他絕對會希望那個人就是他。」萊格拉斯冷然以對。
「暫時先不考慮這一點。」埃里安鼓舞他,「他會想要什麼別的?」
萊格拉斯想了一會兒,「他會想要在這些操練裡表現傑出。」他尋思著,一字一言慢慢道出,「他會想要出人頭地與眾不同,而如果我們實習兵可以竭力穩住陣腳力抗你們師傅們,他絕對會高興得發狂的。」
埃里安點頭讚許,「很好。」他說。
「還有,」萊格拉斯迫不及待地滔滔說下去,「他會希望莫爾鐸褒獎他或者,至少,不要批評他。同時他也希望得到席力恩的認可,以及你的稱許。」他有點兒不好意思地拋眼瞄瞄他哥哥,「我想,別的實習兵全都很讚賞你欸。」他莊重地透露這道消息。
埃里安強行抑制一朵笑靨,再次點點頭,「而,你自己的期許是什麼?」問道。
突如其來一股震驚,讓世界為之沉寂了片刻,「相同的事情!」萊格拉斯興嘆,對於這項發現,語調裡掩不住無盡的驚訝,「或者至少,有部分是相同的。而假使嘉列拉斯要自視高人一等、或甚至他被任命為隊長,我也不反對,長遠來說,這樣子團隊得以運作得安暢順利。」
「你認為,他會願意讓別人擔任隊長職務,來換得團隊運行良好嗎?」埃里安如此發問,他真的感到很好奇。
「大概吧,」萊格拉斯字字斟酌,徐徐而吐,「饒是這樣,但如果我並不是這個被指派為隊長的人選,則對他來說,會容易得多的。」
「何不去和他談談呢?」埃里安激勵他,「說服他你們有相同的目標,以及你們可以相忍為謀,合力達成其中的某些目標。」
萊格拉斯顯出一副機謀遠慮的模樣,「也許會奏效。」到最後,他開口說道,「不管怎樣啦,試試看又沒什麼好損失的。」
埃里安嘉許地對他一笑,「你到底還是有著領袖的資質嘛!」如此評述。說完,神容一斂,正色補充道,「請永遠銘記在心,不管你喜歡也好、不高興也罷,有些事情是你天生必須背負的使命,萊格拉斯,不管它是來自你的身份地位、亦或來自你的天賦異稟。你沒辦法將你弓馬嫻熟的稟賦除去分毫,一如你無法稍稍改變身為國王之子的身份一樣。」
萊格拉斯聞之深深嘆息,「只願做我自己就好,這有那麼罪過滔天嗎?」他幽幽一問,神情落落寡歡。
埃里安凝目注望眼前的人兒,心中無比哀憐。他怎會不知曉?天底下唯有他自己與伊希爾登,或許再加上他們的父親,對於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的這種苦其心志,都沒放過任何去對他感同身受的每分希望;雖則事實上,加諸於小弟身上的這份動心忍性,早已不是「將」降大任,而是「已」降大任了。他伸手一按萊格拉斯的膝頭,「那沒什麼罪過不罪過的,」他說,「只要你不要去想自己希望怎樣,久而久之,一切自然就應運而生了。走吧,」他一邊說著,一邊輕身滑下樹去,其姿態嫻暢優雅,即使是有一隻胳臂被套放在弔帶裡。「該是我們做另一趟巡弋的時刻到啦。」
***
萊格拉斯拾起一根枯枝,加進他所正在收集的成堆柴火之中,並緩步趨近與他做著相同差事、忙得不亦樂乎的嘉列拉斯身邊去。嘉列拉斯滿腹疑心地抬頭看他,「你想要什麼?」他激語如刀,問聲。
「正巧,是的,我想要。」萊格拉斯回答,「我想要和你談談。」
「談什麼?」
「談有關於今天軍訓演習期間的合作事宜。」
嘉列拉斯不屑地哼了哼,「打著合作的旗號,想當然爾,閣下的意思是敝人應該臣服於你所謂的英明領導之下,該事件,我沒記錯的話,昨日之日並沒離我們那麼遠吧。」
「不是的,」萊格拉斯竭力保持他的口氣盡可能平穩,「在合作的旗幟下,我的宗旨是,我們應該同心協力來謀取一些你和我一樣想得到的東西。」
「你認為我會相信這套鬼話?你把我當成哪一種傻瓜嗄?」嘉列拉斯怒聲駁斥。
萊格拉斯硬是壓下了想要把這個大哉問加以作答的衝動,並且千辛萬苦地編整他這樁細密工程,不叫它落入爭吵的陷阱裡。「你希望我們兩個在當實習兵的剩餘時光裡,整個包攬夜間勤務嗎?」他發問,「我已經幹過這差事了,而且對該項體驗並沒產生特殊愛好。但是假如我倆不達成某種停戰協議的話,莫爾鐸絕對會好生照管這件事,包管我們兩個誰也不再有一夜好覺可以睡了!」嘉列拉斯不置可否地聳聳肩。這傢伙之前都還不曾值過夜間警衛勤務,所以萊格拉斯斷定,他對於當日間操練還得繼續執行不懈的情況下,夜間勤務可有多麼磨人欲死,是沒有概念的。
「此外,」見到嘉列拉斯對他的第一道見解無動於衷,萊格拉斯忙不迭加把勁兒,「在一個訓練演習裡,我們將再一次被看作是低能。」他冰雪聰明地盯眼細瞧嘉列拉斯,明察秋毫以審度他的用語產生了什麼效果。在他看來,眼前這個實習兵這會兒,對他正在說的,可有意思了哩。「本山人,係以,斬落莫爾鐸手中劍為浮生之樂的人。你不想也以此同樂嗎?」這或許並非埃里安當初一直力促他去發現的一個共同目標,但卻毫無疑問地,是嘉列拉斯會對它起反應的一個,萊格拉斯胸有成竹。老實說,它確確實實就是萊格拉斯自己極度樂見其開花結果的一個目標。
嘉列拉斯沉吟著,不言不語,於是萊格拉斯感覺到一股勝利的暗流在周身衝擊,「你與我可以辦得到,你知道的,」他小心翼翼地加以慫恿,「假如我倆聯手,合作無間。」
嘉列拉斯心懷叵測地,對他注視,「爾錦囊中,可有妙計?」口中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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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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