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在中土 Et Eärello Endorenna utúlien. Sinome maruvan ar Hildinyar tenn’ Ambar-metta. Out of the Great Sea to Middle-earth I am come. In this place will I abide, and my heirs, unto the ending of the world. 越過大海我來到中土世界，我和我的子嗣將永居於此地，直到世界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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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rst Sight
by
Bodk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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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說~~

那些居住在要塞周圍的住民必定互相都認識...甚至在他們尚年幼時。伊希爾登與雅薾斐苓見面了...她對埃里安的印象並不怎麼好呢！（這是送給daw的一個生日禮物，以其世界作為設定、並以她的角色來演出的一個故事。文中涉及Nilmandra所寫的「伊希爾登的育得日」故事內容。）

http://www.storiesofarda.com/chapterlistview.asp?SID=48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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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初相見



遠處傳來了精靈的歡歌及笑語，伊希爾登聞聲緩下奔忙的馬蹄，扭頭翹向歌聲來處。這必定，假如他沒搞錯的話，就是他的母親 -- 自作聰明地遠遠離開要塞，逕自跑到這頗遠的地方來了，尤其是，既然她還毫無疑問地把那匝難以壓制的能量包袱，他的小弟，提挈在身邊。

「要屬下將您的坐騎帶至馬廄嗎，大人？」凱黎仕分明把一張臉整肅得端肅嚴謹一派正經，然而伊希爾登就是聽得到此君莊嚴語調底下隱藏的那縷笑意。

「有勞了。」伊希爾登睇眼檢視了他身後的餘程，然後向這位助理點一下頭，藉以將指揮權移交給他 -- 雖則，他們這支巡邏隊行軍至此所剩的這寥寥無幾的餘程之中，究竟還有什麼好指揮的，他實在並不知道。他考慮要卸除他的弓箭與配劍 -- 想來這個地方的安全應該是無虞的：此處林木蔥翠、灌叢蓊鬱，是全體親族家人遊憩的所在，因此禁衛軍對這方區域的廵弋萬萬不敢掉以輕心 -- 然而思前想後卻又決定了，把他的武器帶在身邊並不費事，那總比把整個巡邏隊的行進耽擱下來要輕巧多了。

圍繞在他周遭的綠樹表現出一種令他爽心愜意的親暱感，並且以一種他不比埃里安大的年齡早就聽熟了的嗓音唱起歌來。那時他的母親老是帶他到這座泥濘的樹林裡來，穿過這林子淌著ㄧ彎小溪，水流清淺迂緩，所以她可以與其他的女精靈盡情採收水芹。並且，他頗認為，她是讓他去和與他同齡的小精靈們一同玩耍的。

（譯注：水芹watercress ，大概就是我們一般稱為「西洋菜」的東西吧？http://en.heilkraeuter.net/herbs/watercress.htm）

母親從來並不很熱中將精靈小男孩引入要塞裡，讓他們作為他的玩伴這件事，她反而更喜歡讓他以他們自己的模式去接觸別的年輕人。行思至此，他不禁笑了。母親從前告訴過父親說，等他年紀大到承受得起腳鐐手銬的重量時，必然不愁沒時間好去讓重責大任給壓垮的 -- 此外，所謂童年，不外乎自由與歡樂而已。他的母親大人只管呀，他早就很少懷疑這一點，繼續把她這套教育哲學拿埃里安矢志貫徹下去，而且，差不多毫無疑問地，獲得非凡的成功。伊希爾登可確定得很，他過去從來沒見過像他小弟這樣的一個，*令人頭昏腦脹*的小孩了！

淅颯樹語之外，一段無厘頭的打油詩，由別的聲音唱了起來，聽得這位軍團司令官想憋住不笑都難。這首青蛙與蚱蜢的打油詩，自從老早以前聽他的母親唱過它至今，感覺上已經過了非常久遠的歲月了 -- 然而距離他自己因年長而向諸如此類的漫遊告別，光景卻又宛如昨日。他甚至都還不明瞭自己依然知道歌詞，只不過是，一聽到歌兒 -- 他就難以抗拒地，脫口唱起了蚱蜢對青蛙的回答來。

「伊希爾登？」他的母親突然停唱，語氣萬分驚奇問道。

他駐足在小徑盡頭、通往這個小空地的入口處，「我們取道此徑正騎馬回來，」說道，「我聽到您在這兒的聲音，於是就想到...」他讓他原來的想法無疾而終了。從他母親對他父親那些 -- 比較*活力四射*的討論裡，如果說有一件事兒曾叫他獲取教訓的話，這件事兒就是，去給母親任何的把柄供她一口咬定他在行被她叫做過度保護 -- 而他稱其為合情在理的事兒，那就未免太糊塗了。「我有好久沒採水芹了，久到我都不記得有多久啦！」

洛瑞琳狡黠一笑，「我懷疑你會需要一柄寶劍來令這些草木葉兒屈服，」顯然從細微之處已然洞悉他的企圖，如此說道，「而且，你不太可能需要發箭去射殺溪裡的游魚吧！不過，你的一臂之助確實是求之不得的哦。」

「伊希爾登！過來玩！」一個幼小的黑髮小精靈，在淹及腳踝的溪水中奮力跳呀跳，登時水花四濺，潑到了兩個同樣嬌小的女精靈，被濺了一身的兩人立即開始抗議起來。另有一個，比他弟弟稍微高一點兒、並一頭栗色長髮牢牢紮在腦後的精靈小男孩，則熱情有勁地踢水回應，頓時琉璃迸射碎銀漫天，指向埃里安飛襲而去。好個埃里安，不消說，扯開嗓子大笑起來，並且又開始用力跺起腳來。

「當心啦！」其中一個小女孩的母親出面了，走過來牽她的女兒、並拉開另一個小女孩，讓她們離那些小男孩遠遠的。「把那些不想玩的人弄濕，可就不乖囉！」

「我哥哥才不怕弄濕咧！」埃里安誇口炫耀起來，「他是一個戰士！他會射鹿，射野豬，還有熊，還有松鼠還有蜘蛛還有半獸人還有食人妖還有，還有...」

「他現在能射嗎？」這位女精靈朝向伊希爾登揚起兩道秀眉來，「射全部，在同一個時間？」

「歌蘭妮亞？」伊希爾登問聲，些微的紅暈飛上他的雙頰，「這群小不點裡頭，可有一個是妳的小孩？」

這位醫師指指一個眼神嚴肅的小女孩，她的長辮子上紮著黃絲帶。「這個就是。」她鍾愛地表明。被指出來的這個小孩滿臉不高興地瞪著埃里安，那模樣好似埃里安是一隻表現頗為惡劣的小狗一樣。

伊希爾登見狀忍不住大笑，「我想，她被我弟弟上了點兒震撼教育，跟她的母親從前被他的哥哥所上的一課頗有異曲同工之妙哩。」

（譯注：上述對話，是Bodkin參酌Nilmandra所寫的「伊希爾登的育得日」那篇故事內容所發。我想，這篇故事裡，伊希爾登與歌蘭妮亞暗中的那些較勁，全都緣於該故事中兩人所生的嫌隙。）

「噢，我可不會那麼說哦！」洛瑞琳向歌蘭妮亞笑道，「我想，我兒子過去給妳落了個相當難忘的印象吧！即使並不全然是好印象。」

伊希爾登移開視線望向別處。他在這個地方顯然寡不敵眾、軍力明顯落於下風 -- 因此開始悔不當初不該下馬涉足此地的。「我原先並不知道，」他一邊環顧這群採水芹的勞動團體，開口表示，「有這麼多小精靈都住在要塞附近呢！起碼十多個以上跑不了 -- 年齡都相差在一兩歲之內。」

他的母親對他的失意泛起同情之感，「你何不趁我們在填滿我們的籃子其間，去逗小傢伙們開心開心？假如我們不必一直分神去盯著他們的話，工作必定會進行得更快的 -- 而接下來你就可以護衛我們回家了。」

「伊希爾登！」他的小弟一派威嚴地發出一聲傳喚。

這位受到傳喚的軍團指揮官服從地穿過空地，一邊走一邊扭肩卸下他的箭筒，將它放在一堆凌亂的童裝地攤旁邊。他解下劍帶，「等我脫掉靴子，」他溫藹地說道，「然後我們就可以看看我們能夠在水裡找到什麼啦！」

「我們今天要多採多少啊？可別採過頭啦！」薏絲雯一臉的喜悅，望著大豐收的水芹眉開眼笑，「我好喜歡把它夾在魚排裡啊！或者做一道湯，這東西可不會永遠翠綠鮮美的，即使是插在冷水裡保存也不行。」

「我喜歡等它凋萎之後，配著水煮蛋做成一道菜，」有人迷夢一般建議著，「它總是讓我想起春天。」

「作為烤鴨的填料啊...」

「不會有浪費的事情發生啦！」歌蘭妮亞爽利地發語，「醫師們絕對會把過剩的每莖每葉全拿來做有效的利用的。」

薏絲雯將裝滿了一籃的嫩枝翠椏倒進裝載碧盈盈綠葉的麻袋裡，然後心滿意足地端詳這幾只脹鼓鼓的袋子，這才轉頭去關注小精靈們。「伊希爾登殿下將來有一天必定會成為一個好父親的，夫人。每當埃里安哄他哥哥參入他們的遊戲時，我家小凱露玟都覺得好開心喲！她說他總是讓他們的遊戲變得更有意思呢。」

洛瑞琳望著她那個已長大了的兒子，看他率領著他的一群小嘍囉兵，輕輕踩在清澈的水中，啪噠啪噠地走著。他已經指揮他的小嘍囉們從河床去收集小卵石了，要拿來玩一個遊戲，那遊戲還包含了得將樹枝擊入水裡。「我盼望著這一天。」她極其快樂地說，「看伊希爾登應付一些他沒辦法控制的東西，我會很樂的！」

而在河岸上，卻游蕩著幾個精靈小女孩兒，她們無疑是選擇了不想攪入一個愈來愈吵鬧、愈來愈粗暴的遊戲。伊希爾登拋下他那ㄧ小群丟石頭實習兵，然後柔聲輕喚那些小女孩，等她們意興闌珊地轉頭看他的時候，便忙不迭蹲下身去，同時指著溪邊青草地裡的什麼東西。一個淺棕髮色的小女孩，謹慎地朝向他跨進一兩步，往他正在指的地方望了望。她伸長手臂接過了大哥哥送她的小雛菊，並且挨過去，近到去倚在他的膝旁歪站著，睜大眼睛專注地看著他把好幾朵花兒編在一起。歌蘭妮亞的女兒蹲下去採集了她自己的花兒，然後瞥眼仔細觀察伊希爾登，試圖模仿他是怎麼做的。如此不知不覺間，伊希爾登竟然察覺他被一團精靈小女孩兒包圍了，每個小女孩兒全都埋頭認真地編製著雛菊花環。

洛瑞琳將那股直要噗哧而笑的衝動強自壓抑。他真的很喜歡扶亂匡正、把萬事萬物都給整治得井然有序啊，她的這個可憐的可愛兒子！他從來都不甘於安心坐視別人以他們自己的方式做事，只一股熱勁兒百般企圖提供給人們一些更好的 -- 更有效率更有條理的方式！然而，他又是那麼的真誠、那麼一片好意，叫人幾乎難以去抗拒他 -- 不過她頗懷疑他的小弟或許應付得了這一點。她滿眼柔情地注望她的小兒子，這擠身於一堆精靈小男孩的中間狂潑水花的小不點。這小可愛，會是她的兒子，就像伊希爾登是瑟蘭迪爾的兒子一般樣，她如此揣想 -- 他比較接近森林，不那麼嚴謹拘束，更樂於看向生活裡的光明面。他有益於他的父親和哥哥，他會讓他們看見除了責任之外，人間萬事自有千姿百態。

將他的雛菊花環靈巧地扭成一頂小花冠，伊希爾登隨手將它擱在一顆小腦袋上面。他的禮物引發了一聲欣喜的歡呼 -- 也引發其他小精靈們一疊聲要求她們自己的花冠的請求。歌蘭妮亞的女兒仰起小腦袋、雙眼往上瞟，試圖要看這些花兒把她的頭髮裝飾得有多美，然後抬起小手把她的花冠輕輕地挪正戴好。這可愛的一幕看得洛瑞琳莞爾一笑。也許，有一天，她要說服瑟蘭迪爾說，他們需要有一個像小雅薾斐苓這樣的女兒來做他們家的一份子呢。

水花四濺的嘩啦一聲巨響，將伊希爾登的注意力拉回小溪。內政修和時，禍亂卻起邊關，正當大部分的精靈小男孩都依照他的教導，而開心地玩耍之際，埃里安早已做下決定，認為這些渾圓小巧的卵石，他們此刻正用來作為搜尋標的物的小石頭，力道已經不夠了。他使勁從水底搬動有他半個腦袋那麼大的一顆岩石來，沉重得不勝負荷搬運得搖搖欲倒模樣，卻仍然鍥而不捨地努力旋身自轉起來，以賦予它一些足夠的動能。

事態緊急髮引千鈞搶救刻不容緩，伊希爾登不顧一切縱身躍起，把他那一群仰慕者給震得七零八落東倒西歪，因此那兩個依偎在他身上的便滾落草地上去了。他顧不得了，身子一拔朝向小男孩們飛躍過去，「不要啊，埃里安！」扯開嗓子大喊。

這顆岩石飛跨如虹，在它後方拖曳著一串銀光閃耀的滴零水珠，直指埃里安的一個，太忙於尋找他自己的小卵石而不知道正有砲彈朝他直轟過來的朋友。

伊希爾登衡量著距離，想也沒想便往溪中騰身飛去，往前伸出的手裡攔截住這枚飛彈，然而心中那股滿意之情卻稍縱即逝，他的身體便伴隨著氣勢磅礡的一片水漿迸射，徹徹底底摔入溪去。他氣惱地在溪床上一翻一滾，便伶俐地彈跳起來立穩腳步，而他原先掀起的那道巨浪已經席捲過他周遭的小精靈們，把冰涼的水珠子濺得他們渾身濕。其中的一個 -- 曦揚岱爾，想來是吧 -- 眼明腳快地往後一退卻又滑倒了，一屁股跌坐在水裡，只目瞪口呆地望著他發楞。

這位軍團司令官丟掉大石塊，甩一甩他灼痛的手指，一個語焉不詳的單字忍不住脫口而出，但他立刻費力地 -- 感謝梵拉 -- 把他那股想要拿那些比較適用於狠訓一團阿兵哥、而千萬別給他們的母親們那些敏感易怒耳朵聽到的字眼兒，來把弟弟給痛斥一頓的那股衝動給懸崖勒馬。

「那樣做，可不是件很聰明的事兒，埃里安。」他責備道，「你很可能要傷害到你的朋友了。」

「再做一次！」埃里安開口卻如此要求，盛放在他臉上的那朵笑容是如此的盡情快意，把嘴兒都笑咧到耳根上去啦，形同一顆腦袋笑成了兩半，而上面的那半兒顫危危地就要掉下來了；而他那雙亮晶晶的眸子裡，則煥發著欽佩讚賞的光采，「迦爾米兒並沒有仔細看清楚啦！讓他丟個石塊啦，伊希爾登，然後你再做一次！」

這位軍團司令官就像一隻從雨裡躲出來的小狗似的，甩甩頭哆嗦著抖一抖濕髮。「我可不想。」他斬釘截鐵一口回絕，「你過來，來做一些比較不能造成損傷的事兒。你 -- 迦爾米兒 -- 你也過來！還有你們其他的。」

他的弟弟張開了小嘴要加以反對 -- 他想破了小腦袋也只能想到，伊希爾登到這裡來，無非就是來逗他開心的嘛，而再也沒有什麼會比讓他穿戴一身周整的戎裝摔進水裡更好玩了呀 -- 但是洛瑞琳已然決定，出手營救她的大兒子的時機已經到了，趕在他更加失去任何尊嚴之前。

「這會兒，我們這裡的工作做完啦，埃里安，」她說，「該去收拾收拾你的東西囉，那樣我們就可以找路回家了。也許伊希爾登願意幫忙你偵察回家的路呢！」

伊希爾登默不言聲，只以不以為然的眼神靜靜瞅著母親的眸子。這段時間裡，他早就已經受夠了小精靈了。

「你弓劍俱備，會全副武裝的嘛，」她揶揄道，「我確信以那樣的武裝，用來保護你平安無事，是綽綽有餘的啦！」

他嘆了一口氣，停止無謂的反抗。他的母親是個危險的對手，這對手以她在家中降龍伏虎的那些獨出心裁的手段，大顯雌威令他歸心屈從讓她為所欲為。雖然他百般不願去承攬弟弟這個重責大任，卻也不至於糊塗，但願如此，糊塗到連退一步海闊天空的時機到了都渾然不知。

一個模樣柔順的女精靈早已將落水的小精靈拯救出來，幫他脫掉濕衣服，正忙著拿她自己的斗篷將他裹起來弄乾，這同時迦爾米兒的母親則找翻了她的袋子，要找出一件替換的長褲和一件使用過度的衣服給曦揚岱爾穿。

「你何不也脫下你的上衣，把水擰一擰呢？」洛瑞琳建議，「不需要一路滴著回家嘛！」

伊希爾登聞言詫訝得，張開口兒欲作反駁，卻又一語不發地，闔上嘴巴閉緊牙關。他絕對沒有半點，在這群女精靈面前脫掉他的上衣、或身上任何東西的意願，但是去跟他母親做此表明，只會讓她愈發堅定她的決心，而讓自己處境愈發危殆、不復自拔而已。

一隻小小的手兒拉住這位軍團司令官的濕淋淋外衣，「我也可以去嗎？」這小女精靈楚楚可憐地眼巴巴望著他。

「伊希爾登殿下不會希望有妳去搗亂啦，凱露玟，」她的母親連忙說道，「妳跟我們一道走哦！」

伊希爾登其人，原本也在心中無聲地吶喊著這句與自己心意何其貼切的話語，卻放軟了語調，「本人很高興有妳做為這支偵察隊的一員。」他面色沉鬱凝重、聲音故作森嚴肅穆說道，「妳們其他小淑女們，有任何人願意陪我們出任務的嗎？」

這個雛菊花環編製工會聽如此問，每雙凝望著他的眼睛都睜得好圓好大啊，但是沒人試圖移動身子。

他則憋笑得雙唇直要抽筋了，「好吧，如果妳們確定的話...」他不動聲色。

他雙手在周身的濕衣服上整了整，從他的上衣與長褲上儘量擰出水來。至少，他的一雙靴子是乾的。目前是乾的。在他的上衣與長褲以時間來濡染它們，讓它們濕到某種程度之前。他放開那隻小手，將他的兵器重新配戴上身，當皮帶把那些溼答答的衣料又濕又冷地黏貼到皮膚上時，難受得簡直苦不堪言，只在心中哀嘆連天。

埃里安兩手插在腰上，目不轉睛只顧著對他打量，對於去把他自己的鞋子行頭找出來一事全不在乎。「等我長大一點，」他告訴哥哥，「我就會有一把劍哦！」

「我也會有。」凱露玟插話。

「妳不會有啦！」迦爾米兒大聲宣告，「妳是個女生。女生不會有劍 -- 她們太弱了。我們會成為戰士，但是妳必須留在家裡煮飯。」

「去找你們的鞋子，」洛瑞琳硬是岔開了話題，「否則，當伊希爾登陪凱露玟去偵察的時候，你們就要幫我們抬水芹了喲！」

這事兒可大條了！於是這兩股小型旋風開始在鞋子堆和衣服堆裡急速掃蕩肆虐，天翻地覆地尋找他們自己的裝束。

「我懷疑等妳長大到舉得起一把劍的時候，會想要有一把。」伊希爾登溫存勸慰他身旁這個小孩，這孩子的下唇往前伸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絕大部分的小女精靈都寧願學習使用弓箭以及短刀 -- 假如她們真的想要學習狩獵的話，很多都是不願狩獵的。」

「我要有一把劍。」她堅心似鐵不為所動。

伊希爾登差點兒就脫口去回應她了 -- 接下來又好生不解，為何他就這麼大費神思地、要與一個才剛剛大到有能力切斷她自己盤中肉食的小不點，去辯論這個問題呢！此外，假如她要繼續固執下去，那也是她父母的問題、而他們自會去應付的嘛。

「我們該出發了吧？」乾脆顧左右而言他，「埃里安，你和迦爾米兒作前鋒。我要你們搜尋有可能躲藏在灌木叢裡的妖魔鬼怪。保障媽媽們的平安，就是我們的任務。」

埃里安一聲歡呼，忽地揮起約有他自己半人長的一根樹枝來，「這是我的劍！我要叫它...我要叫它阿格烈爾！」

「我也要一把。」迦爾米兒在他們沿著狹窄的羊腸小徑領頭帶路時，在群樹底下尋尋覓覓翻翻找找，終於得到一支，不比埃里安的長、也不比他的直的樹枝，握在了手裡。

凱露玟突然小腦袋一抬，接著兩條小腿一拔便追精靈小男孩們去了，丟下伊希爾登一個人落在後面。見狀他只得搖頭。這任務可不容易。就整體而論，他覺得他倒寧願去和阿兵哥周旋。哄騙小幼幼、讓他們依照他的願望去執行，那可艱難得多了。

「等等我啊。」他高聲喊，同時加快了步伐。這群幼童軍原來也能夠行進得比他原先所預期的，要更快得多的嘛。

幸運的是，快則快矣，他們似乎沒辦法保持安靜。若非如此，則他們的突然失蹤，可就要比驚恐還更令他魂不附體了。被幼童軍們選來作為躲藏地點的那叢灌木，在這三個小精靈爬進去之後就一動也不動了，不過那些笑語卻是咭咭呱呱個沒完沒了。

伊希爾登咧開嘴笑了，他猶然記得自己以如出一轍的方式與他父親躲貓貓。「噢，糟糕！」他清晰響亮地嚷聲，「我把凱露玟搞丟了！她的媽媽絕對會對我大發脾氣的。迦爾米兒的媽媽也會不高興的，我只好去搜索他們了。」說著便彎下腰，假裝在地面檢視蛛絲馬跡，「我想他們是走這條路的吧。」他重重跺著步子離開了小徑，故意把樹葉攪動得驚天動地，一直到他已經離開現場有一點距離之後，便轉回頭靜悄悄地潛回那個隱蔽處的後方。小傢伙們對於隱身術倒是做得挺在行的，他心中如是想道，美中不足的是，如果他沒有過度地搞錯的話，那個興奮過頭壓抑不住而扭來扭去的，是埃里安的小屁股。他暴衝過去，從兩隻腳踝拎起他的小弟來，將他甩向空中。

埃里安尖叫的聲音之震天憾地，足夠把沉睡的夜鴞全吵醒，兩隻小手狂揮亂舞，徒勞無功地努力要抓住他哥哥的衣袖。

「放他下來！」迦爾米兒當即狂舞起來，大吼大叫，樹葉從他的髮上紛紛飄墜，那根樹枝寶劍依然在他的小手裡揮呀揮，然而卻是一副沒認真要進行攻擊的打算。伊希爾登把埃里安懸蕩在一片蕁麻草叢上方，作勢就要鬆開手，同時一雙警惕的眼睛則緊緊盯住對方的這個小戰友。他真覺得，精靈小男孩並不十分稱得上是搞清楚玩耍與真正的危險之間有何不同。

而腿上霍地一記劇痛襲來，疼得幾乎讓他失手摔了他的小弟。他原來漏掉什麼東西了。或者，更確切地說，忽略了什麼人了。凱露玟那些銳利的小牙齒再度襲將而來，使勁又一咬，於是他身子一拔朝後一退，卻踩入蕁麻刺叢裡，雙手即下意識地倒轉他所挾制的那個小精靈，以便將他更安全地抱住。這個精靈小女孩再度進逼而來，小臉蛋上一赴視死如歸的凶狠惡相，明白昭告著不惜奮力一搏，不把他所劫來的俘虜營救出去決不罷休的模樣。

「妳好危險！」情急之間把自家弟弟當做一面盾牌一樣地，橫擋在他與侵略者之間，如此宣告。

「再做一次！」埃里安卻堅聲作此要求，兩隻眼睛燃燒著熱情的熾焰。

「噢，才不要！」伊希爾登彎腰去揉按他受傷的大腿，「開罪你的保護天使，未免太過於冒險啦！」

「只不過是*伊希爾登*嘛！」埃里安雙手插腰，轉身面對精靈小女孩，大聲嚷道，「他不會做任何事情來傷害我們的啦，凱露玟。媽媽絕不會讓他那樣的啦！」

聽如此說，她繼續狐疑注視他好久，這才突然把頭一低，同時展露一個可愛迷人的笑靨，「對不起啦。」開口道歉，忙扯過身上裙裾，小小手指間揉弄著衣角，那張小小臉蛋靈秀娟美得令人著迷，分明一個纖細嬌弱的小小精靈少女，一個連蒼蠅都無力去傷害的脆弱小姑娘。然而外貌，他素來知曉，總是會騙人。

他早就已經受得夠了。「我和你們賽跑回家。」伊希爾登提議，「第一個回到家的有獎品。」

「哪一種獎品？」迦爾米兒瞇著眼睛問。

「你們想要哪一種獎品？」

知弟莫若兄，伊希爾登知悉埃里安甚詳，從那忙著要提出建議的兩片唇瓣那無聲的蠕蠕翕動之中，足夠叫他確定這小鬼神思飛轉之間早已把數個不可能的建議給衡量過、並否決掉了，「騎你的馬？」他滿懷希望地問道。

「假如母親說你可以騎的話。」他同意。

「要不然就蛋糕，萬一她說不行的話。」弟弟討價還價。

「你就這麼確定你會贏啊？」伊希爾登不禁一笑，「哥哥的腿可比你的要長得多啦！假如我贏你的話，你要給我什麼？」

埃里安的笑容僅僅暗了一瞬而已，「你贏不了的。」他自信滿滿。

他該贏的，當他讓這三個小不點超過他、奔向前去時，伊希爾登心中如是作想。任憑小不點們以為他們可以跑得贏他，很可能有欠智慧 -- 那樣會把看待這世界的扭曲見解加以強化，而讓這些稚齡的幼童把這不正確觀點看成像是理所當然的一樣。就讓險局只輸一著，讓他們堪堪落後一步之遙來給他們上一課必修的學分吧 -- 不過，去擊潰幾個身高只到他的三分之ㄧ這樣的對手，其樂趣又何在呢？他佇立片刻，讓這幾個跑者往前再跑遠些，同時心不在焉地聽著一群忙著將她們的收穫搬回家的女精靈們，那些愈來愈靠近的笑語喧嘩聲。

他就*差一點點*追上他們 -- 讓這個勝利來得險之又險，輸贏以毫厘之差來賺小精靈們一場得意的歡笑吧，但是讓他們贏。凱露玟可是個不容小覷的小小飛毛腿呢，他注意到 -- 埃里安可卯足了勁兒奮力衝刺，才能與她一較長短呢，並且還使盡了吃奶的力氣、直跑得滿臉通紅並上氣不接下氣，才進入領先位置。迦爾米兒則歷盡艱辛吃足了苦頭，才勉強苦追在後撐到終點，不過這小子從一開始就顯出一副，早已經知道自己並不打算贏過這兩個傢伙的模樣了 -- 而且似乎對於自己這種處境還頗知足開心的。

「跑得好啊，主子。」

凱黎仕*必定*是不得不站得如此之近，近到足足得以將緊跟在三個小精靈之後的軍團指揮官的大駕一覽無遺，看他渾身淌水滴零搭拉、戎裝凌亂泥濘不堪，此外長髮裡還沾黏著幾許草葉碎細飄搖的大指揮官，落魄潦倒狼狽萬狀地駕臨。事實上，伊希爾登留意到，宮前草坪上三三兩兩地逗留著不少阿兵哥 -- 他們沒有一個例外、全體有志一同，全都煞費苦心地在盡最大的努力，努力把他們那些樂不可支的笑臉隱蔽起來。

他的助理驅動一雙法眼，逶迤著對他進行縝密的檢視，而那份兒噤口不言的緘默，卻比任何沸沸揚揚的批評議論更叫人震耳欲聾。「王上宣召閣下議事，待尊駕返回即請回宮覲見...」宣旨到此，略頓了頓，「然則，此會議或可延至閣下梳洗更衣之後，亦無違矣。」凱黎仕茹苦含辛地堅守著他的表情一派刻板冷漠嚴肅不苟 -- 這位精靈無疑在外交領域唾手便能擁有一個職業級的翹楚地位，假如他有此野心的話 -- 不過伊希爾登與他也不是泛泛的交情，夠令他領略那雙眸子裡熠熠閃動的那些光芒，其含意委實與別人前仰後合笑到不可抑遏滿地亂滾有著相同的意思。

伊希爾登點頭，「我會打理妥當的。」如此說。

「媽媽！」埃里安轉臉朝向他的身後，望向林子走出來的一群女精靈去，「伊希爾登說我們可以騎他的馬去蹓蹓喔！」

「他這樣說啊？」洛瑞琳對她的大兒子揚起一道揶揄的眉毛，「那你可就有得開心囉，我的小寶貝。但不是今天哦，我想啊，你哥哥有別的事兒要忙呢。這是一個你可以期待的另日的享受喔！」

她們是如何辦到的？在抵達草坪的這麼短的時間之內，水芹的分派配置已經全數安排妥當，小精靈全員集合以及整軍上路、並且女孩子們全都各自返回家門不見蹤影了，這整個娘子軍團的行動看起來明快俐落、井然有序，一如他們先時出發逕赴他們的偵察任務時所篤定會辦到的那樣毫不遜色。

歌蘭妮亞暫且停下了腳步，她的女兒依然戴著她的雛菊花冠。「您應該叫人瞧瞧您的腿哦，伊希爾登殿下，」她說，「您跛著腳哪！」

這位軍團指揮官臉上含著一個不明底蘊的笑容。就算天會因此塌下來，也絕對別指望他去為這個，被他所照料的小小女精靈給咬了的傷痕，而去尋求任何醫治。那是自尋煩惱並自取其辱 -- 而且他怎會不清楚若把這組咬傷巴巴的去就醫，則坐收漁利的究竟會是哪一位呢。他已經死心塌地地把嘗試整治小精靈的那份企圖心給滅絕殆盡了 -- 他搞定一個弟弟就已經夠多麻煩了，於是早就有所領悟，他絕對不要把此物去應付上一大票。或許他母親說得對吧 -- 大概是有法子把這些小恐怖份子操弄在她股掌之間的這種能耐，才讓她有了能力去操作更大的危險份子的。而他可沒有想要去找出解答的絲毫欲望。

「來吧，乖兒子，」洛瑞琳將她的手塞進他的臂彎裡，另一隻則伸向埃里安，「媽媽認為你在坐下來吃東西之前，得先洗個澡才行 -- 並且，假如你表現得非常乖巧，媽媽就會讓你和埃里安共用一個浴缸哦！」

伊希爾登深深吸進一口氣，然後緩而又緩地，慢慢吐出。「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母親，」他慎密小心、謹言應對，「我必須節制一下我的，呃，娛樂才好。我覺得我有獨處一陣子的需要。在那之後，」他忙不迭祭出凱黎仕的口信作為擋箭牌，「我還得去覲見父親呢。」

她靜靜聆聽，凝視他好半天，然後靠過去在他的下巴之處溫柔地吻了一下，「且莫要如此憂愁，我的兒呀。」她殷殷相勸，「今日之日，是你的生命珠串之中的一顆寶石，是一個當無數歲月流逝之後，你會將它取下、加以珍藏的珠寶。像這樣的日子，來得全屬不易，而當我們處於其間之時，又往往不易察覺。千萬不要急急忙忙地，就把它歸入一個塵埃滿覆的箱盒之中存了檔，當它是那些沉悶枯燥的公文一樣哦！」她撫了撫他的臉頰，這才放開他，一把撈起她的小兒子，雙手抱著這個傻笑兮兮的傻小子，逕往殿前小橋去了。

伊希爾登靜立原地佇望她離去的背影。她說得可對？他還在疑惑嗎？自他有記憶以來，她就一直不停地、逮著機會便告訴他，說他需要從生活裡汲取更多的歡樂 -- 那些他將全副心神貫注其上的眾疑難雜症，它們明天依然還會在那兒，但是某些更重要的良緣巧遇，卻很可能稍縱即逝不再回頭了。行思至此，他唇邊綻放了一朵笑容。他先時讓自己及時行樂了 -- 也或許，贏得了那些每天窮於應付小精靈的人們，更多的尊敬，但是更無可質疑的是，娛樂了他自己。精靈小女孩們，與她們的雛菊花環；精靈小男孩們的水中大戰；埃里安說他的大哥哥*無所不能*，的強力主張。他盡可以輕騎飛馳而過，逕赴他的辦公室，多處理幾份公文，去陪國王開個正經八百的會議，並且聆聽那些曠日費時的辯論為著...無甚了不起的事兒。但是，他真高興自己先時不曾那樣做。

他加快了腳步，追趕著越過草坪的母親。驀地，與他的小弟共享一個浴缸的這個念頭，細想起來似乎，也不是就完全一無可取的那麼壞嘛！


~結束~

原文位址~~

http://www.storiesofarda.com/chapterview.asp?sid=4870&cid=19490





艾瑪說~~

Bodkin的這個故事是寫來做為送給daw的生日禮物的，下列是daw的review，以及Bodkin的reply：

***

Oh, another one. I’m so happy!

The first paragraph made me laugh. Ithilden（伊希爾登） is so bossy. His mother is farther from the stronghold than he thinks wise. LOL. Shut up, kid. Your wise mother thought of things like having you meet other children outside the palace. Poor Ithilden. Being a child didn’t come easy to him. It’s touching that his mother sees him as organized but also sees his fundamental sweetness.

Lovely little scene of the boys splashing and the little girls frowning at them. And how funny that Ithilden gets assigned the child watching duties! He’s not the first person who comes to my mind for that, but he’s very good with them.

And of course, Alfirin（雅薾斐苓）, Celuwen（凱露玟）, Siondel（曦揚岱爾→安納兒的父親） and Gelmir（迦爾米兒） are all there because I made them all the same age. Children of the peace, they are. Celuwen amused me by announcing she’d have a sword too. Turns out Ithilden was right that she didn’t want a sword as an adult, but I’m not so sure she ever lost her inclination for ’unsuitable behavior.’ On the other hand, so far as I know, she never bit anyone as adult! Unless they wanted to be bit, of course. :-)

This was truly lovely, Bodkin. The people felt real and their small doings helped weave the connections and consequences that would be their lives. Thank you so much for this gift.

***

Author Reply: Happy Birthday, Daw!!! I hope you don’t mind me dipping my toes into your world. It was, I must say, great fun.

Ithilden has a bit of a tendency to Know Best, I’ve always found - although it comes from the sweet and protective side of his personality. And he is always serious about everything - how can his mother possibly show greater wisdom when she’s always talking about enjoying yourself and taking time to see the beauty of the world? He needed to meet friends on their own terms - where they could accept him into their world. And, even then, I doubt he found making friends easy.

I reckon Lorellin（洛瑞琳） would enjoy throwing Ithilden in at the deep end. Not just Eilian（埃里安）, but a dozen elflings. And wanting to do a dozen different things, too. Elowen（雅倫→安納兒的母親） is there, too - she’s the one with the braid of soft brown. I tried to get her name in, but it just sounded artificial. Celuwen might not have ended up with a sword, but she was very good at throwing knives! And independent enough not to follow all the rules. She did outgrow biting, though - except for pleasure.

I’m glad you liked it, Daw. It was great fun to play with all these little elflings - and I’m glad Ithilden decided to enjoy himself in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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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Bodkin給Nilmandra的回覆裡說明了她對有關於小凱露玟和小迦爾米兒兩人對於「面對威權」所採行的態度之想法。
她說，迦爾米兒的父親是一個戰士，所以此人必定對瑟蘭迪爾和伊希爾登戒慎恐懼奉若神明，那麼迦爾米兒當然從小耳濡目染之下，早就對這兩股威權服膺更甚。而凱露玟的父親是索禮士，本來就根本不把威權看在眼裡了，因此凱露玟當然不怕伊希爾登，為了營救埃里安，可以毫不留情地攻擊他。

http://www.storiesofarda.com/reviewsbystory.asp?sid=4870&cid=19490&pagenum=2

還有，這群亂哄哄的小精靈大約相當於人類的3~5歲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