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owing Under Shadow
by
daw the minstrel
10. Just Deser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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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天理昭昭
埃里安身後緊跟著萊格拉斯、以及兩名士兵,其中一名士兵的雙手裡捧滿了寶劍,當這一小隊告捷之師逕赴大殿而來的時候,伊希爾登頓時驚動,回過神來。瑟蘭迪爾放下了手中佯裝正在閱讀的卷軸,「有何發現?」開口問道。
埃里安從士兵手中接過寶劍,一步上前,將它們堆放在父親腳旁的地上,「稟告王上,寶劍就在萊格拉斯所指的地方無誤。」他拾起了一把,輕輕彈了一下,「這都是些令人嘆為觀止的神劍啊!」話語中充滿了無限崇仰的敬畏之意。
瑟蘭迪爾對萊格拉斯匆匆瞥了一眼,「到你的房間去,一直待到我去和你談話為止,一步也不准離開。」命令道。萊格拉斯卻還不知死活地一味磨磨蹭蹭,顯然對於後續將如何發展、充滿了好奇心。「馬上!」瑟蘭迪爾可沒那個好耐性,怒斥一聲,臨走回頭作最後一個流連,這個待罪的囚犯這才飛也似的逃出這個廳堂。伊希爾登見狀,不由得為他這個小弟弟頗生哀憐之意,他實在是挑了一個壞也不能再壞的時間,來向他們已經暴跳如雷了的父親火上加油了!遺憾的是,伊希爾登非常清楚,瑟蘭迪爾是非常不可能有什麼大慈大悲的菩薩心腸的。
瑟蘭迪爾望向伊希爾登,雙眼熠熠生光,「傳喚祿德。埃里安,帶上幾個士兵與你一道,去樓下把隨便他們扔到哪個角落去的卡多克給押上來!」
兩兄弟領命速速執行而去。伊希爾登明白,祿德就在近處的某個寬裕舒適的接待室裡,然而卡多克,則在瑟蘭迪爾的命令之下,被鎖在較下層的某個岩石監牢之中。這痞子對這樣的待遇做了頑強的抗議表示,但是祿德則不然,他顯然已經對他的夥伴開始逐漸萌生懷疑之感。「下層的警衛們會知道他關在哪間房裡的!」他如此告訴埃里安,於是埃里安偕同兩名士兵邁著大步,去拘提這個即將倒大楣的人類去了。
「去帶祿徳到大殿來。」伊希爾登去向一位警衛下了命令,轉身要回到父親身邊的時候,一個倩影映入眼簾來,有一位少女正端坐在一張長椅之中,那是請願人靜坐等待覲見瑟蘭迪爾的時候所坐的地方。他領悟到,那少女是雅薾斐苓,是當他去探視那位遭蜘蛛咬傷的年輕戰士時曾經見過的,醫師的女兒。她正忙著在一片羊皮紙上揮筆紀錄某種的筆記。他只略頓了一頓,隨即舉步朝她走過去。
「日安,女士!」他禮貌地向她問候,並且當女孩對他甜甜送出一笑的時候,不由得一陣心盪神馳!在那柔潤的右側粉頰上,閃現一個醉人的酒窩。「妳在等待覲見國王嗎?」
「不是的,殿下。我在等候家母。有一位廚師燙傷了手,而家母正在治療他呢!」就在這同時,所談論的這位醫師剛好從一道門廊現出身影。
「日安!殿下!」她向王子致意,「真抱歉,讓妳久等了,雅薾斐苓!」
女孩婷婷站起,「一點兒也無妨呢!我對於手裡正在做的掛簾,有了新點子哦!」
「小女可是一個織造巧匠呢!殿下。」這位醫師無比榮耀地作此表示。而伊希爾登從眼角可以瞥見,祿德在等他了,於是他只好依依不捨地準備向這位醫師與她的可愛女兒道別,這位少女嫋嫋婷婷已經走到接待室的中央了。
乍然一個騷動,攫取了現場眾人的注意。隨同埃里安同去的士兵們,此刻正押著卡多克進入接待室來,而這位仁兄可不是個忍氣吞聲的悶角色啊!把一個殿後押隊的埃里安,給激怒得臉色陰沉到了極點。卡多克處境的孤立艱危,顯然連那個人類以及伊希爾登都忍不住憫然而生惻隱之心了。被這樣地強拖到瑟蘭迪爾的面前去接受審判,那無疑是一種恐怖至極的命運吧!
「你們沒有權力拘留我!」他咆哮著,「我是河谷鎮的居民!我不服從你們的法律的!」伊希爾登暗自懷疑,這樣的狡辯又能讓瑟蘭迪爾改變多少心意?
眼神掠向雅薾斐苓與她的母親,這兩位女士幾乎就在這列押解隊伍的行進路線前方止住了腳步,訝然注視著這個顯然驚嚇過度了的人類。在瑟蘭迪爾執行任何行動之前,她們若能先行離去的話,那是最好的了!伊希爾登心下沉吟,隨即提起腳步朝向她們移動。說時遲,卡多克猛地往前一撲,甚至在所有精靈警衛來得及反應之前,伸手一攫便捉住了雅薾斐苓,步步往後撤退,把女孩擋在他的身前當作是一面盾牌。他手無寸鐵,但以一隻有力的手臂圍絞人質的喉部,並且愈絞愈緊。
「讓開!否則我扭斷她的脖子!」他狂喊。
伊希爾登驚恐地瞪著眼前的一幕。在他的身旁,當卡多克首先抓住這個少女的時候,醫師驚嚇地尖叫了一聲,接下來就自己伸手覆在嘴上,只讓一些低微的啜泣聲流洩出來。雅薾斐苓不停地掙扎著,要將卡多克的手從她的頸子上拽開,這時她雪淨的臉龐已經脹成可怕的赤紅了!緊接著,女孩抓緊歹徒的手,拼命地扳出足以勉強吸入稍許空氣的一點距離,這股奮力求生的力量出自纖弱女子卻表現得如此強大,顯然令這個人類歹徒始料未及。來自餘光只見一個異動,伊希爾登略略只瞥見迅猛如電、奸巧迂迴的一個走勢,才只一瞬埃里安就閃現在卡多克的身後。這個人類歹徒只來得及表演一個震驚無比的倒抽一口冷氣之後,就只剩下令人痛苦難忍的一個慢動作鏡頭,緩緩地癱倒到地上,其背上插著一柄矮人神劍,而一個埃里安雄立在他的上頭,瞇著一雙銳眼猶如利劍,只惡狠狠聚焦在卡多克的身上,那俊美的臉龐則變得兇野殘酷令人只覺得陌生。而這突如其來的釋放,則令雅薾斐苓往前一個踉蹌,跌入伊希爾登的懷中。
於焉,一場大混亂就在這座接待室瞬間爆開!士兵們紛紛縱向前去,以確認卡多克已然氣絕、或至少不再有傷人的能力。而祿德同樣,不落人後地,奔向倒地人類而去,就在這時候,被這一場喧鬧引出的瑟蘭迪爾,從大殿裡遽然出現。醫師,略定了定神,確認她自己以及她的愛女沒有什麼嚴重的傷害之後,不約而同地,旋踵即往卡多克疾步走去,「讓開!別擋了我的路!」口中專斷威嚴地發令,「他需要一個醫師!」
伊希爾登一隻手臂仍然守護著雅薾斐苓,另外一條臂膀則伸出去抓住她的母親,「這位女士!」命令道,「等我們確定狀況安全了再說!」然而他內心裡卻是強烈地希望,那卡多克最好是已經回天乏術了才好呢,因為這樣的結局對他的生命來說,會是無可限量的簡化啊!
這位醫師甩掉他約制的手,「作為一個醫者,什麼地方需要救護、那得由我來決定!殿下!」她陡然回應,「現在,快叫這群人別擋著我的路!」
「這個人類需要協助啊!」雅薾斐苓強調著,一邊皺著眉頭望向他來,「您不該阻止她的!」伊希爾登則愣愣地看傻了:只見這女孩眉蹙春山、眼顰秋水,饒是薄面含嗔,卻仍是可愛動人啊!
「讓道給醫師通行!」瑟蘭迪爾發號施令。等團團圍繞的戰士們退向一旁之後,情勢就一目了然了:卡多克肯定是絕難在醫師的妙手裡回春的了!於是醫師蹲了下去,按觸他頸間脈搏跳動的地方加以檢查,這才又站起身來。而伊希爾登深深地感懷瑟蘭迪爾已經先把萊格拉斯遣開了。雙手仍緊擁著雅薾斐苓,他輕輕將她轉離,避開那個人類死者身下那灘逐漸漫開怵目驚心的恐怖血泊。越過整個廳房,望向埃里安,只見這位帥哥又再度恢復了他迷人可親的丰采了。埃里安往前一跨,執起醫師的手。
「我們走吧,我親愛的女士!」他溫和有禮地説著,並且引著她走向女兒去。
瑟蘭迪爾朝一個警衛做了個手勢,「去把我被廢物給污染了的皇宮給清乾淨!」號令畢,一個旋身,便回大殿去了。
面無血色的祿德,從卡多克的陳屍之處轉過身,稍作沉吟之後,就尾隨瑟蘭迪爾而去。伊希爾登突然意識到自己還有職責在身,而那份職責可不包含把醫師的千金繼續擁在懷裡這一項呢!匆匆一個頷首,他把女孩交還給她的母親。「照料她們!」他交代了埃里安,便伺候他父王去了。
入眼只見瑟蘭迪爾端身坐在他那精雕細琢的御座裡,祿德則恭敬地單膝跪在精靈王的面前。「稟告陛下,在下向您發誓,我對於卡多克背信忘義的行為,是完全被蒙在鼓裡毫無所知。都親眼見過邪惡勢力對這塊土地強力所施的暴行了、竟還有人能泯滅人性去提供兵器助紂為虐,實不相瞞,這實在令我徹底感到不可思議!在下只求,閣下千萬不要以一個像卡多克這樣的惡徒,來評斷整個河谷鎮的人類才好!」伊希爾登不得不佩服眼前這名人類的話語裡諸多穩健、態度上何其從容了!祿徳顯而易見地,適才目擊發生在接待室裡的慘案也都還驚魂未定呢!不過一如伊希爾登,他一心一意只求能克盡厥職、使命必達。
瑟蘭迪爾細細審視著眼前這個人類,「在下真正渴望知道的,」到最後,他以一種偽裝成漫不經心的口吻隨意說著,「是矮人一族,涉入這個陰謀的程度可能有多深呢?」
聞言祿徳滿臉詫異神色,「稟告陛下,在下料想,那絕無可能。大多數的情況下,我才是與矮人交涉的全權代表。矮人工匠師很討厭卡多克,根本就不讓他擅越雷池、去接近他的冶煉場一步。」
伊希爾登則迅速地強自壓抑住不自覺流露出來的勝利神采,那非但對他個人沒有什麼加持作用,還很有可能會激怒他的父王。他瞄向瑟蘭迪爾,卻見到國王早已轉過來瞧著他了,並且還揚著一道眉毛,藉以表示一份富於幽默的讓步,「就我的記憶之中,我們依約還要採購兩批的軍備吧?」瑟蘭迪爾論道。
「是的,王上。」伊希爾登如此確認,簡直不敢相信他父王話語中所透露出的光明玄機。
瑟蘭迪爾轉回祿德,「那兩批軍購,本王將要你個人全權負責,一切唯你是問,祿徳大人!」
「那是理所當然,國王陛下!」祿德從容回答,「這批矮人所交運給您的軍械,在下願以性命來擔保它的品質!」
「那敢情好!」瑟蘭迪爾快語一句,而暗藏其中的含意卻教祿德不由得寒毛直豎!「閣下可以離開了!」這名人類站起來,躬身行禮,並匆忙地向伊希爾登點頭致意,便離開了大殿。
瑟蘭迪爾將視線轉向伊希爾登,眼神之中滿富玄機,靜靜地瞅了他半晌。片刻之後,瑟蘭迪爾才開口一問,「為父的我,可曾對你說過,擁有你在我的身邊,讓我感受到這是多麼大的福報嗎?iôn-nín?」
語出突然,伊希爾登心拙口笨地回應道,「為您效勞,是兒臣莫大的榮耀,吾王。」
瑟蘭迪爾站起身來,迤邐過去,將他緊緊擁入懷中,「你所效勞的並不只我一人而已啊!伊希爾登!而是為你週遭所有的人在任勞任怨啊!你是一個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傑出戰士;一位備受其麾下尊敬愛戴的軍團指揮官;以及國王身邊精明幹練的顧問大臣!我只覺得,我對你與日俱增的那份敬意,直與我素來珍惜你的那份鍾愛,已經能夠等量齊觀了!」
受寵若驚再加上由衷的感激,教伊希爾登一雙眼睛直眨巴,「謝謝您啊!父親!」深情地一吐孺慕的心曲,「再也沒有什麼比您的評價更叫我珍重的了!我何其有幸,而能與您結此父子情緣,這總叫我心中永遠恩感上蒼啊!」並且,最教瑟蘭迪爾心醉神融的是,這位說話的人兒,在他父親的頰上,輕輕地獻上了一吻。
***
萊格拉斯臥在地板上,無精打采地將他的玩具士兵重組隊形,好讓那個帶著閃亮銀劍的猛將,能夠再度擊潰他們。往常,這個神勇的隊長名曰「埃里安」,不過最近以來,他已經開始改口稱他做「萊格拉斯」了。
他都已經在臥室裡待了大概有好幾個小時了吧,但他的父親卻遲遲還沒來看他呢!心裡好想知道卡多克究竟下場會怎樣呢?也許他的父親會把他給鎖在深層的地牢裡吧!或者也許瑟蘭迪爾會把他扔出森林王國,喝令他永世不得再踏進森林一步吧!
他翻身仰躺,讓這個軍官跳行著穿過他的胸前。他希望忒爾貢不要因為他把這趟狩獵行程對他的父親和盤招供了,而對他生氣才好。瑟蘭迪爾必須知道關於卡多克、寶劍、以及事實詳情啊!如果他的父親一段時間內,禁止他再度夜間出獵的話,萊格拉斯也並不是那麼在意的。與忒爾貢同行的這一趟狩獵之旅,根本就不像他原先所想像的那麼好玩。昨晚他的夢境裏就出現了一匹狺狺咆哮的母狼了啊!思慮至此,他悶悶不樂地坐了起來,真希望父親會過來啊!至少那樣的話,這個可怕的等待就會結束的了。
彷彿回應他的希望一般,臥房門上傳來扣擊聲,但是會站在那裡等候應允進入的人,就不會是他的父親了。「進來!」他開口,於是埃里安跨了進來,將手上捧著的托盤放在桌上。
「哥哥給你送晚餐來啦!」埃里安說完,就坐到一張椅子裡去,等著萊格拉斯放下玩具兵、過來加入他。萊格拉斯慢吞吞地站了起來,蹭到桌邊坐下,拿起叉子。他發現自己還挺餓的呀!那麼他肯定是等得比他所計算的還要更久的時間了。
「父親很快就要來看我了嗎?」
埃里安搖搖頭,「他太生氣了。他要等到冷靜一點了再說。」
萊格拉斯瞅著哥哥楞住了,把一叉子往嘴邊送的鹿肉給停在半路上了。在大殿裡,他都已經見識過瑟蘭迪爾有多麼生氣了,但是卻壓根兒也沒想過,他父親竟然有可能會氣到無法和他談話啊!「為什麼他會氣成這樣?」他驚喊。
「動動頭腦想想看呀!」埃里安柔聲敦促,「你對自己的所做所為,難道沒有一點羞愧之心嗎?我通常都會發現,那些讓我自覺羞愧的犯行,其實就是把父親惹到暴跳如雷的那些呢!」
萊格拉斯垂下眼瞼,楞楞地注視著他的盤子,對於自己矇蔽父親、以及公然向警衛行騙的行為,羞愧之心油然而生。他再度抬起眼來望著埃里安,「我很抱歉騙你說是要去睡覺,結果卻是偷溜出去了。」
埃里安點點頭,接受了這份陪罪,「哥哥很討厭有『我不能信任你了』這樣的想法,壞小鬼。」他語氣沉重,臉色陰鬱。
萊格拉斯聞言,心慌意亂地瞪著他,緊接著,伴隨一聲哭喊,從座椅內縱身撲向哥哥懷裡,將小小的手臂纏抱著埃里安的脖子,「你可以信任我的!你永遠都可以信任我的啊!」
埃里安緊擁著弟弟,溫柔的撫著他的柔髮,「好啊!」輕聲說道,「哥哥就相信你說的。讓我們立下約定,你永遠信任我、而且我永遠信任你,讓我俩永遠都不辜負這份的忠誠!」
萊格拉斯對哥哥破涕為笑,他很喜歡這個主意。他和埃里安要互信互賴,就像戰士夥伴一樣!從現在開始,他要奉行正直、榮譽的信條,他在心底向自已立下誓言。他要以埃里安做為效法的榜樣!
***
瑟蘭迪爾在萊格拉斯的房門外駐足止步,他已經等待了整整的一天一夜,這才敢過來接近他這個么兒。在他最初、剛剛遭受這股怒潮狂擊的時候,曾經動念想把這個違法犯紀的不肖兒子拉過來、按在他的膝上,給他一頓叫他將來又想要去幹些禁忌或者犯險的事兒前、能讓他有所顧忌的一頓狠揍。但是卡多克之死,已經把他的復仇之心給平息了,而經過一段時間的沉澱,他的火爆脾氣也已經緩和了下來。這會兒,他盤算著要使用更加細膩巧妙的方法,以自身安全做為考量自不待言,更加以榮譽與服從來作為期許,來讓萊格拉斯對於自己被賦予的冀望,有個更佳的理解。至於什麼樣的懲罰才是最適當的,瑟蘭迪爾打算要看萊格拉斯幾分鐘之後的表現才來決定。他在門上敲了一下,沒有等候應允,便直接進入了房內。
萊格拉斯本來懶洋洋地攤在床上,不過立刻就跳下床火速地站直了身子,焦急萬狀地望向瑟蘭迪爾。或許這漫長的等待也已達到了些許效果了吧!瑟蘭迪爾心想。至少萊格拉斯表面上看起來,對於自己得罪了父親,是頗為擔憂的!不過瑟蘭迪爾還不確定他這兒子,對於自己的犯行,是否真正地感覺羞愧。隨著他一雙眼睛盯著瑟蘭迪爾,萊格拉斯那一張小臉也變得愈發憂慮起來,然後像是牙一咬、心一橫似的,做出一個叫瑟蘭迪爾萬萬想不到的動作:雙膝遽然下跪!「我真的很抱歉!父親!」低垂著眼瞼,如此說道。
瑟蘭迪爾審視著眼前這一幕,心底作著評析。這懺悔的姿態是個好徵兆,不過瑟蘭迪爾心裡也清楚得很,埃里安很可能早就對萊格拉斯面授過機宜了。「你上次就是這麼說的。」他嚴峻地回答。
萊格拉斯抬眼向上,一對澄藍的眼眸睜得好大,對於父親竟然如此冷漠地拒絕他的陪罪,那眼神裡滿是憂傷。「可是這一次我是真的很抱歉啊!我已經了解到您是對的了,父親啊!森林到了夜裡就會很危險,忒爾貢和我都不應該私自跑到那裡面去的!」
瑟蘭迪爾走到床邊的椅子上自顧坐了下來,卻留他的兒子繼續跪在他的面前。如果萊格拉斯對自己的行為感受到懊悔,那無疑是往正確的方向邁了一步,不過瑟蘭迪爾早就作下了決定,只有讓這孩子徹底地了解他所涉入的險境其真正危險之處,他才能夠確定兒子會真去與危險保持距離。「而萊格拉斯,爸爸所在意的,是你同意森林不安全的這個論點,不要是因為你信任爸爸的訓誨和真理,而是由於你自己莽撞愚行所獲致的結論。為了某些不明的理由,你是這樣執意地要吃上苦頭才要學到教訓。爸爸總盼望能夠呵護著你,讓你的童真歲月能夠儘量地不知邪惡魔影為何物、生活得純潔無瑕,但是我也了解到了,你並不同意那樣。」
些許的不滿閃過孩子的臉龐,「我可不再是個精靈小孩了啊!父親!」
瑟蘭迪爾嘆了一口氣,「不是了,爸爸料想你不是了。」他注視著跪在面前的這個孩子,「你已作下判定,認為森林很危險,但是我懷疑你是否真了解它究竟有多危險。如果你遇上了卡多克而他沒有傷害你的話,那你還真的是非常走運!昨天他在接待室挾持了一位少女,還威脅著要扭斷她的脖子呢!」
萊格拉斯張口結舌,驚得呆了。
「女孩並沒有受到傷害,」瑟蘭迪爾語調沉重,繼續說下去,「不過人類死了。而他卻還不是你僥倖逃過的唯一危險,iôn-nín。最近,有一個禁衛軍衛士,在距離這裡不到三里格的地方,被一隻巨蛛螫傷了。半獸人還沒有到這麼接近的地方來,但是在遠方巡邏的士兵們,每天都會碰上他們。萊格拉斯,當爸爸叫你不要在晚上獨自到處去逗留的時候,只是在怒力保護你的安全,讓你遠離這些邪惡生物、以及森林中其他比較正常狀態的危險動物而已!林子裡的動物一般來說,並不會讓我們涉及危險,然而我們也不可或忘,牠們仍然是莫測難料的野生動物啊!」
萊格拉斯一直是如醉如痴地聆聽著這一番訓辭,及至這一刻,冷不防低下頭,垂下了眼瞼。瑟蘭迪爾望著這個低垂的金色小腦袋,心底突生疑慮,他真希望沒把這個這個孩子給嚇得太過份了,但他非得打鐵趁熱烙下一個深刻印象才行啊!他勉力振作,努力維持一個嚴厲的口吻,「你為什麼如此一心一意地要這樣做呢?萊格拉斯?是什麼讓你這樣地枉顧自己的安危呢?」
萊格拉斯嚼了嚼自己的內頰,「忒爾貢說他要自己去,而我覺得那樣子不太好。」這瑟蘭迪爾可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那記氣惱的蔑哼硬吞下去!「而且我真的很喜歡在晚上到外面去啊!父親!我希望我有一個像安納兒擁有的那種窗子,這樣我就可以觀賞星星和月亮了!」
「你不能任憑讓忒爾貢領著、去做那些你明知道不對的事情!」瑟蘭迪爾嚴厲說道,「你必需學著告訴他,說你不會去做他所慫恿著要做的事!」
萊格拉斯抬起頭,定定地注視了父親好一會兒,「忒爾貢不肯好好的聽啊!」最後,他終於開口。
「那就同樣的話再跟他說一遍!」瑟蘭迪爾堅定地說,「如果再讓我知道,只因為忒爾貢叫你去做、而你就把自己比較好的判斷給拋諸腦後的話,我可會不高興的哦!」萊格拉斯再度低下頭去研究地板了,於是瑟蘭迪爾又開始做大概是第一千次的左思右想,考慮著是否有什麼方法來禁止萊格拉斯去和忒爾貢攪和在一起。
「還有其他的事情,爸爸得說清楚,萊格拉斯。當你沒有得到允准而偷溜出皇宮,你就欺騙了我,而爸爸恐怕得問,我猜想被你欺瞞的還不只我一個人吧!」萊格拉斯飛紅了臉,無言以對,默認了父親的假定。「這種欺詐行為讓名譽掃地,讓我深深地為你蒙羞!」瑟蘭迪爾繼續說下去,而他兒子的臉色愈發猩紅了,「這種行詐的手段,等於也鼓勵別人去相信,你對於寶劍的說法也是滿口謊言。沒有人會去信任一個騙子的哦,萊格拉斯!」這孩子的眼角裡開始閃現第一顆淚水。孺子可教!他無情地暗自嘆道,逕自壓制想要去安慰這個孩子的那股衝動。他從前曾經被萊格拉斯的眼淚給擊敗,而他絕不打算讓那狀況在此刻發生。
「對不起啦!父親!」萊格拉斯的語音微微顫抖,但是他繼續說下去,「我明白說謊是不對的了!」
瑟蘭迪爾若有所思地審視著萊格拉斯,為人父親的豐富經驗告訴他,他兒子對於曾經行為不老實而真心感到羞愧了。此外,萊格拉斯所言的,說他相信到了夜裡會有危險潛藏在森林裡,聽起來也不像是信口開河。他認為自己能夠合理地確信在最近的未來裡,萊格拉斯是不會冒險闖進林中去的了。而他也不是那麼的確定,縱使,他都已說服了他兒子要倚賴瑟蘭迪爾的判斷、而不是他自己的。好極了!心中暗忖,再有違逆事件發生,他就知道該怎樣去對付了!
「你可以起來了。」開口道,於是萊格拉斯站了起來,偷偷揩去含在眼眶裡的淚水。瑟蘭迪爾靜靜地等候到萊格拉斯再度穩下情緒來,「明天,你必須去醫務室裡探視幾位受傷的士兵,然後,你要利用每天放學後的下午時間,在那個地方工作一個月。」
「整整一個月啊!」萊格拉斯沮喪地哀嘆,「那我就沒有時間去騎馬或狩獵了啦!」
「馬房師傅會照料你的馬兒。」瑟蘭迪爾冷漠無情地回答,「而你如果已經想到了要有時間去玩的話,那麼你早先就不該把我的話當作耳邊風啊!醫師可不會有時間、或有耐性,來應付不遵從命令的人哦,萊格拉斯!所以你會有充足的機會來學習聽命行事。還有,」他加註一句,「除非是在訓練場,否則你在那個月裡可能不會見到忒爾貢了,我已經把有關這一趟的狩獵之行,告訴忒爾貢的父母了!」這一段消息,讓萊格拉斯的的神情顯得愈發悲慘,於是瑟蘭迪爾明白了他早就決心要執行的終極懲罰,已經達陣得分了,因而感受到一種殘忍的快感。
他對眼前這個小小的身影,默默端詳了片刻,對於曾經想要以自己設想周到的方式來保護他遠離危險卻不可得,那份痛心和無望的感覺,讓心頭突生一陣難以名狀的揪擰難受。接下來他張開雙手,將他的孩子擁入懷裡,「我的寶貝呀!假如你好好地領受這份懲戒,並且表現給我看你改過向善的心意,那麼爸爸就對你許諾,我會想辦法讓你有比較多的機會,安全地徜徉在星空之下的!」
萊格拉斯將他的一雙手臂纏上瑟蘭迪爾的頸項,「我是真的對不起啦!父親啊!」
「爸爸知道啦!」瑟蘭迪爾摟著、哄著,輕輕搖著懷中的寶貝,為他柔情低聲唱了起來。
***
伊希爾登坐在辦公桌前,瀏覽著今晨送達的那堆快遞公文。他那位得力的副手已經幫他精細做好了分類,並且也把那些簡易的問題先行處理好了,不過仍然有不少的疑難雜症是他無法假手別人的。新兵訓練方案必須加以擴編,而新兵教官早已擬妥一個計畫了,這個計畫很可能會比他們原先手上執行的要花費更多的軍費支出,所以伊希爾登將全副心思貫注在這上面。
助理出現在門口,「埃里安殿下到了。」他通報著。
「讓他進來。」伊希爾登開口,於是埃里安走了進來,臉上濃烈的好奇之中,混雜了些許憂懼情緒。
「聽說你要見我?」一邊在伊希爾登示意的座位裡就坐,一邊問道。
「正是。」伊希爾登回答,「我很抱歉在你悠閒的假期之中,還拿公事來打擾你,但是有一件事我非把它安排好不可啊!」埃里安眉端輕揚,這猛然一眼,還真是令人驚詫地酷似瑟蘭迪爾啊!伊希爾登拿起了埃里安返鄉時從托狄士那兒順道帶回的一份公文來。
「托狄士告訴我說,他希望能夠離開南方偵防隊。」他一語道破,只見埃里安驟然陰霾滿佈,滿臉盡是擔憂掛慮的神色。這也是在所難免的啦,伊希爾登如此作想。埃里安在托狄士麾下執勤至今,也有許多歲月了,而一位指揮官的的易動,有時也就代表了該部隊的常規慣例也要改弦易轍了,而那些規章早就被戰士們習於遵守並且逐漸變成他們所喜好和安適的習慣了。
「有什麼不對勁嗎?」埃里安問。
「也沒什麼好意外的啦!」伊希爾登滿臉泛起淡淡哀愁,說道,「在魔影的作用之下,他開始感受到意志薄弱了起來。而他那些豐富的實戰歷練彌足珍貴,特別是對新手戰士而言。」
埃里安萬般不願地勉強點點頭,「失去他,我好遺憾,但是我能夠理解。」僅只吐出這一句,便不再多言了,於是對於埃里安竟然如此發乎情理、物傷其類,伊希爾登在驚心之中不免又帶著傷懷。埃里安幾乎都絕口不提魔影對他個人的影響,然而伊希爾登可清楚得很,該會有的就躲不掉。他把這令人討厭的想法略過,把話題繼續下去。
「托狄士薦舉你,晉升來遞補他的位缺。」他如此向埃里安說完,就往後一靠,靜靜觀賞他弟弟的反應。
埃里安果然不負所望地,驚訝地把一雙星眼睜得老大老大,接下來,悠然地,把一朵笑顏,在臉上盛放開來,「你會如所建議的那樣拔擢我嗎?」他謹慎地問道。
伊希爾登苦澀地微笑著。曾經有那麼一瞬,他也無法想像埃里安竟有如許長才,足堪挑起一個隊長這樣的重責大任來。但是最近的這幾年裡,這位弟弟的逐漸成熟幹練也是眾所共睹,日邁月征地令他刮目相看,而且,伊希爾登也太清楚了,那份成就也大大超乎瑟蘭迪爾的預期之外了!「如果你願答應接受這份職務的話,為兄的我,會把它當作是本人運氣好的關係!」他說。埃里安的微微淺笑升級為咧齒的燦笑,「那麼,今天就是你的幸運日囉!老兄!」他得意地説。
伊希爾登大笑,「你囘營的時候會讓你把托狄士的調派令、以及你的晉升文告一併帶去。你是從現在開始三天之後要離開嗎?」
埃里安吞吞吐吐起來,「我本來打算後天要動身的,我要去看一個人。」
伊希爾登在他的座內往後一靠,把這個訊息在心裡琢磨起來。他並不愛探人隱私,但是他實在太疼愛自己的弟弟了,不忍心袖手看著他去做那些可能會令他自己痛苦的事兒。「我還以為,你說她已經要求你離開了呢,」最後他終於開口,「那樣的聚少離多,未免也煎熬得太過了。」
埃里安聳聳肩,淡淡一笑,「我正萌生著她已經改變心意了的希望呢!」
伊希爾登深深嘆息。不光明樂觀,就不叫做埃里安了!他真希望自己能夠對弟弟幫上什麼忙,然而這是一個埃里安必須親身為自己去勇敢闖蕩摸索學習的人生課題。能夠賜予弟弟南偵隊長這個職位,伊希爾登應該就要感到心滿意足了!伊希爾登站了起來,致上一個戰士握手禮,「恭喜你了!如果有什麼我略做改變、就能夠讓事務運行得更加順暢的要求,儘管說吧!」
埃里安也站起來行戰士禮,「實際上,的確有事情是你可以幫上忙的,不瞞你說,我想大概有兩件。」
「什麼事?」
「首先,有個人,我希望你能夠把他調走。」他滿懷希望地看著伊希爾登。
「假如你沒辦法和這個人共事的話,那我能夠安排。」伊希爾登容允,「是誰?」
「堤鈉爾。」
伊希爾登苦笑ㄧ聲,「我早該知道!」曾向伊希爾登提出要求把堤鈉爾從手裡調走的軍官,埃里安又不是第ㄧ個,不過這仍讓伊希爾登難免覺得失望。如果連埃里安都拿這個年輕的戰士沒輒,那麼伊希爾登不知道還有誰有那個神通?「你真的搞不定他嗎?」
埃里安整理著思緒,「我覺得我有一些法子可以讓這小子起一點效用的,並且,如果你允許的話,我會對他的新長官提供有關於這小子該如何操作的一點淺見。但是因為他在南偵已經被太多同袍給孤立了,所以我才會認為他該到一個新的地方去重新作人會比較好啦!」
伊希爾登無可奈何地點點頭,「你說有兩件事情我可以幫上忙,第二件是什麼?」
埃里安涎著一張臉,眼神裡燃燒著殷切的渴望,「懇請尊駕惠賜一柄矮人寶劍給迦爾米兒,兄長大人覺得可不可行呢?」
***
讓一個瑟蘭迪爾立在身後幫忙壯膽,萊格拉斯這會兒乖乖地站在兩位醫師面前,而這兩位醫師正在滔滔不絕地對他說明他在醫務室工作的這一個月裡,被期許著要做的事情。他早就認識這位女性醫師了,她的芳名叫做歌蘭妮亞,因為一般來說她就等於是皇宮住民的專屬醫師,而且他自已的那些小小的跌撞割傷,也全靠她的一雙妙手來照料的。甚至,在媽媽去世之後他憂鬱難解、哀傷成疾的那段歲月,她那溫言暖語的安慰,至今他都隱約還殘存著一個模糊的印象呢。而那位男性的醫師,他就真的不認識了,因為他通常醫治的對象是戰士們,他叫做畢洛遠。但是不管認識不認識,此時他們兩位全都嚴肅八百的在對他耳提面命著。
「我們要求你做的事並不全然都是討人喜歡的哦!」畢洛遠說,「但是只要我們叫你去做,你就得遵照辦理,沒有第二句話。到這裡來的都是些傷痛患病的人,我們可沒有那個閒時間搞辯論。你辦得到嗎?」
萊格拉斯點點頭。今天稍早的時候,他已經和瑟蘭迪爾來探望過與埃里安一道回家的那三名戰士了,見到他們的那個樣子,早就讓萊格拉斯怵目以驚、心中有數了!其中有一位的行為還十分異常,醫師說那是因為射進他身側的那支半獸人魔箭的毒液還在體內運行,所以他一直飽受著痛苦的折磨的關係。而另外兩個大兵看起來就顯得令人欣慰多了,不過就算是一個外行的萊格拉斯也明白得很,他們也在劇痛裡煎熬著呢。心裡很明白瑟蘭迪爾一直不厭其煩地要他看個清楚,在那裡還存在著許多萊格拉斯尚未準備好去面對的重重危險,而他也無可否認,這還真是堪稱一場血淋淋的教訓啊!
「假如你對於我們的指示心存疑惑,做不到全心貫徹的話,」歌蘭妮亞插入,「你在這裡就毫無用處,我們也只能打發你回家了!這樣你瞭解了嗎?」
「我會依照您們的指示去做的。」萊格拉斯說。他才不想去面對一個聽到他被醫務室給驅逐回家了的消息的父親的難看臉色呢!而且除此之外,他其實真心願意幫助那些生病了的士兵們。畢竟,如果其中有一個是他的哥哥,他會希望有人能夠好好的照顧他們的!
「好極了,」畢洛遠容允道,「我們就試看看吧!」他望向站立一旁、始終沉默不語安詳聆聽著的瑟蘭迪爾,「臣下會及時送他回宮、赴上晚餐時間的,陛下。」
「有勞您了!」瑟蘭迪爾說。他彎下腰去吻了吻萊格拉斯的額頭,然後就離去了,留給萊格拉斯的是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畢洛遠!」門口一個護理助手嚷道,「蓋勒米又發作了!」
「來吧!」這位醫師像彈簧一般立刻跳了起來,對萊格拉斯如此輕喊一聲,便刻不容緩地沿著走廊疾步奔往那位中了毒箭的士兵房間去。只見這位士兵真的不比早先萊格拉斯所見的模樣、而變得要焦躁得多了。他好像奮力在擊退一些看不見的敵人似的,因為他正把床側那位助理抓住他的手給用力揮開。當畢洛遠向他走去的時候,他溜下病床來,於是醫師及助理兩人拼命架住他的雙臂,費勁兒要把他給壓回床上。突然,這位阿兵哥無力地倚在醫師的身上,接著,猝不及防的,在地板上嘔吐了起來。
「清乾淨,萊格拉斯!」畢洛遠命令。而萊格拉斯只呆呆地盯著這狼籍的一灘穢物發著愣。「馬上!」畢洛遠厲聲喊道,「那邊有水桶和拖把!」這名士兵痛苦地呻吟了起來,於是畢洛遠把他的注意力轉回他的病人身上,向他低聲呢喃著慰藉的話語。萊格拉斯只略略一頓,立刻就跑去取水桶和拖把了。
***
埃里安帥氣地邁著大步,一陣風似的掃進起居室裡來,惹得瑟蘭迪爾忙著抬起眼來對他加以端詳。這個兒子出去騎馬了,並且從他眼裡閃熠的星芒、以及暈染在那張瘦削臉龐上紅霞似的華彩判斷,他並不是以那種安詳從容的輕快小跑在森林小徑裡閒蹓的。瑟蘭迪爾苦澀地微笑道,「趁晚餐之前,來陪我共飲一杯吧!」開口邀請,「我希望能為你的榮升舉杯向你祝賀呢!」
埃里安愉快地笑了,給他自己斟了酒,並且在瑟蘭迪爾示意的座位上坐了下來,「那麼,伊希爾登已經告訴您了囉!」
「沒錯,而且我跟他說,就算他打了燈籠,也無處去找比這更好的人選來領導南偵隊了!」瑟蘭迪爾如此作答,並且從兒子那兒得到一朵喜出望外的赧然微笑做為報償。
「我不惜赴湯蹈火,只願不辜負伊希爾登對我如此信任的一片心意!」埃里安誠摯說道。
「你會成為一個優秀的隊長的!這一點我絲毫也不懷疑哦,iôn-nín。」瑟蘭迪爾開誠布公地說道,「身為戰士的時候,你表現不凡;而作為部隊的副隊長,你的成績斐然,如今你獲得這個領導的地位,那純然是實至名歸啊!」埃里安為這一番稱頌隱藏不住心花怒放而喜形於色,而同一時刻,瑟蘭迪爾卻只能把每次埃里安又要離開到南方去犯險的那份忐忑不安給生生吞下。他從前總是為了埃里安的輕率魯莽老在擔驚受怕,不過近幾年來幾經歷練,這個浪子已經百煉成鋼了,瑟蘭迪爾也才堪堪在心底萌生希望之芽:這個埃里安,正如他的哥哥一樣的,就要蛻變成為適如其份的模樣,符合其生為王子的這份天職了。縱是如此,瑟蘭迪爾仍然不免私心盼望,王國之大,埃里安儘可以歡喜隨心、任意而往,只不要是那處處殺機的南方國境吧!
起居室的門再度開啟,萊格拉斯進入,房裡的兩人全都轉頭向他望去,「醫務室的掛牌營業第一天,進展如何呀?」埃里安問道。
向父親瞟了一眼取得應允之後,萊格拉斯一屁股跌坐椅內,「有夠辛苦的啦!」說道,「我不是在抱怨喲!父親!」他轉向瑟蘭迪爾,從容補充一句,「但是我工作得好辛苦啊!」瑟蘭迪爾對於萊格拉斯話語中流露出的是自豪口吻、而不是不悅的語氣,而忍不住心生揶揄打趣之意。「你偵防隊的那些戰士們都還住在那邊哦,埃里安,而且他們都需要照護呢!我當然沒辦法做醫師的工作啦,不過我可以幫忙保持整潔喲!」
「你有沒有遵照醫師的吩咐去辦呢?」瑟蘭迪爾開口一問,神情猝然再度變得嚴肅無比。
萊格拉斯點頭,「他們全都忙得不得了,所以當他們叫我做什麼、我就照辦不誤。他們不會有時間來多做解釋的啦!」
當萊格拉斯真心誠意地對父親殷殷解釋著服從的必要性時,埃里安強自隱藏起來的那股戲謔笑意逃不過瑟蘭迪爾的一雙鷹眼。「你千萬要記住哦!小傢伙!有時候你就是必須依令行事,只因為你所信任的人指示你要那樣做。現在埃里安就要去擔任他部隊的隊長了,而爸爸確定他必定期許著他的部下們會毫不猶疑地尊奉他所發布的任何號令,令出必行奉行不悖。可不是嗎,埃里安?」
遽爾發現自己竟然被欽點為兒女恭順美德的代言人,瞧埃里安一副彷彿有點兒暗吃一驚的樣子—很可能他也有同感吧?瑟蘭迪爾如此臆想。不過既然受瑟蘭迪爾之邀,他也就大方以對,「軍令如山,戰士們非遵從不可,」他證實,「如果不照辦的話,他們就會大難臨頭的!」
萊格拉斯這下子可就沒那麼開心了。千依百順這檔子事兒一旦被瑟蘭迪爾拿來說教、哪能比得上由他自己娓娓而談那麼令人陶醉呢!那份兒絃外之音直指而來,實在是令人無所逃遁啊。而瑟蘭迪爾卻逕自微微一笑,「到這兒來,萊格拉斯!」出言邀請,於是孩子順從地從座位上滑下,向父親走去,瑟蘭迪爾一伸手就將他攬入懷裡,置於膝上。
「父親,我已經太大了啦!」萊格拉斯抗議著,不過卻仍然允許自己被這樣親暱地摟抱著。而瑟蘭迪爾將臉龐埋進兒子的金色長髮裡,深深吸進一口特屬孩子的甜馨氣息,沒辦法抑制心頭那股珍愛之物正在從自己的手中吋吋遺失的惆悵情懷。他最後的這個孩子,正一步一步的離開這個庇護之地,這個瑟蘭迪爾為他費盡思量、精心打造的無瑕聖殿。萊格拉斯是這樣心堅似鐵地要證明自己已不再是個小精靈了,而瑟蘭迪爾心裡也很明白,這孩子真的要大到再也無法摟在懷裡疼寵的那一刻,也已經指日可待了。但還不是現在啊!他心中激烈吶喊,雙手隨而收緊了這個擁抱。萊格拉斯抵抗了一會兒,接著就往父親懷裡依偎進去,似乎是暫時甘願滿足於這一份的寵溺。
然而四季更迭、斗轉星移,時間之潮永不停息地往前湧動,逝者如斯、不捨晝夜,就算是精靈一族也不能免,而瑟蘭迪爾無論如何也無計將它挽留。他只能全心去信賴,相信這孩子會像他的兩個哥哥一樣,克服橫擋在他們面前的重重險逆、歷盡艱難困苦,到最後終能茁壯成熟,以挺秀之姿傲然而立,來贏得他的父親鍾愛與自豪的眼神來向他注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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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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