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ths Taken
by
daw the minstr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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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歸去來兮
雅薾斐苓對伊希爾登俯下身來，溫柔地親吻了他。在這個令人心盪神馳、飄然欲飛的奇妙時刻裡，把光陰歲月盡皆忘了，唯一剩下的知覺，只有陶然沉醉在伊人芳唇那細緻輕柔的輾觸之中。然後他努力要舉起雙臂來將她擁抱，卻意識到自己不知為何竟被用力拑壓著、往下牢牢扣制動彈不得。但是當他掙扎起來，要把兩臂掙脫的時候，雅薾斐苓姣好的容顏卻消失了，這一刻他的視覺陡地凝聚起來，於是他發現自己正在注視著的，是一座再熟悉也不過了的雕工精巧的立櫃，它的頂端整整齊齊排了一列的書籍。他所躺著的是宮殿裡自己的床上，他如此領悟著，同時進入意識的是他的父王堅持要將他從醫務室遷出的記憶。伊希爾登靜靜地躺著，與他作陪的，在他病床的一側是瑟蘭迪爾，而另一側則是那位醫師，可想而知這場辯論最後會是鹿死誰手。戰局終了，當這位醫師最後藐蔑地雙手一揚，承認戰敗時，那一點都不出乎他的意料。
伊希爾登著實明白，在這些熟悉的環境裡他會更加輕鬆自在，但是醫師的女兒不太可能到深宮中他的臥房裡來，這項事實，也叫他無不遺憾。在醫務室裡，他只在自己知道的那唯一的一次見到她的面，但他多麼希望在醫師對他用藥致令他昏睡期間，那些為時甚短的清醒時刻裡，每一次都能有她相伴啊！然而細想他見到雅薾斐苓的那一回，自己是怎樣徹底地自毀形象的這道事實，把一個窈窕淑女倒盡胃口、嚇到避之唯恐不及，那也是在情在理，他一點兒也不感到意外。
「你醒著嗎？」一記興奮激動的語音響起，然後一個萊格拉斯進入了眼簾。
「我相信自己是醒著啦！」伊希爾登笑著對他說。他想不起來有哪個場合，會比此刻見到這個小弟更開心的了，因為這是自從他派這個小兵單槍匹馬去求援之後，第一次再度見到他。伊希爾登試著要伸出手去摸摸他，卻發現自己的兩隻手全被覆在毛毯之下，被嚴嚴實實地塞藏好，緊到簡直動彈不得。
「你想要什麼東西嗎？」萊格拉斯看到他費勁要移動，關心問道，「還是喝點兒什麼？如果你要吐的話，告訴我就行了的！」
「我的胃感覺好多了。」伊希爾登對他說，「我不認為我會吐的。」這道聲明致令萊格拉斯大大鬆了一口氣的模樣，讓他輕聲笑了起來。那份噁心感的緩和，著實讓他自己也輕鬆不少。
伊希爾登就他視力所及地將房內環顧一周，「你自己一個人照顧哥哥啊？」他驚訝萬分。
萊格拉斯快樂地點頭，「我先前也是自己一個人照顧你喔！不過你都在睡覺啦！」說完，他的面容稍稍嚴正下來，「是父親讓我做的，因為我在醫務室工作過，懂得該怎樣做，而且也因為都是為了我的關係，才害你受傷的。我很抱歉沒有聽你的話、沒有好好地把你的話記在心裡，伊希爾登。父親說我可以從你那裡學到很多東西，而他說的是對的。」
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伊希爾登終於從毛毯裡掙出了左手，伸向萊格拉斯，握住他的小肩膀，「哥哥並不認為，如果你只是死板而不明究裡地墨守成規，那樣就一定會比較安全；反而是我應該更有耐心一點，把情勢狀況詳加為你說明才對。當你確確實實明白了用意何在之後，多能夠趨吉避凶、為所當為，表現得可圈可點呢！此外，萊格拉斯，哥哥還得感謝你喲！你發箭射死了最後那隻巨蛛，救了哥哥一命哦！而且接下來你又那麼勇敢地自己一個人去拿解藥、單槍匹馬地去求救呢！」萊格拉斯兩頰飛上一片紅暈，卻把一雙藍眸羞怯地垂向地板，不過伊希爾登可看得很清楚，這一番歌功頌德倒是讓這小子挺受用的。
房門開啟，瑟蘭迪爾進入房內，「啊！見到你醒來真是太好了！你覺得怎樣？」
伊希爾登沉吟了一下，這才開口，「好多了！」事實上，他的右手和左腿簡直痛入骨髓去了，不過他才不打算承認呢！他痛恨服藥止痛，搞得他終日恍惚迷離的。甚至在他清醒之後與萊格拉斯交談的短短幾分鐘裡，都開始擔心起他的辦公室裡可能發生了什麼事兒了。假如他可以勉力而為，而醫師和他的父親都不要來干涉的話，他暗忖，他就要差人去叫來他的首席助理，要求他來做一個簡報了。
瑟蘭迪爾朝他綻開了一朵、極其燦爛誇張別具深意的微笑，於是，絕非第一次地，伊希爾登毛骨悚然地感覺到他的父親是絕對清楚他心裡在打什麼鬼主意的！瑟蘭迪爾轉向萊格拉斯，「你一直等著要告訴伊希爾登的那些話，對他說了嗎？」
萊格拉斯點點頭，「我跟他說我很抱歉。」
「好。」瑟蘭迪爾認可，「你的老師已經到了哦，所以你也該上路了。等你上完課可以再回來喔！」
「好啊，父親。」語畢，舉步便朝向門口走去，但伊希爾登卻把他喚了回來，把他的小腦袋拉下來，在其額前吻了一下。
「謝謝你！」他坦白直率地表達。這一記親吻叫萊格拉斯把小臉皺成一團，但當他離開房間的時候，嘴角卻猶自掛著一個傻兮兮的淺笑。
伊希爾登望著瑟蘭迪爾，「他好嗎？」正色問道。
「可算是差強人意了。」瑟蘭迪爾說，「回到家裡的頭一夜，他數度驚嚇而醒，不過昨兒夜裡，他只醒了一次而已。年紀小韌性強啊！」
伊希爾登愁容滿佈，「我應該聽從您的警告，更加盯牢他的，父親。我讓他離開正道去陷入險境了，真的很抱歉！」
「他跟我說，他落跑了，甚至在你叫他不准離開的時候。」瑟蘭迪爾聳聳肩，「不要太過度地自責了。我自己也有一兩次沒有盯牢他呢！」
「他有沒有告訴您我竟然揍他的屁股？」伊希爾登問。幾乎從他打了萊格拉斯的那一刻起，他就對這件事深自歉疚，難以釋懷。
瑟蘭迪爾面露不悅，「沒有！他沒說。」他一字一言，語重心長，「我期望你不要再那樣做了！我從來都不曾認為萊格拉斯是非得祭出體罰才管得動的那種孩子！」
伊希爾登回想著，單單那一記責打，就讓萊格拉斯有多麼忿恨啊！對父親這個論點他不得不口服心服。「我會於心切記不再犯了，不過他令人抓狂到簡直難以置信的程度啊！」伊希爾登承認，「我恐怕他必須得讓梵拉來大發雷霆，才有辦法叫他步入正軌的了！」
瑟蘭迪爾聞言大笑，「我通常發現，對付你以及埃里安，只需要為父的我大發雷霆，也就綽綽有餘了呢！」
這回伊希爾登也放聲大笑起來，而接下來，欲語卻又遲疑。他的父親對於萊格拉斯的管教，通常是不允許別人干涉的。「他似乎需要把下達給他的指令好好地解釋清楚其來龍去脈，在某種程度上，這是我始料所未及的。」最後，他決定冒險一提。
瑟蘭迪爾高高挑起一道眉毛，「閣下可是在暗諭何種高論否？」語意上帶著些許尖刻意函，發問。
伊希爾登笑容之中飽含苦澀，「如果說這趟旅行教給了我什麼別的，那就是它展演給我看您調教起萊格拉斯來，有多麼得心應手啊！父親！」他深吸一口氣，「話雖如此，如果讓他明瞭了教條之下其來有自，他會更加奉行得心悅誠服的。」
聞言瑟蘭迪爾冷然已對、神情漠然，如此過了半晌，然後將眼睛看向別處，「對於你、以及埃里安，從前你的母親也跟我說過相同的話語。」最後他終於開口。他將視線轉回，嘴角帶著微微笑意，「她幾乎永遠都是對的。」
房門上響起了一聲輕輕的扣擊聲，進來的是歌蘭妮亞。她向瑟蘭迪爾致意之後，便走過來把一隻手放在伊希爾登的額頭上，「您感覺怎樣？殿下？」她詢問，「今天您的氣色好多了！您臂上腿上的傷口疼嗎？」
「不疼。」分明是睜眼說瞎話。他父親輕蔑地冷哼一聲，於是歌蘭妮亞細眼觀察了他，然後莞爾一笑。
「您最好稍微多睡一會兒。」說著便打開她的提包，取出一包藥草來。伊希爾登發出一聲呻吟。他的辦公室可得在他缺席的狀態之下，再多運作上一小段時間了！
***
數個訓練場的其中一個，傍著一片小小的橡樹林，伊希爾登行至林下涼蔭處，駐足止步，一隻手撐在一柱樹幹上來穩住自己。或者他就在這裡休息一下吧！心中想道，於是便滿懷感激地滑坐在地面，背倚著這棵橡樹。今晨他私自做下決定，夠了便是夠了，於是就拒絕去喝醫師助理提供給他的湯藥，接下來，一等他得以獨處的時候，就素衣而出，溜出宮門，打算到他的辦公室去。幸運的是，這條偷渡之徑暢行無阻，穿廊過廳沒遇上半個人影兒，唯一見着的是門口的那些警衛，而警衛們對於他的出現所有的反應也只是致以敬禮而已。他頗感覺自己猶如一個正要翹家的小精靈一般。
他決定要利用這個機會來讀一讀當天早晨接獲的來自埃里安的家書。這封書札是隨同快遞公文一起送達的，但是那些公文尚未來到他的面前就已經被攔截了，這是他一心一意要去補救的一個狀況。他從外衣掏出這封書信，使用他的小刀挑開封箋，當他這樣做的時候，突然想起來他必須向瑟蘭迪爾報告萊格拉斯先前一直暗藏一柄匕首的事兒。他們的父親大人會想要確定這小鬼已經不再那樣做了的。伊希爾登發現，他相信萊格拉斯比較服從於瑟蘭迪爾更甚於服從他。
他開始閱讀這封信函。埃里安是一個風趣的書信高手，即使是在瑟蘭迪爾王國南方邊境殘酷的巡防任務之中所發生的五花八門事件，在他的生花妙筆之下，全都變得妙不可言，但是他的偵巡之所遇的那些疑難雜症，也足夠多到引發伊希爾登意志愈發堅定地，非要去查閱他的公文不可了。一邊讀著信，伊希爾登一邊在心中升起疑雲，是否他必須重新考慮堅守幽暗密林山脈以南國土的這項決定。這個任務注定失敗的那場辯論裡，或許他的父親原本才是對的。
到了信箋結尾處，他忽然發現自己情不自禁地咧嘴笑了。「父親告訴我說，你計劃帶萊格拉斯一道去露營，」埃里安寫道，「你比我勇敢多啦！我愛極了這個小鬼，但他這個時候是個麻煩精欸！我由衷希望眾位尊兄弟從這趟遊程裡，能夠劫後餘生、均能全身而退啊！」老弟呀！眾人皆醉，是否惟你獨醒呢！他忍不住暗自嗟嘆。折起書札，然後將它塞回外衣裡頭。
一聲熟悉的喊叫聲將他的注意力拉回訓練場去，於是在離水桶不遠的地方，他看到萊格拉斯和六個與他同齡的友伴，一邊笑著、一邊靈活地閃躲一個小精靈拿一個長水瓢的水向他們潑灑，伊希爾登認出那個調皮鬼就是他弟弟的好友忒爾貢。「這群小惡魔啊！」近處一個聲音揚起，「我不得不派其中兩個去提更多的水來，否則他們會因為行將渴死而全面叛變的了！」
他轉頭抬眼一瞧，原來是潘塔力安站在他的身旁。自從那日因為此君與雅薾斐苓過於接近，致使自己像一隻唯恐失去獵物的獵犬一樣地朝他狂吠之後，他都還沒有再與這位射擊大師有過交談。「見到您再度出宮來，實在是太好了，大人。」潘塔力安語調略顯拘謹，顯然他也並沒有忘記他們上一次的小小遭遇。
「謝謝你。」伊希爾登將視線轉回去看那群小精靈，他們全都重重地一屁股摔坐在草地上並且全體還，眼下暫時，鴉雀無聲。他致上一個求和的禮物，而其實，所言的確也正是實情，「老是和這樣一群頑童周旋，你必定有著驚人的毅力啊！」
潘塔力安朗聲笑了，緊張態勢緩和下來，「有時候他們是一個挑戰啊！」他承認，「我何其有幸其中一個是萊格拉斯呢，就他的年齡而論，其所表現出的自我約束能力簡直無可比擬！」
等伊希爾登終於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驚詫得都忘了把嘴給闔上了！萊格拉斯能自我約束？才剛剛經歷了這樣一趟偕同他的寶貝弟弟所共度的野營之後，伊希爾登絕不會願意去做這樣的聲明。「我很高興聽到這個評論。」他回應得有氣無力。潘塔力安向他敬禮之後，便往正在等著他去上課的班級走去了。
「快呀！不然你就要遲到了！」又一個聲音響起，而這個聲音就是屢屢在他夢境縈繞的那相同的一個。速速轉頭，瞧見雅薾斐苓正打發她的弟弟跑過操場去加入箭術課。就像是感應到他向她注視的目光一樣，女孩回眸迎接他的眼神，於是他禮貌地起身端立。
「看見您出宮來，讓我好驚訝啊！殿下。」她說，「我當然很高興啊，但是，我以為您還不被允許下床呢！」
聞言星眸閃爍。她一直在計算著他的病程進展嗎？一朵微笑，慢慢地盛放在他的臉龐，「有這樣一個錯誤想法的人，為數可不少哦！」他神氣英武地說。
女孩笑聲如鈴，「您最好祈求我母親大人不在這群人士之列呢！」她勸諫。
男子朗聲回笑，「萬一令慈端著一杯湯藥追趕而來，難道妳忍心見死不救嗎？」他戲語一句，對於自己在這位從前老是搞得他舌頭打結的少女面前，竟能如此安然自在，內心驚訝不已。或許他應該早一點在她面前嘔吐出醜，然後他就會明白自己最不堪的一面都已經在伊人面前畢露無遺了，因此便不必窮緊張了。
「我恐怕您得自立自強才行喔！」雅薾斐苓甜甜一笑，「當家母決心要擺平她的某位病人時，小女子可絕對不敢和她唱反調的！」
他們的目光交會，就那樣對視凝睇了好半晌，「我想要向妳道謝，因為在醫務室裡，妳是那麼親切和藹地對待我。」他開口道，感受到自己有點兒喘不過氣來。
女孩的粉頰飛上了紅暈，「您千萬不要客氣，殿下。」她說著，把一張俏臉轉去面向訓練場。他順著她的視線也轉頭去看，落入眼底的一幕是，潘塔力安正在對一群專心聆聽的小精靈示範關於握弓的一場教學。他從眼角裡觀察著雅薾斐苓，伊人芳顏酡紅如醉，然而那一雙翦水的明眸鎖住的卻是潘塔力安。疑惑的痛苦對他迎頭一擊。她本來就不期待今天會在訓練場見著他的，因為她以為他還依然臥病在床嘛，然而這位箭術大師，卻是她此行必定會見到的對象。這份不確定感，令他把可能行將傾吐的餘情別緒，全數生生吞下，噤口不提。
「祝妳順心了，女士。」說完，覆踏上他中斷了的行程，往他的辦公室走去，堅毅地，強自拒絕想要回頭望的那股慾望。
***
瑟蘭迪爾踏進皇族起居室，於是挨著壁爐站著的那位戰士迅速地轉過身來，把手按在心口躬身行禮，「見過陛下。」
「Mae govannen，曦揚岱爾。」他橫過整個廳室去斟上兩杯美酒，將其中一杯遞給了安納兒的父親，而無端被御賜甘醴的這位，愣了一愣，然後接過酒來。
「請坐！」瑟蘭迪爾一邊在一張椅子裡坐下來，一邊開口。難掩其拘謹，曦揚岱爾遵命行事。
「在下邀請您到這裡來，是為了我想要以『父親對另一個父親』來與您交心的。」瑟蘭迪爾說，「我明白咱們的兒子們，在尊府後院建了一座樹屋。」
曦揚岱爾面容放鬆了下來，並且綻開了一抹微笑，「沒錯。」他同意。
「萊格拉斯告訴我說，忒爾貢和安納兒已經在上面過夜了，」瑟蘭迪爾接下去，「他也很想要加入。」曦揚岱爾謹慎地點點頭。「到現在為止，我不曾同意，因為，正如您所知，我們的孩子偶爾曾經在夜裡偷溜出去閒蕩，而我對於他們的安全甚為憂心。」
「我並不認為安納兒會再那樣做的，陛下。」曦揚岱爾說，「他似乎已經學到教訓了。」
「安納兒並不是真正令我憂心的那個，」瑟蘭迪爾悶悶地說，「他總給我他是一個通情達理的好孩子的印象。但是對於萊格拉斯以及忒爾貢，我就不那麼有把握了。甚至當這兩個闖禍了的時候，安納兒還可能覺得身為伙伴有道義的責任呢！」
曦揚岱爾神色稍許陰鬱，「他們到現在為止還算是循規蹈矩，陛下。」最後他做此表示，「而且內人與我都不會把我們臥房的窗子關上，這樣我們可以監聽他們的動靜的。」
瑟蘭迪爾滿腹玄機地低垂了眼簾，把一隻纖長手指在他的玻璃杯盞上敲呀敲，「這座樹屋所在的那片林子並不很大，但是就我回想起來，與你的農舍相距大約一百碼的地方有一個茂密的小雜林。」他抬起眼瞼，於是曦揚岱爾點點頭，顯然不太清楚瑟蘭迪爾葫蘆裡究竟在賣什麼藥。「假如有一名戰士選擇在這座小雜林裡露營的話，閣下認為這群小精靈會察覺到他的存在嗎？」
曦揚岱爾的臉龐緩緩地，開展成一個明朗的燦笑，「在下相信他們絕不會的！我的王上。這幫傢伙卯起來使勁地喋喋個不休，直叨到突然墮入睡鄉，這才得以安靜下來哩！」
「此外，一個野營的戰士，會不會打擾到賢伉儷呢？」瑟蘭迪爾問。
「一點兒也不會！」曦揚岱爾說，「或許我們還會睡得更加安穩呢！」
瑟蘭迪爾微笑，「好極了！」他說，「在令賢妻的照看之下，我的兒子著實享受了許多愉快的時光，如果有什麼能夠讓我得以回報於萬一，必當傾盡全力以報。」金樽旨酒交相契，問盞卻話父母心。萊格拉斯需要在邪惡盡皆阻絕之下，安適恬然地享受星輝一夜的安撫！瑟蘭迪爾心想。這是他的英勇表現所掙得的獎賞。
***
曦揚岱爾越過農舍的後門，消失了身影，把三結義單單留在了星光燦爛的夜裡。萊格拉斯無比滿意地嘆了一口氣，夾在忒爾貢和安納兒中間往後一躺，把他的毛毯拉至頷下。他仍然無法相信他的父親會同意這件事，但是瑟蘭迪爾就說了，既然伊希爾登不再需要萊格拉斯的看護，那麼他這個夜裡便可以在樹屋裡過。
「這是你的努力理應獲取的報償！」他的父親當時如此說，「只不過一定要確定你得待在你許諾了該駐留的地方！」
「我會的！父親。」萊格拉斯信誓旦旦，「到了夜裡，我甚至連走進森林的慾念都沒有了。」
他的父親愛撫著他的柔髮，「總有一天，你會又想要做這些事的，我的寶貝。而當你要做的時候，得有一個大人陪你才行。瞭解嗎？」萊格拉斯頻頻點頭。噢，錯不了！他怎會不了解有一個大人與他相陪的必要性呢！在入夜的森林中。
但卻不是現在這一刻。這一刻他有青春知己作伴，有群木詠嘆夜歌，而星星擠眉弄眼彷彿就在咫尺之外，他覺得，只消自己伸手一探，便能將它們輕易摘取。
「你真的射死了一隻巨蛛啊？萊格拉斯？」忒爾貢問。
戀戀不捨地，萊格拉斯將視線從輝耀的星空轉開，去望著忒爾貢，「真的。」嘆息著說。忒爾貢對於他的野營記行簡直入了迷，而有時候萊格拉斯也頗津津樂道，因為他的朋友們對於他所說的這部分全都讚賞有加。他當然不會點點滴滴全部據實相告啦！有關於他被嚇到魂不附體、以及他是怎樣地嚎啕大哭這一段，別說是去提、甚至他連想都不願去想。然而在這一刻，他一點兒也不想去談這段歷險。他唯一想要的是，當此時，享受著做一個純然不矯飾的自己，有好朋友相伴，在樹屋上恬靜地睡眠。
忒爾貢一定是感覺到他的意興闌珊，因為他立刻改變了話題。用他的小手肘半撐起身體，「你們想不想下去，到草原裡抓螢火蟲？」
「不想。」萊格拉斯堅定的說，「我想要待在這兒。我喜歡這裡。」
忒爾貢嘆著氣，躺了回去。安納兒開始柔聲唱起來，應和著群木的夜歌低吟，不一會兒萊格拉斯也來加入，接下來忒爾貢也開始唱和。小精靈的吟唱融進森林的婆娑合諧地交織，與夜鳥的啼囀應答相悅，星空璀璨的銀光柔和相襯更添意韻，然後歌聲漸歇、慢慢歸於靜寂。一曲回應的吟唱接續他們的歌聲，從木屋後側敞開的窗牖飄蕩而出。安納兒的媽媽正在柔聲清唱，她的曲調高低抑揚、悅耳動聽，為森林中的生物唱著溫柔的搖籃曲。萊格拉斯深深吸了一口氣，心中無限滿足，把頭頂綠葉國度裡可能會潛伏著一隻蜘蛛的這種莫名奇妙的小小恐懼情結拋下了。邪惡的蜘蛛絕對不會想要待在有安納兒媽媽歌聲守護的地方的！他要永遠與森林相守，迷濛之中他如此想著。他永永遠遠都不要離開。夢的小徑來與他相迎，於是張開雙臂，歡歡喜喜、快快樂樂地，沿著小徑一路開心地，往前方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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