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tch This!"
by
daw the minstr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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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哪!」
在禧紓月第十三個日子那天的早晨,幽暗密林的精靈們全都不約而同的,以各種不同等級的焦躁,在引頸盼望著。盼望著從那陰霾滿佈的冬季天空裡,盛大隆重地降下這個季節的第一場瑞雪。精靈一族全都與自然萬物有著巧妙的靈動,而木精靈的這種感知尤其敏銳。在幽暗密林,初雪祭是一個歡慶的節日,精靈族人們會以傳統的「雪滿乾坤,福至心田!」或是簡潔的一句「福至心田喲!」來作為彼此問候的祝詞。日常作息全都拋到一邊兒去啦,全體族人們都聚集到精靈王瑟蘭迪爾的岩石堡壘去,在那雄偉氣派的大殿裡來狂歡歌舞、盡情地享受豐盛的筵席。
(譯注:禧紓月Hithui,辛達語,「11月」的意思。)
而對於那些年幼的精靈小孩兒來說,初雪祭那更是受到熱烈的期待了!對於宴席的準備工作上,小精靈們的援手通常都被敬謝不敏,呃,通常被避之唯恐不及。因此,習慣上,孩子們都是在那個座落在皇宮大門外的斜坡上,滑著雪橇來打發時光的。然而,在初雪祭這個獨特的日子裡,到了近午時分,風勢已轉,氣溫驟降,護子的爹娘們開始倚門呼兒喚女,擔憂著那些那些柔嫩的小手、小腳、和脆弱的小耳朵,要受到雪鋒霜劍無情地攻擊了呢!在那些呼喚聲中,夾著妮牡洛絲的語音,她是一位褓母,照看著萊格拉斯,瑟蘭迪爾王最年幼的王子。萊格拉斯整個早晨都逗留在小丘上,與他的兩個死黨,忒爾貢和安納兒一起玩兒。而現在,這三個盟友聯手起來對抗著來自屋內的那一道詔令。
「我們又不會冷,妮牡洛絲!不能再多玩一下嗎?」萊格拉斯懇求著。
然而,妮牡洛絲,完全不為所動,「我可沒這個閒工夫喲!萊格拉斯。廚房裡為了準備筵席忙翻天了,需要我的援手呢!如果忒爾貢和安納兒喜歡的話,倒是可以跟你一道兒進來,不過你是此時此刻非進來不可的哦!」心不甘情不願的三個小精靈,勉為其難地被招呼進了宮內,蹭進了瑟蘭迪爾大殿的前廳。「你們何不去瞧瞧大殿布置得怎樣了呢?」妮牡洛絲往那道通往廚房的走廊出發之前,丟下來這一句提議。
萊格拉斯、忒爾貢和安納兒把他們那些溼答答的斗篷,在前廳裡胡亂地堆成一堆,然後闖進行將舉行晚宴的大殿裡去探探。初雪祭宴席的準備工作一向都是又瘋狂又忙亂的,因為這個節日總愛以出人意表的方式到來。在大殿裡,精靈們忙著安置桌椅、以及懸掛數以百計光彩耀眼的水晶飾品,那是為這個特別節日而佈置的傳統裝飾。當這三名小遊俠穿堂入室、一路招搖過另一道門,再揚長而去的這整道過程,全體工作人員竟然對他們都視而不見,無人將他們當作實體的存在。「真無聊!」忒爾貢發著牢騷,這傢伙身上從沒長出『耐性』這種東西。由他領著頭,小精靈們一路往前遊蕩,一邊互相推呀擠的鬧著玩兒,一邊留意著有什麼好玩的把戲。
忒爾貢對於設計一些好玩的把戲簡直是足智多謀,堪稱天賦異稟,而他的父母親似乎都很少反對他的發明,這真是叫萊格拉斯嫉妒死了!去年夏天,忒爾貢的父親逮了幾頭的野豬來屠宰,提供作仲夏宴會的佳餚,忒爾貢就提議他們拿那些豬膀胱來裝滿水,然後用來轟炸皇宮大門前的衛兵。忒爾貢的媽媽竟然連問都沒問,就把豬膀胱給了他們了。要把豬膀胱裝滿水,那還真是超級可怕的困難,不過把它們拿來投擲的時候,那種乍然迸裂、水花四濺的程度,可以達到一種不可思議的超滿意效果!那樣的惡作劇之後,萊格拉斯被禁止和忒爾貢玩,長達一個月的時間。而現在,萊格拉斯和安納兒已經完全仰賴這個智囊了!無聊?那是絕對不會持續太久的!
不多久,這群小遊俠轉入了一道新的走廊,這走廊的氛圍與皇宮裡其他的公共場所簡直是天差地別,就好像,形同荒漠一般。當這三個遊俠繞過一個轉角的時候,那個照管這方世外桃源的傢伙,呃,的精靈,就落入了他們的眼底了。那邊兒,地板上蹲著的,正是幽暗密林的軍械士之一,畢烈革本尊。畢烈革對於鍛金鑄鐵有著非凡的神技,不過最令他名聞遐邇的,卻是他那無與倫比的火暴脾氣。精靈一族在性情上,實與一般人類無異,縱使有例外,也傾向於更加的自然圓融。而畢烈革,卻把這個自然法則給違反到令人髮指的地步。他同家人不合、和鄰居反目,與同僚不共戴天。他拒絕參予歡宴盛會,並且斷然宣稱瑟蘭迪爾那些個詩人樂手們的音樂令他鄙棄到無以復加。他還對於盔甲品質的日益墮落,永遠掛在嘴上唸叨;「精巧細緻的精靈工藝」之死,抱怨到沒完沒了。打從走廊開始,一直到這個廳房,眾閒雜精靈們,紛紛走避,無事者,不登三寶之殿。
萊格拉斯、忒爾貢、和安納兒,在門口歛足止步,認真地在心裡衡量起來:一探虎穴所要承擔的風險、與畢烈革工藝帶來的娛樂價值,這兩者究竟孰輕孰重?三名勇士伸長了脖子,觀察著這位凶神惡煞在做什麼。在這個房間的後側,一列階梯座落在那裡,而階梯一側的牆壁上,經年懸掛展示著六面盾牌。這些個盾牌為著一些有的沒的理由,而沒有被拿到戰場去物盡其用,卻一直被荒棄在這個地方。在這些盾牌之中,有一面是屬於萊格拉斯的祖父,歐珞翡國王,當這位國王回應大自然的召喚而遠離軍營的時候,不慎遭受敵軍的奇襲,獨自威猛地以單兵痛宰十七個半獸人那場惡戰裡所持用的。
在此刻,所有的盾牌全數被畢烈革從牆上解了下來,被悉心地排列在地板上,來將懸吊著它們的那些繫帶作一個安全檢查。這三個,打從出娘胎以來從不曾見過這些盾牌離開牆上,的小精靈,他們的強烈好奇心與畏懼感,艱苦地在心底交戰著。那是一種只要是幽暗密林的住民,一旦要接近畢烈革,都會油然而生的畏懼感。
「大駕光臨,有何貴幹嗄?三位?你們難道不用去上課嗄?」畢烈革的吼聲如雷。
三個小遊俠嚇得倒彈了一兩步。「今天不用上課啊!畢烈革大師!」安納兒憤慨地回答道,「是初雪祭欸!」然後,稍嫌晚了一步的想起了該有的禮貌,「福至心田喲!」趕緊追補一句。
畢烈革懷疑地瞇起了眼睛,想要弄清楚這個小鬼是不是在唬弄他,不過,安納兒卻又是那麼坦誠率真地回望著他。他站起身來,準備以一頓好罵,來把這三個小鬼給轟出去,然而,在他開罵之前,他那個倒楣的徒弟,安締爾,出現在廳房對面的那個廊上。
「畢烈革大師!」他提心吊膽地開口,「作坊那兒有勞您的大駕!索朗提爾說,風箱出了毛病了!」
這狐群狗黨、真狗運亨通了,畢烈革竟然把原本要對他們發作的一肚子鳥氣給轉嫁到安締爾身上,「白痴加上蠢蛋,遲早教我完蛋!」咆哮著,以凌厲的眼神瞪著小鬼們,「本人馬上回來!」丟下這句話,便跟著安締爾,跺著重重的腳步離開了。
萊格拉斯、忒爾貢、以及安納兒,彼此互望了一眼,然後把目光游移到鋪展在他們面前的那些盾牌上。有那麼一會兒,理智槓上了誘惑,不過,類似這種對抗總是偏重一方。萊格拉斯試驗性地拉了拉他祖父盾牌背後的那條繫帶,教他喜出望外的是,他竟真的就把它提了起來。因為他從前都不曾見識過盾牌的背後,致使他並不了解盾牌其實是木頭所製的,只在前面接合以一層薄薄的金屬薄片而已。他舉起了這面盾牌,拿它朝向夥伴們裝腔作勢地揮舞著,「滾!你們這群可惡的畜牲!」嘴裡狂喊,「本人是無敵戰士萊格拉斯!我要把你們從森林裡給轟出去!」
忒爾貢和安納兒同時大喝一聲,並且一起衝向萊格拉斯,不停地把他推向後方,一直到這位無敵戰士被另一只:一面刻以花兒朵兒、彩繪得五顏六色的奇醜無比的盾牌給絆倒。他以四腳朝天的英姿倒地,在他的上方覆蓋著歐洛芬盾牌,然後盾牌上面疊著忒爾貢和安納兒。好一陣子,這三個傢伙就那樣躺著笑成一堆,然後忒爾貢忽然一躍而起,並且著手開始研究起其他的盾牌來。
在這些盾牌裡,有著一對奇異造型的,它們的曲線玲瓏豐滿,圓圓淺淺的,像一只倒扣著的杯子,在正中央,凸起一個小球。這一對盾牌是長湖鎮的一個人類送給瑟蘭迪爾的,而它們幾乎就是一轉手就被掛到這個地點來啦,因為精靈們發現這盾牌那過度渾圓的造型,根本就笨拙、難以稱手。而這個不易收買的瑟蘭迪爾他就懷疑,這些盾牌最初會被拿來當作餽贈的禮物,很可能就是因為它們根本就不實用的關係。而它們通常就那樣成對成雙的,被掛在那裡,而且萊格拉斯的大哥伊希爾登都管叫它們做「美人兒」。萊格拉斯實在無法理解,一對戰士的盾牌,究竟關那些呆傻的女孩子們何事啊?但是當他拿這個問題去問伊希爾登的時候,伊希爾登只就是哈哈大笑,然後說,「你就別操心啦!」。有時候大人就是能夠很失禮,而且還不必被關到房裡去思過反省呢!萊格拉斯就覺得,這還真是不公平啊!
由於那些盾牌的圓弧造型、更因為在其中央加上一個凸球的緣故,致使它們在反過來放的時候,搖搖擺擺難以穩定,那個樣子就像是兩隻四腳朝天的烏龜。忒爾貢把兩隻腳撐在盾的兩端上,於是現在他就立在其中一只的上頭搖呀晃的站著了,試了試移動移動重心,他發現這樣做能夠讓盾牌在這滑不溜丟的大理石地板上一吋一吋地往前挺進。安納兒見狀開心地滿臉生燦,「我來和你比賽!」一聲大喊,便往另一半的美人兒跑了過去。
萊格拉斯一邊興味盎然地觀看朋友們搖搖擺擺橫過這個廳房,一邊以手指撥弄著仍握在手中的盾牌繫帶。歐珞翡的盾牌,形體狹窄,並且往底端逐漸地削尖,這讓萊格拉斯聯想到的,老實說,還挺像他們騎在上面從雪丘呼嘯而下、玩了整個早上的那只雪橇呢!身子橫躺在那兒,手裡抓著盾牌,眼睛卻瞟上了那一列階梯,頓時一個「忒爾貢式」的靈感攫住了萊格拉斯的心頭。他把那只盾牌拖在身後,三步併作兩步奔上了階梯,然後將盾牌小心翼翼地安置在梯頂,接下來,不像他往常滑雪橇那樣採取躺著的姿勢,卻是要來冒險做一個晉級動作。當他一步踩上這面盾牌,那一句~橫跨種族、不分年齡,只要是家有小男孩的天下父母親都聞之喪膽的經典名句~就吆喝而出了:「看哪!」
忒爾貢和安納兒這時早已經渡到房間的另一端了,正為著誰贏了這場競賽在那邊爭得面紅耳赤呢!聽得莱格拉斯如此一聲喊,兩個全轉過來,抬頭望著他瞧。而在此同時,畢烈革跨進了門廊,後頭還跟著一個安締爾。小精靈們、軍械師傅、年輕學徒,這如許陣仗全都瞪大了眼睛,以眼神恭迎他們幽暗密林最年輕的王子,傲然端立在他祖父的盾牌上,從階梯高處疾馳而下!精靈一族與生俱來的優雅與靈巧,支援著莱格拉斯在這個衝刺裡一路順暢無礙,然而卻沒有提供安全著地的準備。當盾牌抵達了階梯的底部,盾的尖端抵進了地板裡的一個接縫,於是強勁的衝力就把盾牌連同騎士送進了空中,飛入對面牆上的掛毯裡了!萊格拉斯死命抓住這幅掛毯,於是乎,掛毯、盾牌、加上一個小精靈,全體滾落地面、撞成一堆,那製造出的轟然巨響,用以驚動曼督斯殿堂裡所有的住民足足有餘!
(譯注:曼督斯殿堂the Hall of Mandos,是精靈死後靈魂歸依之所。)
「你們這群惡魔!」畢烈革大喊,「在搞什麼鬼?」他一把拽住莱格拉斯的衣服背後,把仍在眼冒金星的小精靈扯起來讓他自己站好,用力的搖晃他一、兩下,並且就像一條嘴裡塞了破布的狗兒一樣的,來對他的王子殿下狺狺發洩他的不悅。
「瞧你們把湖城盾牌的表面刮成什麼樣子啦!」。萊格拉斯注意到畢烈革都不會把這兩個圓盾稱作「美人兒」,於是他真希望能夠請教大師有關於這個名稱的緣由,但是也不知何故又遲疑著不敢開口。「現在呢,必須趕在今晚的筵席之前把它們擦亮磨光了!還有哦,」當他舉起了萊格拉斯騎過的那只盾牌來,悲痛得一時哽住說不出話來,「還有你,把歐珞翡的盾牌弄凹了!毫無疑問,全拜精巧細緻的精靈工藝所賜,這才保住了讓它免於更大的損壞!」他陰沉地打量著這群小鬼,「瑟蘭迪爾可不會有好臉色的!」
過度震驚的三個小精靈,嚇得魂兒都飛了!尤其是萊格拉斯,更是驚慌失措,他向來仰慕著俊帥迷人的爸爸,還是個英武神勇的戰士,不過對於瑟蘭迪爾的脾氣,他也抱持著敬而遠之的態度,不希望貿然去點燃它。
「畢烈革大師!」萊格拉斯失聲喊道,「您不能修好它嗎?」
此軍械大師,瞋目向他怒視。
「我們會乖乖的把美…把湖城盾牌擦亮的!」趁畢烈革開口之前,萊格拉斯先聲奪人,「可是,求求您啦!您不能修好祖父的盾牌嗎?」
畢烈革噴著鼻子,「你們著了什麼魔,去做這麼沒頭腦的事兒?你們三個臭皮匠呀,比不上一隻田鼠的靈光!」畢烈革仔細審視著眼前這三張憂愁的臉兒,躊躇著拿不定主意,然後似乎牙關一咬,「安締爾!」其音如雷,「去,拿一些盾牌亮光油、還有鹿皮過來!我要你監督這三個蠢座狼崽子,一直到湖城盾牌上的每一道磨痕全都擦到不留痕跡為止!本人會待在我的作坊裡,來處理這個凹陷。」
三個小時後,畢烈革正在把最後一面盾牌重新掛到牆上去,所有的盾牌全都打磨到光可鑑人的極至亮度,燦然生輝,而且,參觀者也必須要仔細端詳,才會發現到歐珞翡盾牌上面殘留的一丁點兒凹痕。至於被萊格拉斯扯落的那幅掛毯,畢烈革拒絕自己去把它掛回去,只迅速召來侍女,命令把它拿去清洗而已,「邋遢得簡直沒臉見人!」他噴著氣兒說。
當畢烈革從木梯上下來的時候,這三個小罪犯眼睛巴巴地望著,心中那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然而,當這位火爆大師朝向他們轉過身來的時候,心中的警鈴又不自覺地瘋狂巨響起來啦!「下一次,你們隨便哪一個如果太閒了的話,不妨到我的作坊來,我會找些有用的活兒給你們去忙的!在『騎著一只盾牌從樓梯上滑下來』找到可能的用途之前,主神梵拉真該好好地整頓整頓艾達族人了!我真希望你們的父母有教給你們多一點兒的見識才好!」
一邊碎碎唸著,一邊把破布塊和亮光劑收拾停當,大師向安締爾打了一個信兒叫他端起木梯,便一逕出了大門而去。當這一對師徒穿越雪花兀自紛飛的雪地,踏著沉重步履返回作坊的路上,安締爾認為,他聽到了一種無關這嚴寒、卻冰寒徹骨,叫他端的毛骨悚然的一種聲音。這聲音,一度聽起來,彷若畢烈革大師,這位鐵血軍械士,正在發出一個柔情的輕笑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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