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od Neighbors
by
daw the minstrel
8. Setting Plans in Mo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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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擬定行動方針
「你打算怎麼安排？」瑟蘭迪爾問。
他的總管查了查手裡那張清單，「正如臣下所預期的，我輕而易舉就安排好了麵粉的重購，伊斯加有不少的商人都在販售，而今年又有好收成，明天它們就會運到了。我也多加採辦了酒品，不過那要兩個星期才會到貨；酒商正在等南來的貨運，只要它一抵達，他就會把屬於我們的那一份兒儘快送來。而我們手上的存量也足夠，臣下認為稍微緩一下是不成問題的。」
瑟蘭迪爾點點頭，同時心中禁不住納悶，這位仁兄把這些瑣事如此不厭其煩地一一向他稟告，究竟是為哪樁呢？平時他打理起皇宮雜務來，都是俐落明快，很能獨當一面的嘛！「布料呢？」
寧第邇臉龐立刻顯得憂心忡忡，「那就有點兒棘手了，也就是臣下真正想要向您稟告的。」瑟蘭迪爾聞言揚起眉端。「恰如臣下所擔心的那樣，我沒辦法從慣常與之交易的那位布商那兒取到貨，他的存貨全都見底了。要羊毛得等來年，而他從南方輸入的絲綢至少也要等上三個月。我可以向那位我們不再與他打交道的布商同時取得毛料和絲織品，事實證明那些確實符合我們所要的沒錯。但它的品質令我難以放心，而更令我困擾的是，他的索價是我們原來購買價格的三倍。」
瑟蘭迪爾無法置信地瞪大了雙眸，「他在趁火打劫！」
「沒錯。」寧第邇悲慘地點點頭，「顯然他聽說了木筏攻擊事件了，因此想要趁機大撈一筆。在我們丟失商貨的消息在伊斯加傳得人盡皆知之後都還不到幾個小時呢，他就捎了信息給我，說要把布料賣給我了！」
「我不會被搶兩次的！」瑟蘭迪爾斷然答道，「在逼不得已之前，我們能不用就不用吧！」
寧第邇沉吟道，「我們或許可以不用絲綢吧，王上，假定您與兩位成年的王子都把過去一直穿戴至今的正式禮服繼續沿用下去，不另做更新；而萊格拉斯也長得快到非裁製新衣不可了，不過他大概也還可以再等上三個月，直到絲綢新供應到貨為止。然而，毛料的問題卻是另一種考量，它是被拿來製作斗篷、以及縫製冬衣用的，如果我們不重新置辦的話，有不少您的臣民就要捱寒受凍了。」
瑟蘭迪爾拿他的手指在座椅扶把上敲呀敲，「人類呀！」忿忿一聲長嘆。眼神飄去望著對面牆上掛著的一幅繡毯出神，掛毯描述著明霓國斯的花園盛景，隻隻夜鶯在林木裡鳴囀嬌啼。為了區區黃金珠寶，人類便可以不擇手段、喪盡天良！心中苦澀如此作想。瞬間，一個念頭宛如電光石火，在腦海裡一閃，他瞇起了雙眼，陰惻惻轉向寧第邇。
「這個布商叫什麼名字？」
「克墜。」這位總管凜凜一震，顯然已經看出了瑟蘭迪爾心計已有成算，不過卻摸不透他藏的是什麼玄機。
「傳他過來。」瑟蘭迪爾下達指令，「告訴他，本王想與他談這筆買賣。」
寧第邇眨眨眼，「沒問題，陛下。」他張了張嘴，像是想要問什麼，想想之後卻又作罷，「如果您應允的話，臣下這就去辦。」瑟蘭迪爾點頭，於是這位管家退了下去。瑟蘭迪爾對著御案深蹙其眉，端然默坐了好半天。如果他的子民無法獲得充足供應的好毛料，可要拿這個冬季怎麼過呢？
門上輕叩了一下，然後出現了一位僕役，「陛下，午餐已經準備好了。」瑟蘭迪爾站起身來，移駕前往皇室小餐廳，在那個地方發現到伊希爾登、萊格拉斯、和米斯蘭達正在等候他呢。萊格拉斯剛把他那裝滿了美麗羽箭的箭筒堆到房間的角落裡去。今天就是他要把自製箭矢在箭術課裡讓它們初試啼聲的日子，而他顯然回來得很晚，以至於在用餐之前趕不及把他的箭具拿去放好。他從前早就被好生責備過關於用餐遲到這檔事兒了，因此他無疑是不想再度被罵，尤其是在米斯蘭達的眼皮底下。
「你的新羽箭射得怎樣呢？萊格拉斯？」大夥兒全都入座、而僕役們也上完菜、退出去之後，瑟蘭迪爾開口問道。
萊格拉斯卻端起臭臉，氣鼓鼓說道，「我們今天根本沒有上箭術課！潘塔力安和實習兵不知在忙什麼事兒，所以我們玩尋箭遊戲代替。」
瑟蘭迪爾忍不住失聲笑道，「我還以為你很喜歡玩尋箭遊戲呢！」當兵器師傅們把許多箭矢四處藏匿，然後給一連串的線索讓學員們去找出來，這遊戲在往昔總叫他的兒子們全都樂此不疲哪！
「我很喜歡啊！可是我想要試試我的箭嘛！現在可好，要一直等到後天我們才會再有箭術課啦！」
「跑不了的啦！」瑟蘭迪爾溫和地說，目光轉詢伊希爾登，「實習兵有什麼事兒把潘塔力安給絆住了嗎？」
伊希爾登笑說，「我相信昨天最高階學員有一門課表現得讓潘塔力安不滿意了，他們今天正在痛改前非哩。」瑟蘭迪爾點頭。教導小精靈的師傅們同時也負責實習兵戰士的訓練，而實習兵的需求是被優先考慮的。
「我猜想，你上午要鍛鍊武藝，而下午要上家教課吧，萊格拉斯？」米斯蘭達說。
「對。」萊格拉斯一邊回答，一邊舀起燉菜津津有味地送進嘴巴裡，至少尋箭遊戲促進了他的食慾。「我正在研究埃盧庭葛。」
「啊，」米斯蘭達說，「一個複雜的國王。」聞言瑟蘭迪爾百感交集地玩弄起他的麵包來，屬於他自己的那份對多瑞亞斯的記憶，是讚歎與痛苦的轇轕混合，因此他早就發現到，每當他的孩子們在研究這段歷史時，對他自己竟成了一場場的煎熬折磨。
「從前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學過庭葛了，」萊格拉斯說，「不過現在我又在閱讀他的故事了，而我真的覺得他對貝倫不太友善呢！」
「他很愛他的女兒嘛！」米斯蘭達說，「所以很不想要失去她。」
「嗯，可是他女兒很愛貝倫啊！」萊格拉斯說，「而且我的書上也說了，庭葛要把精靈寶鑽時時刻刻帶在身邊、一會兒也不能分離，對我來說，那樣好像太貪心了。」
瑟蘭迪爾聽了滿臉不悅，「庭葛可不是矮人或者人類喲，萊格拉斯，他並不是貪圖精靈寶鑽的價值連城，他愛的是寶鑽那非凡的美麗、以及蘊含在裡面的聖樹光輝。」真是的，萊格拉斯的家庭教師在給他讀些什麼呀？
萊格拉斯張口一副議論未了的樣子，不過卻以匆匆刮完碗內最後一口的美餐來讓自己滿意，然後意猶未盡地眼巴巴望著放在餐桌中央的那只沙鍋出神。瑟蘭迪爾向他做了手勢，要他把碗遞向前頭來，並且幫他舀了第二碗。
「過度貪戀黃金的價值、與過度愛慕寶鑽的華彩，這兩者，果真有那麼大的差別嗎？」米斯蘭達意味深長地說，「埃盧庭葛對精靈寶鑽的痴愛，確實讓他的王國遭致毀滅性的災厄呀！」
瑟蘭迪爾對於這一番評論，只是抿緊了雙唇，緘口以應。他本來就不願去和客人爭辯，何況有關多瑞亞斯毀滅的話題，如果可以的話，他根本就絕口不想談論。這一時鴉雀無聲無人言語，沉寂良久之後，終於伊希爾登開口言聲，對瑟蘭迪爾來說，其所言，顯然就是試圖改變話題來的。
「您在森林的西域可曾見過任何一位獵戶嗎？米斯蘭達？」
「我拜訪過一個村子，」米斯蘭達回答，「他們所談論的話題，無非是繞著伊歐西歐德開拔前往南方大草原的這個題目打轉呢。」
聞言萊格拉斯心頭一動，從他的餐點抬起頭來，「那些獵戶是怎樣的人？他們是樂善好施的人嗎？」
米斯蘭達對他慈祥地笑了，「他們與你的伊斯加鄰居們挺相像的，而且我敢說，只要他們能力上辦得到，就會樂善好施的哦！」萊格拉斯聽了卻稍稍泛起愁意。
「有必要的時候，他們也是驍勇的戰士哦！」伊希爾登說，「住在與迷霧山脈這麼接近的地方討生活，他們不得不振奮起來自衛禦敵，這樣的情況有愈演愈烈的態勢。而且正如伊斯加的人類一樣，那些人對我們是很友善的呢。」
「數個世紀以來，人類與精靈族經常都是連陣殺敵的同盟戰友呢！」米斯蘭達大表贊同。
瑟蘭迪爾陡然想起愛隆的預言，說有一個人類將會在這個紀元最後聖戰裡扮演一個舉足輕重的角色。行思至此他只有深深一嘆，有時候人類真像是一團謎啊。他們是一種你永遠要各別逐一評定的生物，因為他們比起精靈來要複雜上許多。霎時，多瑞亞斯的記憶又襲上他的心頭，令他面色一沉，愁雲鬱結。老實說來，他暗想，精靈族，也沒有正直高貴到哪兒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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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格拉斯在通往忒爾貢家的小路上奔跑著，小手上抓著一皮囊的蘋果汁、以及一條麵包，那是他在下課之後所能從廚子那兒要得到的食物。那些廚子們還取笑他說他這幾天怎麼像個餓死鬼似的哩，而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把...辯稱這一堆食物全是他一個人吃光...的爛藉口，繼續說上多久。當他進入了忒爾貢家那塊林間小空地的時候，瞧見小阿曼德正在空屋對面的那座農舍前庭跑來跑去，那就是受傷的掌筏精靈所居住的屋子。而那位精靈就坐在前門附近的一條長凳上，傾聽小阿曼德喋喋不休的童言童語。
「這是我的寶劍喔！」阿曼德說，「有一個男孩住在我家隔壁，他可是一個戰士呢，而且我也是戰士，我們要一起去殺半獸人！」
「那可真是太好啦！」掌筏精靈一邊說著，一邊歪身閃過阿曼德揮得太近了的那根樹枝兒。
假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萊格拉斯向那位精靈揮過了手，遂兩腳一拔、急跑繞到忒爾貢家後側，發現他的朋友正好從後門探身出來。萊格拉斯以滑壘的姿態煞住跑勢，「我還以為你會陪著羅達呢！」他喃喃發聲，保持他的嗓音低微。
「我在趕我的箭啦！」忒爾貢滿臉的不高興，「不過我已經決定了，管它們做得好做不好，我全都不在乎了！」
「你還有兩天的時間嘛！」萊格拉斯提供意見。
「我不在乎了！」忒爾貢斷然說道。
萊格拉斯只有嘆息，再次地，心疼摯友卻又愛莫能助，感受到心中如螫般的痛苦。「你今天給羅達吃過了沒？今天尋箭遊戲拖得太久，我回家得好晚，因此都沒有時間帶什麼東西給他呢！」
「沒有，我今天也都還沒見到他。」
萊格拉斯聽了沉痛地咬住下唇，羅達一定餓壞了啦！他們匆匆穿過小林子到男孩藏身的小屋子去，進門發現安納兒和羅達兩人都在臥房裡，萊格拉斯立即遞上食物及蘋果汁，於是男孩的面容頓時亮了起來。
「真抱歉我沒有早一點兒拿來！」萊格拉斯連聲致歉，他一屁股坐到安納兒身邊地板上，看著羅達撕咬著麵包狼吞虎嚥。
安納兒望著忒爾貢，「你的箭趕完了啊？」
「不！別再提那些鬼東西了！」
安納兒與萊格拉斯相視會意，兩個人同時聳了聳肩。「忒爾貢，我來這兒的路上，聽到阿曼德在跟你的鄰居說有一個男孩住在他隔壁家哦！」萊格拉斯說。
三張愕然的臉龐一齊驚疑地望向他。「不！」羅達無聲驚喊。
「那個鄰居並沒有真在聽他說話啦！」萊格拉斯向他保證，「可是我愈來愈擔心了！我怕我們沒辦法藏你一輩子啊！羅達。」
「我不能回去伊斯加的！」羅達堅決反對。
「不過，今天我哥哥在談論住在森林西面的人類呢！」萊格拉斯說，「而我就想，或許你可以到那邊去和他們一起生活。」
現場頓時陷入寂靜，每個孩子都在心中默默地衡量這個提議。「有多遠？」羅達問。
「不算近啦！」萊格拉斯坦承，「上課的時候我查過地圖，在距離森林邊緣至少五十里格的地方，你得去找到一個村子。」
每個孩子飛轉著心思。「森林裡可非常危險啊！」安納兒勇敢地提出他的看法，苦目蹙額，憂愁滿面。
羅達倒是英勇地深吸一口氣，「我辦得到。」口吻無比堅毅，「我有一柄小刀，還有弓箭呢。」萊格拉斯瞥眼去看裝載了可憐兮兮三枝箭的箭筒一眼，羅達咬住下唇，「不過，如果我不要穿這一身軍服的話，會好些兒的！」他滿懷希望的一雙眼眸，渴求地注視著小精靈們。
「我有多的衣服。」萊格拉斯款款說道。他的衣服比他的朋友多得多啦！他覺得拿個幾件給羅達，不會被發現的。「明天早晨我會帶過來。如果辦得到的話，我儘量趕在操練課之前來一趟，不過你大概天黑之前都不會離開的吧！」
「他也需要行路的糧食哦！」安納兒說。
萊格拉斯和忒爾貢雙雙點頭，「那我過來的時候就帶些兒來。」忒爾貢表示。
「我也會。」萊格拉斯說。一度他荒唐地，想著有沒有可能去偷一匹馬出來哪！不過他立刻就明白那樣做會惹出大禍來的，此外如果羅達必須在森林裡隱藏他的行蹤的話，帶上一匹馬可就難了。他努力不要去想孤苦伶仃的羅達一個人在森林裡會遇上什麼事兒。羅達必須離開呀！他還能有別的方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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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顆巨岩後面，埃里安窺探著那個被半獸人拿來躲避陽光的藏身穴口。伊萊丹過來蹲在他的側後，「天色就快要暗了。」低語道。
「知道。」埃里安表示。他早就已經把他的作戰計劃與默塔諾珥、雙子、以及三個人類從頭到尾全都講示一遍了，並且他也很確定全體隊員對於各自所屬的任務都已經有明確地了解。這該是到了大夥兒各就崗位的時候了，他舉步正要從這石谷邊兒上離開、潛回其餘戰友群集等候之處，伊萊丹卻出手攔下了他。
「別忘了在黑暗之中，人類的眼力會越來越模糊不清哦！」他警告埃里安，「我知道你希望我們以弓箭作為首波攻擊，但是人類使劍可能會必較靈便吧，那可以讓他們就近看清敵人呢！」
「要耍刀弄劍，不愁沒時間。」埃里安嚴峻說道，「然而首要之先，是盡可能地先剷除那些對我們不利的因素。」伊萊丹聽了只是聳聳肩，卻沒再多說什麼，因此埃里安假定自己已經把話給說清楚了。
兩人走到藏身在樹林裡的那群夥伴，大夥兒全都機警地把弓操在手裡了，其中一個人還帶點兒急躁地四下踱著方步。他們原本都是趁白天的時間儘可能地休養生息，然而這個時候，全體卻一副機靈警惕的樣子，舉止緊張，滿門心思全在即將到來的事件上。「是時候了。」埃里安宣布，「賴瑞，你帶上阿倫，到那邊去。伊萊丹，你和伊羅何往另一邊。必須確定你們在這谷裡往前推得夠遠，要踩在魔軍先鋒的前面才行。」話猶未及，這兩組伏兵就迫不及待地動身了。
埃里安向默塔諾珥和綴肯打了個手勢，於是他們在他的兩側散開，各自尋位部署，在這谿谷邊上岩石後面藏匿起來， 將位置稍稍前移，而視線仍可以鎖住穴口。扯著弓，搭上箭，埃里安也安身下來等待，這會兒突然意識到自己是胸繃肩緊何等倉皇，於是他好整以暇地鬆弛了緊張的肌肉。他的身體必須處於自在從容的狀態下才更加射得精準的。
他一雙銳眼往谿谷裡掃了一圈兒，眾弟兄們全都按兵靜伏以待，四野一片死寂。好的開始啊，他如此暗想。這寸草不生的光禿谷地倒是讓他省下了舉棋不定的兩難：無論如何，他們全體都得乖乖地在地面作戰，不過他仍然抱著希望，但願這谷地邊緣上較高的地勢能夠給他們賺些兒優勢才好呢。那樣的話，半獸人就必須靠著射箭、或是衝上峽谷的陡坡才能對他們還擊，那麼在速度上就遜上一籌了。如果精靈與人類的聯軍有足夠多的箭矢的話，這幫魔物會是多麼輕鬆簡便的活靶子呀。
日暮之光正在漸次消隱，直到達到了一個埃里安認定為是臨界的暗點。這時他全神貫注在那個魔窟穴口，滿心只期待著希冀之物快快現身，按壓在弓弦上的手指都抽動起來。彷彿說曹操、曹操就到似的，一個半獸人蹣跚緩步蹭到穴口，一隻魔爪搔呀抓地侍弄其身側。緊接著便是第二個、第三個也紛紛尾隨著出現。埃里安控制住他增快了的喘息，按捺下來去點算敵軍人數，他要在發動攻擊之前，確定魔兵全都已經離開了巢穴、並且離開洞口一段距離；他可不想要去命令誰必須到詭譎不明的洞穴裡去搜查一個邪惡敵人，更絕對不希望必須由自己親自來做這件事兒。
一個一個半獸人全在洞口前方盤旋晃悠、亂踢著石塊，並且粗言暴語地互相陰損喧談。其中一個突然縱聲狂笑起來，這嘩笑聽在耳裡令埃里安不由得脊梁一陣悚然，儘管他根本就聽不懂那些魔兵們互相說的是什麼。緊接著，一個體型更為高大的半獸人出現了，惡聲發出一道命令，揚手一揮，將他的嘍囉指向埃里安的右側揚長而去，動身去執行他們那見不得陽光的活兒去了。
從眼角，埃里安可以瞥見綴肯急躁忸怩著身子，顯然是渴望操起他的弓來放上幾箭，免得讓這些畜牲給跑了。見狀埃里安強烈地希望前頭的人類和雙子們能夠穩住陣腳、沉住氣，做他們該做的事兒才好！他沉心繼續數著。十五，十六，十七。終於鬆下了一口氣。就是現在啦！他發送了一聲尖厲的鳥鳴訊號，立刻站起身來，弓早已拉滿，箭早就在弦上，險惡的箭鏃鎖住一個魔軍弓箭手。箭桿劃破夜氣直直紮進那廝的頸子，有那麼一刻，這個半獸人就光站著發愣，好像是一時明白不過來他已經死了似的，然後才癱然軟倒地上。魔頭高聲喊叫著，於是那支像是全面失靈的隊伍餘眾趕緊抱頭鼠竄、四下尋求掩護。
埃里安手裡捻著第二支箭矢，然後從谷緣上退開，跑向右方去重新定位。一個弓箭手若老在同一個地方放箭而不思變動位置，則即使是半獸人也有辦法把他射倒的。他滑進另一顆石頭後面，見到第二具魔兵屍體倒臥在一顆岩石上，其胸前插著一支默塔諾珥的箭。而躲在那同一顆岩石後的另一個魔兵則被一隻陌生的箭給錯失了。是綴肯的。埃里安如此作想，並在腦中疾馳過是否伊萊丹所言原就沒錯呢，在這種光線下，人類的射擊確實是很有問題的，這谿谷裡的一方，早就已經被夜幕重重籠罩，加以半獸人錯雜混亂的行動，以及他們踢起的漫天塵土。
現在入耳傳來魔軍頭目的發令，「上啊！衝上坡去！撂倒他們！」
這可稱了埃里安的意了！魔軍們只略略一愣，便嘶吼咆哮著衝上坡邊來，採Z字形迂迴走勢來讓自己不易成為標靶，一邊前進還一邊盡可能地尋求掩護。埃里安發送第二記信號，然後射死第二個魔兵弓箭手，對峽谷兩側的情勢觀看良久。接下來，他聽到而不是看到，從左方傳來，賴瑞以及阿倫從後掩殺半獸人的聲音，把任何想要撤回洞穴的魔兵一一阻截。三名魔軍嘍囉突然向他們包抄過去，卻將小命斷送在愛隆雙子的絕命箭下，這對精靈雙胞胎早已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右方悄然出現。
這場邪惡的歡愉、喜悅的時刻，埃里安心頭為之雀躍狂跳！半獸人魔軍團被三組的正義之弓給團團圍住、腹背受敵，不管他們迎向哪一方，都會把毫無防衛的背部盡皆暴露、教人一覽無疑。他再度發出一箭。
當魔軍頭目發狂似地大喊，努力地想要讓他的士兵聚集起來、讓他們的弓箭一逕朝向外側，但是底下的情勢卻只變得更加混亂，因為恐慌這個巨魔早已用它那無形的巨爪牢牢地箝住了他們。這一霎，魔兵嘍囉驚慌無措地只顧著發愣，在對他們頭目原有的那股畏懼之心、以及他們所目擊的乘著敵箭飛馳的死亡恐怖，這兩份驚駭同時在撕扯著他們，慌亂搖曳，無所適從。
緊接著其中一人打破這僵局，朝向這座谿谷的出口拔足奔去，但對他來說卻只不過是厄運而已，鎮守谷口的竟是伊萊丹和伊羅何！雙子輕手一彈，兩支精靈羽箭直射而來，雙雙命中他的頭顱。但其餘的半獸人顯然是驚懼過甚，什麼也顧不上了，儘管他們的隊長瘋狂地叫喊，也喚不住那些驚慌奔逃的腳步，他們緊追在第一個魔兵身後逃竄，見他倒地之後，只愈發促使他們倉皇去逃命。
說時遲，埃里安從他那閃電般的放箭動作裡愣住了，因為突如其來的一個聲音攫住了他的聽覺：刀劍爭鳴的叮噹脆響！他急急尋聲而望，而叫他驚慌沮喪的是，入眼只見愛隆家那一對龍兄虎弟早已經率先抽劍挺鋒、擊殺起那些敗北逐亡的半獸人了。他凝神注視，雙子迅捷如電的每一個旋身、招招取人性命，他一度不覺看傻了眼。他們的招式是如此迅猛，手中快劍只見到模糊的一團光影。
然後他咒罵一聲，長弓上肩，並發送一記全員拔劍迎擊半獸人的信號，有那兩個金枝玉葉混雜在敵陣中間，他們可不能冒險去使用弓箭。寶劍出鞘，匆匆滑下山坡，藉著這股勢道將鋒刃送進相距最近的一個魔兵背部，趁對方倒地的時候再順勢一拔，隨著劍起，一股魔兵烏血的腥臭氣息撲鼻而來。從另一個半獸人高舉的手臂底下望出去，一眼瞥見伊萊丹和伊羅何，背抵著背，以無比的默契互為回應，舞出一種森寒徹骨、驚悚凜厲的絕命之舞，突然間一股難以名狀的暴怒穿腸而發，他頭一低、猛地撞進這名半獸人脅下，狠勁兒一擰，劍光遂沒入魔軍腹中。
他早就注意到默塔諾珥閃入他的身後就像一條影子一般，亦步亦趨地為他的盲點加以守衛，而這個時候三名人類也狂狂加入了廝殺戰局裡。賴瑞險些兒煞不住腳，幾乎要撞進一個半獸人懷裡去，不過卻在最後一刻突然旋身一轉，以一種令埃里安見之色變的凶殘狂暴、揮劍打橫劃開魔軍的喉頭。帥呀！他冷酷地暗讚一聲，至此他遂專心致力於揮舞狂劍、奮勇殺敵。
不出短短幾分鐘，這場戰鬥就結束了。埃里安站著咻咻喘氣，擎劍之臂虛脫無力、一顆心卻因戰鬥的狂熱難以平復猶自怦然不止，如此過了好一會兒。他氣息襤褸地深吸一口氣。像這樣血脈賁張地去大開殺戒、讓他砍得如此淋漓盡興，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不曾有了，他作此領悟，卻有隱約的不安在心頭浮現。
轉頭發現默塔諾珥就離他不遠，一雙敏銳的眼睛正在默默地端詳他。「你沒事兒吧？」他的監護人詢問。
「沒事。」埃里安無聲回應。接著他再深深吸了一口氣，踏過這片暢飲腥血的谷地，走向雙子佇立之處，伊萊丹正在草葉上揩抹劍上的烏血，而伊羅何則緊挨著他的身邊形影不離。「這搞的是哪齣戲嗄？」他劈頭開罵。
兄弟皆轉頭來看著他，兩張漠無表情的臉龐倒是一模一樣。伊萊丹眉端一揚，作為詢問。
「你們不在乎自己是死是活啦？」埃里安毫不客氣出言質問，「就算是你們很樂意這會兒就去向內牟報到，本人可不樂意！如果我死著回家的話，我的小弟可會非常非常不高興的！而我自己也會很不爽的！」
（譯注：Namo內牟，維拉，雅睿塔爾之ㄧ；通常大家都以他的居住地稱他為曼督斯。這名字的意思是「審判者」。）
「閣下的意思是說我們不知怎地讓您危及性命了嗎？」伊羅何問。
「當我們都還在操弓的時候，你們卻自顧拔劍開打，這就會危及性命！」
伊萊丹瞄了瞄埃里安的箭筒，「你剩下兩枝箭。」冷冷說道。
「一點也沒錯！」埃里安怒吼，「在大夥兒不得不去近身肉搏之前，本人還有能力多宰掉兩個對手！」
「閣下對自己的能耐倒是挺有自信的，」伊萊丹論道，「但是魔軍正要脫逃了啊！而且人類對於把他們的標靶看清楚是很有問題的！就這麼寥寥幾個魔兵，還讓他們給逃了，這仗打得豈不窩囊！而說實在的，只有伊羅何和我才是真正身陷險境裡的人吧？」
「半獸人能逃到什麼我們找不到的地方去？」埃里安大喊，「而我的自信是來自理性的判斷。此外，讓我送你忠言一句吧：本人也曾經歷你們這一段歷程，而，到了最後，這段歷程只告訴我說，自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自私蠢蛋罷了。你的家人已經準備好承受更多的永別了嗎？我可以跟你保證，我的家人還沒有！你們的母親選擇了要努力回復健康、要重拾歡笑，你兄弟倆或許可以考慮看看跟著做吧！」
雙眼泛著凶光，伊萊丹憤然朝他跨進一步，而伊羅何出手扯住他兄弟的膀子。「輕狂驕橫不學無術的傢伙！」伊萊丹冷言一句。
這時有人輕輕碰了碰埃里安的手臂，於是這位火爆郎君不耐地斜睇一眼，見到是默塔諾珥，「怎樣啦？」埃里安咆哮。
「人類準備好要進洞去查探了。」默塔諾珥平靜說道。
埃里安這才忽然注意到自己竟然激動得渾身發顫。抬眼望向默塔諾珥身後，只見賴瑞、綴肯、和阿倫全都在注視著他，而阿倫左臂上一道傷口還在殷殷淌血。「還有誰受傷？」埃里安發問，儘量把自己平穩下來，默塔諾珥搖頭作為答覆。「那麼，咱就進去。」埃里安說著，提起腳跟便往魔窟走去，不屑回頭去與雙子一般見識。
縱使他都百般確定半獸人全都出了洞穴一個也不留了，埃里安仍然謹慎地低伏著身子，貼靠在穴口的一側，在這同時，默塔諾珥與他行動一致地守住另一側，兩人皆拉滿弓弦、然後移步而入。剩下的箭反正也是不用白不用！埃里安仍然怨氣沖天，悶悶作想。
洞穴裡半獸人的臭氣薰人欲嘔，不過倒是空的，正如他所料。至少，沒有張牙舞爪的半獸人在裡頭啦，但是這些魔獸曾以此間為巢則處處可見遺跡。埃里安入眼便看到魔兵前夜宰殺的那頭鹿兒尚未吃完的屍身，以及，早就被踢進角落裡的，其他骸骨。人類三步併作兩步直奔向那些角落，著手開始尋找，而埃里安則樂得袖手旁觀。對雙子的狂烈反應仍然讓他無法平復下來，而那兩個傢伙，現在則忙著在助人類一臂之力。這對活寶可把他給嚇得夠嗆的了，然而平心而論，他不得不承認，實際上，他更是被自己給嚇得震驚不已！他原本還以為自己早就不會再涉入那種不惜代價只求痛快一戰的盲目狂熱了呢！我再也不會那樣蠻幹了！他熱切地立下誓願。君子一言！
賴瑞彎腰拾起了一條皮帶，其附在皮帶上的配劍仍好端端插在鞘內，「這是裘撒的啊！」悲聲嘆道，「攻擊發生得如此突然，這個可憐蟲甚至連拔劍的時間都沒有！」說著嘆了一口氣，「我想，雖然遠不及還給她一個生龍活虎的老公來得好，但是這位老婆會感念這件事的。」以鞋尖兒把散落一地的白骨推了推，「而我認為，不要這些，她反倒會感覺比較舒坦的。」神情哀戚肅穆。
「我沒看到男孩的遺物啊！」綴肯表示。
埃里安眨眨眼，「男孩？」
賴瑞點頭，「是啊！本來這小伙子剛剛滿十二歲，是好不容易才到了足以做他父親侍從的年齡的！」
原來伊斯加有一個失蹤了的「戰士」竟然是一個小孩！埃里安這時候才生生領悟，而這份領悟不由得令他想吐。天殺的人類是怎麼想的？竟然允許這種事情！而接下來另一個想法又把他震懾得身形頓時凝立、完全動彈不得。如果是萊格拉斯的遺體被魔鬼軍團給帶走了呢？他將作何感受？假如說，他先前無法理解人類滿門心思只想收回失蹤遺骸的那種心情，他覺得，現在他已經理解了。
「哀哀父母啊！」默塔諾珥低聲悲吟。
賴瑞卻是搖頭，「他的母親去年冬天死了，而他的父親就是這次攻擊事件裡的其中一個罹難者。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人在等他回家了，而我反倒認為，那是上蒼的一種垂憐。」
「你們拿到所要的東西了？」埃里安詢問，於是賴瑞點頭以應。「那麼我們就該去收回可回收的箭矢，打道回府了。」埃里安說完，便帶頭離開了洞穴。那些哀慟逾恆的家屬令他神傷欲嘔，而這個可憐的孩子竟然沒有親人為他悲傷，這同樣令他難以忍受。他只想要回家。
當他著手收集箭支的時候，默塔諾珥悄悄來到他的身邊，「這起攻擊進行得挺順利的，」在他耳畔低語，「該拿的東西拿到了，魔軍也殲滅了。」他匆匆向愛隆雙子掃一眼，他們此刻正忙著在尋找自己的箭。「隨他們去吧，埃里安。他們已經夠大了，大到足以靠自己的力量走出來。而就算目前還辦不到，那也改變不了你已經選擇了繼續把自己的生活好好過下去的這個事實。」
埃里安只是悶悶點頭，卻默不作聲。或許那兩個雙胞胎的憤恨純屬他們的憤恨、而不是他的，不過他也領受到了這道憤恨其迷惑人心的威力是何其強大。默塔諾珥說得對呀，他所需要做的，就是隨便他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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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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