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e the St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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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w the minstrel
6. Betray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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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背叛 Betrayal
那日夜裡,迦爾米兒希望埃里安陪他一道去參加林子裡舉辦的迎春舞會,但是埃里安怎還會有那份閒情去玩兒這種輕鬆浪漫的遊戲呢!「帶艾勒蜜去呀!」他說,「我確信由你開口向她邀請,她一定會更開心的哦!」
「她在忙葛藍娜朵夫人的事兒啦。」迦爾米兒回答,「而且,我就告訴過你了嘛,人家對她是小生怕怕啊!」
埃里安一陣大笑,橫著心把他的好友孤零零地送上路了。他決定到圖書館去取一本書,然後拿到大殿,窩到爐火邊去閱讀。今兒夜裡,大殿裡必定空無一人才對,大夥兒都到舞會裡去了嘛。幽暗密林的圖書館遠遠不及盛傳之中瑞文戴爾的那麼文窗窈窕圖書琳琅,不過用以滿足他的需要已是綽綽有餘了。他找到了一本第一紀元記事的厚册書籍,將它揣在懷裡,便走進大殿去。這間廳堂比往常要暗上許多,因為廳中燈火都沒點亮,全室的照明只靠了來自壁爐那點低微的火光。因此,他可好生瞧上了大半天,才明白這廳室原來已經有人佔用了。靠近爐火的一座長椅內,瑟蘭迪爾和葛藍娜朵偎坐在裡面,相依相靠交頸而棲,狀似親暱。埃里安懵住了,怔忡間看傻了眼尚未移開視線,瑟蘭迪爾竟就在他的睽睽注視之下,把一隻手指尖憐情蜜愛地,沿著葛藍娜朵的左耳緣兒上細緻地滑過。目擊如此親密的愛撫行為,埃里安窘迫得無可容身,匆匆便奪路而出,滿心只強烈地希望他父親和葛藍娜朵兩人都不要聽到他發出的噪響才好啊!
在廊裡駐足,他心慌意亂地站了好一會兒,回想著自己原先是如何對萊格拉斯說,他們沒有立場去評判父親的那席話。但瑟蘭迪爾對葛藍娜朵的風流情緣已經超出他本來所期望的更親密得多,如此歷歷在他眼前地活活撞見,埃里安發現他的心有一部分堅信自己的那席箴言,而另一部份卻為之怒不可抑。震驚與狂怒交相攻心,一時血脈賁張情難自己。他咬牙將自己的憤慨牢牢地控制住,同時不斷提醒自己,不管事態正在如何發展,那都超乎他所能干預的範疇了。接下來他舉步踏上左手邊大概是唯一走得通的路徑,於是帶著他的書,隱遁到自己房裡去了。
一小時之後,他心思紊亂地闔上了書,盤算著上床就寢了事。這樣滿心盡被幽暗密林的內憂外患、以及他對父親的百種念頭,擾得萬緒紛來無以自解,他幾乎完全不知道從他眼睛底下掠過去的那幾頁說的到底是什麼,而十五分鐘之內也都沒翻頁了。不過,致力於入眠似乎也是同樣的徒勞無功啦。驀地,走廊裡一陣騷動,鬧騰騰地將他從失神狀態給醒過神來。突生警覺,他猛力拉開房門,卻只聽見萊格拉斯和一名侍衛爭執的聲音,穿過父親套房敞開的房門傳了出來。毫不遲疑,他腳跟一拔便奔進瑟蘭迪爾套房的起居室,只見一個怒眼圓睜的萊格拉斯正在和一個警衛進行全武行對抗,並還一邊極力聲明他非得去與父親談話不可。鬧成如此不可開交之勢,該名侍衛情急之下望向埃里安,不顧一切地求助,「埃里安殿下,」開口辯稱,「國王有客人啊!」
在埃里安反應之前,瑟蘭迪爾平地一聲立時敉平了這場動亂,「這場暴動是什麼意思?」
手裡忙著繫上睡袍的腰帶,瑟蘭迪爾走進他的起居室,並在身後關好他寢室的房門。顯然是決定了,對這明擺著一場令人不愉快的家庭糾紛,他們可不需要有一個現身說法的目擊證人,於是瑟蘭迪爾向警衛打了手勢讓他放開萊格拉斯,並且離開房間走人。接下來瑟蘭迪爾容顏慘淡轉向他們家的老么,硬起頭皮聽天由命地等在那裡準備接招。
「父親,我剛剛站在橋另一端的樹影裡...」
「你在哪兒?」瑟蘭迪爾悠緩吐音,音色低沉陰森暗示著不祥氣息。埃里安聽得渾身打了一個機凌。以目前來說,據埃里安的了解,萊格拉斯不只是未蒙恩准擅自出宮,而且還是在監禁之中,是除了上課之外一步也不准離開臥房的啊!精靈族幾乎不打他們的小孩,但是萊格拉斯最近的表現早就已經超過正常的惹禍標準了,而今天晚上,他偏偏又挑上了一個顯然是最倒楣的時間。瑟蘭迪爾那副熱血騰湧的樣子看起來,猶如正強烈渴望著去取一條箭筒束帶來好生抽一抽這么兒的屁股了。
聽這陰寒徹骨的語調,看父親那冷峻嚴厲的表情,萊格拉斯頭皮發麻強嚥一口口水,「我在等安納兒,我們約了要一道去觀賞迎春舞會的。父親啊,那件違規您儘管處罰我毫無怨言,但是求求您,請先聽我說這件重要的事情吧!」
在壓制自己一場暴怒發作的艱苦戰鬥中,瑟蘭迪爾整個臉龐紫脹起來。而這鴉雀無聲的一刻,顯然被萊格拉斯當作願聞子之志的信號,因鼓動唇舌,把他的長篇大論侃侃做了一個發表。原先他守候在小橋左近之處正等著安納兒,不意卻見到艾勒蜜從皇宮出來,進入林子裡,踏上的卻是一條與舞會場地相反方向的小徑。那時他以為這位小姐可能是迷路了,如果不是迷路,他覺得這行徑還真古怪到足夠引發他去付諸跟蹤。女子的神秘行蹤將他引到一方小小的空地,隨而高舉雙臂穩身立定,以一個萊格拉斯並不認識的語言吟誦起一種咒文來。據萊格拉斯表示,在女子所唸誦的奇異的語言之下,該區的樹木全都簌簌戰慄不停,接著便出現了一隻巨大的黑鳥。艾勒蜜取出一個管狀的容器,黑鳥將這容器抓在爪子裡,便帶著飛走了。接下來艾勒蜜就轉回她來時的小徑去了。
「你可確定她進入皇宮了?」瑟蘭迪爾急切發問。萊格拉斯點頭。瑟蘭迪爾走到門口召來一個警衛,「去搜查葛藍娜朵夫人的套房,看她的侍女在不在,如果在,立即將她逮捕。」
萊格拉斯甫開口講述他的奇遇之初,埃里安立即就明白他們已然逮到他們的奸細了。身為葛藍娜朵的侍女,艾勒蜜也同住在皇室廂房,因而大開方便之門任其隨時伺機溜進瑟蘭迪爾的書房去竊讀案上諭旨牒文。她能夠進進出出宮殿大門而不會留下出入記錄。並且,埃里安暗忖道,此女一直對迦爾米兒強勢地親善,而當埃里安把偽案提供給克朗多那當兒,迦爾米兒不正就挨在他身邊站著嘛!迦爾米兒原就對御苑之中出了奸細這檔事兒毫不知情,哪裡會曉得該要把往西邊出搜索任務的這個不確定軍情去噤口不提呢。唯一的問題只在於,他暗暗斟酌,只在於她是否另有共犯。
就在他身後,一記輕柔的細語傳來,「怎可能有這種事?」瑟蘭迪爾的寢室門內,亭亭站著一個葛藍娜朵。她全身穿戴周正齊楚,然而那襲翠色衣裙上的飾帶卻叫人明眼看出,是匆忙中隨意繫上的。萊格拉斯一雙怒眼,恨恨地瞪住她。
「這裡面,妳扮演什麼角色?夫人?」瑟蘭迪爾蔑聲啐道。
遂撇過臉,心思凝重地盯著她瞧,默謀良久。葛藍娜朵或有可能,是個叛徒?在艾勒蜜盜取情報給敵人時,由她使調虎離山之計來絆住自己?只見此女回眸向他注視,兩汪秋水深邃如井,毫無波瀾。
「既是艾勒蜜是我的侍女,我明白您全無取信於我的道理,但我向您發誓,我和這件事是毫無牽連的!老實說,仔細想想,半獸人屢屢攻擊,最終奪取了外子性命、也毀滅了我的家園,這一切災厄端的肇始於艾勒蜜來服侍我之後才發生的啊!」
就在這時,警衛回報並沒發現艾勒蜜蹤影。瑟蘭迪爾數百年來將幽暗密林維護得固若金湯,可不是靠矇瞶顢頇辦到的。「護送葛藍娜朵夫人回房,並且留在那邊陪著她。」他下達指示,「假如艾勒蜜出現了,就將她拘捕。不要傷害葛藍娜朵夫人,但也不要讓她離開你的視線。」這名警衛顯然理解他所被要求遵循的界線何在了,遂轉身朝向葛藍娜朵走去。
「埃里安,」瑟蘭迪爾發令,「傳諭伊希爾登,告訴他封住宮門,然後派他的人手去搜捕艾勒蜜,務必生要見其人死要見其屍!」
語音未落,萊格拉斯忙不迭便往前竄去,「我要和你去,埃里安!」
「不!」當這神速小子飛影一竄而過時,瑟蘭迪爾快手一把扯住萊格拉斯的衣袖。舉棋不定,心中萬般猶豫,不消說,他本就不打算允准萊格拉斯去協尋這個危險女子,但要拿這小麻煩怎麼辦才好?讓他回房圈禁,勢必陷他落於形單勢危、孤弱可欺的狀態,而且無論如何,關他禁閉其效果如何?這不是早就鐵證如山了嘛!「你和警衛一道,去嚴加看管葛藍娜朵夫人。」他終於找到了個差使。正跨出門要去喚伊希爾登的埃里安聽此言,頓時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瑟蘭迪爾在與他的么兒的鬥爭之中,不啻是個戰略高手啊!
所有領了旨意的人全都銜命辦差去了,國王這才得空去更衣著裝。接下來的一個小時,整個皇宮沸騰得翻花大滾似的,在伊希爾登的指揮之下,如火如荼地把整個宮裡搜了個天翻地覆,然而卻是徒勞無功。最後,伊希爾登也只得派埃里安去向瑟蘭迪爾稟明任務失敗,並請示是否要把搜查範圍延伸到宮殿之外。
埃里安順著皇室廂房的長廊疾步而走,耳鼓卻傳來一聲疑似驚叫的尖呼。環顧四望,斟酌掂量,然後決定了聲音是來自此刻由葛藍娜朵居住的客房那邊的甬道傳來的。提高警覺,他一步一步向房門小心移近,那扇房門並未完全掩上。透過門縫兒覷眼偷偷一瞧,入目的景象卻叫他渾身的血液頓時凍結,艾勒蜜不知如何廣大的神通,竟然潛近房內了!或許她自始至終一直都躲藏在皇室廂房裡的哪個角落吧。這會兒此女立於葛藍娜朵的後面,一隻手用力拽著夫人的頭髮,將她的頭拉得朝後仰;而另一隻手則握著一把血淋淋的小刀,尖利的鋒刃抵住她女主人的頸項。侍衛受了傷,倒臥在地上動也不動,而萊格拉斯則雙眼緊緊盯著艾勒蜜,目不轉睛一副全神貫注的模樣。
「小精靈,」侍女向他發令,「去取侍衛的腰帶,把它交給這個濫女人。」說著把葛藍娜朵的頭髮更加施力一扯,致使這名婦人發出一小聲尖叫,「她要拿它來綁你的雙手,」不懷好意地笑著,「你與我要連袂出門,而當我們一起行動的時候,可不能同床異夢才行!」多令人寒心啊,她的逃亡計畫中對葛藍娜朵是隻字不提。
緊接而來所發生的事情,不真實得像是慢鏡頭的播放,同時又快得彷彿過隙白駒令人看也看不清楚。艾勒蜜伸腳踢開侍衛的配劍,好讓萊格拉斯去取腰帶的時候沒辦法觸及這把武器。而在她身體未能平衡之際,機不可失萊格拉斯縱身飛近,把葛藍娜朵往旁一推、同時從他的靴子裡掣出一把匕首。事發突然大驚之下,艾勒蜜朝向小精靈輕身一旋,手中尖刀爽利地劃出一道流暢的銀弧,這道華光恰恰橫過萊格拉斯的胸前,劃開他的短衫、並輕輕勾勒了一條殷紅淋漓的細痕。萊格拉斯握刀的右手屈臂往腰後一撤、立即施力往上一送,便將鋒刃栽進這個女煞星的胸廓裡。一臉完全無法置信的驚愕表情,艾勒蜜無聲地慘呼一聲,隨而靜寂而緩慢地,癱倒在孩子的腳旁。
從震懾的僵立裡憬然拔出的埃里安,急奔入房內,一手抓住萊格拉斯的肩頭,另一手瘋狂地掠過他的胸膛,「你還好嗎?」高聲嚷道。萊格拉斯只是點著頭,像是沒辦法開口了。埃里安因而詳加查探起他的傷勢,萊格拉斯畏縮了一下,不過那傷痕似乎不過只是略為劃到而已。葛藍娜朵俯身去查探警衛,這名衛士雖則倒臥不起,至少一條小命還活著,而埃里安可沒辦法去給艾勒蜜下那樣奢侈的論斷,在他扭過頭去目視地板上這一動也不動的女子之後。
萊格拉斯將自己那隻沾滿鮮血的手兒呆呆看上好半天,然後望了望躺在他跟前的死屍,只因為自己帶了一把匕首回家,眼前的這個人兒就再也不存於這世界了。這是他第一次不是為了獵食而宰殺生靈,這是他第一次沒有唸誦禱辭、祈求他刀下牲祭的寬恕,便去痛下殺手。並且這還是個女孩子啊!這項認識讓他的身體頓生叛變,於是踉踉蹌蹌地走到盥洗台去,不由自主地嘔吐起來。葛藍娜朵移步到他的身旁,將那一頭金髮溫存撫向腦後,口中並低柔絮語,語聲低軟輕柔,連埃里安也聽不清說的是什麼。
埃里安驚愕地注視著已死的艾勒蜜,怔忡許久,木立好半天無法動彈。一個精靈去殺死另一個精靈,這實在是世所罕見啊!不再浸淫如此憂苦當中,他強嚥下滿心悲痛,心有所感這應該就是萊格拉斯剛才所做的。然後勉力驅動雙腿,掙扎到門邊,對著長廊大聲呼喊求助。他明白瑟蘭迪爾就在御書房,而且一定有幾個精靈隨從護駕的。當他才剛剛在受傷的衛士身旁蹲下身時,瑟蘭迪爾以及四名衛兵已聞聲雜沓奔至,眾寶劍俱已出鞘。僅僅一瞥,他的父親即酌定了整個狀況,「將他護送就醫。」朝負傷的精靈伸手一指,口中隨即發令,於是,長劍紛紛入了鞘,兩名衛兵立刻領命遵從。「然後去向伊希爾登殿下陳述事端,請他來見我。」
發令畢,瑟蘭迪爾便橫過整個房間,強硬地插入他的寶貝兒子和葛藍娜朵的中間,將葛藍娜朶不帶半點溫情地蠻手便往旁一推,卻無比柔婉地攬上萊格拉斯依然抽動不停的雙肩。另外兩名衛兵隨即駐身女士後頭,並未出手觸碰她,但保持貼身而立謹防生變可以隨時因應逮捕。伸出他另一隻手,瑟蘭迪爾忙著在這種侷促情況下儘可能輕柔仔細地檢查起萊格拉斯的傷勢。「怎麼回事?」開口便向埃里安質問。
「我並不是全然清楚。」埃里安回答,「我趕來的時候,顯然艾勒蜜早已將警衛刺傷了,並且還手握利刃抵住葛藍娜朶夫人,」說到這兒,遲疑地頓住了話語,引得這位父親凝眼向他深深注視,聆取他言語中所透露的沉痛之意,「萊格拉斯趁歹徒不提防時,將夫人從挾制之中解救了出來。」
瑟蘭迪爾看了看地上年輕女人的屍體,瞧見其上匕首的握柄。這握柄雕刻著綠葉繾綣的優雅圖案,他太清楚這柄匕首其主人是誰了。一時心中慘怛,痛不可忍,不禁收緊了手臂,把他的小寶貝緊緊攬護,椎心閉上雙眼,如此默立了片刻。萊格拉斯終於也不再嘔吐了,於是瑟蘭迪爾將他轉過來,緊緊擁入懷中,「你表現得非常好哦!」語調從容沈穩地鼓勵他。萊格拉斯牙根緊咬什麼也沒說,只顧著把小臉深深埋進父親的懷裡,而埃里安可以瞧見這孩子隱隱抽搐地打著顫抖。「萬幸之幸,我們有你在這裡坐鎮呢!」瑟蘭迪爾滔滔說下去,「你挽救了我們全體免於陷入更大的危機和痛苦了!」
這時伊希爾登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出現在門口。瑟蘭迪爾稍稍推開萊格拉斯,向伊希爾登說道,「帶萊格拉斯到醫護室去,盯著他們治療他胸前的刀傷、以及他身上其他可能有的大小損傷。」他意味深長地、目光深邃凝視著伊希爾登,「陪著他、寸步不離,直到我來接手。」
伊希爾登統領軍隊早也經年了,觸目即知一個年輕戰士正遭歷著驚悸震懾的這份體驗。他護擁著小弟的臂膀,扶著他走出房門,一路不時以平靜爽朗的口吻對他說著話。埃里安二話不說便跟了上去,不過瑟蘭迪爾卻將他攔了下來。「我這兒需要你,埃里安。」他語氣不容否認地說道。
這會兒,瑟蘭迪爾轉而盯視葛藍娜朶,這女士儘管臉龐已是慘白勝雪,然而其端端正正迎視精靈王的目光之中,卻也稱得上夠沉著自持的了。而瑟蘭迪爾顯而易見,是斷然已做成某種決定了,便吩咐剩下來的衛兵,「把屍首移走。」一名士兵拔出匕首,恭謹呈奉給國王,瑟蘭迪爾則陰鬱滿臉,遲疑再遲疑,最後終於收下它,將它放進口袋裡。等兩名侍衛抬著他們的負擔離開房間後,他再度移眼凝視著葛藍娜朶。「說說妳對艾勒蜜的了解。」用詞強硬,「我得弄清楚她還有沒有其他的黨羽。」
「我對她了解甚少。」女子的語音破碎襤褸,「在半獸人攻擊領地、將它焚為焦土的大約兩個月前,她走進我們莊園的庭院裡來,哀求我們要對她伸出援手,因為她的家園已被焚毀,家人也全都喪失了。我與她完全素昧平生,但是您也知道,在這個時局裡,像這樣的不幸靈魂在四處漂泊是多不勝數的啊!」
埃里安竭力克制住想要衝向這名婦女的身邊,去提供他的臂膀施以扶持的衝動,這位女士是愈來愈煩亂激動了,但瑟蘭迪爾卻是一副完全視若無睹的樣子。
「她有時候會抱怨說,您的施政對於我們南方居民所行並不夠,王上,」葛藍娜朶繼續說著,卻是聲聲思量語帶沉吟,「外子想要打發她離開,說她對於敵友辨識不清、她的選擇混淆而愚鈍,這方面她就像那些對邪惡的謊言深信不疑、信守著惡毒承諾的曩昔精靈族沒什麼兩樣。可是我好為她難過,所以並沒有同意外子趕她走。」話兒說到了這地步,只聽她的聲調愈來愈激揚難抑,幾乎是嘶聲悲號了,「您想是不是因為我的濫情,才害他死於非命的呢?」說著掩面放聲痛哭起來。
埃里安再也看不下去了,他的父親就看不出這位柔弱婦女心力已經行將耗竭了嗎?他快步走到女士的身旁,扶著她向一張椅子行去,心意已決,就算他父親不肯賜座,她都應該坐下來才行。「您並不知道她是這樣的人啊,」柔聲安慰她,「您的行為全是出於一片善心,並沒有人會去質疑您的動機的!」
抬眼而望,正好迎接著他父親熱切對他凝視的眼神,而一種僅能詮釋為「滿意」的表情,則氾濫在瑟蘭迪爾的臉上,接著此君便轉眼去注目葛藍娜朵,「夫人閣下,」開口說道,「此女為您所帶來的哀傷,在下深表遺憾。對於您的喪夫之悲、失卻家園之恨,敝人至感哀痛。我深深相信,您與該女的背叛行為,並沒有任何轇轕才是。」埃里安並不怎麼肯定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麼變化,不過他倒是明白不管這變化究竟為何,它產生在父親與自己之間、與發生在瑟蘭迪爾與葛藍娜朵之間,是一樣多的。心中滋味萬千難以盡述,彷彿他剛剛通過了一場試煉,一場甚至先時他都不知道自己正在承受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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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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