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od Neighbors
by
daw the minstrel
3. Learning from One Anot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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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如切如磋 Learning from One Another
「大人，兩名來自伊斯加的人類造訪，向您求見。」伊希爾登的助理在門口通報。
「讓他們進來。」伊希爾登放下筆，站起身來迎接此刻正步入他的辦公室的兩個人類。為首的那位昂首挺立，目光堅定地迎視伊希爾登的凝視，然而，明顯跛足而行的另外那個，則滿屋子東張西望，一雙眼睛好奇地四處打探。
「午安，大人。」帶頭的那位流暢伶俐地開口致意，說話的同時，還一邊躬身行了禮。伊希爾登從來沒見過這個人，但是多年在父王的公庭中的歷練也令他立即識出：眼前這名人類，如假包換地必然就是伊斯加城主身邊舉足輕重的一個重要顧問無疑。伴在身邊那位不良於行的夥伴，想必就是他的護從，一名受傷成殘而難再返回戰場的士兵吧！伊希爾登暗暗揣度。「在下凱瑞德，這位是迪朗。」他指了指同樣低頭行禮的同伴，「我們接獲貴國的邀請，而代表敝城主前來協商。」
伊希爾登迎戰凱瑞德的眼神，目不轉睛地凝視良久，一直到人類屈服地移開了視線，這才，心滿意足地，在自己安然入座之時，向他的客人做了一個邀請的表示，示意他們在他桌前的椅子裡坐下來。從過往的經驗裡他發現到，人類在精靈的注視之下往往異常侷促，因此他一向都很注意避免去與他們做過久的視線接觸，誰叫凱瑞德要使用「邀請」這個詞彙的，這才致令他覺得有必要稍許給一點恫赫作為警告。邀請個鬼！他寫給城主的文書裡，字裡行間明明表示得清清楚楚，他希望火速派人過來商討不得有誤的！
他單刀直入咄咄而發，「發箭射中我國一個掌筏精靈的兇手，其調查追緝進展得如何了？」
「敝人相信閣下一定認識碧敏吧？」凱瑞德以問句作為開端，伊希爾登則點頭以應。他的確認識這個城主的兒子，此君同時也服役於軍中，擔任隊長的職務。「城主已經命他主導搜捕任務了！」凱瑞德說。
伊希爾登將耳中聽取的資訊在心裡琢磨起來。他原本就對碧敏敬重有加，那是偶然的一次因緣際會，精靈勇士們在森林內追殺半獸人而出，正巧遇到人類從另一方向也迎向前來，讓他見識了這位人類統帥指揮若定的超凡能耐，其戰果，就伊希爾登回想起來，亦達到了令他無可挑剔的最滿意程度了！「碧敏發現什麼了？」
「就如同您屬下的士兵大致向閣下所做的報告，該名攻擊者逃向伊斯加的方向去了，然而遺憾的是，他的腳印最終湮沒在城內城外穿梭來往的眾多足跡裡，消失不見了。碧敏正在約談幾位民眾，雖然差強人意，卻也聊勝於無，看看有沒有人能夠知道這個恐怖份子有可能是誰。」
伊希爾登向後往他的椅背一靠，十指交握，一雙鷹眼在凱瑞德與迪朗之間來回逡巡，「換句話說，也就是毫無頭緒。」語調冷漠。
「還沒有頭緒。」凱瑞德坦然認輸。
伊希爾登眉端一挑，「我隨時都可以派人去協助碧敏偵查案情。」他以森冷嚴酷的口吻開口指示，冷冷地看著眼前兩個人類隱隱畏縮了一下，「事實上，」他乾脆再加把勁兒，心內暗爽，「萬一果真逼不得已，本人親自出馬亦無不可。」
「稟告大人，並無此需要！」凱瑞徳迅速接口，「確切地說，在下相信，讓敝城自行獨立偵辦，能獲得較佳的情報和消息的！」
「哦？偶爾我會發現，只要由本人親自向人類問話，人們總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呢！」伊希爾登哪裡會有那個閒工夫呢！何況對於前往伊斯加，他根本就興趣缺缺，但是他非要讓站在面前的這個人類了解，如果真有其必要，他就會這樣辦！
凱瑞德張張開口，暗裡斟酌一下，欲言卻又止，接下來嘴角隱現笑意，眼神凝住伊西爾登的臉龐，「在下毫不懷疑，大人，不過敝人認為碧敏有幾個線民能夠提供點兒情報，而讓他儘量地從該處獲取情報別去加以干擾，會是較為明智的做法。」
「很好。」伊西爾登容允，對於他所傳達的有關於精靈一族對木筏攻擊事件絕對追究到底、毫不寬待的態度，凱瑞德能夠有所領悟，心中頗為滿意。他決定利用人類使者正好在場的機會，來引發另一個他感興趣的議題。「城主對於由誰來執行伊斯加那部份河道的巡防，有什麼想法嗎？」
凱瑞德哀愁滿面，「當敝城向閣下表明我們沒有多餘的兵力足以執行這項防護時，所言絕對沒有半句虛假，大人！否則的話，會因為軍隊過於延展而削弱戰力的！」坐在凱瑞德身旁的迪朗，聞言稍稍緊繃了起來，見狀伊希爾登心中暗忖，他原先所想，這個人是從伊斯加西南疆界的邊境駐軍因傷而調回家鄉的，果然猜得沒錯哩。「假如閣下想要派出軍隊防衛我方的河道，敝人私下認為，城主是不會反對的。」
伊希爾登不動聲色，將自己那份挫敗感悄悄藏起。儘管他手下兵員也是左支右絀地窮於應付、儘管這樣做會違反了精靈與人類之間所協定的關係條例，但是他開始考慮著，他非得接受凱瑞徳的提議不可了。「有關於擴展軍防的議題，我得向國王詳加稟告才行。」他表示，「理所當然，他必定會與貴城主談判增加河道通行費的事項。」
凱瑞德蹙起眉頭，儘管他作為一個顧問都已算是經驗老到的了，也沒辦法去期望瑟蘭迪爾在這份關係條例做出讓步時，會不在別處爭點兒特權的。「在下並不確知敝城主會對那項要求做何反應呢！」
料想這段聲明只不過是故作身段罷了，伊希爾登僅僅聳肩以對，不另做表示。該城主自有他的父王會去應付，而且伊希爾登頗有十足的把握，至少那些該當派出去的戰士們身上需要增添的武器行頭所需的軍費支出，瑟蘭迪爾自然會尋方設法去打點妥當的！
「大人？」
伊希爾登抬眼一瞧，見到他的助理再度出現在門口。「何事？」
「國王送來請柬，邀請您的訪客作為他晚宴裡的貴賓，同時也以貴賓之禮招待他們留宿一晚。」助理說道。伊希爾登向兩名人類瞄上一眼，揚起一道眉毛作為詢問。
「國王實在是太親切周到了，吾等恭領聖上的邀請，無功受祿心內不勝感戴！」凱瑞德開口致謝，而迪朗只以眼角的餘光覷了他一眼，嘴裡倒沒說什麼。如果這位仁兄過去曾是伊斯加的一名戰士，那麼在他極可能從來不曾到過瑟蘭迪爾要塞的渾沌狀況下，必然是在暗自估量他該如何去執行護衛凱瑞德安全的重責大任吧！伊希爾登站起身來，於是兩名人類也隨而起立。
「我的助理會護送二位前往皇宮的。」伊希爾登如此表示，眼神看向他的助理，「留意讓他們的宿房互相比鄰，好讓彼此便於照應，凱黎仕。」當這名助理點頭並且示意要為這兩名嘉賓帶路的時候，只見迪朗緊繃的肩頭稍稍放鬆了些。伊希爾登復坐下來，好把那來自他的數名將領的那疊報告閱讀完畢，然而過不了多久，他便尾隨這兩個人類，逕向皇宮去了。赴宴之前，他必須沐浴更衣，將儀容打點得適切妥當才行，然而在做這些準備之前，他希望能夠先與瑟蘭迪爾談談，看米斯蘭達或者愛隆的雙子可帶來了他非知不可的任何訊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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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蘭迪爾衣裙飄逸、堂皇踩步進入大殿，華廳之中绮席羅列，他的賓客以及眾多子民早已群聚一堂，等著同開盛宴、並且慶祝有美好的客人前來與他們同歡。他在前廳裡所聽到那些呢喃私語的低沉噪響，隨著他的現身遽爾沉寂了下來，當他風采翩翩穿過整個廳堂往貴賓席行去、朝向他那設於伊萊丹和米斯蘭達之間的座位時，行進之間所經之處，人們全都低下頭來恭敬地行禮。伊萊丹瑤瑜束帶身穿正式的禮服，環佩峨冠妝點在如瀉的青絲，而他那孿生的兄弟，亦連芳競秀，亭亭端立在米斯蘭達的左側。伊希爾登同樣也錦袍華美，做正式的穿戴，氣宇軒昂立在伊萊丹的身旁，而他的右方所站著的，則是人類的使者，顧問大臣凱瑞德。
瑟蘭迪爾端起斟滿了瓊漿的杯盞，將它高舉在空中，「歡迎您，米斯蘭達！歡迎你們，伊姆拉崔的伊萊丹和伊羅何！星輝向我們閃耀華彩，來彰耀貴駕的光臨！同時也歡迎伊斯加的凱瑞德！」他將酒杯舉至唇邊，輕啜一口，這大殿中其餘眾人也以相同的方式擎杯共祝。然後國王落於其座，並向詩人、樂手、侍者、僕役們做了個手勢，讓曲樂歌詠開始彈唱，珍饈美饌也紛紛上桌。
瑟蘭迪爾轉向米斯蘭達，這位老人家身上仍然灰樸樸一襲舊袍，不過至少，有將行旅奔波所致的那滿身風塵給仔細拍過了吧！或者，更有可能的是，瑟蘭迪爾暗想，有哪一個仔細的僕役，將這位老巫師硬壓著，就他的身上把灰塵好生給撢過了吧！「自從上次您輝耀過蓬蓽以來，都去了哪些地方呢？米斯蘭達？」
米斯蘭達聳聳肩，「就在北邊兒絕大地方上走透透吧！我想。」一位僕役前來將一份脆烤野雉堆放在他的盤內時，他停頓下來，於是瑟蘭迪爾藉這機會，短暫地回想了一下老人家上一次的造訪，那是發生在離洛瑞琳殞逝僅僅兩年的時候。瑟蘭迪爾甚少向任何人提及他難以言喻的失落，但是米斯蘭達不知怎地卻成了一個無法抵擋的傾訴對象，他那種令人如沐春風般的存在，總是源源不絕地給人最大的慰藉。「埃里安沒野到太遠去吧？」米斯蘭達問，「還有，我相信你家那個小可愛，這會兒一定也長成一個雄赳赳的戰士了吧？」
瑟蘭迪爾聞言哈哈大笑，「差遠了哩！萊格拉斯年紀還小到沒資格出席這類的宴會呢！而埃里安正在幫他趕製一項作業，好讓他明天出發去參加林野知識教學營之前得以完工。」
「我確信在我離開之前，這孩子就會回來的，」米斯蘭達說，「我想要瞧瞧他哩。」
瑟蘭迪爾一挑眉端，「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嗎？」有點兒擔憂地發問。米斯蘭達對他的么兒產生興趣這件事兒，他並不確定自己就那麼開心呢。米斯蘭達會那麼慇勤相問，有時候似乎是緣由──他們心繫之人其厄運就要臨頭──的惡兆所引發的啊！
但是米斯蘭達僅僅是慈藹一笑，「老人家對新世代永遠有著無盡的興趣呀！」回答得輕鬆自在，然後把他關注的焦點轉移到盤中美食裡。
瑟蘭迪爾享用這炰炙得脆嫩合度、可口美味的烤野雉，不動聲色傾耳諦聽坐在他右側的伊萊丹、伊希爾登、以及凱瑞德的閒談。「敝人聽說閣下與令弟才剛剛從南方的戰爭歸來不久啊！大人。」凱瑞德對伊萊丹問道。
「正是。」伊萊丹禮貌周全地回應。他與伊羅何這兄弟兩人，全都比瑟蘭迪爾印象中的樣子要沉默冷淡得多了，然而，置身於與自身悲切情感如此不相稱的歡宴場合裡，瑟蘭迪爾幾乎沒辦法去責備愛隆這一對雙生子。埃里安在母喪之後沒多久，立刻就離開要塞、返回他的巡防隊去了；而萊格拉斯當時根本就年紀小得搆不上參加宴會，儘管如此，他還是窩在爸爸的懷裡參加過不少啦。至於伊希爾登，他原本就全心全意地要扮演好國之儲君、以及王國大軍指揮官的角色了，因此每一場他該列席的儀典，也都以他嚴峻凜然的決心來應付得行止合宜、應對有致。
瑟蘭迪爾頗為懷疑，對那些想要將傷心事暫時遺忘、但餉一時之歡的人們，伊希爾登對他們來說，會是一個不受歡迎的存在；而且他也非常清楚，伊希爾登對於他周遭的這些喜慶歡宴，甚至是淡泊以明志地淺嚐即止，就像瑟蘭迪爾自己一樣。而現在，他也很能理解愛隆的雙子把他們自己從周遭世界抽離的這種方式，在他們還沉溺於自身那股震驚、悲慟的情緒不可自拔的時候，對於旁人竟還能縱情歡笑、為音樂美食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喜悅滿足...這簡直讓他們茫然困惑不知所措。
然而，凱瑞德似乎對伊萊丹單方面特別的冷淡毫無所察。「告訴我戰事是如何進行的，」他加把勁兒鼓吹，「畢額丘斯人真的撤退了嗎？」
「撤退了。」伊萊丹回答，接下來他以親身所歷、親眼目睹的事實，為這名人類做了一個精簡、卻又不失細緻的戰情解析。坐在伊萊丹與凱瑞德之間的伊希爾登，全神貫注地聆聽著，間或以點頭來表示他的領悟與理解、或是提出疑問。當他麾下的將領們在對他做簡報的時候，伊希爾登可是一個要求得一絲不苟的指揮官呢，但是在瑟蘭迪爾看來，這個嚴格的指揮官對各方面說來都報告得面面俱到的伊萊丹，算是已經努力節制了他那份兒飛揚跋扈的脾氣了。葛羅芬戴爾大抵就是伊萊丹的指揮官了，而愛隆這兩個兒子肯定是，毫無疑問，受過整套完美訓練的。
「閣下覺得他們永遠被驅離了嗎？」凱瑞德緊咬住這個話題不放。他關注畢額丘斯人也是在情在理啊！瑟蘭迪爾如此臆度，想想看，畢額丘斯人素來就盤踞在伊斯加領土的南邊，把該區域的人類不分男女老少，一個勁兒往北趕進伊斯加城、以及河谷鎮去。說到底，這戰爭，主要是人類自己在同室操戈啊，而這一對精靈雙胞胎卻到裡頭去窮攪和，瑟蘭迪爾每一想到都覺得太匪夷所思了。他注意到伊希爾登飛快地掠了伊萊丹一眼，緊接著把眼神睨向凱瑞德，透露出稍許的不悅。這位儲君顯然與他的父王所見略同，也留意到伊萊丹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然而在凱瑞德的疲勞轟炸之下，伊萊丹似乎也有足夠的涵養，口吻謙恭有禮，舉止沉著平穩。瑟蘭迪爾饒富興趣地注意到，愛隆的這個兒子，甚至比伊希爾登還更加自在且從容。人類由於他們生命的短促...而衍生的那種短視近利的人生觀，伊希爾登只怕是已經看得太多了，每每都要不耐煩起來。當然啦，愛隆本來就與登丹人有著密切的關係啊，所以他的孩子們因為這相同的聯繫而對人類心生關切，那也不無可能吧。
瑟蘭迪爾搖晃手中杯盞，細看玉液迴旋、金波蕩漾。智者聖言曾有指示，曰云精靈的時代已然到達終點，阿爾達的未來將由人類來主宰，如許思緒有時真令他絕望透頂，心生沮喪。他並非對人類懷有敵意，而是對他們難以信任，此外人類對待同類手段何其冷酷、對阿爾達的掠奪也毫不留情，如此的作為直叫他震駭驚愕、難以苟同。他悶悶地將杯中甘醴長飲一口。旋乾轉坤，世道運數上天早有安排，他如此作想，不覺心中百般鬱結，愁腸千轉。然而，如果情勢所迫勢在難免，他將要守護在這些森林中，當仁不讓地與索倫力抗到底，拔掉他的每一個爪牙、每一吋惡地，絕不退卻畏縮！
伊希爾登傾身、越過伊萊丹來對他說道，「王上，可否容允兒臣邀請伊萊丹和伊羅何做我的客人，到我的臥室去，把迷霧山脈裡的情勢更加詳細地分析給孩兒知曉呢？」驟然聽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伊羅何轉過來聆聽答覆。
「當然沒問題！」瑟蘭迪爾說道，水袖一揮，做了一個允許離去的表示。他強烈懷疑，伊希爾登主要是想要解除愛隆之子在筵席間為了應酬交際的強顏歡笑，不過的確，伊希爾登也會想要了解雙子與敵人交戰的點點滴滴，只要他們願意告知的話。「你們可以離席了。」
伊希爾登和雙子站了起來，向瑟蘭迪爾行了一禮，三人便風踩雲步朝向殿門行去，婉若遊龍翩翩瀟灑，一路引得眾人注目而望。而他們也理當受到矚目的！瑟蘭迪爾如此想著，看著這三個高挑、健美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瑟蘭迪爾再度瞥向他的左側，只見米斯蘭達慈眉善目正望著他，極和藹可親地咧嘴一笑，「瑟蘭迪爾呀！老人家我，可曾向你說過，有時候你對我而言，實在是個安慰呢？」米斯蘭達開口問。
聽得如此，瑟蘭迪爾忍不住笑出聲來，「沒有，米斯蘭達，我相信您不曾對我說過呢！」他為老巫師再斟上美酒，瓊筵正歡，羽觴添醉，絲竹管弦飄仙樂，邀樽尋酣暢，且約旦夕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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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希爾登為伊萊丹和伊羅何在杯內傾注了美酒，也給自己倒了些兒，然後在溫暖的爐火前安坐下來。沉吟了好半晌，然後才開口，「家父對我說，你們的母親已經揚帆西去了，我深深感到遺憾。」要表示遺憾的話，以凱勒布里安遠航為題，總比那不堪的事出源頭，要容易多了。
伊萊丹只咬了咬牙根，然後繼續凝視著爐內，去看火焰的舞蹈，只管緘默以對，反倒是伊羅何潤潤嘴唇，然後勇敢地開口，「謝謝你，我們也為你的母親難過，伊希爾登。」他深吸了一口氣，「在那些深山裡，半獸人就像蟑螂一樣地成倍繁衍，」語調極為不痛快，「而且我曉得，自從和平年代告終之後，你就在這裡不停地與他們戰鬥著。我們可能無法徹底殲滅他們，但是我向你保證，伊萊丹與我會盡一己之力奮戰不懈的！」
伊希爾登凝睇向他注視，突然倒抽一口涼氣，因為在他眼前的這位黑髮精靈裡，突然讓他瞥見埃里安的身影，那個在他們的母親仙逝後的最初幾個月裡的埃里安！他還記得那種枕戈泣血只願血債血還的復仇心切，把埃里安逼成一個視死如歸的絕命戰士，那種奮不顧身、幾乎賠掉性命的頑強幹法，迫使他的隊長不得不將他遣送回鄉，讓伊希爾登親自來料理他。「與敵人戰鬥確實也是勢所難免，」他一字一頓，說得語重心長，「但是我認為，與內心的悔恨和哀傷去自我交鋒，那是更為艱苦的一種戰鬥，」伊羅何垂眼凝視自己杯內的酒液，默默聆聽。「若不是有家人的支持，」伊希爾登接下去，「我不知道靠自己一人如何能夠熬得過來。」
雙生兄弟兩對眼神輕輕一觸，然後那兩張俊美的臉龐同時浮現慘淡的微笑。
「何其有幸，我們並非獨自一人。」伊萊丹發言。
這句話卻讓伊希爾登只感覺脊樑一陣悚然！他一點兒也不相信在這個節骨眼兒裡，讓這兩個一模一樣、又傷痛欲絕的精靈雙胞胎去沆瀣一氣，會是一個明智的辦法。他試著去想像埃里安去依賴一個跟他一樣悲憤愚莽的人，驚駭得祇得艱難地嚥了一口唾沫，「你們的父親、還有妹妹，會為你們牽腸掛肚的啊！」說道。
「我們還不能回家。」伊羅何開口，「自從你們造訪過伊姆拉崔之後，葛羅芬戴爾已經改變了他部署巡邏隊的方式了哦！」將話題轉到上次當伊希爾登陪瑟蘭迪爾參加聖白會議時，他一直很有興趣的一個主題，毅然說道。
伊希爾登嘆了一口氣，也只得讓步，接下來他們以伊姆拉崔為題談了好一會兒，然後說到了剛鐸人類與畢額丘斯人之間的這場戰爭，以及伊歐西歐德的即時馳援。伊希爾登專心致志，盡其所能地多做學習，直到伊萊丹站了起來，委婉相辭，讓他們兄弟兩人告退回房就寢。伊希爾登與孤燈相伴又坐上了半天，緬懷過往歲月、感慨逝者如斯，然後打點自己、上床去安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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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里安抬眼往前一眺，瞧見萊格拉斯那一票林野知識課程的同學們，集中在訓練場的一角靜候著，背包則零散地堆放在其四周的草地上。「靜候」，當然，或許是個不妥的用詞啦，想想看他們其中的兩人，正玩呀鬧地在互拍對方的頭髮，顯然是拼命地想要鬆開對手的髮辮，而這個群體的其餘小精靈則又叫又笑地高聲起鬨。他瞄瞄萊格拉斯，「你要哥哥在這裡與你分手嗎？」開口詢問。今兒一早，當他發現這個小不點的時候，伊希爾登以及瑟蘭迪爾兩個大傢伙，正圍著他團團亂繞，想要陪他一起走去訓練場呢！
「我真的不需要任何人陪我走啦！」當時萊格拉斯忍無可忍，終於抗議起來，「我又不是個小幼幼！而且呀，父親唷，我可不想讓您傷心，但是每次您出現的時候，大家都變得怪怪的欸！」聽到這句話，埃里安咬著牙、憋住氣，強忍著不要笑出來。他想起那種感覺了，那種意識到他的父親接近他的朋友們會招致奇妙效果的初初體悟！
瑟蘭迪爾一定也已經想起了兩個大兒子帶給他的經驗了，因為他無可奈何地看著萊格拉斯，毫不反抗就投降了，「好啊！iôn-nín。那麼，爸爸就在這裡和你辭別囉！」他將一個苦瓜臉的萊格拉斯擁進懷中，在他的前額吻了一下。「在你前往你的辦公室之前，我想要和你談談，伊希爾登。」瑟蘭迪爾毅然決然地放開他的小么兒，轉向他的大兒子，「關於人類所提的，由我們的軍隊來守衛整條河道的安全，這項提案該如何答覆，我們得研議做個決定。」
而不知為了什麼埃里安無法理解的原因，伊希爾登卻一度，看起來一副不勝苦惱的樣子，但是這位仁兄立刻就恢復了神采，向萊格拉斯道別，並隨著瑟蘭迪爾到國王辦公室去了。「如果我陪你走的話，你會介意嗎？小鬼？」埃里安姑且一問，「哥哥正要往那個方向去呢！」
「不介意呀！」萊格拉斯嘆息著說，「沒有人會怕你的！」埃里安聞言笑了起來，當時就這樣與他的小弟為伴，閒庭信步，悠然走進繽紛絢麗的秋季晨光中。
然而此刻，送君千里，埃里安覺得他該讓萊格拉斯獨自走去加入他的友伴去了。埃里安或者不是尊貴的國王，也不是威嚴的軍團指揮官，但是他也不想讓狀況看起來彷若萊格拉斯的家人都認為他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萊格拉斯一雙大眼斜睇著他，「你不需要忙著離開啦！我的朋友們都喜歡你喲！埃里安。」
原來他在幼幼班裡這麼倍受歡迎呀！這道消息沒來由地，令他渾身傻不愣登地泛起一股暖意，埃里安繼續循著小徑踏去，直走到兩兄弟抵達這個小群體，正巧與林野知識師傅，松諦大師，同時而至。當萊格拉斯一溜煙跑進他的朋友圈兒裡時，埃里安也去與松諦打招呼。
「就你一個單刀赴會，要陪這幫惡棍出遊嗎？」埃里安把腦袋往那群小不點偏了偏，開口詢問，而那群小精靈，一看見松諦來了，正忙著將背包上肩、做好出發的準備。
「沒錯。」松諦露齒笑著，「我們只在要塞不遠的地方逗留，而且我確信自己還頗有能耐罩得住六個像這樣的惡棍的！」
埃里安哈哈大笑，「還好是你，而不是我啊！」說道，「祝你玩兒得開心喲！」松諦聞言也朗聲笑了，毫不困難地聽出這句祝辭裡那飽含嘲弄的意味。接下來他舉步朝向這一小群小傢伙走去，那一張張小臉蛋上無疑滿溢著歡欣，為了行將要到森林中去而興高采烈。
埃里安向萊格拉斯揮手道別，然後走向訓練場，走向那個今天他計畫要花上好幾個小時、在那裡耍刀弄劍的所在。他腿傷痊癒的狀況令人滿意極了，但是假如他希望肌肉再度變得強健有力，就得施予鍛鍊才行。在他往目標行進當中，可以瞧見有一小群精靈們，正圍住他認不出是何人的一對勇士，旁觀其鬥、熱戰正酣。戰鬥的兩人一來一往彷彿舞蹈，滿場纏鬥難分軒輊，一雙寶劍映著秋陽華彩閃灼、光輝耀眼。當他仔細審視過一位戰士，將視線移轉到競技的另一張臉龐時，腦中突然靈光一閃：眼前這一對肯定是愛隆的雙子無疑了！
隨著一股勃發的興致，他斜倚著圍籬來觀賞這一場龍爭虎鬥，看愛隆家的寶貝們以一種在埃里安眼中看來是被規範所約制著的、儒雅有禮的狂烈怒火，來對彼此擊砍與格擋。觀戰的群眾偶爾會為一個精采絕倫的招式而高聲喝采，但是這一對兄弟似乎對這些讚美恍若未聞，只心無旁鶩地全神貫注在雙方之間。在埃里安的注視之下，其中的一位，其劍尖輕輕點在另一位的胸膛時，雙方往後一退、一頓，卻沒有因此就休戰，他們只是揖讓行禮，隨即又展開另一場的較量。
「他們的招式是在浪費體力吧！」站在埃里安身邊的那位大兵如此評論。
埃里安專注地凝視眼前這兩個過招比試的精靈。他留意到大兵所評論的那個狀況了；愛隆這對兒子一開始都傾向於招架格擋，只有在他們的防衛確保不成問題了之後，才展開進攻。相形之下，絕大多數的木精靈都是一步搶得戰鬥先機、先發制人，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採取防禦的守勢，並且信守著快、狠、準的原則，在最短的時間內撂倒敵人，然後火速移步去迎戰第二個敵人。埃里安的個人作風就是個典型代表，他的戰鬥風格就是決斷而明快、絕不拖泥帶水，有時後簡直可以說根本就是豁出去不要命的蠻幹，這道評論是來自於他的劍技師傅、以及過去幾年裡偶爾被他惹得暴跳如雷的幾位隊長。
「他們的假想敵，是一個比我們慣常所對付的更加聰明的敵人。」他如此回答那個發議論的大兵。這兩名外型漂亮雅緻、卻不脫致命本色的戰士，究竟係出何人手下？這個想法偶然襲上心頭，叫埃里安興奮得幾乎著起火來！假使他們是由葛羅芬戴爾親自調教的高徒呢？他可是當今之世，與已知的各類敵人全都交戰過的英豪啊！或許，此刻在埃里安眼前所演示的，正是諾多的智慧經過了千年焠鍊之後的精華，被拿來在戰鬥中實際運用的呢！
孿生兄弟裡的其中一人，再度以劍輕觸對方，然後藉著一種不可言喻的默契，這次他們分了開來，氣喘吁吁地站了好一會兒，然後不約而同地一起轉身去尋求水桶何在。
埃里安翻過圍籬，朝他們走了過去。這對兄弟一邊互相傳遞著水瓢，一邊抬眼看著他一步步走近，這位不速之客撫胸行禮，禮貌周全，「在下埃里安，瑟蘭迪爾之子，」他報上姓名，然後友善微笑，「這是私人的派對，或是別人也可以參加的呢？」
站在他面前的這兩張嚴肅的面孔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左邊的那一個稍稍偏了偏腦袋，「在下伊萊丹，愛隆之子，這是我的兄弟，伊羅何。假如閣下允許我們稍事休息的話，或許我們可以較量較量。」
「我應該不要讓你們休息得太久喔！」埃里安誠摯說道，「甚至根本用不著休息，你們就能夠打敗我啦！任何半獸人都不是我的對手，只要該名半獸人不要有成群的親朋好友跟他連成一氣的話。可是半獸人通常是不會打得像你們那麼出色的哩！」
兩雙眼睛饒富深意地凝視著他，「你哥哥告訴我們，你在這些森林的南域裡，擔任偵防隊的隊長。」伊羅何說。
「正是。」
伊萊丹嘴角浮出狼似的兇殘獰笑，「那樣的話，我們可多的是東西可互相切磋的了！」他將水瓢擲回桶裡，濺起一朵小小的水花，「來吧！」一聲輕喊，領著埃里安返回訓練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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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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