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digal Sons
by
daw the minstrel
5. Learning to Tru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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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學習信任
那些人類滿營地裡自顧忙碌個不停,逮著機會,把他們的器械裝備又是清理又是修補沒個完。趁著空兒,庇里歐格離開了營區,然後帶回若干藥草,謹慎小心地擱在一旁,顯然是打算拿它們用在他的病人身上。撒瑞拉德則把將半獸人屍體拖進林裡的這項惹人厭的苦差事給幹完了,正在費勁兒將屍首草草掩埋。韶華易逝光陰如流,那位受傷的人類呻吟著醒轉時,時辰已來到晌午而後。他的夥伴們立即趕到他身邊去,小心地將他移置於一個半躺半坐的姿勢,並且餵給他喝些水。他眨巴著雙眼,四周望了望,便把視線停在萊格拉斯與忒爾貢的身上,這兩個年輕人早已經坐起身來,亮著眼睛正在默默地觀察他。「我這是在幻想兩個精靈嗎?」他有氣無力地發問,「他們是因為我傷了腦袋才產生的幻覺嗎?」
「不是的,他們如假包換。您的頭疼嗎?」庇里歐格檢查著亞拉苟斯頭上的傷勢,殷殷問道。
亞拉苟斯再度閉上雙眼。「彷彿裡面有一群矮人,使盡力氣要破腦而出似的。」
庇里歐格咯咯一笑,「我來幫您泡些茶,會有幫助的。」他滿口許諾,並把一隻盛了水的淺鍋放到火上去煮。那個受傷的人類再次閉著眼睛,安靜躺著休息。等水燒熱了,庇里歐格在他的藥草堆裡挑呀挑,然後把幾片草葉丟進熱水裡去泡著。
萊格拉斯原本就一直在嚴密觀察著這群人類,以便找出稍候或許派得上用場的任何弱點,好伺機而動。當庇里歐格揀出這種藥草那瞬間,他簡直沒辦法抑制自己不去激烈地倒抽一口氣兒。忒爾貢顯然也注意到他目睹的同一件事了,因為他此刻緊緊盯住泡著草葉的那隻淺鍋,一雙眼睛則瞪得老大老大。片刻之後,庇里歐格端起了淺鍋,將茶湯萬分小心地傾入一只茶杯內。事出緊急危機萬狀,萊格拉斯再也遏止不了他自己了。
「不要!」他大叫。庇里歐格和撒瑞拉德聞聲詫訝地轉頭望著他,甚至連亞拉苟斯都倏地睜開雙眼來關注他。「那是齧齒草啊!」他忙表示,「它對精靈有毒,也同樣毒害我所知道的其他生物,因此它極有可能也對你的朋友沒有任何好處的!話雖如此,」他態度傲慢地加上這一句,「它大概治得了他的頭疼吧。」
庇里歐格和撒瑞拉德相顧對視一眼,然後一起看向那完整無缺的藥草葉兒,「我從來沒聽過齧齒草啊!」庇里歐格滿腹狐疑,「它看起來很像阿拉卡納斯嘛。」
(譯注:齧齒草naeth weed。naeth辛達語,悲痛得磨齒咬牙之意。阿拉卡納斯aracanath,→這個,艾瑪能力有限,完全查不到,不確定是不是daw自創的字??)
「並不是。」萊格拉斯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聽說齧齒草只生長在幽暗密林,外觀與阿拉卡納斯很相似,其實卻不然,這葉片可大多了。你們沒瞧見葉底那些條紋嗎?」兩名人類更加仔細地檢視藥草,於是一個大驚失色的庇里歐格,突然身子一轉,便將茶湯潑進林裡,隨而轉向萊格拉斯。
「多謝相告!」他致謝。
萊格拉斯點頭領受,然後吞吞吐吐語帶遲疑地說,「我的背包裡有阿拉卡納斯。」撒瑞拉德聽如此說,驚訝得愣了愣,然而驚訝歸驚訝,卻拾起了一只精靈背包,轉向萊格拉斯,滿臉詢問的表情。「那是忒爾貢的背包,」萊格拉斯說,「不過他也有帶。藥草就裝在一個小包裡,大概就放在最頂層。我們在服侍貴友那時,忒爾貢把他的醫護包取出來用過。」他故意加重了最後那句話兒,想要藉此喚醒人類的一些歉疚感,可惜他們太忙了,忙得無暇產生反應。當那些人類在他的背包裡翻呀弄的時候,忒爾貢則氣得咻咻咆哮不停,但是沒人理會他。他們翻出了醫護包,在眾多藥草裡東挑西揀,遂找著他們的標的物了。撒瑞拉德徹底而仔細地將淺鍋洗刷乾淨,著手又再燒起熱水來。兩個人類又泡好了茶,將新茶倒進一只茶杯,然後庇里歐格扶起亞拉苟斯,細膩周到地餵他喝下這杯茶。這位傷患喝完之後似乎立刻就沉入睡夢中了。
接著人類便咬著耳朵喁喁細語起來,兩人開始進行起一場,對萊格拉斯銳利的精靈耳朵而言是一字一言聲聲入耳的低聲密談。他無聲地逐句翻譯給忒爾貢聽。
「我們應該給他們鬆綁才對。」庇里歐格開口,「他們照料了亞拉苟斯的傷勢,還阻止我們去危害他,我們對他們這樣恩將仇報是不對的,他們並沒有過不友善的表示啊!」
「除了拿匕首抵在亞拉苟斯的喉頭之外。」撒瑞拉德提醒他。
「他絕對沒打算要動刀的!」庇里歐格辯道,「你那時沒聽到他嗓音裡的顫抖嗎?他是在虛張聲勢,以此逼我們現身而已。」
「可是如果我們幫他們鬆綁,他們就會招引更多他們的族人過來的!我們都被警告過,木精靈是一個不好惹的族群,這一點你心底很清楚,而這個金髮傢伙的赤口毒舌語鋒如刀,不啻是這句警語的明証。」
「他不過就是那副死德性嘛,」庇里歐格嘆著氣說道,「不過他看來和我兒子的年紀不相上下,而我兒子也是這副死樣子啊,那種表現無啥意義。」
忒爾貢對萊格拉斯鄙邪一笑,「你應該就讓他們喝了那茶才好呢。」低聲如此說。萊格拉斯粗聲哼了一哼。
庇里歐格走向他們,「假如你們承諾不企圖逃走的話,」說道,「我就為你們鬆綁。」
萊格拉斯將這道訊息翻譯給忒爾貢,接著兩人誰也不言聲,逕將這項提議在心中掂量著。「你得讓我們互相討論討論。」最後,萊格拉斯如此表示。庇里歐格因點點頭、讓開去,留給他們密商的空間,而考慮到這人對於辛達語的一竅不通,儘管他的這份迴避是多此一舉,精靈們仍然對於這份的禮貌由衷抱著感激。「你覺得呢?」萊格拉斯問忒爾貢。
「我被綁得是火氣愈來愈大了!」忒爾貢坦然承認,「當我被要求一定要坐著一動也不能動的話,休想我會有什麼良好表現。」
「假如我們許下承諾,那我們可就不能逃跑了哦!」萊格拉斯出言推論,「然而假使我們不答應,則我們就會被這麼五花大綁著,那樣反正大概也是逃脫無門。而且我並不認為他們會傷害我們,或者先前有想要這麼做。我想他們到了最後畢竟存心是要放我們走的,所以或許,脫逃終究也是白費力氣吧。」忒爾貢是滿心贊成,把頭點得直如搗蒜。得以重獲自由的這項可能性,早就讓他對於他們的這麼被綑著綁著,是愈來愈不耐煩了。萊格拉斯望眼注目庇里歐格,「一言為定,我們不會企圖逃跑。」他用西方語說道。
「你們兩個都承諾?」庇里歐格加以確認。
「對,我們兩個都同意。」
庇里歐格先鬆開他們的雙手、才準備要解開他們的腳,不過兩個精靈已經迫不及待地自行鬆綁了。忒爾貢甩開綁他的繩索,一跳而起,便滿營地走動起來,驚得一個撒瑞拉德,警戒地將手死命按住劍柄片刻也不肯鬆開。這麼禁錮著動也不動長達數小時,對忒爾貢來說是奇怪的經驗,心中早就對他們的被拘禁,感覺是如坐針氈的煎熬。而萊格拉斯卻是慢條斯理才端身站起,卻也同樣四處走動著,「你沒必要這麼戒慎恐懼啦!」他對撒瑞拉德說道,「我們已經許下承諾了,而且就算是既不好惹、兼死德性的木精靈,也絕對信守諾言的。」幾句話說得撒瑞拉德是又愧又怒、滿臉通紅,只一言不發、悶悶轉身去查看亞拉苟斯,大概是藉此忙碌省得自己做出什麼後悔莫及的事兒、或者說出什麼覆水難收的話兒來吧。萊格拉斯從他自己的生活中與大人們周旋的經驗裡,可把這些個戰術給摸得熟透啦!
而以一種難以言喻的方式,這幾個人類竟然暫時成為他這段生命裡的長者了。在先前,他與忒爾貢遭綑綁的那段時間裡,他早就慢慢察覺到這令人困惑的事實了,體悟到有這群人類在他身邊作伴感覺較為安全的這項事實,即使那是在他自己是被綁住手腳的情況之下。前一晚發生的事件,則讓他搞清楚了一件事,弄明白他們所參入的這趟旅程,他與忒爾貢早先的自信滿滿不自量力,讓他們自陷於一個遠非他們的能力所能應付的險境了。這幾個人類無疑是身經百戰的戰士,一旦有更多的半獸人來襲,他們必定會有些個機算謀略得以操控戰局,以及在兵荒馬亂當中圓熟而得以穩定場面的技巧,那是他和忒爾貢在訓練場幾載歲月的紙上談兵裡,尚且極度匱乏的實戰經驗。
這會兒兩小子恢復了自由,他天生那股活潑開朗的心性早已飛揚起來,話語之間也變得輕鬆而率性了,如果是他的家人或是老師們,就很能辨認出他這些心情的轉變。一整天坐困營地的厭煩感,令他東張張西望望,看有什麼有用的事兒可供效勞。「如果你們願意的話,」他建議人類們,「忒爾貢和我可以去獵一些新鮮的野味來作為晚餐哦!這地方沒有什麼獵物,不過我在森林裡有瞧見過野兔呢。」
撒瑞拉德聽著皺起了眉頭,「讓你們自顧帶著弓一走了之?在下可不確定那主意有這麼好哦。」
萊格拉斯以堅毅而卓絕的眼神,看著他,「我們已經許諾過我們不會企圖逃亡,」耐心再說一遍,「因此我們就不會一走了之的。」
「拿箭射我們呢?」撒瑞拉德乾巴巴問一句,「你可許諾過不拿箭射我們?」
萊格拉斯則淘氣地嘻嘻作笑,「對我們精靈而言,拿箭射你們就算是企圖逃亡啦。」說得眉飛色舞,「你們人類都是射殺他們的綁匪之後,又回來乖乖坐在他們身旁的啊?」
撒瑞拉德無言可覆這段無禮的對白,嗤鼻冷哼一聲。依他看來,過去這不長不短的歲月裡,總該有人給這個長相分明逗人喜愛、偏偏生就一張刁嘴的年輕人,照臉賞過幾個巴掌才是天理。心中發洩畢,這才以評價的眼光,對眼前的萊格拉斯端詳考量起來。他老早以前就和精靈打過交道了,每每都讓他領受到精靈們的高貴正直令人尊崇,可是那些並不是木精靈啊!這木精靈有時候呀,是連他們自家精靈同胞都要翻目搖頭、難以苟同的嘛。他拿起精靈雕弓來,心中兀自猶豫著。把這些武器交付在這兩個精靈小子的手中,則是含蓄地展現某種程度的信任,而那是他自己都覺得難以確定的信任啊!饒是如此,眼前兩人截至目前的所行所為,其對人類則唯有善意,而別無他求。他們先時悉心照護亞拉苟斯,後來又防止他遭受毒茶的傷害。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同時也下了一個決定,決定他要相信自己對於精靈族普遍都有高尚心靈的這項理解。他把兩張精靈雕弓交給他們。
「也帶回幾隻那些個黑松鼠,可行?」他開口向萊格拉斯要求,「這黑松鼠似乎挺多的。」
「如果閣下偏好,我會幫你帶一隻回來的。」萊格拉斯回答的語調是既愉悅又和善,說完卻又哈哈大笑。他與忒爾貢提著他們的箭筒,抬起腳跟,便走向林裡。一個小時不到,兩人就回來了,帶了四隻胖嘟嘟的野兔、以及一隻黑松鼠。
正在添柴升火的庇里歐格,伸手接過獵物來,對他們的收穫點頭稱許,「帥啊!」他說,「我們要串烤兔肉烘焙全兔,代換陳肉乾糧改嚐鮮味美餐囉!」說罷即動手料理起他們的晚餐來,接下來這精靈與人類的四人組合,便在一種分不清是敵是友、難說綁匪或俘虜的渾沌怪異關係下,聚坐下來開始用餐。萊格拉斯和忒爾貢,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眼神閃亮閃亮看著撒瑞拉德,眼睜睜看他把松鼠肉咬了一口,慌忙吐出,並且趕緊奪他的水袋來狂漱口。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它嚐起來味道這麼腥臭噁心嗄?」他大吼大叫。
「你又沒問。」萊格拉斯以精靈式的邏輯,回道。撒瑞拉德以一道陰鬱不祥的目光,狠狠盯他一眼,悶悶不吭一聲。庇里歐格則一旁竊竊而笑,看得不亦樂乎。
野宴之中,庇里歐格字斟句酌地,謹慎挑著字眼兒開始套問萊格拉斯關於他自己、以及忒爾貢的來歷。「你們住在這附近嗎?」
萊格拉斯仔細琢磨一番,卻不覺得回答這道問題有什麼不妥,「我們住在這座森林靠近東部的邊緣地帶。」他回答。
「那麼,是什麼促使你們到森林的這個區域來的?」
「我們在獵殺巨蛛和半獸人啊。」萊格拉斯語調裡帶了點防衛氣息,如此作答。他很清楚,任何精靈眼中,他與忒爾貢分明看起來是個令人匪夷所思的獵殺小組,不過或許這些人類並不了解這一點。何況他們過去是在獵殺這些生物的嘛,這畢竟也是純粹的事實。
庇里歐格聽了,只將一道眉毛揚了揚,卻沒答腔。以他自己身為一個父親的立場,他所想要問的是,「你的家人知道你跑到這兒來嗎?」但是他壓下了如此問的衝動。他對於木精靈的風俗一無所知,搞不好他們習於打發他們的年輕人獨自去赴這一類獵殺活動也說不定。而撒瑞拉德的直人快語可就沒有他那麼思前想後百般顧忌了,「貴國族人一定是被你的嘴尖舌利搞到煩了,所以才放你獨自出來闖蕩的吧。」他直言。萊格拉斯緊緊咬住牙關,好將那句絕對令這個人類鐵定歸之為嘴尖舌利的回答硬生生吞下去,省得撒瑞拉德以此證明他對他們的家教評量確實是對的。精靈與人類之間的休戰協議,是如此地刀鋒邊緣岌岌可危,卻又這麼惹人喜愛,所以他並不要這場對峙給搞砸了。他並沒有把撒瑞拉德的評論翻譯給忒爾貢知道,這會兒可沒必要去點燃一把火藥的。何況老實說,撒瑞拉德的觀察報告其間所論也不無事實啊,他們兩個是不應該獨自出門闖到這地方來的。
「那你們呢?」萊格拉斯問,「你們是森林住民嗎?」
「不是。」庇里歐格回答,「森林住民是我們的遠親,所以我們到這兒來的路上有順道去拜訪過他們,不過我們本身則是從迷霧山脈的另一邊翻山越嶺而來的。」一席陳述聽得萊格拉斯瞪大了他那雙大眼睛。他滿心想要聽他聊聊有關於翻越迷霧山脈的故事,可惜庇里歐格給他的感覺像是,此君已經回答夠了問題,因而把話題轉開了。
早先的時候,拿兔肉熬成的肉湯、以及用阿拉卡納斯沖泡的藥茶,早就準備好了。等大夥兒用餐畢,趁著庇里歐格扶起亞拉苟斯,讓他坐起足夠餵他喝下這些肉湯和藥茶的時間裡,撒瑞拉德便手腳俐落地把營地狼藉全都收拾得乾乾淨淨了。之後不久,全營安頓下來預備就寢,正當庇里歐格和撒瑞拉德兩人總攬值夜勤務分派得不可開交之時,萊格拉斯熱心提議道,「忒爾貢和我,可以輪兩班哨。」卻讓撒瑞拉德沉下了臉,庇里歐格也面有難色,然而磨到了最後,兩個人類都同意了他的建議。萊格拉斯站第一班哨,守望到撒瑞拉德接他的班、打發他去睡時,看來一切是毫無異狀。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到了最後,通過了竟夜重重關隘的這四人,則互動得更像是夥伴而非敵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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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曉明,當萊格拉斯醒來時,他發現亞拉茍斯好不容易終於清醒了,萊格拉斯沒有立即起身,他不動聲色靜躺了幾分鐘,聆聽著三個人類之間的交談。亞拉茍斯正在詢問過去兩天裡所發生的林林總總事件。從他們對此君俯首帖耳的那副恭敬樣子,萊格拉斯推斷亞拉茍斯確實就是這個人類團體的頭目。這會兒,他正在對另外兩人問及有關萊格拉斯和忒爾貢,而庇里歐格則把他將他們判定為潛在的盟友而非敵人的理由,娓娓地述說著。亞拉茍斯聽畢,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也許他們能夠協助我們。」沉思著說,「我們可以讓他們做為嚮導,何況他們對於這座森林,無疑是比我們要更熟門熟路的。」
庇里歐格又在檢查亞拉茍斯的傷了,「您多休息一天,會好得多的,」說道,「甚至多休息個兩天,那就更好了。」
亞拉茍斯卻是搖搖頭,接下來其面容看來,彷彿對這方案流露著不勝抱憾的神情,「看著辦吧。」他說,「兩天是不可能的,而一天,我大概不得不對它讓步。」萊格拉斯在心底暗自盤算起來。那個林野知識訓練遊程的小精靈野營團,一定在昨日傍晚時已經回家了,他和忒爾貢則一定也被找翻了天,因之尋找他們的搜索隊,大概在今晨,或也可能在昨晚,必定也已經出發了。那就表示,在這地方再待上一天,安全無虞,但若待上兩天,不用說,根本免談。
當然啦,除非是,他們存心想要被找到。在他們剛剛和半獸人交過戰那時候,他不得不說,自己不惜倒履以迎一支營救小組到來。然而時至今日,情勢似乎已然改觀,而他只要一想到家中究竟有什麼樣的命運在等著他去面對,就令他驚駭得揪腸擰胃心膽俱裂。萊格拉斯當初所行的勾當一旦被父親發現時,父親究竟會做何反應?那是他過去想都不願去多想的事兒。那條道上險釁難測,災厄盤據、悚懼環伺。萬萬不可行!就讓他們多個幾天的時間以自處,對忒爾貢和他自己而言,會更有餘裕的。也許,他們甚至就和這些人類一道兒闖蕩,不管他們要去天涯海角,就去做他們的嚮導好了。
正當這想法在心頭縈繞之際,他卻又無所遁逃於自己心中的良知,千真萬確地明白他與忒爾貢當何所為:他們應該回家。他們的家人毫無疑問地,必是擔憂得直要發瘋了吧!這麼羈滯在外遊蕩不歸,是不對的。把這意念放在心房,秉著他一顆最誠摯的心來將它細細審視。一時只覺苦海渾沌橫無際涯,漂泊到最後,他終於能夠抓穩一個唯一的邊岸,一個,秉著全部的真摯和赤誠平心而論,其恆醞久釀終於雲開霧散見到的涯津。今日,他要試著對忒爾貢說之以理,雖則,他明知這項任務實屬不易。緊接著,他鬆了一口氣想起來,他們應許過這些人類絕對不會企圖逃跑的這項承諾。那就代表了,任何有關於回家的念頭,無論如何都必須延緩。或許,到了人類要啟程的那時刻,忒爾貢會做好了回家的準備吧。
這時候,撒瑞拉德忙著在幫亞拉茍斯站起來,因為這個人類想要試試他的體力。萊格拉斯忙不迭坐起身來,引得他們全都對他注視過來。他身旁的忒爾貢,也正在起身。亞拉茍斯掙扎著走過來並且,用西方語,說道,「看來似乎,敝人尚未向諸君二位致謝,謝謝你們援助我對抗半獸人、以及謝謝你們護理我的傷勢。」萊格拉斯將這席話翻譯給忒爾貢了解,然後他們二人默默地點頭答禮。
亞拉茍斯一雙眼神饒富深意地端詳在他面前的這兩個精靈。他們都有如箭般筆直的背脊,以及精靈弓箭手專屬的健壯雙肩,並且還身著褐綠兩色的行裝,那是他早曾被告知的,以此作為辨識幽暗密林精靈的一種裝束。那個臉龐帶著瘀傷的精靈有著一頭出人意料的金髮。亞拉茍斯原本以為所有的木精靈都是深色長髮,一如金髮精靈的那位銳眼如刀的夥伴相同。要把精靈們確定其年紀,實是件困難的工作,但是眼前的這兩個則尚未達到成年的年齡,則是顯而易見的。假如他們原是人類的話,那他就會判定他們大約是十五、六歲的年紀。他們獨自跑到這地方來做什麼呀?真無法想像。他過去所知道的精靈族,是極度保護他們的青少年才對的。
以辛達語作為發端,他再度開口,「在下亞拉茍斯,亞拉哈德之子。」
聽到他們自己的語言從一個人類的嘴巴裡流洩出來,兩個精靈全都大吃一驚震愕不已,雖則他把這話說得挺怪腔怪調、在重音上有點兒裝模作樣。忒爾貢聽聞幾乎是不加思索的反射動作,立刻以得體的禮貌殷勤回答,「在下忒爾貢,法達朗之子;這位是萊格拉斯,瑟蘭迪爾之子。」等他察覺到萊格拉斯那阻止意味的手兒緊捏住他的手臂、而想起不要讓這些來路不明的人類知道萊格拉斯是何人的兒子或許才是比較好的策略時,領悟已遲,話既出口,已經收不回來了。亞拉茍斯臉上那副震驚的表情,已經對他們說明了,他對於自己剛剛收到的那道訊息的含意,可清楚得不得了。
震顫之餘呆愣半晌之後,他向萊格拉斯揖讓謙恭行了一禮,「既如此,在下倍感榮幸,同時則銘感五內,大恩委實難以言謝!」如此表示。這恭謹得令萊格拉斯騰地臉紅到耳根;以他排序名列三兄弟之末席,卻被奉為他父王的代表如此禮遇,令他感覺非常不習慣。亞拉茍斯饒富心思地注視他半晌,然後才轉身走開。他自己也早就已經,不得不學習著被相待以國王之子的這份禮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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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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