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digal Sons
by
daw the minstrel
7. Orc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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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半獸人
伊希爾登悄無聲息在營地邊緣往復巡弋,以確定沒有不祥之物潛伏在黑暗中。令他如此心神不安,必定事出有因,然而他在十分鐘前的最後一趟巡察裡,卻沒看到有什麼他先前沒見到過的異狀、也沒有聽見什麼他先時不曾聽過的異響。空中星象與他天生的時間直覺告訴他,他的執勤時間已趨近尾聲,所以他可以搖醒撒瑞拉德來接續他的警戒勤務了。這種難以言喻的晦黯,把幽暗密林的這塊區域其夜色,構築成如此詭譎的幽冥世界,令他打心底強烈地感到厭惡,儘管對他來說,這晦黯並不是什麼新鮮事兒,早在他更年輕時,就已經擲下不知多少歲月在此處巡防了。他才不羨慕埃里安呢,那個命該在這種時刻去指揮南偵隊的人兒。
他斜倚在一株樹幹上,將亞拉茍斯先前告訴他的訊息詳加思量。應該在幽暗密林與這些登丹人之間搭起一座謹慎的友誼之橋,這對他來說似乎是一件好事。他並不能馬上就看出這段交誼有何立竿見影的效用,但是誰也不知道未來的時局可能的走向。他並沒把瑟蘭迪爾對人類的那股疑心病全面遺傳照單全收,然而話雖如此,當初達哥拉戰役發生之時,他也都還沒出生呢,他並沒有看過瑟蘭迪爾當時親眼所目睹的事件。
將思緒轉回萊格拉斯和忒爾貢身上。在他說出,他們的愚蠢行徑早已危及將來他們晉身幽暗密林勇士之門的這段話時,那可不是隨性而發的忿怒之語。至少對於忒爾貢,他心中的疑慮積山累海早就已經難以計量了。這傢伙任性狂野難以駕馭,漠視紀律不服命令,素來便已積案如山、還一味死性不改。除非是他大徹大悟來個痛改前非,否則絕難有戰士夥伴會願意將自己的性命安危去信賴於他,與他共赴任何戰場、一起執行任何行動的。
但是萊格拉斯卻不能一概而論。撇開他把能兵器操演得神乎其技的此等天賦不說,對於自己的訓練課程有始以來、一直到春季事件之前,他持之以恆地以莊重而認真的態度面對,從來不曾給任何一個兵器師傅對他的未來有過瞬間的疑慮。為了給他一個適切的引導,伊希爾登以一種無情的決心如此作想,不妨強施鐵腕讓萊格拉斯與忒爾貢做個隔離,則萊格拉斯很可能因得以尋回他的本性,但是誰也不敢打包票說這些年輕人對此將會做何反應、難說不以玉石俱碎全面毀滅作為終場。等他們回去之後,瑟蘭迪爾毫無疑問,絕對會窮盡他的腦力所能構想出來的最痛苦刑罰,去對他加以懲戒的。等那之後,伊希爾登觀其後效再做打算吧。
來自左側,一記微不可辨的聲響引動他的注意,而隨著這聲異響之後,則是同樣渺不可聞的一股氣味觸動他的嗅覺。半獸人!為數不少。也許有三十的數量,離此還有一小段距離,不過卻是指向這裡直逼而萊。他立即行動,喚醒全營,指揮他神速警覺起來的夥伴們進入防禦位置。
「你們兩個,」他命令萊格拉斯與忒爾貢,「到樹上去,待著不准下來。」兩個小夥子幾乎是語聲才落,人已飛上樹間,手裡緊握著他們的武器,松諦和施藍柏爾則跟在他們的身後匆匆上樹。人類全體,沒有半點猶豫地接受了他的指揮,臣服於他在幽暗密林裡對抗半獸人的長久經驗。人們全部藏身到樹後的隱蔽處,伊希爾登自己也一樣。相距他早先聞到半獸人腐敗的惡臭之後不到三分鐘,全員均已就定戰鬥位置,搭箭張弓,按兵靜候敵人入彀而來。
對付半獸人的戰略其實非常簡單:先萬箭齊發以箭雨攻勢盡量削減其戰力,接下來,等魔軍過於接近而不利於放箭時,就準備揮刀舞劍把剩餘的敵人殲滅,而刀劍劈砍之際最好有另一位戰士與你貼背而戰,互為防護。精湛靈巧的劍技招式倒是派不上用場,伊希爾登並不對半獸人抱持太多敬意去將他們視為戰士,但是,就如同他從前曾經在其麾下服過役的那位首席戰將曾經說過的,這些魔兵直是太過於愚蠢,愚蠢到不懂得自己的危險,因此也就愚蠢到剛好構成別人的危險。
一分鐘不到,蜂擁的半獸人已經開始擠進營地裡來。八張硬弓齊齊高歌,應此弦唱的是八支羽箭紛紛命中。實際上,在這繁茂得太過於擁擠的密林裡,半獸人擠得堪稱磨肩擦踵,想要不在裡面射中一個都很難,伊希爾登可非常清楚精靈們個個訓練有素、箭法自不在話下。而覷眼觀之,看來人類也挺認得清箭頭與箭尾是有所區別的。首波箭雨攻擊讓前面的半獸人裹足不前,但是那些在他們後面狂衝的夥伴卻沒煞腳停下,所造成的混亂局面則給了弓箭手們第二次開火的機會,不過卻不就是每發必中的了,接下來這些怪獸就湧進營地裡來了,並且拉開他們的弓往飛箭射來的方向還擊。伊希爾登趕在一個半獸人逼向他來的瞬間再多射出一箭,這才忙不迭拔劍相迎。
他揮出他的寶劍,卻被這畜生一下子擋開了,於是兩人欺近纏扭起來,交手間一支疾箭呼嘯過他的右耳,忽地紮進這個半獸人的喉頭。他抬眼往樹上一瞥,只見萊格拉斯低身閃過一支襲來的魔箭,並移身再去向正在與撒瑞拉德戰得火熱的那個半獸人發射類似的一箭。他素來知曉萊格拉斯的瞄準是精確無比,但是那支無敵神箭也未免來得與他的腦袋過於接近了,近得叫人毛骨悚然啊!等這場仗打完之後,他可必需和他的小弟稍許聊聊才行。而正當萊格拉斯的羽箭高唱著擦過撒瑞拉德的髮梢時,他聽到此君火冒三丈脫口粗聲一句大罵。也許撒瑞拉德也會想要參加這場座談會吧。
因見到庇里歐格被一群半獸人圍攻而驅動的忒爾貢,早已將伊希爾登的命令拋到九霄雲外,這會兒溜下樹去了,他奔跑著越過空地,一路上不停地抽箭放箭。見此情狀,伊希爾登不由得在腦海浮現一個時機不太對的想法,想著忒爾貢的放箭果真是他長眼睛以來所曾見過的精靈射擊裡,最草率的一個了!這箭術師傅在訓練這個年輕人的時候,一直都是怎麼想的啊?忒爾貢一溜煙竄進空地對面的一叢灌木裡去,而他的身後則窮跟著一個半獸人對他追得正火熱呢。穩立忒爾貢頭頂樹上的松諦,滿上弓,飛出一箭,該魔獸遂砰然倒下,伊希爾登只希望忒爾貢來得及閃離此物的傾倒範圍才好。
就如同這群半獸人早先出現時的突如其來,這批魔物這會兒撤退得同樣令人始料未及,然而卻在他們收兵退卻之際,其中有一個兵卒臨走卻取出一只號角湊近嘴邊,嗚嗚吹得震天價響。伊希爾登口中哀嘆不迭心中叫苦連天,魔兵正在鳴號呼叫增援部隊啊!這區域的某個地方肯定有更多的半獸人部隊的。
此時精靈們全都下樹來了,全體開始尋回羽箭收集箭枝,只要找得到的,便全都派得上用場。伊希爾登檢視傷員,發現松諦上臂的肌肉被利箭給劃開了一道口子。「皮肉之傷不礙事兒,」這位林野知識大師說道,「它並沒射中。」
亞拉茍斯那記肩傷又裂開了。伊希爾登從前曾經聽說人類傷病復原得很慢,而這項說法在這裡則有個鐵錚錚的證明。他們曾經如此通力合作,大夥兒在一場苦戰之中勉力求生,這令他感到不可思議。除了輕傷的兩人之外,餘者全都只是虛驚一場,這全要拜他們的敵人不明就裡便盲目地往他們的營地亂闖所賜。下一次,半獸人就會清楚有什麼在等著他們了,而他們很可能就沒這麼好運了。
他停下腳步,簡單察看一下這兩個小子的穩定情況,然後派他們以最快的速度去為松諦和亞拉茍斯包紮傷口。他們的手腳倒是挺快的,雖則兩人看起來有點兒慌張昏亂。讓他們忙一點,他們的景況就會好一點。松諦和亞拉茍斯則在這兩個年輕人照料他們的傷口時,與他們輕鬆地說笑,企圖穩下他們的情緒來。這兩個戰士從前早就在戰場裡指導過菜鳥無數了。
少頃,精靈們便再度聽到半獸人趨近的噪響,而這一次,其數大約達到了五十如此之多。伊希爾登再一次編整他手上這支眾寡懸殊的艱難防禦,分派到了最後一計,他轉向忒爾貢,「這一次,我叫你待在哪棵樹上,你就給我好好地待住!忒爾貢!」他拼盡全力來把他的咆哮表現到兇猛殘酷的極至,「我向你發誓,假如你沒這樣做,本人必將親自執行,讓這趟返鄉行程,叫你沒法兒安坐在馬背騎著回去!」忒爾貢看起來是被這段威脅給嚇住了,而伊希爾登卻只能希望一旦戰鬥開始了之後,這小子還會記得這段威脅。
情節照舊,半獸人兵團照例麇湧入舞台。橋段不改,戰局走勢依循著乏味的劇本。伊希爾登見到庇里歐格揮動手中利劍劃出一道銀光,並在兩個被擊垮的半獸人倒向他身上之前,速速一退一抽閃電脫身。他看到亞拉茍斯奮勇衝鋒,在他砍殺橫擋在他面前的敵人時,口中高喊「伊蘭迪爾!」助威。這時入眼驚見一個恐怖至極的鏡頭,他看到有人從樹上跌落下來,其胸口插了一支半獸人的箭矢。眾寡難敵啊,敵軍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伊希爾登胸中不禁泛起絕望的念頭。然而正當這道絕望之念初初在他的腦海萌生之際,卻有疾箭宛如驟雨從營地外緣狂射進來,而那個正在與伊希爾登纏鬥的半獸人登時應聲摔在他的腳旁,痛苦扭動著在做垂死的掙扎。在一記令人聞之喪膽的戰呼聲中,一群精靈戰士旋風一般狂狂掃入這方空地,逕向擋路的半獸人席捲而去,勢如風掃落葉當者盡皆披靡。天降神兵過於離奇,好半晌裡,伊希爾登因這份際遇所生的那股困惑與混亂,原本幾乎隨著戰鬥的愈行激烈而如影隨形揮之不去。然後,半獸人兵敗潰散而逃,絕大多數新近加入戰局的精靈們都追亡逐北去了,獨有一人卻駐足停在伊希爾登的面前。「你沒事吧,老哥?」一個熟稔熱絡的聲音,問他。
(譯注:伊蘭迪爾Elendil,在努曼諾爾人驕傲自大時依舊保持謙遜的智者,他後來帶領著跟隨者們在陸沉之後逃至中土大陸,創造了登丹人的王國。→魔戒3附錄135頁。)
埃里安。是埃里安以及南偵隊,正在四處搜尋兩個浪遊不歸的渾小子,赴上他們最需要的時候,即時出現馳援相救。緊繃的心緒一時鬆解,伊希爾登情難自持幾乎就要癱進弟弟的臂彎之中,卻猛地一斂,反身轉往營區注望,有人身中魔箭從樹上摔落的那一幕,又重現他的心頭掛念不去。松諦正從一根樹枝旋身盪下,翼翼呵護著他那隻在上一輪戰役受傷的手臂,不過看來似乎除了舊傷之外,其他方面倒是毫髮無損。撒瑞拉德早已衝到庇里歐格身邊去了,正在仔細察看他的大腿,那兒緩緩流淌著一灘血痕,慢慢滲出他的衣料,逐漸漫延開來。施藍柏爾早已跑去取一只背包了,正十萬火急迅速奔波要進行救助。亞拉茍斯早已去到這塊空地的邊緣上,將一隻手掌按住一個蹲在地上的人的肩頭,而蹲在地上的那個人則正在發狂地拉扯一個臥地不起的人的雙肩。這同一瞬間,伊希爾登和埃里安全都看到發生何事了,不約而同腳跟一拔,便往出事地點狂奔過去。
萊格拉斯震驚地搖著晃著,哀聲悲泣嚎啕痛哭,緊緊抓住忒爾貢不願放開,不願放開一個空虛的希望,希望他的摯友會跳起來,對他所精心策劃的玩笑放聲大笑。而他的兩個哥哥則一眼就看出了,忒爾貢此生是再也不會策劃什麼玩笑了。伊希爾登溫柔地拉了拉他的小弟,努力要將他從眼前的這場悲劇拉開,但是萊格拉斯似乎並不明白他就在那裡。
而事實上,萊格拉斯並不明白亞拉茍斯、以及他的兩個哥哥就在他的身邊。他在遙遠迷茫之處,置身於另一個時空。在他心靈的眼睛裡,看到忒爾貢,生平第一次騎馬,正高舉著兩隻手臂得意歡喜得不得了,緊接著便毫不遲疑地摔落馬下、還跌斷了骨頭;因為被人所激,便不顧一切從岩石高處縱身跳下,跳進他們全體在游泳的那個水潭裡;冒險踩上孟冬時節裡,那同一個水潭潭面所覆蓋的一層薄冰,並對那一記透露不祥預兆的爆裂聲回應得失之毫釐地不夠迅速。他記得忒爾貢安慰他,在瑟蘭迪爾責罵他時;他記得忒爾貢幫一個受到驚嚇的安納兒趕開野狗;他記得當一個宮廷廚役問及,本要供作御膳的那塊派餅是不是被他們三個拿走了時,那從忒爾貢唇齒間流洩出來的連篇謊言。他難忘胡鬧任性的、飛揚興奮的、忠誠的、令人抓狂的忒爾貢。看不見哥哥們朝他伸過來的那些支持的手臂,他哭倒在林地上,為這個從前曾經是的孩子、以及未來不可能成為的大人,流盡了眼淚。
***
埃里安坐在這個名叫亞拉茍斯的人類旁邊,小心翼翼地與繞在他肩傷周圍的這些繃帶廝纏著。他的眼神越過營地,往伊希爾登倚樹而坐之處瞥過去一眼,見此人雙手環住坐在他身旁的萊格拉斯,將他緊緊地擁在懷中。萊格拉斯早已停止了痛哭,但是他的心神還沒有回來,自從伊希爾登把他從忒爾貢的遺體上拉開以來,也還未曾開口。他依然,緊緊偎靠在伊希爾登的身邊,就像一頭幼弱小獸,無依尋求樹木的庇護。在埃里安眼中看來,伊希爾登同樣也閉鎖在他自己的世界中,望不見任何人。忒爾貢原本在他的照護之下,因此伊希爾登早也將他的死亡,認作是他個人的失職。
「他們要接受這件事情,可非常不容易。」他正在照料的這個人類開口說道。當這個人類先前第一次跟他說話那時,埃里安可著實愣上好半天,才明白這個人類正在使用辛達語交談呢。這是怎麼造成的,他並不知道。他料想伊希爾登勢必會把關於這些人類的事兒告訴他,不過這段時間裡,他認可他們的存在,並且對於他們在抵禦半獸人的戰鬥裡所提供的援手,心中則充滿了感激。
「人類不會為他們年輕人的死亡感到悲痛嗎?」他以儘量客觀、不帶評論的語氣問道。
這人類深深一嘆,「會。」他回答得很簡單,「但或許我們比你們精靈族更加預料得到會見到死亡。」他依然無法從,瑟蘭迪爾的三個兒子全都齊聚在林間這處小小空地這項事實的震驚裡回過神來。莫非梵拉早就處心積慮地,要他們建構一個友誼的聯盟,否則僅憑人力,可沒這天大本事把所有機緣巧合安排到如此天衣無縫的境界。
「伊希爾登會從事件裡汲取教訓,然後當他必須向前進時,便痛定抽身,準備好迎向前去。」埃里安以他對大哥堅強的力量長久以來的體驗所生的信念,如此作答。「萊格拉斯,我比較不確定。他年紀太輕了,而忒爾貢早在他有記憶之前,就已經是他的朋友了。」
「儘管在我們到達的當時,他對人類明明疑忌滿腹這項事實,」亞拉茍斯仔細思量著做此評論,「然而他的為人處事卻表現得叫人深為敬重。他盡其所能地照顧他的朋友。他今夜的戰鬥表現非凡,並且嚴守紀律。他會沒事的。」
埃里安並沒答腔。他只希望這個人類所言是對的。
松諦端著兩杯裝了溫熱液體的茶杯朝他走來,「這一杯是安眠藥。」他指出其中一杯,說道。埃里安頜首稱謝,端起兩只茶杯,站起身,走向對面他的兄弟們坐著的地方去。他將安眠藥給了伊希爾登,此君端著便開始勸哄著萊格拉斯張開嘴兒把它喝下。他給這年輕人喉嚨裡灌夠了令他滿意的量,接下來就與一個挨坐在他身旁的埃里安一同,靜靜等待藥草發生效用。沒幾分鐘,萊格拉斯的眼神就茫然失去了焦點了,迷離到他那不安的夢境裡去。伊希爾登將他安置在林地上,撒瑞拉德來到他身側,獻上一條毛毯。伊希爾登把毛毯圍住他的小弟嚴密裹覆起來,然後他和埃里安就移開,坐在稍稍有點兒距離的地方,因此他們或許可以不必打擾到他而進行交談。
埃里安從伊希爾登手裡取過那個空茶杯,放進另一杯裝滿了此刻已經冷掉了的茶。伊希爾登疑心地注視著它,「等我們到家了,我就會睡的,」說道,「此刻,我*重責在身*!」而此君特意在最後一字所加重的重音,則為埃里安將有關於伊希爾登內心那股罪惡感、他所必須了解的每一分感受,全都昭告得明明白白。
「只不過是茶嘛!」埃里安反駁,「我不會在一個像這樣的情況之下,去降低你的機警的。」
伊希爾登喝口茶,吐了一口大氣,「我有好多事情必須告訴你。」以他慣常那種高效率的行事風格,他把他過去對這群人類的了解,一五一十告訴了埃里安,以一個問句做為這場簡報的結尾,「你對亞拉茍斯看法如何?」
埃里安聳聳肩,「就我與他相處的這點兒時間而論,我挺喜歡他的,但是你對他的了解可比我高明多啦!」
伊希爾登寬心放鬆地笑了。他可不知道還有誰在判決人事這方面的能耐比埃里安更高明呢!他很高興他自己對於亞拉茍斯的判斷受到了肯定。「他們希望能到比較接近多厄格督的地方去。」他話語裡不脫苦澀的語氣。
聞言埃里安盯眼注目著他,然後放聲大笑,「那麼,我錯了!我原先並不知道他們是瘋子啦!」
「你要帶他們去嗎?」伊希爾登問。
「還用問嗎!假如你希望的話。」埃里安遲疑了一下,「父親會反對嗎?你覺得呢?」他問。
伊希爾登無所謂地聳聳肩,「這夥人相距我們家園十萬八千里的,我想不會吧,況且他們是森林住民的親族。在此處由本人全權號令,而我斷定他們可以做為優秀的權宜盟友,我並沒有貿然去締結一份協定或是任何有涉及條約的類似約定。」說完,他又追加一句,「如果父親真的反對,我會告訴他是我下令叫你帶他們去的,我現在就下這道命令。」
埃里安對此軍令乾笑了一下。他對伊希爾登傲然的自信,心中好生羨慕。伊希爾登是他所知道的人之中,偶爾敢在他父親身側昂首闊步的獨獨一人。除非是,不消說,你把他們的小弟算進去。埃里安望著萊格拉斯那睡著的身影,凝神細想了好半天,「是什麼讓這小子著魔的?」驚訝之餘不禁感到好奇,「父親絕對氣到怒焰沖天暴跳如雷的!」
伊希爾登點點頭,「我與他分別之時,他是暴跳如雷沒錯。」他懷疑,在面對忒爾貢的死亡、以及萊格拉斯痛失摯友的傷痛,瑟蘭迪爾的部份震怒,會因此消解了,不過他也明白,萊格拉斯的行為依然逃不了許多必需承擔的後果,那遠遠超乎此處所發生的任何事件。瑟蘭迪爾絕不會讓他的兒子品格之塑造,毀於投機僥倖之上。而事實上,伊希爾登自己也很不願意委棄他自己的要求,要求萊格拉斯在他被容允加入幽暗密林軍士陣容之前,要證明他自己是值得被信賴、並且是能夠承擔責任的。某方面來說,忒爾貢的死,原就只不過是這兩個年輕人愚行的荒誕無知之佐證而已。他身為幽暗密林大軍的指揮官,身上所背負的重責大任即意味著,他不能圖任何僥倖。一如今夜所發生的一切,足可證明幽暗密林是一個凶險的惡地,證明這惡地太容易奪人性命了。今夜,萊格拉斯做到了依令行事,並且戰技表現非凡,那是踏出了第一步。而成功之路迢迢千里,豈止區區千百步矣!
埃里安伸手碰了碰伊希爾登右手食指所戴的那只光輝閃耀的純銀戒指,「真遺憾我無法留在家裡參加訂婚典禮。」說道,「願你們歡欣喜樂。」
伊希爾登卻深深嘆了一口氣,「歡欣可期喜樂可待,」如此道,「卻非在今朝。」兄弟倆並肩而坐,靜心等候黎明到來。
等晨曦降臨,這批人馬自行分成了兩群。松諦和亞拉茍斯兩人的傷勢似乎都在好轉當中,不過這個人類其復原的速度依舊緩慢到令伊希爾登吃驚不已。庇里歐格大腿的傷勢並不嚴重,然而它還是會對旅行造成妨礙,不過因為先時,當埃里安的部隊被半獸人那別具含意的號角聲所召喚、而殺至營地來時,早已將他們的馬匹留在不太遠的地方了;那特定的號角聲是半獸人過去一向使用來作為召喚援軍用的。撒瑞拉德和庇里歐格兩人,此時則分別跨騎在一名南偵精靈勇士的身後。亞拉茍斯走向伊希爾登去與他辭別,「閣下的義助,敝人銘感於心,」他表示,「在下必定會留意在登丹人之間言及木精靈時,絕對會使用溫善的言詞這件事。或許在未來,貴我兩方族人,能夠和衷共濟攜手對抗魔影。」他與伊希爾登互握前臂以軍禮告別之後,也同樣的,轉身上馬,騎在一位精靈的後面。
最後,埃里安分別與他的哥哥和弟弟緊緊擁抱。他溫柔撫摩萊格拉斯的髮絲,對他耳語輕柔,「哥哥希望這世上有種詞彙能夠說來帶走你的悲痛,萊格拉斯,可惜世上沒有這種詞彙。忒爾貢的事,我很難過。我曉得他是你這一生所親密的摯友,但是這一生橫展在你眼前的,還有無盡歲月。忒爾貢絕對不會希望你因此懷憂喪志的。」埃里安並不知道他這一番言語是否能有所改變,但是當萊格拉斯短暫地用力抱了他一下,這讓他倍覺安慰。他今天的舉止反應相較於昨兒夜裡,要好得多了,但是他的悲傷、他的歉疚,則全在那張慘惻容顏上展露無遺。
對伊希爾登,他說道,「替我把愛意轉達給父親,以及替我親親雅薾斐苓。」然後用力拍拍伊希爾登的肩頭,便翻身飛上他的坐騎,於是率領著南方偵防隊、與成為他們的貴客的人類,沿著小徑往南馳去,很快就在這荒徑裡不見了身影。
伊希爾登、松諦、施藍柏爾、與萊格拉斯,為他們的啟程做著準備。忒爾貢的遺體若放在一個臨時擔架裡運送,則曠日費時,在這茂密森林裡也窒礙難行,而伊希爾登希望能火速返回家門。因此他們把忒爾貢的遺體裹在一席毛毯內,將它安覆在忒爾貢坐騎的馬背。萊格拉斯靜靜凝視這個原本是他的摯友、如今則為一裹不明的物體,佇望良久然後轉開去,默默不發一語。千言萬語已隨淚而盡,他再也無言可相贈。一行精靈全都翻上各自的坐騎緊接著,同樣的,驅馬離開了這個傷心營區,踏上歸鄉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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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結束
作者註:依據The Return of the King的附錄A所述,亞拉茍斯是北方的登丹人在第三紀2523至2588年的首領。此大君係亞拉岡第七代的先祖,而亞拉岡其一生當中,正如你我所知的,萊格拉斯亦有他所擔綱的一個角色在其間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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