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owing Under Shadow
by
daw the minstrel
3. Up and Down the River
~~~~~~~~~~~~~~~~~~~~~~~~~~~~~~~~~~~~~~~~~~~~~~~~~~~~~~~~~
第三章 水路繁忙
「請過目，大人。」祿德將收藏著五柄被精心包裝著的矮人神劍的匣子揭開時，語調裡不由得充滿了誇耀意味。他將一把修長、以細綿布精緻裹覆著的物件取了出來，慢慢將它解開，於是一炳光燦灼灼、令人望而通體生寒的神器就呈現在眼前了。
伊希爾登從他手中接過劍來，試了試它的劍葉。這劍身勻稱流暢得直與劍客要融為一體，而能相互感應，在他的手中簡直像是自有其靈性一般。此外，它還具有奪目的外觀，以一種玲瓏的曲線將整個劍身逐漸轉成尖細造型，沿著其中一個斜面則飾以典雅的圖騰，優美蜿蜒其上作為依魯伯矮人製品的表徵。祿德的搭檔，卡多克，則展開第二柄劍器，謹慎地呈給站在伊希爾登旁邊那位，瑟蘭迪爾的軍械士。而這位武器專家，對他手中之物難掩的驚喜神色形之於外，恰恰也與伊希爾登如出一轍。
「將這些劍器全部取出放到桌上來。」伊希爾登指示這兩名人類，「連同盔甲一起。」
兩名人類忙著將兵器和鎧甲一一拆開封裝，在軍械庫的桌上整齊地排放起來。等他們工作完畢之後，足夠將十名戰士徹底武裝的堅甲和利刃，全數羅列眼前盡展風華。伊希爾登俯望著它們的眼神裡，充滿了佔有的滿足感。在魔影的黑暗勢力日益壯大的近幾年來，他對於自己麾下戰士的配備只有愈發憂慮難安，終日攢眉難以釋懷；而與這樣的邪惡對抗，在軍備數量的擴增、以及更精良的品質要求，則更是軍需孔急。王國之內幾年的和平警戒下來，不少的精靈工匠早已從武器生產的領域轉型，要不然就乾脆另謀他途去了。超過五百年的時間裡，被訓練來專業製作精巧武器的後繼傳人，實在是太少太少了。
而歷史教訓更昭然明示：森林王國的精靈同胞們，根本就不曾在製造武器上下過狠功夫。在達哥拉大戰中，他祖父的軍隊所持用那些不稱用的武器，這些血淚故事都已經在伊希爾登的耳邊聽聞了整整的一生了。在和平來臨之前的那些動盪歲月裡，瑟蘭迪爾鑑於整軍經武為了興利除弊，早已殫精竭慮地做到最大的限度了，孰料他的子民們，只見眼前天下翕然世道承平，一味地過度樂觀，歡天喜地地轉業他途去了。於今，軍械士們又再度操起器械，然而再怎樣努力也趕不上伊希爾登的戰士們如飢似渴、與日俱增的需求。在桌上的這些裝備將會立即送去給那些配置了不適當鎧甲與兵器的年輕士兵們，因為他們是在軍備枯竭之後才出場的生力軍。
「這些您可滿意？大人？」祿德問。
「再看看吧。」伊希爾登回答得很簡慢。藉由瑟蘭迪爾那兒觀察得來，他也學到一些談判技巧了，「全數詳加檢查，」向軍械士下著命令，「然後到我的辦公室來。」
「是的，大人。」這位軍械士根本無需命令，早就將這些珍寶一般的軍器愛不釋手，為這些巧奪天工的精緻手藝，在眼中熠熠閃動著驚嘆與讚賞。
「來吧。」伊希爾登開口，並且領著這兩個人類離開了軍械庫，穿過一條短短的通道，來到他的辦公室。當這一行三人穿堂入室，進入裡間的辦公室的時候，他的助理起身相迎。「麻煩請端上酒來。」伊希爾登對他吩咐著，同時揮手示意兩個人類就座。
他們就在沉默之中等候這位助理送來幾杯醇酒、然後退了出去。伊希爾登坐在他的座椅中，往後靠去。他並不真的相信這些兵器會有什麼問題，不過在他交出下一批的貨款之前，仔細檢查這第一批的裝運，但求謹慎處理。「你們的水運逆流而行，堪稱神速啊！」他發表著評論，企圖在軍械士前來報告他的調查結果之前，努力找話題打發掉時間。
「是的，大人。」祿德笑著同意，「船夫們對他們的專業駕輕就熟的，從長湖鎮一路只花了我們三天的時間而已。當我們昨夜靠站時，餘程就只剩下幾哩的順流了。而回程藉著激流的推送，我們甚至還會更省時呢。」他補充一句，「明天中午，我們應該就會在伊斯加了！」
「你們如何和矮人交涉呢？」伊希爾登好奇不已。他父王的冷戰政策，意味了他根本難有與矮人打交道的機會，就算有，絕大多數就是當矮人們往返於迷霧山脈以及西方陸地時，穿越森林借道而行、打打照面罷了。
祿德聳聳肩，「他們是精明的商人。」他微微一笑，再度開口，「但是比起某些精靈來，卻又略遜一籌呢！」
伊希爾登對這個評論，難掩其莞爾，認為如果能夠深交的話，他大概會喜歡祿德的吧！然而，那位卡多克，就令伊希爾登難以恭維了。他也夠客氣和善的了，不過那一雙眼神卻飄忽不定，老是賊頭賊腦地東張西望，彷彿在打探著什麼似的，並且對伊希爾登的目光老是閃閃躲躲的。當然啦，有不少人類為著些伊希爾登並不全然明白的理由，而難以承受一個精靈的注視，所以，或許卡多克也只是為此之故吧！
軍械士在那敞開著的門上敲了敲，跨了進來，「稟告大人，看起來全都尚可。」他斷語一句，神情淡漠不帶任何表情，因為這位老手也深諳談判之道，但是伊希爾登也讀取了閃耀在他眼底那滿意的光輝。他回頭轉向人類。
「很好。」他說，「那麼，就依我們的協定，兩星期之內，你們要一次交付兩倍數量的裝載。」
「是的，大人。」祿德同意，「那麼，貨款？」
伊希爾登從他的書桌抽屜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皮製錢囊，將它遞給了人類，祿德把囊內金幣一古腦兒倒在掌心裡，認真計數了起來，這好比是一種含蓄的羞辱，一時愕然，伊希爾登僵了一僵，而祿德立刻就注意到了，「稟告大人，在下並無意冒犯，」出言賠罪，「只不過萬一出了差錯，修正錯誤的曠日費時，將會讓裝運遲延的！」伊希爾登揚了揚眉毛，不過卻沒說什麼，於是祿德把錢包塞進腰帶裡，站了起來，兩位人類躬身為禮，「大人，兩個星期之後，我們就回來。」祿德如此說著，便告退辭去。
伊希爾登與軍械士兩人相視而笑，「那些劍器還真是美到不可方物呀！可不是？」伊希爾登問道。
軍械士熱情地猛點頭，「那確實是真！」施禮之後，也舉步離開了。
***
這一天剩下的時間裡大多時候，伊希爾登就忙於這些新購武器的分配處置，然後與邊關防衛隊的一位隊長開會，商議有關森林東方邊境的防衛流程變動事宜。晌午之後，諸事進行順利，他在書桌前安坐下來，打算要來批閱公文、書寫回函；然而透過那扇洞開的窗戶，春之氣息、迷人情致惱人地吹襲，瞬時鬧得他心頭蕩漾不已，因而決心走出戶外去拜訪戰士訓練場來消磨剩餘時間。英俊的臉上半帶著歉意的微笑，他把一疊公文在助理的桌上輕輕一放，便拂袖離去了。他這樣的任重致遠，背負家國如許重擔，總也該有些許的補償吧！他心底如是想道。
沿著通往數個訓練場的小徑走去，他步履輕盈。距離最近的那個訓練場上，新手們正在弓箭師傅的指導之下，認真地在進行一個操練。這些士兵們往前奔跑著，再扭轉身軀去射擊那些在他們身後的箭靶，伊希爾登停下腳步來觀看。等這群年輕人發下忠貞誓言、成為正規戰士的時候，精靈軍械士就該能夠提供給他們適當的裝備了。而令他攢眉千度的是那些配置了不良裝備就已經被送進戰場去廝殺的那些士兵們。那些矮人的兵器和盔甲，鐵定能讓他們煥然一新的！
再度驅動腳步，朝向老練戰士們所使用的訓練場行去，他知道在這個下午，那邊有一場高級劍術操演正在進行。在這個操練裡，戰士們揮舞著鋒利的寶劍，武技精湛而且身手矯捷，一片刀光劍影頗有看頭，而伊希爾登想要來檢閱一下。這條小路彎過一小叢樹林，而正當伊希爾登繞過去的時候，一個瞬間的動靜擄獲了他的視線。他轉過頭去瞧個仔細，看看林子裡究竟躲藏著何方神聖的時候，三個小小的身影落入眼底。
「萊格拉斯，是你們嗎？」他厲聲詰問，「從那邊兒出來！三個一道！」萊格拉斯、安納兒、和忒爾貢，自林下暗影裡訕訕地現身出來，羞慚滿面。「你們該知道小孩子除非他們自己有訓練課程，否則一律嚴禁到這裡來的！」伊希爾登不假顏色地訓斥起來。
「我們想要看高階戰士們弄劍嘛！」被伊希爾登這樣嚴厲地責備，的確令他惴惴難安，不過當他如此聲明的時候，一雙渴望的眼睛又忍不住繞過哥哥去，貪婪地窺伺著那些精采的操演。
「而且，除此之外，」忒爾貢補充一句，「我們差不多也不再是小孩子啦！」
對於這項論點，伊希爾登勉力克制住爭辯的衝動，「這個地方對你們不安全。」他堅定地說，「你們三個得馬上離開！而且別再被我逮到第二次！」
「省省吧！我們也不打算被逮啦！」當他們拖拖拉拉，無精打采地離開的時候，忒爾貢嘴裡不甘示弱地喃喃發怨。伊希爾登惱怒地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他認為，自己對於忒爾貢那記評論的言外之意，是再清楚不過的了！心中琢磨著該把這個小插曲如何去向瑟蘭迪爾稟告，但又決定不要拿這些瑣瑣碎碎的小事去打擾他的父王了。他素來清楚，致力於把萊格拉斯與忒爾貢分開，這是瑟蘭迪爾每隔一陣子就要興起一次的念頭；而伊希爾登對這樣的主意大表支持的次數，也都已經不知凡幾了。遺憾的是，萊格拉斯實在太喜歡這個孩子啦！此外，在瑟蘭迪爾堡壘如此狹小的世界裡，生活起居雞犬相聞轇轕不清的情況下，要執行這樣的禁令實在是困難重重啊！伊希爾登回頭轉向兵器操練場走去，檢閱著他轄下的軍隊武士，個個功夫了得、戰力非凡、驍勇而致命，不覺喜悅滿足盈滿心頭，將他對小弟的那些憂思愁緒暫時拋諸腦後去啦！
***
「你大哥有時候真的很跋扈欸！」當他們走開之後，忒爾貢開口抱怨。
萊格拉斯很想去幫伊希爾登辯護，可惜的是，明擺著的事實就是，這位老大真的偶爾就是很跋扈啊！這項體認，萊格拉斯可說是指證歷歷比忒爾貢更清楚不過的了！不如乾脆轉移話題，「我們該做什麼？」他問。
「讓我們去搜索那頭鹿吧！」忒爾貢建議，而另外那兩個聞言唉聲歎氣了起來。過去的那兩個星期裡，他們已經為那頭大雄鹿，執行了三次的搜索行動了，結果是毫無所獲。萊格拉斯和安納兒對這個似乎越來越沒意義的追蹤，已經厭煩了起來，但是忒爾貢卻就偏偏死守著不放。
「想要趕在晚餐之前，那樣的時間不夠用的啦！」安納兒指出。
「對呀，」萊格拉斯說，「讓我們去撐我們的木筏吧。」 這三個小傢伙在早春的時候，曾經費了一星期的功夫，將浮木綁在一起而製造了一個木筏，然後用一支長篙，沿著密林河的淺水邊緣撐著玩兒。由於獵鹿的一股熱勁兒，把這好玩的木筏都給忘得一乾二淨了，不過這個時候，萊格拉斯的提議正好赴上一股玩興！
「好耶！」其餘兩名大聲附議，於是大夥兒快步往上次他們把木筏留在那兒的小港灣跑了過去。木筏倒還停在原處，不過長篙不見了，所以他們得花點兒時間另尋一支新的。孩子們全把鞋子脫了、捲起了褲管，然後爬上木筏，撐了開去。當他們出了港灣，進入河道時，一艘大型的駁船越過了小筏，順流而下，駛往伊斯加的方向去了。
「那就是今天一大早就來了的人類哦！」安納兒如此說道，他常常從他爸爸那兒得知這些有的沒的，安納兒的爸爸是禁衛軍的副隊長。萊格拉斯凝望著這艘駁船，他都不曉得這些人類已經回來了，很想知道他們是否裝載了爸爸和伊希爾登向矮人購買的武器呢！
「讓我們來跟住他們！」忒爾貢提議。小船伕們開始沿著河流邊兒上的淺灘努力撐篙，但是那艘駁船卻是在河中的急流裡行船呀，沒三兩下就被激進的水流帶出視野了！「把筏子撐進急流！」忒爾貢不耐煩地下了一道命令。
「今天的水流很急欸！」萊格拉斯可不確定呢，如此表示。近來的雨勢使得水位高漲了，水流也很湍急。從前他們曾有兩次把木筏撐進急流裡，不過後來就學乖地在淺灘裡撐撐就行了，因為發現了順流而下固然舒雅迷人，然而逆流撐篙卻是叫人眉心滴汗的艱苦勞役呀！
「我們辦得到的！」忒爾貢自信滿滿地鼓勵他，於是他們嘗試性地將小筏子往外推了推，直到湍流宛如魔掌瞬時攫住了它，並且把它帶著往下衝。驀地，人類的駁船出現在他們的眼前一忽兒，隨又消失無蹤，於是河道裡只剩下他們的孤舟一葉在隨波逐流。
對於人類的消匿，沒人把它放在心上，因為這些小水手們此時只專注在他們自己的遊程而已。毫不費力地藉著勁流推送，順著河道飛舟疾渡，四野全在恬然的幽靜之中。淺灘之處渡鴨戲水，而森林的勢力侵向水邊的某處堤岸，一頭母鹿護衛著幼鹿，雙雙舐飲這一彎瀲豔的春水。
後來萊格拉斯往身後一望，這才驚覺紅日西斜，天已向晚。「我們這會兒得離開急流啦！」他對另兩個同伴說著，一骨碌爬起來站好，「該打道回府了。」原來天色已經不早了的這個消息，也同樣令他的朋友們駭然，於是大夥兒全跳了起來，爭相搶著去撐篙。
萊格拉斯往筏子兩側水流打探了一下，試圖辨識出哪邊才是水緩流淺的那一側河岸。這道激流已經把他們帶到比前兩次冒險所到更下游的地方來了，而且此處的河岸高聳陡峭，岸邊根本沒有淺灘這檔子事兒。「向右推！」他如此提議，於是全體遵照辦理起來。
說時遲，木筏顛了一下，還從其底下傳出一聲吱嘎怪響！它被什麼給卡住了，而危危顫顫地搖晃起來。「暗礁！」安納兒驚聲大喊。萊格拉斯向船緣外睇了一眼，看見安納兒所言果然不假。他們陷進亂石堆裡，而木筏被其中一顆石頭給卡住了。一根木頭突然從筏子的一邊鬆脫了，而全體船員在顛顫之中搖搖欲倒，木筏卻只顧著從第一顆石頭再去撞向第二顆，摧毀了另一根木頭。船身不穩地搖搖晃晃，三名水手站在上面奮力地保持著平衡。
「筏子要散架了啦！」安納兒驚慌大喊。
「我們得游泳上岸囉！」忒爾貢倒是一派瀟灑寫意。萊格拉斯睨了他一眼，這傢伙還真的像是對這個始料未及的一段冒險，顯得樂不可支的樣子啊！那個樣子教萊格拉斯不禁浮現腦海的是，他的二哥埃里安。
萊格拉斯再度往船外審視，「我才不要在這些亂石堆裡游泳！」叫喊著。他們的水性都不錯，但如果在這個地方下水的話，激流很可能會把他們衝去撞石頭的，而且河岸還是那麼的陡峭啊！全體船員拼命拽住這已經瘋狂傾斜了的筏子，而無情的激流卻還在撕扯著它的邊緣，當這只勇敢的木筏還依然在對困住它的那顆石頭奮戰不懈的時候，更多的木頭從它身上解離，隨波而去了。驚懼的感覺慢慢蠶食了萊格拉斯的那一份體悟，不過他努力地不讓他的朋友們看出端倪。接下來，咿呀一聲，這筏子殘存的那副可憐遺骸終於從亂石裡掙脫出來，打著旋兒衝向下游、繞過河灣，嚴重地傾向一側，把全體船員均拋入湍急的水流裡去了。
萊格拉斯往這冰寒徹骨的水底沉了下去，但是他立即踢著水，再度浮上水面，瘋狂地四處張望，並且欣然發現他的兩位友伴全都浮在不遠的地方。假如他們不要離散的話，他心想，那麼事情肯定不會這麼糟的。強勁的水流用力地對他又拉又扯，這一瞬，恐懼感再度襲上心頭，然而接下來，腦海之中，他父親曾敎他如何在河中游泳的話語突然在他耳畔響起。「不要與水流對抗，」瑟蘭迪爾正在殷殷訴說，「輕鬆和緩的，慢慢脫離它。」他開始吋吋而進，穿過水流的拉力，朝向離他最接近的南岸緩緩游去，而且，叫他大大鬆了一口氣地發現，見到忒爾貢以及安納兒也不約而同的與他行動一致。
此時的河岸正逐漸地拉近了。當水流推擁著他們繞過河灣時，同時也將他們帶上一個地方，那裡的林地逐漸轉成一片河灘，再與河水交融成一片；扭頭朝向它迎面而視，一股無可名狀至喜情懷教萊格拉斯心中無限感激，幾乎落下淚來。然後勁流再度向他襲捲，他又一次地為了空氣而奮鬥，浮出水面咳個不停。專注眼前、心無旁鶩！瑟蘭迪爾的聲音在腦海浮現來提醒著他自己，於是藉著一個新設的目標，他奮力向前游去。霎時，這道勁流釋放了他，而且他的手觸碰到了河床。他已經到達淺灘了！忽然意識到這個情況，於是他掙扎著在深及大腿的水中站了起來。環顧四望，看到忒爾貢站在不遠的地方，手裡揪著安納兒衣服的背後，正費勁兒要讓朋友也自己站穩腳步。大夥兒涉水登岸，在這片狹小的河灘癱軟倒地。
這有好一會兒，整片寂靜的野地裡唯一可聞的，只有他們此起彼落急促的喘息聲。萊格拉斯猛烈地顫抖起來，有部份也是因為暮春四月裡，這黃昏日遲的料峭。忒爾貢率先開口，「我在想，是否我們可以從樹上一路攀回家呢！」
萊格拉斯四處觀望了一下。在這一帶，森林相當的接近河岸，所以他們大概可以藉樹而行，只不過那粗糙的樹皮可能就要對他們那在嚴冬裡嬌裹在靴子裡的一雙雙嫩腳丫不客氣了！打那樣的方式回家，會比撐著木筏逆流而上要快得多啦！至少衝著這個原因，也儘叫他要開心的了，他挺討厭在晚餐時遲到的，因為那樣鐵定免不了要賺他父親的一頓好唸的了。
「瞧這滿地的腳印兒！」安納兒突然開口。
萊格拉斯連忙在地面掃視起來，它被好幾組穿著靴子的腳印給蓋滿了，以他的觀察，這些腳印出奇地沉重，忽然靈光一閃，「駁船裡的人類一定曾經在這裡紮營！」做下這樣的推斷。他爬起來站好，並且朝向樹林走去。一棵結實的橡樹，環繞其樹皮有一圈些微的擦痕。「看，這就是他們繫船纜的地方！」安納兒與忒爾貢這下子也全站了起來，興致勃勃地打量這一大堆印痕。他們全都學過森林生活技能，然而卻難得見識到人類的腳印。突然，萊格拉斯盯住了一列離群獨立的足跡，遽然停下腳步。
「你在看什麼啊？」忒爾貢走到他身旁來，問道。默然不發一語，萊格拉斯只是伸手一指。緊挨著河岸、爛泥漿裡，一列異常巨大的鹿蹄印，赫然在目。現在安納兒也靠過來了，隨著一聲驚嘆，雙膝跪倒在蹄印旁邊。
「是我們的大雄鹿！」他以無聲的氣音表示著，晶亮的眼神注視萊格拉斯和忒爾貢，並且有好半晌，這三人全都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接下來忒爾貢那一記驚天動地的歡呼，把附近樹上的雀鳥們全給嚇得四散而飛，「我們的雄鹿啊！」他狂喊，「我們找到他了！而且啊，」歡喜非常而且無比得意地嚷道，「泰恩德和芮歐里西全都壓根兒也不知道他躲在哪裡！」
萊格拉斯細細地審視附近這些樹林，並且努力在記憶中搜尋密林河這一段的林相。這地方就在，他認明了，離上次他與父親發現蹄印的那座林子，僅僅大約半里格的距離；他們只不過是從另一個不同的方向過來而已。
忒爾貢突然轉過來面對著萊格拉斯與安納兒，其面容竟流露著猙獰神色，「我們絕對不能告訴任何人我們找到的這個地方！絕對要守口如瓶！否則的話，泰恩德和芮歐里西就會聽到風聲的！並且明天放學之後，我們得回來這裡，進行狩獵！」
一股刺激感油然而生，一朵微笑，慢慢地開放在萊格拉斯的臉上，「沒錯！我們將會是找到牠的發現者！」他將目光投向安納兒並見到，如出一轍的笑容，同樣綻放在朋友的臉上。接下來突如其來一陣顫慄，叫他意識到這一身的濕衣服讓他愈來愈冷了，「現在我們該走了！」說道。
相契的默許之下，這三名夥伴拔足躍上附近樹林，開始展開漫漫歸鄉旅程。
***
「我已經指示了軍械士，將大多數軍備分配給邊關防衛隊的年輕戰士。」伊希爾登表示，「他也發送了三套的鎧甲和劍支到南方偵防隊給托狄士的人了。」他的語調堅定，並且其坐在瑟蘭迪爾桌前的姿態挺直而剛毅。
他為著怕我會反對而擔心不已啊！瑟蘭迪爾悲傷地如此想道。事實上，他仍舊不喜歡與矮人打交道，但是他也同樣信任著伊希爾登對於國防武力需要這些裝備所做的判斷啊！而且他更不願意這個兒子有父親不相信他的這種想法。
「這樣的處置看來很明智啊！」瑟蘭迪爾開口，聞言伊希爾登非常明顯地放鬆下來，「他們何時會返回？」瑟蘭迪爾問。
「兩個多星期之後。」伊希爾登迅速作答，「就如同我們的協定所言。」
瑟蘭迪爾點點頭，「那太好啦！」他笑著站起身來，「我想我們該休會啦，到起居室去趁著晚餐之前品嚐一點兒美酒哦！」
「這主意甚妙！」伊希爾登以一個笑容作為回報，這時的他顯得更加恬然自在了。父子雙雙走出辦公室、進入了門廊，往起居室正要邁開步伐的時候，一個萊格拉斯從那個通往皇宮開放場所的門口暴衝進來，以滑壘的姿勢在他們的面前煞住腳步。
「我遲到了嗎？真是抱歉啊，父親！」他像一串連珠砲似地匆匆開口。
瑟蘭迪爾驚慌地望著眼前這個小精靈，他的頭髮和衣服顯然在不久之前曾經在水裡好生泡過，雖然已經開始乾了，不過滿頭髮絲緊貼著頭皮、並且沾黏成綹地懸垂在小臉旁，而他的衣服不只是溼漉漉地貼在身上而已，它們還沾滿了爛泥。不只這樣而已呢，這傢伙還是，打著赤腳，而那一雙腳丫子還真不是一般水準的髒呀！
「你這一向，在做什麼呀？」瑟蘭迪爾問道。
萊格拉斯只略略沉吟，「我們在駕駛我們的木筏，遇到了船難啦！」語調堅毅勇敢。
「你受傷了嗎？」瑟蘭迪爾的口吻卻頗具驚惶。自從萊格拉斯將他們建造了一艘木筏的故事帶進家門之後，這艘木筏就成了他日夜懸念的對象了！他很清楚萊格拉斯的泳技不錯，因為此項技能是他親自傳授教導的，而且他還派了伊希爾登去做了木筏的安全檢測。等伊希爾登以一種忍俊不禁的口吻對他報告說，此木筏設計的獨特性雖然罕見，倒也還不至於有立即滅頂的危險時，瑟蘭迪爾就保持了緘默了，因為他對於自己傾向於過度保護這個么兒的心態也頗有自知之明。而現在，他疑心自己是否該下令禁止萊格拉斯去乘坐木筏了！
「我沒有受傷啦！」萊格拉斯堅決地主張，一雙眼睛擔憂地望著瑟蘭迪爾。他的父親強壓住一個苦笑。這個兒子只怕是太清楚瑟蘭迪爾很可能會禁止他去從事他的朋友們都在玩的那些比較驚險的把戲了，特別是他那個朋友忒爾貢，這小子，在瑟蘭迪爾的評價裡，是徹底放蕩不羈、完全缺乏管束的！
「安納兒和忒爾貢也沒事吧？」伊希爾登問。
萊格拉斯迅速向他瞄了一眼，「沒事。」回答得言簡意賅。
瑟蘭迪爾一雙眼睛瞇了起來。檯面之下必另有隱情啊！他強烈地懷疑此船難事件其驚悚程度，一定比萊格拉斯這三言兩語要更為驚險刺激的！他嘆了一口氣。既然肇事之物已然摧毀，再去深究這個事件鑽牛角尖，那是沒有意義的。
「晚餐你還不會太晚哦！」他對萊格拉斯說，「去吧，梳洗乾淨喔！」
將「鬆了一口氣」寫在了臉上，萊格拉斯提起腳步，沿著長廊行去。「等一等！」瑟蘭迪爾喊道，萊格拉斯轉身面向他。「為什麼你走路一瘸一拐的？我還以為你沒受傷呢！」他蹲了下來，當他在仔細檢查一隻髒腳的腳底時，把萊格拉斯攬在他的一個膝蓋上作為支撐。這隻痛腳有些挫傷並且，在一處地方，割著了。瑟蘭迪爾蹙起了眉頭，「你的鞋子到哪兒去啦？」
「我把它們給忘啦！」萊格拉斯說。
「你把它們給忘了，是什麼意思？它們在哪裡？」
「在距離我們停放木筏不遠的河岸邊。」萊格拉斯一邊說著，一邊從瑟蘭迪爾懷中脫身出來，以一隻腳站著，而他父親才剛剛檢查過腳底的那隻腳，檢查項目延伸上小腿來了。
瑟蘭迪爾抬起眼皮掠向伊希爾登，於是這位大哥微微一笑、略施一禮，「我去把它們帶回來！」語畢，便出門去了。
瑟蘭迪爾望著這個與他的視線齊高的萊格拉斯，「去，洗個澡，」向他吩咐道，「爸爸會派一位醫師去瞧瞧你的腳。」
「父親啊，那並不算真的受傷啦！」萊格拉斯堅持。
「那樣的話，醫師就會沒事兒幹啦！」瑟蘭迪爾回答。以一種從容和緩的眼神，他平靜而堅定地注視這個站在他面前單薄纖瘦的孩童身影，萊格拉斯接觸到這道凝視，然後移開視線。「你必須當心些兒啊！iôn-nín！」他開口，「爸爸太珍愛你了，無法眼睜睜去看你出任何事情啊！」
教他喜出望外的是，萊格拉斯投身向前，在他的臉頰植下一吻，「我會小心的啦，父親！」然後就小心翼翼地，朝向他的臥房悄然行去。
瑟蘭迪爾站起身來。這段單舟記行絕對是驚險萬狀毫無疑問！他心中無奈地這樣想。他唯一能夠感念的是，那只禍首此時已經，毀啦！
*******
第三章結束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