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owing Under Shadow
by
daw the minstrel
7. Battl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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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迎戰交鋒
埃里安高踞枝頭，宛如雕像一般紋絲不動，俯視著在他的下方川流而過的半獸人團隊。他的脈息的跳動頻率，隨著這魔軍隊伍的綿綿不息而逐次加高。自從南方偵防隊退守密林路北側以來，顯然這是他所曾見過最大的一支隊伍了。除了人多勢眾之外，這支軍團的裝甲異常的堅實而完備，並且至少其中半數全是弓箭手。要拿下這支勁旅，那可著實是場硬邦邦的仗啊！心中如此計算，神情峻厲無比，此外他們還責無旁貸地，硬是得撂下這幫魔物來不可，因為正有若干精靈部落，其位址就座落在這支魔寇行軍的方向上。同枝而棲、伴隨在他身側，悠悠傳來默塔諾珥ㄧ聲輕嘆，這後者，所見略同，顯然一場殘酷的殺伐斬刈已在他的心頭上演，而正如埃里安一樣，他並不如尋常那樣的熱血沸騰，因為他們倆全都厭倦了。只差一天，他們兩人就得以返鄉渡假，而這正是其心所嚮往的暫時的解脫。
這支非比尋常的精銳部隊意義何在？埃里安好生納悶。踩著行軍步伐的這支敵寇，莫非是想要把精靈一族往瑟蘭迪爾要塞更加逼退一步？難道魔兵們的陰謀戰略已經改變了嗎？當他為了何以出現這支重裝上陣的部隊，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目光擄獲的一個鏡頭卻直叫他全身為之一震。映入眼簾的是一組的弓箭手，這群射手顯而易見的，就是作為被簇擁其中那兩個身量魁梧的半獸人的護衛隊。這群錦衣衛的出現，透露給埃里安的訊息是，這兩個半獸人地位之尊不脫某種高級軍官、或者重要的領袖人物，而他們倆身上所穿著精心製作的盔甲，足讓這道推論穩如泰山。是因為這兩個大人物的出現，才讓這支兵團如此的威儀隆重嗎？埃里安不住地沉吟。是他們的位高權重足以號令這樣一支重裝部隊？或者，足堪禁受這等豪華規格的保護？
他謹慎地睇向默塔諾珥，這位前輩正凝視著此時正在遠離的魔軍頭目們的背影。只以一個幾不可辨的頷首，默塔諾珥表明了他已注意到了，並且也同時指出，這兩個大塊頭的存在絕非泛泛之輩。然而，他們全都按兵不動，直到整個魔軍隊伍隱入密林、消失得無影無蹤之後，師徒倆才站了起來，立時飛影穿梭疾如星火，躍過樹梢，往南方偵防隊紮營之處急急行進。今夜的偵察之行大有斬獲啊！簡直堪稱如獲無價至寶呢！
在營地的邊上，他們縱身落地，並且拔足往前飛奔，把悠哉晃蕩的士兵們滿營驚動，而托狄士，在他們甫一到達的時候，早就起身迎候著了，「你們發現什麼了嗎？」出言詢問。
「可不是！」埃里安急切發聲，「ㄧ支龐大編制的半獸人部隊，為數可能有上百之衆。每一個均全副武裝，其中半數是弓箭手。並且，」他加重語氣，「與他們伴隨同行的兩個半獸人，顯示出某種重要的身份。」
埃里安的一番描述，引得托狄士滿面泛起愁容，而這叫埃里安聯想到的是，連托狄士也同樣的，比往常都更為陰惻嚴峻了，而這位仁兄僅僅一個月前才剛剛回家充過電的呢！在這個地方，魔影的力量愈發強大了啊！埃里安悲痛地如是想道，儘管他們都已經往北移防了。「他們在何處？」托狄士問，「往哪個方向行進？」
「位於我們的西方，朝向東北移動。」
他們三人互相交換著領會的眼神，「我們不能讓敵寇接近居民部落，」托狄士一字一言緩緩說出，「但是考慮到敵衆我寡，我也不認為我們有能耐把他們給一網打盡。我們的目標應該設為逼他們轉個方向，寧可就是滾回南方去。」
「以及拔掉那兩個大人物！」埃里安極力主張，「假如他們是某種領袖角色的話，把他們挑掉，可以讓魔軍的力量暫時重創一陣子！」
托狄士點點頭，「同意。」一副機謀遠慮的表情，「我們打算招待的那兩位貴賓，在隊伍裡的位置所在？」
「我們見到他們的那個時候，接近於後側，但並不是一直都在後面押隊。」默塔諾珥回答。
托狄士凝眉深思，「我看，除了兵分二路，別無他法。」他面有難色地開口，「我們得分出一半的兵力，抄到他們的前方去，作為攔截之師，阻擋他們往前挺進，而剩餘的在他們的後方做為進擊之兵，攻擊大魔頭所在的位置。」
埃里安的臉色也沒什麼好看之處。將一個武力截成兩段，總歸就是置於險境，因為戰況終究難以逆料，萬一途中生變，這首尾分離的態勢將難以兩面顧全、協調一致。然而話雖如此，這種的脫序演出卻也正是他個人的拿手絕活，因為當情非得以之時，他對於臨危應變、即興之作，總是反應迅速能力過人的！
「本人來帶這支攔截之師，」托狄士語不停歇，「你負責那支進擊部隊，攻擊他們的中翼。」埃里安滿意地猛點頭，他很喜歡截殺魔頭錦衣衛這樣的主意。托狄士對他狡猾一笑，「堤鈉爾歸你。」加註一句。
埃里安不甘示弱回笑道，「那可是美事一樁哦！他那種閃電快手對於拔掉全部的那些錦衣射手，會有莫大助益的。」
「備戰！」托狄士凜然一聲號令，於是埃里安離開，去這營地各色部門傳送指令去了。
「堤鈉爾！」他出言毫不客氣，一聲暴喝，「現在你可有機會來給我們見識一下你高超的箭術符合你老愛吹噓的那樣所言不假了！」
這年輕的阿兵哥看來雖然老大不爽，不過現在他也已經學到了不要對埃里安的挑逗去反唇相擊了，他知道如果自己這樣幹的話，埃里安就會虎虎直逼而來，氣勢嚇人，痛快淋漓的一陣咆哮，毫不留情面地招待他一頓好罵的！「屬下會戮力以赴。」他以有點兒麻木的語調回答著。
埃里安朝他咧齒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好氣魄！」如果堤鈉爾可以學到像那樣能夠忍一時之言，埃里安心想，那麼他就很有可能達到被戰友接受的起碼程度。埃里安在心裡記下了，等這戰鬥一結束，他就必須對這個愛賣弄的小笨蛋實施嚴密監控管制才行。
他花了一分鐘來對默塔諾珥以及迦爾米兒面授機宜，「我們個人的任務在於，確認兩個魔頭絕對掛點無誤。你們兩位保持在我的右側，並且全神貫注在比較接近你們的那一個魔頭身上。堤鈉爾跟我一道，我們負責另外那一個魔頭。」
「在下可不這麼想哦！」默塔諾珥快言一句，「迦爾米兒可以關照堤鈉爾，而本人是罩你的！」
埃里安惱怒的那一聲悶哼，因為迦爾米兒臉上那一記幸災樂禍的笑容而把強度調高了一級，「這會兒，敝人在下我，可是這個團隊裡堂堂的副隊長哦！」他對默塔諾珥說道，「閣下哪來的靈感，認為您可以對本人的命令有所質疑？」
默塔諾珥狂情豪放地對他一笑，「閣下確實是風采堂堂、令人不敢小覷的副大隊長，不過區區在下只怕是，御命欽點、領奉諭旨而來，而去質疑那些聖命，可遠遠超乎了敝人的靈感之外哦！」
埃里安何嘗不明白？他又不是第一次被擊潰！他求援似的望了望迦爾米兒。
「安啦！」迦爾米兒倒是挺開心的，「在下正苦無機會去向堤鈉爾說，他的射擊實在是太溫吞又太瞎了啦！」埃里安爽朗地笑了，衝過去收拾了他自己的兵器，然後檢視全員，確定每個人都已經做好了準備。
南偵勇士，個個身經百戰、駕輕就熟的，不消多時，便已打發上路，在林梢葉叢裡穿梭疾行。才一轉瞬，埃里安就發現自己棲遲於一棵橡樹的枝葉裡，繃緊了全身線條，緊張地守候著，一個默塔諾珥伴其身側、南偵隊的半數成員則散置在他的附近。這支進擊之兵與托狄士率領的攔截之師相距頗有一段距離，以至於他們必須將一個精靈安置在這兩個團隊之間來為雙方傳遞訊息。
這個作戰計畫與埃里安近幾年來參與的大小戰役沒什麼不同：定點埋伏、靜候敵軍出現、在第一回合的箭雨攻擊裡盡所能地拔掉魔軍弓箭手，然後繼續操弓放箭、或者必要的時候也拔劍迎敵，來把餘孽殺光砍盡。在這次的作戰唯一變動的是，他們必須努力地穩穩踩在敵軍的北側，如此一來那些敗北逃逸的殘兵敗將就只能往南逃遁，而遠離了這群精靈戰士們所欲保護的對象。等晚風先是送來半獸人那薰人作嘔的陣陣惡臭，然後銜尾而來的是沉重、笨拙的踱步聲時，這些神出鬼沒的精靈們都已經等候了大約有十五分鐘了。只聽得一聲悠揚鳥囀，埃里安明白這記信號將迅速地傳給托狄士，然後他靜靜等待著，眼見敵寇紛紛從林間出現，在他們的腳下洶洶湧動、越過他們一路往前行，見此情景，他按在弓弦的手指不由得微微抽動起來。
埃里安與默塔諾珥已經儘可能地估算了兩個魔頭落於第一個魔兵之後會有多遠的距離，這樣的話，當托狄士對敵軍先鋒部隊發動攻擊的時候，他們也能夠同步直取重點，然而他們無從得知魔軍隊伍的長度是否保持著與原先一致。也因此，當托狄士那一記攻擊信號被沿線傳來時，魔頭卻還不見蹤影，縱使那並不算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但是那一記失望沮喪的感覺仍然叫埃里安沒來由地感受到一記椎心的刺痛。假如他們沒能把這兩個魔頭給做了，則今夜艱苦鏖戰所獲的良效就要大打折扣了！他禁絕自己去萌生『大夥兒近日以來所歷盡的艱辛和煎熬全都盡付流水白幹一場，反正起不了什麼大效用』這樣的頹喪念頭。這全都是因為魔影在侵染我的心靈的緣故啦！他堅決地提醒著自己，而明天，我就要回家啦！
因應托狄士那一聲信號，埃里安附近的那些戰士們全都流暢嫺熟地展開行動、整齊劃一地放箭射出、連珠疾發。這個階段的攻擊取決於閃電一般的速度，因為他們在人數上眾寡懸殊、難以匹敵，所以精靈們必須在逼不得已以劍相搏之前，儘可能地先削弱敵人的戰力。精靈羽箭揚聲引吭，弓弦彈撥死亡之歌，節奏緊促明快，氣勢急迫逼人，這首樂章鮮少休止符，只在魔軍發箭還擊時才刻不容緩地閃躲飛入枝稍的敵箭。埃里安從他的眼角理窺見，堤鈉爾棲踞鄰近的樹上，拈弓搭箭毫不遲疑與他毫無二致，而埃里安不得不承認，這小子一把強弓硬弩果然操弄到出神入化，箭箭迅捷而致命。
在他腳下的戰場一景，魔鬼軍團仍然蜂擁加入廝殺之中，但是兩位魔頭卻仍不見蹤影。埃里安明白，這支隊伍已經比他與默塔諾珥初見的那個時候，要拉長得多了。他花了點兒時間四周關照了一下，並且仔細檢視了他的士兵們的位置，因為一旦戰鬥開始，將這支進擊之兵保持在正確的方位便是他的職責所在了。一旦兩軍對決，迎戰交鋒之時，他與托狄士在戰前所擬定的攻略計畫就有可能會改變的了。
意識裡突生警覺，他領悟到魔兵們成扇形散開，而有一股勢力趁機從精靈火線後側包抄了過來。他火速疾令，召喚了一組他的人馬來擋下這股攻勢，儘管精靈戰士遵從號令反應迅速，然而戰場無情飛箭無眼，拼鬥廝殺豈無代價？一位做蔥綠與茶褐色軍服裝束的士兵從樹上墜落下來，他的身側貫進一隻黑羽箭。埃里安都還無須發送任何命令，便有兩位精靈夥伴跳落地面來將這位負傷的戰友架回樹上，而這整個營救行動嚴密地在其上方弟兄們狂射壓制火力驅退敵人的掩護之下迅速完成。
「埃里安！」只聽得默塔諾珥一聲喊，他轉過頭去，入眼只見兩個魔頭正進入視野，而簇擁著他們的那群錦衣衛，此時正朝向他們所隱身的樹冠裡發射強大火力。埃里安矮身快速一閃，卻仍逃不過一支疾箭擦過他的左側肩頭，劃下一道灼熱的切口。他對這記挫傷咒罵一聲，不過立刻就明白這區區小傷還沒能將他驅離戰場，甚至還能面不改色地抽利箭挽硬弓，行動上絲毫不造成半點影響。然而他箭筒裡的供應已逐漸告罄，很快的就必須下到地面，以利劍相迎、以血肉互搏，做慘烈的格鬥了。精細地瞄準、放箭，拿這支怒箭來封住魔君一名護衛的喉頭。
在他的右方，只見堤鈉爾正一躍而下，手裡一柄劍氣流光，長虹溢彩，而無數半獸人見狀紛紛圍將過來。這也是理所當然啦，堤鈉爾總會趕在其他人之前，提早射光他的箭的嘛！埃里安忿忿不平地暗罵一聲。這小子可真是出手大方、揮霍無度啊！迦爾米兒兩箭連發，然後跳下加入堤鈉爾。埃里安用上他最後的三支箭，為堤鈉爾與迦爾米兒稍解困局，環顧四處以確認他的手下全都在陣仗之內，緊接著，一個翻身跳落地面，頓見長劍揮舞、矯若遊龍，劍光熠熠橫劈豎砍，雄渾氣勢彷若奔雷一般，豪邁地狂狂掃向半獸人頭目，揮向他念念不忘的那位死對頭。
默塔諾珥立刻補到他的身後加以防衛，沒有了後顧之憂更加威不可擋，把攔路的半獸人如同發洩一般的連施殺手，這洶洶的惡鬥彷彿沒有盡頭。陣陣怪味鑽鼻而來、這些醜惡的敵人腐敗氣息中人欲嘔，那稠濁的烏血隨著劍光噴濺飛灑，精靈雪亮的鋒鍔暢飲敵血，軍服斑斑記染殺戮的痕跡。金屬交擊錚錚脆響，為死亡音律敲擊著節拍，眉心淌下涔涔汗水，而這些拼盡全力的格擋與擊砍，也逐漸令他的持劍之臂隱隱發疼。說時遲，猛不及，與他四目相對的，遽然竟是，那個疾之如仇的半獸人頭目。
這不共戴天的兩名戰將橫扥寶劍，腳下謹慎盤桓移動步伐，屏息等待出擊的契機。冷不防，埃里安咧嘴神秘送出一笑，半獸人見狀訝然，於是趁這稍縱的瞬間埃里安襲向魔頭握劍的指端，致令他的對手本能地往旁一個收手。更待何時？以仇恨作為驚人的驅動、令人咋舌的閃電速度，埃里安閃進這個空隙，把他的利劍架上魔頭頸項，盤身拉回，將鋒利的刀葉深深地切進血脈中間。烏血噴射。這位震驚的半獸人抬起左手按住頸側，然後緩慢地癱倒了下去。埃里安的喉頭歡快作響，不過現在不是得意的時候，他立即旋身望向迦爾米兒與堤鈉爾正在聯手合迎另一個魔頭的地方，正好來得及鑑賞魔頭斷魂的這一幕：迦爾米兒以ㄧ擋二拔開兩個錦衣衛，這同時堤鈉爾將他的神劍狠狠貫進魔頭的胸甲裡去。當這魔頭倒地之際，那些奔赴馳援的半獸人士兵全都在半途愣住了，頃刻衰敗之氣像盪開的漣漪，在魔軍部隊裡激盪席捲，士氣頓時崩散，在精靈戰士猛烈的追擊之下，早已潰不成軍。
埃里安本來也加入了戰友之列奮起直追，不過顯然脫困敗走的魔兵也不在少數，於是他發號將他的人馬撤回，讓他們開始在林間做徹底的掃蕩，剿滅漏網之魚。而他自己則轉回戰場，與托狄士聚頭，估算這場戰役的武力傷耗。只見那些緊急救治以及搬運傷兵軍務繁雜，一個托狄士忙著指揮調度，忙中有序卻也不可開交。
「傷亡情形？」埃里安一邊拿袖子抹著額頭，一邊詢問。
「任務成功。」托狄士面容無比嚴肅，「但是我評估我軍至少半數帶傷，而我所見到的其中三名可能傷勢嚴重到必須遣送回鄉。還有，」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我恐怕寇瑞安凶多吉少了。」
聞言埃里安畏縮了一下。寇瑞安正當年少啊！他是與堤鈉爾同時到這部隊報到的！
托狄士向他周身掃了一眼，「去叫人關照一下你的肩膀。」下了這道命令，便走開了。就好像托狄士命令他的傷口活了起來似的，埃里安的肩頭開始抽痛了起來。
「埃里安！」這一聲吼叫來自默塔諾珥，於是他不耐煩地轉頭去看，只見迦爾米兒與默塔諾珥雙雙低頭彎腰，瞅著被埃里安痛宰的那個魔軍頭目瞧個不停。他朝向這兩位走了過去，迦爾米兒的大腿也給劃啦！埃里安注意到，他們可以相互療傷，這早就習以為常了。「瞧瞧這個！」默塔諾珥如此說著。這位仁兄已經把這個掛點的魔頭給翻了過來，於是這個半獸人此刻四仰八扠地死在那兒，他的劍則遺落在掌邊不遠的地上。埃里安研究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默塔諾珥要他瞧的是那把劍。他眨了眨眼睛，然後迅速地舉目而望。
「堤鈉爾！」他厲聲怒喊，於是，不消多時，這位小夥子出現在他的身邊。
「這個大塊頭只不過虛有其表而已！」堤鈉爾不改喋喋不休本性，「只要吩咐一聲，我三兩下就能幹掉他了！」
「閉嘴！」埃里安直覺回應，「把你的劍給我。」
「我的劍？」堤鈉爾狐疑問道，眼神瞥向迦爾米兒，那傢伙一肚子壞水地咧嘴朝他詭笑著。顯然這個小夥子對於迦爾米兒覬覦這柄神器，是心中有數的。
「對啦！」埃里安說，「拿過來！」堤鈉爾將劍從劍鞘裡抽了出來，遞給埃里安，埃里安蹲下去把此劍放在地上，與半獸人的劍並排而列。全體屏息而視。這兩柄武器一式一樣、毫無二致。埃里安把堤鈉爾的劍交還給他，並且拿起了另外一把，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手指沿著銘刻在劍身的那些矮人紋章滑過。他的矮人語頗為生疏，不過也儘夠讓他讀通武器上的這段聲明，說的是這武器是出自依魯伯矮人工藝。
「一個半獸人能得坐擁一柄矮人神劍，閣下作何感想？」默塔諾珥一字一頓，悠然發問。
「大哉問。」埃里安嚴肅作答。
「而在下的感想是，閣下不會拿它賞給我的啦！」迦爾米兒哀痛地說。
埃里安嘆了一口氣，「不會，迦爾米兒。我想，這把劍明天得跟我一道回家去。我懷疑伊希爾登和國王也都會問這柄劍是如何落入半獸人手中的！」寶劍在手，站起身來。假使矮人在出售軍火給半獸人，他心中暗忖，他的父王將會秉著一隻遭竊火龍那般的狂烈暴怒復仇之火，忿忿燒向矮人去的！想到要去和矮人作戰，這樣的意念簡直叫他欲哭無淚！我的絕望之想，皆是因為受魔影影響所致的啦！他如此鼓勵著自己，不過這一次，他已經不確定能夠騙得了自己了。
***
感受到一股直貫骨髓的倦怠感，埃里安越過殿前那座橋，進入了皇宮。一個小時之前，他與默塔諾珥、以及另外兩名士兵，護送了他們的三名重傷夥伴、和寇瑞安的遺體，已然返抵家園。埃里安派默塔諾珥協同另一名士兵，將傷兵送進醫務室；而在這同時，他則偕剩下的這名伙伴，去到寇瑞安家的小農舍去，啟告他已忠勇殉國的消息，並且將他的遺體送回給他那雙震驚至極的父母親。這是埃里安首度為之的報喪任務，去告訴一名戰士的家人說他已經不在人間了，把如此慘烈噩耗生生帶進一座小小的靜謐農舍裡，所激盪出來的那陣撼天震地的極度哀慟，令他彷彿自己被活活地剝皮抽筋般的難受。
接下來他到伊希爾登的辦公室去略作停留，把托狄士托他一併帶回的公文交上去，這才知悉他的哥哥奉詔遠行去了，天下之大好死不死，偏偏就去依魯伯！然而這位助理就是守口如瓶地、死也不告訴埃里安其兄遠行所為何事。埃里安立即在心裡猜疑起來，想知道伊希爾登的這趟出差與矮人神劍落入半獸人手中，這兩者是否有任何關聯？但是那也就是當他發現伊希爾登不在時，令他如此懊喪的唯一原由了！這位老大的缺席，也就意味著埃里安這會兒得在沒有哥哥充當冷卻劑的危險情況之下，來向瑟蘭迪爾報告矮人神劍的情報！埃里安一直都不了解自己對伊希爾登仰賴的程度有多麼的深重，一直到助理告訴他，哥哥出遠門去了為止。
「國王在裡面嗎？」他向父王大殿的殿門警衛問道。
「沒有，殿下。國王在會議廳與他的顧問們開會。」
埃里安遲疑了一下，但決定了不要去干擾這個會議。半獸人的劍這檔子事，私下討論會要好得多的！「煩請轉告國王，等他有空的時候，我要求覲見。」向警衛交待完畢，他即走回自己的房間去，把身上裝備一股腦兒全傾在門邊的地板上，一雙眼睛熱切地溜向他的浴室，但還是決定了欲好好泡個熱水澡、那得耐心等到見過瑟蘭迪爾之後再說。當自己被國王召見的時候，父王不會期待在浴缸裡見他的。
「埃里安！」萊格拉斯突然從他身後敞開著的門口衝了進來，於是他開心笑著、轉過身來，好生把他的寶貝弟弟摟個滿懷，而懷裡這個小鬼，一把弓還緊緊拽在手中，很可能才剛剛從兵器訓練場下課呢！
「你又長高了喲！」嘴裡笑聲不絕，手也不閒著，伸出去亂揉那頭現在高過了他的肘部的金色長髮。
「我今天開始上中級箭術課了！」萊格拉斯快樂地通報著，「而且潘塔力安說我表現得不錯哦！當我靜止不動的時候，必定是每發必中，就算箭靶遠在靶場的盡頭也是一樣喲！這項技能，我表現得與這些中級學員們毫不遜色，不過我們就要學習行進射擊了，而那還在我的能力之外啦！」
這一席滿腔熱情、滔滔不絕的長篇大論，逗得埃里安笑靨常開，「我覺得啊，你會成為一個武藝高強的弓箭手哦！」
一個僕役在門口探頭，「稟告殿下，國王現下正要去他的辦公室了，傳您覲見哪！」
埃里安點點頭，手裡帶上收在鞘內的半獸人寶劍，與萊格拉斯走出臥室進入廊裡，遇見瑟蘭迪爾正踏進皇室廂房的入口裡來。一見到他的兩個兒子，國王滿臉燦爛笑容，先趨近來緊緊地擁抱一下埃里安，然後才與他交換一個戰士握手禮。「歡迎歸來啊！iôn-nín！我們都好想念你！」
「而我也想念你們啊！父親！」埃里安柔聲訴說，真情流露，這幾個星期來的如許沉重鬱悶，隨著這一聲溫情問候而紓解，心緒無比輕盈。
瑟蘭迪爾移開視線去瞧萊格拉斯，這小鬼正猴急地跳著腳，一副迫不及待、等不及要發表的樣子。「箭術課上得怎麼樣啊？」瑟蘭迪爾樂得做個順水人情，慷慨一問。
「父親呀！我表現得很不賴喲！而且我們也要學行進射擊和馬背射擊喲！」
瑟蘭迪爾不禁朝他微笑著，「爸爸可不可以哪天去觀摩觀摩呢？」開口問。
「可以呀！來看！埃里安，你在家的話，也可以一道來唷！」
「現在去把你的弓放好吧，萊格拉斯，」瑟蘭迪爾轉變話題，「爸爸必須和埃里安談公事兒了。」
「好的，父親。」萊格拉斯溫順地回答，然後開心地跑下走廊去了。
埃里安尾隨著瑟蘭迪爾，進到他的辦公室去。「他那樣子，已經做了有多久啦？」饒富興味地問著。
「中級箭術課程嗎？今天是開張第一天呢！」瑟蘭迪爾一邊回答，一邊在書桌後落了座，並且示意埃里安在前面的椅子裡坐下。
「不不！我是指他稱呼您為『父親』而不是『爸爸』？」
瑟蘭迪爾苦澀地笑了笑，嘆了一口氣，「大約兩個月前，自從他得到標準弓開始。他堅決地相信他已不再是一個小精靈了。」
埃里安的俊臉泛起淡淡愁容，「我猜想，他會是那樣。而我不得不承認，自己是感覺有一點遺憾的！」
「我又何嘗不是呢！」他的父王同意，「而我料想，你想要見我，該不是要談這個的吧？」
「不，父親。」埃里安略頓了頓，整理著他的思緒，「首先，兒臣要向您稟告的是，三天前的夜裡，寇瑞安在一場與半獸人的會戰之中殉難了，我們運送忠骸返鄉。」
瑟蘭迪爾神色一斂，瞬時變得敬穆而莊嚴。「向我說說南方偵防隊的動靜點滴吧！」如此發令，於是埃里安把隊上發生過的狀況動向，一一做了一個闡述，而他也很明白自己這一番報導很可能與托狄士送給伊希爾登的那疊公文內容是重覆了的。
「不過，父親，還有其他的事情我一定得報予您知曉！」語畢，他將魔劍出鞘，平放在瑟蘭迪爾的桌上，「這是一個半獸人首領的配劍。」他注視著他的父親，眼中滿是憂慮。
瑟蘭迪爾垂眼凝視眼前這把神器良久，好半天不動，最後他輕輕將它舉起，並在那剛強的鋒刃上稍稍一彈，讓這精鋼打造的劍器錚錚而鳴，發出一聲悅耳的龍吟。怒火從心底一路延燒，滿面赤紅，「鬻子求榮！我早就該當知曉！」爆出怒語，「諾格林人為了區區黃金，連子孫都能出賣！」他抬起眼瞼，雙目燃燒著火燄，「傳召戴勒！」發送命令，「我要禁衛軍以及他能夠動員的所有邊關守軍，秣馬厲兵，令出即行！」
埃里安不敢稍怠，疾步去向門口，派一名當班警衛火速去傳喚禁衛軍統帥。等他再度回到辦公室，只見瑟蘭迪爾此時已經站起身來，滿室盤桓，像一頭暴躁的怒獅。「父親，伊希爾登去伊魯伯做什麼？」開口問道，「是和這件事有關聯嗎？」
「沒有關聯才有鬼！」瑟蘭迪爾怒不可抑，咬牙切齒地說，「矮人一直在把廢鐵當利器提供給我們！而我卻到現在才初初領悟、他們向我們收了錢卻把這些軍購做了何用！」
「他什麼時候回來？」埃里安詢問。他精謀擘劃攻防戰略、領軍英勇對抗巨蛛、擊殺半獸人的那股意氣風發的豪邁氣勢，到了這會兒，蕩然無存；遇到這陣仗，半籌莫展。這個重大政務已經超乎了他的認知範圍之外了，他深知自己的侷限。他一點兒也不懷疑瑟蘭迪爾深具決策的智慧、以及靈活的手腕，然而他父親對矮人先入為主的成見太深，這一點他同樣也太了解了，於是才將滿心的冀望倚託在哥哥身上。伊希爾登是他所知道瑟蘭迪爾唯一全然信任、願悉心聽其諫諍的人了，而他也不負所望地有足夠的歷練和見識來洞悉全局。
「我無從得知！」瑟蘭迪爾語調嚴厲、面目猙獰，「我只願他身陷鼠窩狼穴、在索倫的走狗爪牙之下，還能夠全身而退，平安的歸來！」
戴勒出現在門口，肅立敬禮，「稟告王上，您召見屬下嗎？」
瑟蘭迪爾為起伐罪之師著手分撥調派起來。「你們還沒立刻就要赴上征途，」一陣調兵遣將、分撥已定，「不過，你們必須做好隨時出師的準備。在這同時，派出一個小隊到依魯伯，查探伊希爾登殿下以及他的夥伴們是否已經返鄉上路了。」
戴勒再致敬禮，匆匆離去。埃里安只覺得魔影的邪力、以及身處南方而生的那股絕望沮喪之情，已經悄悄地跟在他的後頭、潛到他的家園裡來了。
***
萊格拉斯小心翼翼地從提桶倒出水來，將一個被他們懸在兩塊石頭中間的一只破碗裝滿，「走！」如此一聲喊，於是安納兒對他粲然送出一笑，然後一個箭步衝入他住家後側的那座小林子裡，而在這期間，萊格拉斯則一屁股坐到忒爾貢身旁，眼睛盯著水滴不斷地從碗底滴落下來。這三結義在玩一個他們自創的遊戲，是由其中一個去躲藏起來，等水從這個即興創作的水鐘裡漏光了之後，餘者兩人便對他展開追蹤。萊格拉斯非常清楚，這次他們可有得好找啦！因為安納兒是玩這項遊戲的箇中高手，以及，森林知識專家，那可不是蓋的。
「你覺得潘塔力安什麼時候要讓我們開始練習馬背射擊？」忒爾貢問。整個下午裡，三結義話題老圍繞著他們的新箭術課程打轉。
「他是沒說，不過我到希望能快點兒。」萊格拉斯回答。
對話停頓了一下。「萊格拉斯，」忒爾貢問，「夜間行獵怎樣了？」
萊格拉斯唉嘆連天，「忒爾貢，我不行！如果我的父親發現的話，他會非常生氣的！那是我連想都不願去想的！」
「可是你允諾過了！」忒爾貢毫不退讓，「你說我們要再去的！何況你也知道你的父親不過就是過於神經質而已！我們上次去的時候，你有看到什麼危險的東西嗎？」
「是沒有。」萊格拉斯承認，「但那樣是說服不了他的！」
忒爾貢開始顯現出一種頑強不屈的表情，那種樣子萊格拉斯只怕是看得太多啦。「假使你不陪我一道，我就自個兒去！如果有你同行，狩獵會順利得多，但是如果你不願意，我自己也能做得到！」
萊格拉斯極為惱怒地使勁吐了一口長氣，於是忒爾貢轉向他使出最後的殺手鐧，「夜色多麼迷人！不是嗎？」他勸誘著，「滿天星斗燦爛！你真的打算一輩子與它們劃清界線嗎？」
萊格拉斯呆望著他，感覺到自己的心防逐漸崩毀，「我不要再去騙安納兒的父母了！」如此聲明，堅定意志要捍衛這個論點。
「你不必騙他的父母，」忒爾貢回答，「反正安納兒也不想要跟。我會想個辦法把你弄出皇宮的！」一雙眼睛瞄向破碗，那最後一滴水正滴溜而下，於是輕快地跳起來站好，「來吧！時間到啦！」萊格拉斯站起來，隨著他的朋友進入林中，一種不祥的惡兆與一份歡愉的喜悅在心底交戰。忒爾貢說得沒錯啊！森林夜色美不勝收，該當秉燭夜遊、莫負此美景良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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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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