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Novice
by
daw the minstrel
3. A Novice’s 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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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新硎初試
萊格拉斯徘徊在埃里安半掩的房門前鬼鬼祟祟探頭探腦。他的耳朵早就告訴了他房裡有人,很可能是某位醫師,而他很不想無端去把什麼事兒給打斷。埃里安回家至今都已經一個星期了,他的箭傷痊癒得極為快速,但是醫師們依然對他的手臂擔憂不已。
畢洛遠佇立在床側,他正忙著在幫埃里安的手臂卸下夾板。埃里安朝門口瞥一眼,於是看到萊格拉斯正杵在那兒。「我可以先到別處晃晃,待會兒再過來。」萊格拉斯提議。
「不,進來陪我說話。」埃里安發令,「畢洛遠活活糟蹋我的手臂的當兒,我需要有個人來分散一下我的注意力才行。」萊格拉斯朝向床邊走過去。
畢洛遠抬眼望望他,笑道,「假如你哥哥乖巧聽話,我就會准他今天可以下床活動,所以看看你能不能幫他做個乖孩子。」他的左手抓住埃里安的手腕,開始拿右手輕輕撫上埃里安的前臂,以手指精細地做著探查。
「你為什麼還在家裡晃?」埃里安問,「你的訓練課不會遲到嗎?」他小心地避免去看醫師在做什麼。
「連著三個晚上,我們有夜間射擊訓練,所以我們今天晚點兒開課。」萊格拉斯回答。
畢洛遠現在抬起埃里安的手臂,讓它向外筆直伸展,一邊做一邊觀察著他病人的臉色。埃里安的臉色稍稍發白了,但是他並沒有做出其他的反應。「夜間射擊進行得如何呀?」他發問。
萊格拉斯緩緩地笑了,「進行得棒得不得了!」
埃里安也跟著笑了。早在兩年以前,當他明白他的小弟,至少在訓練場中,其弓箭操弄得比他還行的時候,他早就吃過一驚了。而不消說,那也就代表了,其他實習兵也都會是小子的手下敗將,即使那些較年長的也不在話下。埃里安可十分確定,不管哪一種箭術訓練,全都會棒得不得了才對吧!那可不是蓋的。
當畢洛遠握在埃里安的腕上,同時些許轉動他的前臂時,埃里安突然倒抽了一口氣。萊格拉斯驚恐地看向畢洛遠。醫師則立即停止他手上的動作,並把埃里安的手臂輕輕放在床上。他輕快俐落地把夾板套回去,將它們圍著這隻前臂縛緊。
「你表現得非常棒哦,」他安慰的口吻說道,「今天你可以下床,四處去走走。我們會為你的手臂製作一個吊帶,以便能幫斷臂加以固定保護。」埃里安遲疑一下,彷彿想問什麼,但是他被准許下床的喜悅立刻就超過了興許閃過心頭的任何疑慮了。
「太好啦!」他開心大叫。
萊格拉斯被他這麼的一腔熱忱逗得哈哈大笑,「我現在非走不可了。」說道,「假如你決定要搬動搬動哪樣家具、或者清理清理河裡的岩石,可要等我回來幫你哦!」
畢洛遠冷冷地揚起一道眉,「聽起來是個忠告。」擔心著他的病人大概真的會去把劇烈活動大幹一場,如此開口。
「去吧,小鬼,」埃里安興高采烈說,「也許在下會去給你們全體實習兵示範示範如何揮舞一支雙柄戰斧哦!」
萊格拉斯告了別,往訓練場進發,明確地感覺到心情輕鬆愉快,驅動輕快的腳步,跑進實習兵集合的地點,順勢插進隊伍裡安納兒和唐杜義中間。「埃里安怎樣了?」唐杜義開口問。他與父母先前去探望姊姊雅薾斐苓的時候,他就已經見過埃里安了,而且他也很清楚皇室家庭有多麼擔心。
「他好多了。」萊格拉斯僅僅來得及回答這麼一句,實習兵師傅們就從緊臨訓練場的教官營房現出身影了,遂開始將這群年輕的受訓戰士們,依照他們被分派到的每日任務,著手編成各種各樣的類組。這五個年紀最輕的實習兵,則被打發去進行一個越野跑步,那是一個需要穿過樹林、越過一溜兒小丘陵,全程長達二里格的一個長跑。萊格拉斯抱著愉悅的態度來從事這項運動,他很喜歡跑步。他很喜歡自己的肌肉正在運作勞動的那種感覺,很喜歡當自己投入訓練機轉之後,透過肌腱而漫延遍及全身的那股熱勁兒。伴在他的身邊的安納兒,擺動著他那兩條長腿,跑起來一副輕鬆愉快毫不費力的樣子。而唐杜義的姿態就堅忍多了,他在稍稍落後他們幾步的地方,努力發揮堅毅不懈的精神。
領先於他們的,則奔騰著嘉列拉斯和以森荻爾二人。對於精靈來說,嘉列拉斯是個大塊頭,所以他並不特別喜歡跑步,但是他的好勝心也足夠激勵他堅持著要跑在整個隊伍的領頭位置。而與其大相逕庭的以森荻爾,則屬於身量嬌小動如脫兔的那一型,他大概有能力跑贏他們全體,至少短跑是絕無問題,但是他渴望著嘉列拉斯對他的肯定,以將他納入年長實習兵的一方來做為認證。因此,假如他想要保持兩人關係修好的話,可不會愚笨到去跑贏嘉列拉斯、而把這位老大遠遠地甩到屁股後頭去的。
這五個人以他們很清楚自己被期許的速度 – 快到夠令他們哮喘如牛,卻又不至於以斷氣告終,來進行這個長跑。這段跑步既是鍛練也是暖身,而真正的重頭戲則要在他們跑回訓練場之後,才隆重登場。今天的戲碼,是拿弓箭手的短兵刃來幹活兒。
等他們跑完全程,佇候他們歸來的,是劍器師傅席力恩。「今天我們要對練。」他說道,「兩個兩個一組,第一場較量勝出的那一個,與分不到組的那一位再行比劃,然後勝利者再和第二組的優勝進行對決。」說完拿出一個小袋,於是學員們全部都從袋裡摸出彩色的瓦片出來。以森荻爾和唐杜義抽到紅色瓦片;嘉列拉斯與安納兒的是黑色瓦片;萊格拉斯拿到的是唯一一片的白瓦。嘉列拉斯、安納兒、以及萊格拉斯三人皆在用繩索圈起的練習場外,席地坐了下來,這同時,以森荻爾和唐杜義則走去劍架處,挑選他們的磨鈍的練習劍。兩名劍客在場地中央擺出了戰鬥架勢後,席力恩的信號響起,他們開始對練。
這兩人的招式風格果真是南轅北轍啊!萊格拉斯心中暗暗忖道。他心知自己必須與勝利的一方較量,因在場邊以批判的眼光縝密詳加觀察。唐杜義傾向於被動地等待對方出擊,然後見招拆招,利用解招之際偶遇可行之機,才見縫插針發動他自己的攻擊。然而,這個體型小巧機靈、動作無比敏捷的以森荻爾,卻不是個省油的燈。他對抗各種攻擊的基本防禦守則,非常簡單,就是閃開它。他幾乎不需要去迎擋唐杜義的任何一擊,因為在那些攻擊到位之前,此君已經移身另從一個新方向展開襲擊了。當以森荻爾將他的劍尖輕輕觸及唐杜義的胸前時,這場較量的輸家先是顯出一臉的錯愕,然後那些錯愕又轉為沮喪的表情。
然而,席力恩卻是一位耐性無與倫比的教師,「你的敏捷度發揮得非常好,以森荻爾。」他說,「唐杜義,你的襲擊動作做得非常穩健而紮實,但是你必須讓這些招式運用得更加具有侵略性才行,你可不能讓你的對手像那樣子掌控全局。」語畢,他和唐杜義對練了幾分鐘,將他自己提供作為攻擊標靶,鼓勵這個實習兵拿一系列劍招把式去對他招呼。接下來,大抵是覺得滿意了,他向嘉列拉斯和安納兒打了個信號,於是這兩人便去接替了練武區的位置,換以森荻爾和唐杜義來坐在萊格拉斯身旁。這場較量保證會比較有看頭,因為這兩名鬥士都很有實力,而且很難預言哪一個可能會獲勝。
觀看安納兒舞劍,委實堪稱為賞心悅目,因為他的動作是既曼妙優雅、招式則又沉穩矯健。而嘉列拉斯,則反其道,傾向於逞暴鬥狠,將對手的武器使蠻勁兒往旁格開,然後以威猛攻勢狂逼向前施以致命之擊。這場比劃較之前一場,要打得更久,但是嘉列拉斯致力於將安納兒步步逼退,退到場地邊緣的繩纜上,然後以一個凌厲無比的橫掃千軍之勢摜上前去。安納兒擰身欺近接招,使用劍的底端架住這記攻勢,拿左手來支援他的右手腕,艱苦地對抗嘉列拉斯較大的手勁。然而,嘉列拉斯攻擊的強勢到底還是將安納兒的劍給抵進他的身體去了。「致命一擊。」席力恩高喊。
雙方走回其他學員聚集的地方,兩人全都氣喘吁吁。「當你格擋那一記橫砍攻勢的時候,犯了什麼錯誤了,安納兒?」劍器師傅發問。
「我的手臂距離身體太近了。」安納兒不假思索。
「很好。」席力恩說,「你不會如此輕易地讓它再次發生。」說完朝萊格拉斯打了手勢,該位人物此刻已經起身,與第一場較量的優勝者以森荻爾,兩人面對而立了。他打量眼前這個體型小一號的實習兵,對於輕敵絕對會招致危險的道理,心中可非常清楚。他紮穩馬步,立穩腳跟。「上!」席力恩喊。
較勁的兩人閃電出擊立即採取了行動。萊格拉斯已經決定了採用快字訣,做為對抗這個敏捷的對手的最佳行動策略,因盡他所能達到最快的速度,挪身欺進。他嘗試一招挺劍直刺,擰轉手腕,同時展臂往前一擊,但是以森荻爾卻早已鬼使神差地移到他的右方來了,因此萊格拉斯不得不迅速抽身一避。萊格拉斯絞盡腦汁觀察以森荻爾,讀取他的身體語言,以探悉他接下來的招式走向,因而雙方互相盤繞著旋轉舞蹈。最後終於,他作勢虛發一招,緊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實發一劍,去迎接閃躲那記佯攻的以森荻爾。
「帥啊!」席力恩大喊,「致命一擊。」
「高招。」以森荻爾面帶難色地,無聲對他稱揚。
「承讓了。」萊格拉斯如此作答,心中卻是大感詫異。因為嘉列拉斯和以森荻爾是同一掛的,而嘉列拉斯對萊格拉斯慣常的敵意,即代表了以森荻爾幾乎不曾好言好禮相待於他。比武的雙方走回席力恩站立之處。
「現在,嘉列拉斯對萊格拉斯。」席力恩揚聲。
雙雙移步走向訓練場中央。嘉列拉斯這會兒正背對著席力恩,於是趁機惡狠狠對萊格拉斯獰笑著,「準備好摔個屁股開花唄。」壓低嗓音說道。
萊格拉斯緊緊咬住牙根。他可不打算讓嘉列拉斯的惡言惡語來擾亂他的專心致志。兩人皆站穩了腳步,托劍擺出預備式,等席力恩一聲令下,便開始謹慎起步互相繞行,伺機而動。但是,嘉列拉斯的本性之中可沒有恆久等待的這種耐性。他迅疾出招,推劍急急一刺,萊格拉斯格劍檔之,手中鈍劍霍地向上,抵住嘉列拉斯的練習劍,然後設法在對方劍影之下欺身向前,逼近對方。然而,嘉列拉斯卻沒打算讓他稱願,儘管他被迫抽身而退,卻始終壓低劍柄,讓他的武器隔在雙方之間。隨即側步一踏,再度揮劍,揮出萊格拉斯信手便輕易擋開的一劍。
現在,這兩人如火如荼地對戰起來,看起來雙方是平分秋色、誰也佔不到便宜。最後,萊格拉斯奮劍猛然襲向嘉列拉斯的胸坎,於是嘉列拉斯揮劍格開這一刺,將萊格拉斯的劍撥向一旁。見破綻大開機不可失,萊格拉斯彷如電光一閃迅速竄進嘉列拉斯的劍葉下方,同時旋身舞動他的鈍劍劃了一弧燦爛的銀環,再度斜刺而進。說時遲,只見他的劍尖觸上了嘉列拉斯的前胸。「擊中!」席力恩大喊。
嘉列拉斯那雙虎瞪著他的眼睛裡,如此燃燒著熊熊的憤恨,瞧得萊格拉斯震驚之餘,腳步踉蹌往後一個趔趄。這是兵器較量啊!嘉列拉斯真的不應該挾帶私人的仇恨到訓練場中來交纏不清的。兩雙眼神凝固,對峙了半天之後,嘉列拉斯才將身子一扭,朝向劍器師傅走回,又過了一會兒,萊格拉斯才跟著移步。安納兒和唐杜義迎接他的兩張臉龐洋溢著可掬的笑容,任憑他們費盡力氣也掩飾不住。在這些訓練的較量當中,他們很不應該去偏袒某個鬥士、而摒棄另一個的。以森荻爾的表情,則是正確的一張撲克臉,漠然以對喜怒不形於色。
「做得好,萊格拉斯。」席力恩認可道,「不要試圖與他的防衛硬碰硬,你採行了非常正確的策略。而你的戰鬥也同樣的可圈可點,嘉列拉斯。」評畢,目光掃視全體學員,「這裡的課程已經過關了,」說道,「我想你們今天下午有自由活動的時間,你們可得好好利用來互相切磋武藝勤加練習。而同時,」他咧嘴一笑,「我相信你們應該去打掃打掃馬廄。」
清掃圈養戰士馬駒的馬廄,對初階實習兵是一個傳統的每日例行雜務,所以他們並沒對這道消息有絲毫的意外。但是不管怎樣,他們還是從善如流地哀號了一聲作為附和,主要是因為席力恩似乎想聽他們哎一聲才覺歡喜。他聽了果然揚聲大笑,「解散。」說道。於是全體五人便朝向馬廄行去。
嘉列拉斯一馬當先衝到前頭,還一個勁兒走到馬廄的老遠那一端,著手開始工作。躊躇了半天之後,以森荻爾去加入了他。安納兒、唐杜義、以及萊格拉斯,則在近的這一頭展開作業。「嘉列拉斯在那邊,跟你嘀咕什麼?」趁他們把馬糞清出去的時候,安納兒壓低嗓音問他。
萊格拉斯搖搖頭,「他無時無刻不在發脾氣,而我完全不明白他在氣什麼。」他將自己埋首他們的雜務裡去,讓工作的節奏轉移思緒,不讓自己沉溺在對嘉列拉斯的怨念之中。打掃馬廄,是打他出娘胎以來都不曾接觸過的工作,一直到半年前成為實習兵之後。從前他會親自照料自己的坐騎,但是小馬童會將皇家馬廄清掃得乾乾淨淨。話雖如此,他卻發現,自己並不介意這項工作,而且他明白愛馬成痴的唐杜義,有時會覺得把時間消磨在馬廄雜務裡,反倒是一天當中最美妙的一段時光了。唐杜義和安納兒兩個一致認為,萊格拉斯過去從來不曾鏟過馬糞這件事很好玩,於是便拿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來打趣萊格拉斯。然而一個不言而喻的默契,也叫他們三人不會去透露給嘉列拉斯和以森荻爾知道說,萊格拉斯以前從來不曾被分派過這些雜務。
這兩組實習兵一度極為勤奮地工作著,然而後來,手裡依然擎著一支乾草叉的嘉列拉斯,踩著腳步踱向年紀較輕的這三人來,其身後則尾隨著一個以森荻爾。「我們要讓你們三人把這裡的工作做個收尾。」他如此說著,並聳聳肩來表示他對他們的反應不感興趣,「資深長老理應有一些特權。」嘴角掛著一個惹人厭的邪笑,如此補充一句。
另三人瞋目對他怒瞪。「我們全體應該都要做清掃工作!」萊格拉斯語氣相當激憤。出了訓練場,他對嘉列拉斯的任何卑鄙下流之舉,可沒存半點以德抱怨的打算。
嘉列拉斯將他的乾草叉戳進附近一堆馬糞裡,然後輕輕一挑,將挑起之物朝向萊格拉斯的靴子甩去。「閣下的那靴,可還真髒啊。」他開口表示,口吻中帶著一種絕不會錯認的挑戰意味。
「嘉列拉斯,立刻回去幹你的活兒!」突如其來爆出徒手格鬥師傅莫爾鐸,令人意料之外的一聲喝斥,驚得他們全都跳了起來。萊格拉斯轉身向門口看去,不料卻迎接了莫爾鐸嚴厲的眼神直盯盯正在瞪他,「還有,萊格拉斯,你沒有資格吩咐別的實習兵該去做什麼。你自身也只不過是另一個實習兵而已,而且還是這裡面年紀最小的一個。」他厲眼掃射全體,「你們必須把工作完成,誰也不准開口。」補上一句。
滿臉赤紅的嘉列拉斯,悶悶回到他和以森荻爾原先落腳的地方,並且開始幹起活兒來。其餘眾人,同樣也,回到他們的工作崗位,勤奮地工作起來,一直到,顯然對於他們必定會繼續勤奮不懈而感到滿意的莫爾鐸,離去為止。沒有人再去多說一言半句,但是當他們幹完差事,移駕前往實習兵公共休息室用午餐時,嘉列拉斯卻在路上蓄意猛撞萊格拉斯一下。這件事兒,可不會善了的,萊格拉斯如此計量著,心有戚戚。嘉列拉斯可太絕決於挑起一個戰爭了。
***
萊格拉斯抄那條路程最短的小路趕回家去赴晚餐,這條小徑引著他穿過一座御花園,而就在花園裡,喜出望外地,他遇見埃里安伴著雅薾斐苓,正在長椅上閒坐呢。他的手臂依然上著夾板,以一條吊帶懸著作為支撐,雖則看起來滿臉的倦容,但是至少,他並沒有受困在床裡,而且還四處去溜達晃悠了哩。
「你跑出宮、晃到這裡來,是應該的嗎?」萊格拉斯出聲詢問。
雅薾斐苓饒富心機地笑笑,「那個問題,我已經請教過他了。」語調卻平靜得不著痕跡。
「瞧尊駕二位,就形同父親與畢洛遠聯手出擊一般樣,」埃里安倒是回應得開心爽朗,「而且在下意指,彼二大天王的蠻橫無禮之極至。」
萊格拉斯聞言大笑,「你大概真的好多了喔!」他承認。
「好不了多久,他肯定就要回床上躺著去啦!」雅薾斐苓可不依不饒,「他光今天就已經做得夠了。」
「好啦,馬麻。」埃里安應聲。他抽抽鼻子,然後朝向萊格拉斯皺起鼻頭,「閣下可有趁晚餐之前,沐浴更衣的計劃?有吧?」問道,「在下遺憾地向你告知,尊駕的味道聞起來,堪與一座骯髒馬廄分庭抗禮哦。」
萊格拉斯把臉兒皺成苦瓜臉,但是卻把馬廄裡的爭端絕口不提,將這軼事保留給了他自己。「本人現在正就是要去執行該計劃呢。」他口中說著,遂離開而去。
***
穿過樹林,萊格拉斯朝向玫儷雯家的小木屋一路紆徐緩步,踽踽而行,天頂夜空漆黑如墨,綴滿了密密匝匝的星辰,在這樣的春日夜裡,他細細品味著出宮逍遙的自在感受。一直到他都已經晉為一名實習兵了,他的父親都還不同意他在未獲准許的情況下,在夜裡自行離開宮殿,但是實習兵師傅們有時候會要求他在夜裡參與出席,因此瑟蘭迪爾當時就跟他說過了,說他這會兒在答覆師傅們的要求時,不必每次都要徵詢他的同意。多少帶著些許忐忑地,萊格拉斯也選擇相信說,這也代表了他可以隨自己的高興逕自在夜裡出門。瑟蘭迪爾當初認為萊格拉斯只有在眾人陪伴之下的草坪聚會中才與玫儷雯相見,而萊格拉斯也就順理成章地讓老人家繼續那麼誤認下去,然而實際上,過去幾個月裡,他早就經常地往玫儷雯家跑了。
縱是相見頻仍,今兒夜裡,卻是自從埃里安被急送回家之後,他與伊人的頭一回見面。早先的時候,他把夜晚的光陰花在了陪哥哥閒坐嗑牙之上,接下來,則參與了夜間射擊訓練,所以無論如何,他也抽不出空兒來看她。但是他也同樣為著他父親之前那一場殷殷告誡,有關於不要給玫儷雯、或者她的家人,一個謬誤期待的這個庭訓,而深感不安。心中實不願意相信,他因此就不該再與她相見,但是他對於自己的行為應該如何拿捏,原本就沒有備下進退場機制的能力。饒是如此,今天,畢竟是玫儷雯的育得日,因此他想與佳人一會的那份渴望,早已驅策著他離開了皇宮。
她家的小屋十分窄小,但是她的家人過去一向總是給他賓至如歸的感受,所以今晚也不會例外。雖然他們通常都是在溫暖而又香氣四溢的廚房裡設席,但今夜,則是聚集在小小起居室溫馨的爐火前,來祝賀這個特別的場合。這間起居室裡四處堆滿了書籍文件,因為玫儷雯的父親是一個學者、兼若干小精靈的家庭教師。而在地板上到處爬行的玫儷雯的小寶貝妹妹,似乎對這些沙沙作響的紙張特別有興趣,當她父親忙著搶救他的文件資料時,萊格拉斯一把撈起這個小幼幼,將她盪到頭頂上去,咭咭笑個不停。
「雅薾斐苓懷孕了哦!」他把這個小寶寶放在腿上去蹦蹦跳跳,口中開心地對他們做此宣布。寶寶伸手便搶他的髮辮,於是他大笑著給她一條去捏在小手裡。
「那真是太好了!」玫儷雯的母親叫嚷,「國王一定樂壞啦!」她在起居室內忙來忙去,為每一個人分送蜂蜜蛋糕,「我要送給雅薾斐苓一些茶湯,當我懷這個的時候,這些茶湯幫助我感覺舒服多了的。」口裡說著,腳步停下來,在小寶寶的頭上鍾愛地吻了一下。
「我今日教導的一個小精靈,他的家裡就有一個新生嬰孩,」玫儷雯的父親一邊品嚐著蛋糕,一邊對他們說道,「他聲稱他再也不能做他的功課了,因為小寶寶鬧得他晚上完全沒辦法睡覺呢。」眾人聽了一起大笑起來。
萊格拉斯並不能留得很晚,因為大家都必須早起。玫儷雯的雙親從來不答應他們單獨到外面去,但通常會允許女孩送他出門,並且與他道別。在他們身後敞開的大門,把屋內的光線洩了一地,照亮了小路,於是兩人撤進了紫丁香花叢的陰影裡,這叢灌木正盛放著迷人花朵。
「我有東西要送妳。」他如此說著,並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小的包裹。女孩輕輕撥開包裝紙,露出他早先從銀器匠那兒取回的那條項鍊時,他一雙眼睛熱切地注視著。
「噢!」她驚喊,「好漂亮啊!幫我將它戴上。」她轉身背對他,並且把一頭柔髮撩向一邊,以便讓他可以把項鍊環上她的頸項,為她扣緊環扣。而當他的手指拂過女孩的頸背時,他感覺到她微微地顫了一下。或者,也許,顫抖的是他自己的雙手吧。她轉身與他相迎。那片小巧的橡葉早已滑進她禮服的高領裡頭去了,於是她稍微把襟領往下拉了拉,這樣他便能看見它了。他略略猶豫了一下,便彎身下去親吻她喉頭的底部,在他的唇瓣之下,品嚐橡葉的冰涼混雜著她肌膚的溫暖。他可以感受到她的悸動與自己瘋狂奔騰的潮湧。那原先扶在他雙肩的兩隻玉手,此時卻在他的衣服裡擰成了拳頭。
他退開些,將眼神凝進那兩汪深不見底的大眼睛裡,眼前兩瓣櫻唇微微綻開,於是他再度俯首以自己的唇去與它們相觸。她嚐起來儘是蜂蜜蛋糕的甜蜜滋味。
「玫儷雯!」門口傳來她父親的叫喚,「現在該進屋了。」在佳人抽身退開時,萊格拉斯依依不捨地鬆開了懷抱。她望著他甜甜一笑,把他的一條辮子從臉龐拂開,伸展嬌軀在他的頰上落下一吻,然後巧步輕移,倩影消隱進屋裡去了。屋門在她的身後掩上,同時關掉了從屋內溢洩出來的流光之河。
屋側之處有一座長椅,貼牆而立,在晴陽日好的黃昏,供作家人閒坐相聚的場所。萊格拉斯此刻就委坐在裡頭,深深吸取空中馥郁的紫丁花香,並且等待他狂亂的喘息回復正常。他將腦袋往後一仰,靠在屋牆上。他好想住在一間像這樣的小木屋裡,在爐邊平靜地讀讀書,或者與他的妻子兒女分享日間所見所聞,他不期然在心中萌生這樣的念頭。可是他也很想做一個戰士啊!他老早以前就一直想成為一名戰士了,他想要為幽暗密林效命,如同他的父親和哥哥們所做的一樣。
閉上雙眼,心中明白,此時此刻他真正想要的,就是玫儷雯。每一次他碰觸她的時候,他的身體就如此對自己大聲疾呼。他覺得,或許,自己正在學習去愛她吧。他很不能確定,而現下似乎沒有任何人可以供他與之談論這個問題,可能除了安納兒,而安納兒卻正就是與他同樣的缺乏經驗啊。腦海裡猶如電光火石般一閃,他考慮著與父親談談,卻立刻又決定了,他早已知道瑟蘭迪爾會怎麼說了,實際上,他早就已經說過了。
為什麼他不能是一名戰士、同時又擁有玫儷雯呢?伊希爾登都成了親,並且很快就要有一個寶寶了,而他還統御幽暗密林的軍隊呢!不過伊希爾登曩昔可等了好幾百年才結婚的哦,萊格拉斯提醒著自己,他可一直等到他不再把大部分的時間花在戰地裡才婚配的。他現在可有明智理由以確認,他會與雅薾斐苓共同分擔養兒育女的責任而不會缺席;也有把握雅薾斐苓不會年紀輕輕地就喪了偶,而成了寡婦。
萊格拉斯將心思,短暫地寄望於埃里安身上,這個素以蝶舞群芳、周旋眾家美少女賺得浪蝶游蜂之名的大眾情人。有史以來頭一遭,浮現在他腦海中的是,哥哥的用情不專或許不是他願意的選擇,假如他曾有機會選擇的話。
怕只怕是,當情勢所逼不得不然時,對他來說,那也不是個實際的可行抉擇。做為瑟蘭迪爾的兒子,他早已被養育成萬事要去負責到底的個性了。
小屋裡的最後一道光線熄滅了。他今夜不該到這裡來的,他如此想著,內心痛苦無比。他不應該送玫儷雯這條項鍊。他不應該吻她。那麼他現在要做什麼?心中無限抱憾地,他從長椅裡起身,舉步踏上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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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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