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格拉斯氣急敗壞地瘋狂扭動身體,並試著拿他的手肘往後給默塔諾珥的腹部來一個奮力一擊,然而默塔諾珥卻只管把他的拑制愈發收緊起來,緊到萊格拉斯覺得彷彿每一絲氣息全都被榨離他的胸腔而去了。默塔諾珥拽著他,深深潛進灌木叢裡,然後嘴唇湊近萊格拉斯的耳旁。
「別鬧啦!」他的聲息是如此微不可聞,致令萊格拉斯簡直都聽不清了。「你聽到你哥哥說的話了,這事情並不像你所想的那樣。他並不打算去用那藥草,他是使盡了渾身解數,在遏止那些販賣禁藥給人類的歹徒。」這席話讓萊格拉斯渾身一僵,凝住不動了。這說法對嗎?他滿心盤桓在這念頭上,但他並沒把握自己就那麼相信默塔諾珥會對他實話實說。
默塔諾珥再度將氣息吹進他耳內了,「我必須放開雙手好使用武器,以防情況步向危險。假如你不想把埃里安的安危拿來冒險的話,就得保持安靜。你能夠承諾乖乖地不動嗎?」竟然需要動用到武器,這說辭讓萊格拉斯的心頓了一下。在默塔諾珥這麼使勁兒拑壓之下,箝口難言,只費力地儘可能點點頭。如果默塔諾珥認為他需要有個武器好預作防備,那麼,萊格拉斯願意全力配合。
除此之外,萊格拉斯也希望能得鬆鬆綁,而且萬一他對哥哥監護人的暫時休戰證明是不智的話,反正他也不保證在這種狀況下所做的承諾,自己能負責信守的義務有多少呢。小心翼翼地,默塔諾珥鬆了手,接著便放開環住萊格拉斯胸口的臂膀。在萊格拉斯安安靜靜、並乖乖地一動也不動待在一旁的當兒,他迅速從肩上卸下雕弓,並抽箭搭上弓弦。緊接著便站起身來,從遮擋在他們面前的枝枝葉葉間凝睇望出去。
萊格拉斯也順著同樣的方向望去,這才察覺默塔諾珥早就將他們倆就定位了,所以透過枝葉屏障,這河谷的入口便一覽無遺了。趨近而來的腳步聲攫取了他的注意,接著從樹林裡走出了三個人類,一步一步踏進縱谷來了。接下來,在萊格拉斯的右方,西歐李斯從一顆巨岩的陰影裡走了出來,而埃里安略略偏後,也隨著他一道現身。萊格拉斯瞇起了眼睛,細看著。才不多久以前,當埃里安和西歐李斯跑進谷裡時,哥哥原本看起來還很正常啊,可是現在,他好像很激動啊!西歐李斯停下來的時候,他也跟著停下腳步,但卻是抖著一條腿兒地歪站著。萊格拉斯緩緩地深吸一口氣。默塔諾珥所說的可是實情?埃里安只是在演戲嗎?
瞧見了埃里安,那些人類在半路上便駐了足,「這誰?」前面那個大塊頭拔出劍來,質問道。萊格拉斯渾身僵硬,而默塔諾珥則舉起弓來,箭尖鎖定該名人類。跟在領隊後頭的兩個人類也挺劍而立,但是埃里安只將他的兩隻手往旁大大ㄧ張,表示其雙手裡手無寸鐵,空空如也。
「他想要跟你談談關於藥草的事兒,席拉。」西歐李斯回答,「他離不開那玩藝兒。」
希拉兩眼緊盯著埃里安,擎著寶劍,維持在警戒狀態,「他離不開那玩藝兒干我啥事?」口吻不勝輕蔑。
「西歐李斯說沒我的份兒了,因為除了他自用的那份之外,你把他栽種的藥草全給要走啦!」埃里安嘀嘀咕咕地抱怨著,聽得萊格拉斯不由得畏縮起來。從前他都不曾聽過哥哥說話會像那個樣子的!他瞄瞄默塔諾珥,可是這個監護人的表情一片冷漠,什麼也瞧不出來。
「西歐李斯最好是別給忘了!」希拉威脅著說道,把頭扭向西歐李斯,「袋子交給融恩。」西歐李斯蝸步款款走向領隊後頭那個矮個子人類,一邊走一邊從脖子上取下袋繩來。默塔諾珥輕輕透了一口氣,因此萊格拉斯睇了他一眼,只見到這監護人正試著往他的右手邊挪過去一點,這樣他可以繼續把箭鎖住那個帶頭的,而不叫西歐李斯給擋住了。
「我可以幫你哦!」現在埃里安的語調聽起來可慌了,「假如你穩定地供應我藥草的話,我可以把禁衛軍戰士調開哦!」
席拉聞言狂笑起來,「就憑你,使喚得動精靈衛兵?我可懷疑得很!」
「我行的!」埃里安著急地強調著,好像遲疑不決、然後又脫口而出,「我是國王之子。」
「鬼話連篇!」席拉蔑聲冷笑,「本人可不是沒見過王子哦!那個人永遠拿一根枝條兒撐住似的,把屁股俏得老高老高的!」
萊格拉斯聞之一凜,憤憤不平地瞄瞄默塔諾珥,只見這人還在為了瞄準那個帶頭的,努力地在找尋一個恰當的角度,他忙到似乎連這句羞辱伊希爾登的話兒都沒注意到哪!
「那是我哥啦!」
萊格拉斯再度轉頭去看埃里安,為他話語裡那種嘲弄的口吻氣獰了臉兒。然而,頃刻間,他忍不住綻開了微笑,因為他百分之百地明瞭了,埃里安必是在演戲無疑啊!
「我哥和我爹無論什麼事兒全都看法一致,萬事萬務,包含我。」埃里安悶悶不樂地說著,「所以我敢向你保證,本人絕對有本事能把禁衛軍支開。還有什麼人是閣下必須請示的嗎?讓我去跟他談,在下可以鉅細靡遺地跟他解釋清楚的!」
「他所言句句屬實,席拉。」西歐李斯出其不意地開口插入,而叫默塔諾珥的沮喪更加一等的是,這位仁兄還沒走到融恩那兒便停下了腳步,並且那袋蕩魂草也還依然在他的手中。
站在領隊後頭的那個高個子人類放低了手中劍,這一刻才初初開口,「我們應該分他一份兒,席拉。他好像真的很需要啊!」
「閉嘴!必爾德。」席拉怒聲斥道。他耷著眼皮瞄埃里安,「假如我提供你穩定的蕩魂草供應,你就會把衛兵調開?你打算怎麼做法?」
埃里安狡猾地瞇起雙眼,「本人可不認為我就相信你哦!在下自然會把我要如何去辦,解釋得清清楚楚,但是,我只對全權負責的人報告!」
席拉蔑哼一聲,「那麼,就沒你的份兒!」說著將他的劍揮向融恩,「拿袋子去啊!」喝令。
融恩踏前一步,但是西歐李斯卻緊緊護住袋子,往後一退,融恩立即縱身向前一撲企圖硬奪,狂揮手中劍柄重重地擊向西歐李斯的腦側,然而西歐李斯反應得也快,及時抬起手臂擋開了這記攻擊,那只袋子依然緊緊抓在手裡不放,看得萊格拉斯目不暇給、簡直透不過氣來。
萊格拉斯注意到默塔諾珥措手不迭地移動調整著位置,卻聽得席拉爆喊「西歐李斯!」聲中忙轉回去只見,那個大塊頭人類早已來到埃里安身邊,正把手中利刃直指著埃里安脅旁。埃里安看起來卻好像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安閒自在也不忙著拔劍應敵,只一逕朝著席拉淺淺送出笑容,然而,叫萊格拉斯猛然倒抽一口氣的是,他領悟到,哥哥這會兒竟然,挺身站在默塔諾珥與席拉之間了!
驚駭之中萌生出勇氣,萊格拉斯從腰裡抽出小刀,從灌木叢裡穎脫而出,朝向人類飛奔而去。在他這一路的奔跑當中,足夠讓他有時間看到每張人類的臉孔上泛起的那些驚愕的表情,還有埃里安大驚失色的臉龐慘白似雪。接下來他聽到默塔諾珥從他身後的藏身處,奔雷一般急衝而出的聲音,眼中則見到埃里安鐵拳一揮正中痛擊席拉的頭臉,反手一扣便攫住了這個惡漢持劍的手腕。
融恩將西歐李斯用力一撞,而說時遲,叫萊格拉斯萬萬料想不到的,這人一步飛躍過來將他擊截,先往他的前臂狂揮手刀狠勁一切,掌內小刀便脫了手,然後將他生生擒於手中。今兒夜裡以來的第二次,萊格拉斯發現自己又被從後頭活逮了,而這一遭,那雪亮銳利的劍葉,卻是橫橫架在他的喉頭!
「退後!不然我切斷他的咽喉!」融恩惡狠狠說道。萊格拉斯悚然一驚渾身僵硬,只覺呼吸停頓、心臟卻擂鼓一般往胸廓上直撞。而原本要發難的西歐李斯,這會子停了下來,飛奔中的默塔諾珥則在幾步開外煞住腳步。
越過這個好像突然變得遙不可及的空間,埃里安,丟下了席拉,愣怔而立看著萊格拉斯驚呆了,而這時席拉逮著機會奪回劍來逆勢而轉,劍鋒挺向埃里安。埃里安的面容好平靜,然而卻早已不存絲毫血色了。
萬沒想到,融恩身邊那個高個子,突然將他的劍尖指向融恩的頸項,「他是個孩子啊!」咬著牙,從齒縫兒裡吐字,「放了他!」
「沒錯,」一個陰寒徹骨的聲音響起,「放了他。」而要不是融恩早就將他抓得牢牢的的話,萊格拉斯那雙腿兒可就要不管用啦,因為他正瞧見伊希爾登就站在席拉的後面,那一柄無情之劍逕自頂住他的後背。
「丟下武器。」從萊格拉斯後頭,傳來瑟蘭迪爾的聲音,隨著這聲音而來的是瞬間的凝滯,接著融恩手兒一鬆,讓手中武器去噹鏘墜地。他放開了挾持萊格拉斯的手臂,於是神速的默塔諾珥一個箭步飛將過來,將萊格拉斯伸手一撈,讓他遠遠地離開這惡棍身邊。正當萊格拉斯轉過身見到他的父親立在融恩身後,森寒劍鋒抵住歹徒背部時,忍不住瑟縮在默塔諾珥懷裡直打哆嗦。
「你受傷了嗎?萊格拉斯?」瑟蘭迪爾問聲。
「沒有。」
聞言瑟蘭迪爾朝向融恩,送他一個猥瑣的鄙笑,「既如此,就免你一死。」如此說道,而萊格拉斯看到融恩身子微微晃了一晃。「把他們綁了!」瑟蘭迪爾發令,默塔諾珥拍拍萊格拉斯的肩頭,移身去幫助那些此刻已靠過來的衛兵們,幫他們把融恩和席拉的手反剪在背後,在瑟蘭迪爾與伊希爾登一雙怒劍雪亮的鋒鍔鎮壓之下,嚴嚴地綑綁起來。
「他呢?」一個侍衛來到必爾德面前,開口問道。
瑟蘭迪爾目視這個高挑的人類,「綁了。」說道,「我會對伊斯加城主說明他曾試圖救助萊格拉斯的,但是我不會去冒絲毫的風險。」
必爾德定定地注視著瑟蘭迪爾,「他名叫奚銳特。」開口說道。
「住口!必爾德!」希拉瘋了似地狂喊,「你要把我們全都害死啊?」
瑟蘭迪爾揚起一道眉,「你說的是誰?」問那個高個子。
「那個我們跟他拿蕩魂草的老大。」必爾德不慌不忙說道。
「笨蛋!」席拉啐了一口。
瑟蘭迪爾眼中波光幽幽,深沉地望進必爾德目中,「你們為何要這樣做呢?敝國已供應此藥草給伊斯加的醫師了啊!究竟何等需要,致使你們要以這樣的方法來獲取它呢?」
必爾德絲毫不反抗,維持自尊地站著,容允侍衛縛綁他的雙手。「並不是人人都會僅遵醫師的叮囑的。」他坦承不諱。
萊格拉斯看見他父親的視線越過了必爾德、而去盯視西歐李斯,那位精靈已經爬起來了,此時手裡抓著蕩魂草的袋子怔怔地站在一旁,而默塔諾珥正在輕聲地對他說著什麼。「那倒是真的!」瑟蘭迪爾也只得承認。他放低了手中劍,別轉臉去,瞇起眼眸,睨著萊格拉斯。
這霎時,萊格拉斯發現自己被一個鐵箍似的擁抱,緊緊地圈住了。「你這小笨蛋!」埃里安大喊,「你會被殺了的啊!」
萊格拉斯從這個緊抱裡掙了出來,咧著嘴兒,笑得好開心。他已脫離了險境;埃里安也毫髮無傷;而且埃里安並沒有在服用蕩魂草哪!「我馳援來幫你解危算是你運氣好欸!」他趾高氣昂說道。才說完,一個硬梆梆的東西突然朝他的屁股狠勁兒打了一下,痛得他猛抽一口氣、跳了起來。轉過身來卻見到,他的父親直接就站在他的後方,同時也震驚地瞭解到,他所感覺到的那個硬梆梆的東西,竟然是他父親的劍葉啊!
「你究竟認為自己是在做什麼嗄?」瑟蘭迪爾咬牙切齒、恨聲說道。看著父親那勃然大怒的臉龐,萊格拉斯的胃擰成了一團。
「我想要救埃里安嘛!」就算他自己聽來,自己的聲音都算是哽噎而發抖著了。
瑟蘭迪爾閉上雙眼,靜靜佇立了好一會兒。「伊希爾登,」再度睜開眼眸,說道,「你與我,護送萊格拉斯回家。埃里安和默塔諾珥,把這兒的一切打理清楚。」萊格拉斯聞言咬住下唇。結論下得太早了啦,他或許並不像自己原先認為的那樣,是脫離險境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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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格拉斯從冷掉了的浴水裡疲累地勉力站起身來。他已習慣了偶爾從兵器操練裡得些跌打損傷回來了,不過今兒夜裡,自己可結結實實被一票兒形形色色的人給粗暴地揪過來逮過去,因此覺得渾身被摧挫得是又酸又痛。用毛巾擦乾了身體,套上一件乾淨的睡衣,然後趨步走進了臥室。他一屁股坐到床上,卻又像彈簧一樣地跳了起來,然後輕手慢腳地、小心地側身躺了下來,他早就把那一記特別痛的淤傷給忘了啦!真不知道忒爾貢發生了什麼事兒了。
他真希望能夠只管上床蒙頭一睡,把今天這一切全都忘得乾乾淨淨才好,不過他父親剛剛打發他去洗澡時就說了,等他把要發給伊斯加城主的信函送出去之後,他就會過來和他談話的。由伊希爾登在前、瑟蘭迪爾在後地將他夾在當中,一路穿林扶枝騰越過森林的這趟返家之旅,三人之間那份絕對死寂與極度沉悶,簡直達到了折磨煞人的程度了。萊格拉斯多希望他的父親此刻就到他的房裡來呀,他最討厭等待了。
彷彿回應他的欲念似的,他的房門驟然響起一記清脆的叩擊,而並沒有等待萊格拉斯應聲的瑟蘭迪爾,即趨步進入房內。萊格拉斯慌慌張張急著起身相迎,「不必起來了。」瑟蘭迪爾出聲如此發令,於是他又躺了下來。瑟蘭迪爾從他的身下拉出毛毯來,拿它們將他周身覆蓋周整之後,便在緊挨著床邊兒的椅內坐了下來,把兩隻上臂放在大腿、兩手交握,身子往前傾。
「覺得怎樣?」
萊格拉斯聳聳肩,「我沒事啦。」
瑟蘭迪爾將臉撇向別處去,半晌之後又轉回來。「萊格拉斯,爸爸承認,我真不知道該拿你怎麼辦才好。我自認已經絞盡腦汁費盡周章來讓你遠遠地離開那凶險至極的險境了,而你,卻就那麼興高采烈地溜出家門、潛進黯夜裡,歡天喜地地直指而去。」
萊格拉斯咬住嘴唇,靜靜觀察著他的父親。瑟蘭迪爾看起來威凜嚴肅、神色凝重,不過卻大大不如早先那樣震怒了。「我很擔心埃里安,而我不知道還有其他的什麼辦法可以做。」
「伊希爾登和我,我們兩個就告訴過你不必擔心了啊!」瑟蘭迪爾的語調極為不悅。
「但是您們並沒有告訴我究竟是出了什麼事兒啊,那我怎麼能夠不擔心呢!而且我認為您對於埃里安所做的每一件事情,並不一定全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所以我並不想要告訴您,免得給哥哥惹上麻煩啊!」
「萊格拉斯,如果埃里安原先一直都在服用蕩魂草,那你一定得告訴我才行啊,因為如果他這樣做的話,他就需要協助,需要一份超越你的能力所能給予的協助。你明明知道爸爸會不惜傾盡一切的力量來幫他戒癮的!你和埃里安、以及伊希爾登,你們是爸爸在阿爾達之中,最心愛的三件珍寶啊!」
頓時一股心神交瘁的疲憊萎頓如狂潮一般席捲而來,萊格拉斯雙眼如螫、瀅瀅泛滿了淚水,「我爲了埃里安心中驚恐得不得了,而您與伊希爾登只會一直說不要擔心,我才會認為您什麼也不會做了,因此才覺得自己得做些什麼的!」叫他震驚的是,自己那含悲帶怨的音調、竟是哽咽欲泣的悲音,而他的父親聽聞此聲,毫不遲疑離開了座椅,坐進床沿兒上去,將孩子攬入了懷中。
「只要我能力上幫得了,爸爸絕對不會讓你們任何一個去受苦的啊!」瑟蘭迪爾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撫摩著萊格拉斯的秀髮,萊格拉斯因而難以抗拒地一頭鑽進這個柔情的懷抱裡。父親輕嘆了一口氣,稍微退了開來,低頭注視萊格拉斯小小的臉龐,「我得承認,爸爸或許應該把事情的狀況向你明說了的,尤其是既然你都已經被監禁在房裡了,不會無意中把埃里安的任務給洩漏出去的情況下。」
這說法,激起了一股激盪的波潮,湧過萊格拉斯的心田,「假如您像安納兒的父親那樣地,不管什麼事兒都會對我明說的話,我會很高興的!」
「唔。」瑟蘭迪爾語焉不詳地應了一聲,「爸爸不得已,必須把你監禁在房裡一個月的時間了,這一點你自己心裡該很清楚了,不是嗎?而且你也必當料想得到,爸爸將會經常來此探監,以確定你確實是在圈禁之中無誤。」
萊格拉斯哀愁滿面,「我料想得到啦。」
瑟蘭迪爾狡獪一笑,放開了他,款身站起,「不過,你可以回去上武藝訓練課。而,當你不上家教或軍訓課時,如果我正在召開公廷或是朝臣覲見的話,你都必須過來陪我列席會議。」
萊格拉斯努力不要把自己那份兒沮喪神情流露出來,然而只怕是難以如願啊。從經驗之中,他很清楚這些朝覲公廷,通常都是無聊乏味到足以致人於死的程度的啊!「我可以只要乖乖待在房間就好的啦!」他奄奄一息地提議。
瑟蘭迪爾卻佯裝一副大仁大義的樣子,「參加公廷議事,你就會了解政務與民情哦!而且爸爸也能夠照看得到你呢。假如你表現良好的話,我會允許你偶爾離開我的監督的哦!」聞言萊格拉斯忍不住發出一聲悲嘆,但是瑟蘭迪爾當作沒聽到,「明天,當你見到忒爾貢的時候,得要告訴他說,侍衛們已經全被告知了,你是被禁止接見任何人的囉!」
萊格拉斯在嘆息聲中躺回床裡,「您嚇唬他啦?」好奇地問道。
「我相信,我是把他嚇壞了的。」瑟蘭迪爾的語調聽起來頗為滿意,同時走向門口去。
即使萊格拉斯都已經覺得自己的視線已經迷濛不清了,仍咧嘴笑了,「真希望我有當場看到呢!」他的房門打開了、又輕輕地關上,於是他輕快地跑進夢境小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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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里安回過神來、凝聚目光,盯住掛在牆上的一把雕弓,這弓一落入眼底,立刻便明白了他是躺在自個兒床上,在他自己的寢室裡,在自家王城要塞之中。薄被之下伸展伸展軀體,突然瞭解了自己這一覺睡得有多長、有多沉,那可是最近兩個月以來他所未曾有過的一場酣暢的好睡啊!從側臥的姿勢翻身一滾,仰面躺著,把這個新發現在心中琢磨、反覆掂量了好半天。我一定是在痊癒之中啦!驚喜之中如此想著,同時感受到一股,渾身鬆快心頭舒爽的歡喜情懷,如同浪潮一般突如其來地激盪著他。我的病終於要好起來啦!
一股充沛的活力在他的四肢百駭裡衝激,他一滾,翻出床外。生理時鐘告訴他,這會兒已經日上三竿、而他大約早已錯過早餐時間了。都還沒來得及把瑟蘭迪爾那張臭臉在心底描繪起來呢,而靜靜佇立在門邊的小桌上,那裝滿麵包和水果的一個托盤,如此佳景早已翩然落入他的眼底。用力眨眨眼睛,確定它們不是蜃影。他的父親必定吩咐過,命人把他的早餐送到房裡來,好讓他能逕自悠然自在地、品味他的早餐吧。他都想不起來自己何時曾有過如此聖眷隆寵呢!
這麼著,他突然開心地笑出聲來,端起一碗草莓來,拋一顆紅莓到半空中,張嘴兒接住,然後端著這碗果子抬腳往浴室走去。他要好生偷取半日之閒、泡個暈乎乎的熱水澡,細細品嚐草莓的鮮甜滋味,同時慢慢決定如何打發這日的餘暇時光。他已經圓滿達成伊希爾登與他父王交辦的差使了,而醫師們卻還沒放他去執行激烈的全役呢。盤算著,他應該去伊希爾登的辦公室,那個理論上他正在打工的地點報到才對,不過他挺懷疑他家老大是否不嫌他礙眼呢。好好泡個熱水浴,這正是他所需要的,如同三萬六千個毛孔都飽食人參果一般、令人飄飄欲仙的妙事兒哪!
差不多一個小時後,他離開臥房,信步晃過長廊,往皇室廂房的大門移動,打算要出宮而去,誰知卻被侍衛給擋了下來,「稟告殿下,王上有令,說他希望在您出門之前,能夠與您一會。陛下現在御書房。」
多叫人掃興啊!埃里安考慮著把這道諭旨置之不理,但想想之後還是算了,身子一轉,回身走向父親的辦公室去。敲過門、然後在父親邀請聲中推門而入。瑟蘭迪爾從案牘之中抬頭一望,隨即綻開了笑容,「今晨,你看起來神采奕奕氣色挺不錯哦!」
「在下正是哪!」埃里安笑嘻嘻地承認。
瑟蘭迪爾往椅背一靠,「你做得非常出色哦,埃里安,尤其考慮到你自己都還在與魔影症病情纏鬥之中呢。我要告訴你,為父的我,有多麼以你為榮啊!」
這一番稱揚,聽得埃里安心旌一陣搖曳,只覺恩感不盡,他很了解自己的父親,是絕口不輕易稱功頌德的。「謝謝您啊!父親!」
瑟蘭迪爾從座內起身,款款繞過御案而來,「讓我們父子倆肩並肩,到那些個戰士訓練場,四處隨便走走好吧?」邀請道。
埃里安目光霍然一跳,「我原本打算,或許去拜訪一個朋友的。」小心翼翼說道。
「她可以稍候一下。」瑟蘭迪爾咧開嘴狡黠一笑,開口做此表示,接下來正色道,「這星期裡,你可下足狠勁兒把自己給糟蹋得夠聲名狼籍了啊,iôn-nín。伊希爾登正在設法讓事實真相盡可能地散播出去,而為父的認為,莫若讓人人都有機會親眼看到,在我嘉許的目光之下,你與我並肩遊行一遭兒有效呢!我想,在那之後,你的*朋友*會更欣然地接受你哦!」
一席話聽得埃里安張口結舌,睜著大眼發了半日呆。「父親呀!」在那俊逸的臉龐,緩緩盪開一個開心的笑靨,「您永遠不曾停止過讓我驚訝啊!」
「我希望不要吧!」瑟蘭迪爾倒是回答得安詳寧靜,伸出手去搭著埃里安的肩膀,領著他往門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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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希爾登步出光線微暗的醫務室門廳,跨進明燦亮眼的晨光之中,卻幾幾乎與大約是過來拜訪她的母親的雅薾斐苓撞個滿懷。這一對妙人兒同時巧步往旁一跳、免得撞到一塊兒去,但是偏偏女郎閃往她的左邊兒、而男子卻讓向他的右手邊,於是,他發現自己逕自站在那兒,垂臉俯視著那張仰起的芳顏,兩人僅僅相距四吋之遙而已!
「在下懇請您的原諒,女士。」他開口道歉,感覺有點兒呼吸困難。
女孩的臉蛋稍稍一紅,往後輕步一退,「不要放在心上,伊希爾登。」說著別轉臉去,旋身繞過了他,走進醫務室。
他呆站著惆悵地凝望伊人背影,出神半晌,然後嘆了一口氣,抬腳走向他的辦公室去。他似乎是命中注定了,每回只要是見到了她,自己都要鬧笑話兒的。驀然,他停下了腳步,回想著他們兩人剛剛交換的寥寥數語。「不要放在心上,伊希爾登。」她原來喚他做伊希爾登啊!她原是以他的名字來呼喊他的呀!一時壓抑不住心中狂喜,他大笑著揚聲高喊長嘯,硬是把兩名剛剛向他敬禮卻慘遭忽視的阿兵哥給嚇了好大一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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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希爾登離開病房後,默塔諾珥在床側的椅內坐了下來。
「你沒必要陪我的。」西歐李斯開口。剛剛醫師已經拿枕頭給他撐靠起來,好方便他能夠和軍團指揮官談話,因此這會兒他依然維持著一個坐姿。
「我有必要。」默塔諾珥溫聲說道,「你正在打一場艱苦的戰鬥哪,所以你需要有同袍幫忙在你背後守望著。」
西歐李斯聽了淡淡一笑,抬起一隻顫抖的手往床邊小桌那杯水伸過去。那玻璃杯抖得如此厲害,以致於水從一側濺灑了出來,於是默塔諾珥伸出一隻手掌覆在西歐李斯手上幫忙扶穩它。西歐李斯喝了水,然後任由默塔諾珥將杯子拿去放在桌上,而他則兀自躺進枕頭裡。
「我也曾嘗試過戒癮的,你知道。」
「我想你應該努力過的,」默塔諾珥說,「不過我可不認為這是可以靠單打獨鬥就能打贏的戰役哦!而現在,有醫師們來幫你的忙了。」
至此兩人默然相對,沉寂良久。「我很抱歉。」西歐李斯說道。
「我也是啊。一個為了盡忠職守而飽受折磨的夥伴,我們全體都失去了他的消息、竟無人知其下落,這簡直令我羞愧驚惶得無地自容。我們對你的虧欠更多啊!」
西歐李斯卻沒言聲,只將細牙緊咬住下唇,然而卻逃不過默塔諾珥一雙眼睛,他趕緊離開座內,在床沿兒上棲坐下來,將此時渾身顫慄打著哆嗦的西歐李斯攬入懷中。輕柔地搖晃,低聲呢喃著安慰的話語,就像當他的女兒年幼時他所給的那份憐惜呵護,就像魔影症最後全面侵襲了埃里安時他給予的支援慰藉,就像在他漫漫此生中、那無數被悲傷所淹沒的時刻裡,旁人對他所伸出赤誠的援手一般。這夏令時節,長日遲遲,他手上有的是時間。只要是自己被人所需,他就會為君長留,停駐守候在這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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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
作者注:Nilmandra寫了一個有關於瑟蘭迪爾與他未來王后一見鍾情的故事,而這位國王乍然驚艷慌亂失措的樣子則暗示了伊希爾登的笨拙全然是歸咎於遺傳呢!這個故事名稱為「First Celebrations」,發表在Stories of Arda。
http://www.storiesofarda.com/chapterview.asp?sid=1164&cid=47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