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 Those Who Wander
by
daw the minstrel
Chapter 3. Representing the House of Orop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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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做為歐珞翡家族的代表
伊希爾登探著了那第一個福壘，便勒住馬匹，返回他父親座騎之處──他讓萊格拉斯坐在身前，父子兩人貼身共乘一騎。「我們逐步往部落接近當中，陛下。我的偵察兵為我們覓得的營地，在偏左一點的地方。您想要先到宿營地去嗎？」
瑟蘭迪爾搖搖頭。「我得先向菲爾德、以及其他部落首長們致過意後，才能從事其他的活動。你去監督我們的安營工作吧。」他低頭看看萊格拉斯，這位小朋友正為著不要打斷別人的談話、苦苦等待自己的開口機會，而在那裡不安地扭來扭去。
「我們到了嗎？爸爸？我可以下去了嗎？」晌午過後的這三個小時裡，萊格拉斯的躁動不安是與時共進地越演越烈的。
瑟蘭迪爾雙手挾著他的腋下將他舉起、傳給伊希爾登等待著的手中。「跟著伊希爾登去吧！你可以幫忙他的戰士們搭蓋我們的帳棚喲！」
伊希爾登把萊格拉斯放在身前安置妥當，大笑著說，「我確信那些阿兵哥們一定也很感謝有你的幫忙喔！」
瑟蘭迪爾咧嘴對他笑了一笑，便向那位騎馬緊隨在他們身後的顧問大臣點頭示意，於是君臣雙雙朝向村莊騎去。伊希爾登朝向兩個侍衛伸手一指，那兩位立即跟上去護衛王駕去了；然後他便率領著其餘眾人，走向那個他早在上個星期就命人尋妥了的宿營之地。眼前這個營地是一個平坦而且大小適中的林間空地，不遠處有一條小溪，溪水潺潺，琤琮盈耳彷如天籟。他讚許地點點頭，「紮營！」高喊道。
在他的身旁出現了埃里安的身影，正高舉了雙手要接萊格拉斯，於是伊希爾登把這小精靈傳給了他，並且順勢滑下馬來。「帶上泰鐸，去營地和村子附近的樹林裡偵察一下。」伊希爾登對埃里安發派著命令。一個與王城如此接近的村落，他沒有理由去懷疑會有什麼凶險能夠潛藏在其間，然而，投機冒險從來也不是他的作風。
埃里安點點頭，放下萊格拉斯讓他自己站好，四處張望著尋找泰鐸。「要乖乖的喔！小搗蛋。」他一邊說著，一邊闊步走向正在幫忙從馱獸背上卸下裝備的那位戰士。
萊格拉斯靜靜站著不動，來觀察一個營地正在被按部就班建造起來...的這份忙碌和騷動。「你要不要去看戰士們搭建你、爸爸、和我，我們三人要住的帳棚？」伊希爾登問。萊格拉斯抬起頭，晶亮的眼瞳盯住他，熱切地點著頭。「往這兒來！」伊希爾登領著他來到了一塊空地，士兵們正在修整那方土地，用以建造成一頂大營帳居中、外圍環繞著一圈兒小營帳的宿營地。「在他們把帳篷搭起來之前，必須先清除掉地面所有的樹枝和石頭。」伊希爾登解釋著。
一位士兵張望著，「你願意幫忙嗎？」向萊格拉斯問道，這位小志工欣然點頭，並且立刻就蹲下去撿起了一顆石頭，把它扔到旁邊去。
一位伙夫助手趨向前來，「大人，廚師想要知道您打算把炊事坑設在何處？」
伊希爾登對忙碌的萊格拉斯瞥了一眼，然後隨著伙夫助手走到營地的邊緣去，去與廚師商議著炊事坑的設置事宜。那其實也花不了幾分鐘的時間，然而等他再轉過頭來，卻已舉目不見萊格拉斯的身影了。帶著一顆忐忑的心，他疾步奔至最後瞧見弟弟的地方，焦急地左右張望著。一位原就一直在搭蓋國王營帳的精靈見狀喊道，「您是否在尋找萊格拉斯？大人？凱瑞茵帶他去照料馬匹去了！」
伊希爾登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轉身走向照料馬匹的角落去。他看到萊格拉斯拿著絞成一團的乾草捲兒，正開心地擦拭著一匹駿馬的長長腿。凱瑞茵則忙著打理其餘的馬駒。他轉過頭來，對伊希爾登笑嘻嘻道，「萊格拉斯是一個多麼棒的小助手啊！大人。」
對萊格拉斯那神采煥發的面容，伊希爾登展露著笑顏，不過接下來他卻說道，「我們走囉！萊格拉斯。我必須去確認營地的哨兵們全都在他們的崗位上才行喔！」
「我想要陪著這匹馬兒呀！」萊格拉斯抗議著，「他希望我幫他刷一刷啦！」伊希爾登躊躇著。他可不喜歡讓萊格拉斯離開視線這個主意。畢竟，此時此刻，他正是該對這小鬼全權負責的那個人。
「現在不行。」他說道，「也許你明天再來幫忙吧！」萊格拉斯滿臉不高興起來，不過他還是丟下了乾草捲兒，牽著伊希爾登的手，環營繞行去了。等他們遠遠地離開了馬群之後，伊希爾登放開手，放他到群樹之間去遊蕩，不過伊希爾登目不轉睛地緊盯住他，甚至當他在與遇見的每位哨兵交談的時候，也不把視線稍稍放鬆。萊格拉斯把一堆樹枝挑挑撿撿，終於選定一隻長枝條握在手裡，臉上綻放勝利的光采，跑回伊希爾登的身邊。
「這是我的寶劍！」他舉著樹枝揮啊揮，如此宣告著，「我也是一個侍衛哦！」
伊希爾登抬起一隻手臂來遮護自己的臉，「小心一點！而且你手裡拿著那根樹枝的時候，就不准用跑的！」
萊格拉斯放低樹枝，生氣地瞪著他，「你在兇我！」宣佈道，「我要告訴爸爸！」
「去告啊！」伊希爾登說道，「但是拿那根樹枝要小心，不然我會把它沒收哦！」萊格拉斯趿拉著腳步，勉強跟在哥哥的身邊，在他們巡視整個營地的這一路上，生氣地繃著一張臭臉。當兄弟倆來到了毗連著村莊那一側的營地時，伊希爾登瞥見有三個小小的身影站在樹下的林蔭之中。萊格拉斯的小腦袋也跟著轉過去觀望。伊希爾登不覺浮現出笑容。這個村落擁有著比一般所預期更多的兒童，因為它非常安全，因此那些家中擁有年輕成員的家庭就紛紛從別的部落遷居過來，只因他們自己的故鄉已經變得過於危險，而不適合養育小精靈了。「Mae govannen！」伊希爾登大聲喊著。
那群孩子們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然後站在中間的那個小女孩咭咭地笑了起來，這三個小傢伙便轉過身，朝向村子輕快地跑回去，身上的斗篷在身後隨風翻飛飄舞。萊格拉斯提起腳跟，立刻就要跟著他們飛跑過去，但伊希爾登眼明手快地扯住了這小傢伙斗篷的兜帽，「不行喔！你乖乖地待在這兒！」萊格拉斯張開小嘴正要抗議，不過伊希爾登快了一步，「現在我們的帳棚大概搭好了哦！你要不要去看看晚上睡覺的地方？」
萊格拉斯遲疑了一下，然後點點頭。伊希爾登領著他回到了營地中央，在那個地方，瑟蘭迪爾的旗幟正懸掛在一頂大帳篷的前面，迎風飄飄招展。他幫萊格拉斯扶住帳簾，並且跟著進入營帳裡頭。帳內沿著牆，設置了三張帆布床，每張床的床尾處，各放置了一個小箱子。「這張床是你的喔！」伊希爾登指著中間的那張床，說道。萊格拉斯立刻跑過去跳上床，並且躺下來試了試。
「大人。」埃里安的聲音喊道。
「進來。」伊希爾登回應，於是埃里安進到帳篷裡來。
萊格拉斯坐起身，並且在帆布床上彈跳著，「這是我的床喲！埃里安！」他四處張望，「那你的床呢？」
「我要和另一位戰士一起睡在一頂小帳篷裡。」埃里安告訴他。
萊格拉斯不滿地皺著眉，「那我怎麼知道你在哪裡？」
「我會指給你看的啦！」埃里安向他保證著。他轉向伊希爾登，「泰鐸和我檢查過整個區域了，並沒有什麼可疑跡象。」
「好。」伊希爾登說道，頓覺他肩頭的緊繃感放鬆了不少。埃里安做事向來粗枝大葉的，然而他做為一個偵察兵的確是箇中翹楚，這一點倒是無庸置疑。如果埃里安說這一帶安全無虞，那麼它肯定就是安全無虞。
帳簾被揭了起來，進來的是瑟蘭迪爾。萊格拉斯跳下了帆布床，朝他跑過去。「我有照顧一匹馬兒喲！爸爸！可是伊希爾登不讓我待在那邊、他也不給我拿一把劍啦！而且我還有看到三個小朋友哦！」
瑟蘭迪爾對他笑著，為他掠了掠額前的散髮，「你可真忙呀！」他抬眼望著伊希爾登，「今晚，我們全體受邀去參加村裡舉辦的筵席。」
「我會在營地裡設下警哨，」伊希爾登下著裁定，「沒當班的人都可以去參加。」眼神掠向埃里安，「你今天的勤務已經結束了，埃里安。去告訴我的副手，叫他安排哨兵。」
埃里安點點頭，「我可以告退了嗎？」問道。瑟蘭迪爾揮手允准，於是他離開了帳篷。
「我們該要來幫你打理打理。」瑟蘭迪爾對萊格拉斯說著，「今天晚上，你需要穿戴整潔哦！」他打開裝載萊格拉斯用品的那個箱子。伊希爾登也著手打開了自己的箱籠，為晚宴所需穿戴的服飾和頭冠翻找起來。
「我的寶貝毯呢？」萊格拉斯問道。伊希爾登聞言遽然轉頭去看。只見瑟蘭迪爾正在把萊格拉斯的服裝攤開來，而那個小不點兒卻趴在箱子裡笨手笨腳地翻扒著。
「一定在裡面啦。」瑟蘭迪爾說道。伊希爾登覺察出他父親聲音裡那緊迫的語調。旅程裡沒有了那條寶貝毯，萊格拉斯尚可全身而退，但是其他的人是否能夠倖免於難？伊希爾登可不敢保證。瑟蘭迪爾把箱子裡的東西四處挪來挪去，然後索性將它們一一請了出來。等他悉數執行完畢了的時候，那勢不可擋的結論已經披靡而至了！寶貝毯，它沒有跟著出門！
「那我要怎樣睡覺？」萊格拉斯詰問著，聲音之中充滿了恐懼。
「我們會幫你找別的代替啦！」瑟蘭迪爾安慰著他，「而且伊希爾登和爸爸也會在這裡陪著你呀！
萊格拉斯艱難地吞著口水，「好吧。」語音低微。為著這種「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的大無畏勇氣，伊希爾登深感敬佩。瑟蘭迪爾使用一個大水壺裡的水來替萊格拉斯洗乾淨了小手和臉蛋，那是先前有人留在帳棚內的大水壺。他先幫萊格拉斯穿戴整齊，然後當瑟蘭迪爾和伊希爾登在為赴宴而自顧著梳整打扮的時候，這個小乖就安安靜靜地坐在他的帆布床上等著。最後瑟蘭迪爾牽起萊格拉斯的小手，然後一行三人離開了帳篷，發現那位國王的顧問大臣、以及大部分護衛隊員們，已經群集在營地中央了。
萊格拉斯在群眾裡認出了埃里安，就從瑟蘭迪爾的手裡掙脫出來，向他跑過去，「埃里安！我們把寶貝毯給忘記了啦！」
埃里安看起來徹徹底底一副魂飛魄散的樣子，「我好遺憾啊！那你打算怎麼辦？」
「爸爸要幫我找另外一條毛毯，而且我想我大概可以和他一起睡覺。」
伊希爾登想了想那狹窄的帆布床，便向瑟蘭迪爾拋過去一眼，見他的父親大人滿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無奈表情。伊希爾登不禁露齒笑了。每次當萊格拉斯萬事都去找埃里安諮詢的那股親熱勁兒，看在眼裡有時候自己也會感到吃味兒得難受；不過呢，這次倒是個令他在心底暗爽不只的...他不是萊格拉斯第一個去尋求解決的對象...的偶發事件哩！
萊格拉斯盯著埃里安上上下下端詳了一陣，「你還在穿著你的軍服啊！而且忘了戴上你的頭冠了啦！」
「我是這個旅程的一名侍衛啊！」埃里安輕鬆灑脫地回答，「今天晚上，你和伊希爾登，可要幫爸爸的忙，做為歐珞翡家族的代表喔！」對於這個神聖的使命，萊格拉斯隆重地點點頭，接受了如此莊嚴的託付。
「過來吧，萊格拉斯！」瑟蘭迪爾呼喚著。等萊格拉斯跑了回來，他牽著孩子的手兒，領著全體團員，朝向村莊迤邐前進。
伊希爾登從前曾經來過菲爾德的村莊，不過自從精靈族人從森林王國的各處移居此地之後，這村莊成長的規模早已不可同日而語了。並且，有大約十二位來自其他部落的首領，也到此地來會見瑟蘭迪爾共襄盛舉，自不在話下。筵席的場地是在村子略向南方的一個空地裡，當瑟蘭迪爾團隊從林子裡現身時，只見所有精靈們已蜂擁到筵席地點，那些開心的孩童們就在精靈們修長的腿間盤旋穿梭。兩位正在烘炙鹿肉的精靈，把炊煙裊裊地升上九霄。而三位正在彈奏豎琴的人，則是各彈各的曲調。伊希爾登看到小萊格拉斯緊緊挨在父親的身邊。通常他並不是這樣羞怯的孩子，不過這小鬼今天可已度過了既新鮮又顛簸的漫長一天了，何況這裡也並沒有任何一個是他認識的人。
以菲爾德為首，兩側是另兩位部落首領相陪，他們一起來向瑟蘭迪爾交換著禮貌的問候，而伊希爾登立刻也被捲入了這些客套的禮節儀式之中。菲爾德示意他們來到了火堆下風處的一根原木，於是瑟蘭迪爾就了座，讓萊格拉斯以及菲爾德分別坐在他的兩邊。伊希爾登坐在一根與父親所坐的原木形成直角的另一只原木上頭，並且觀察著瑟蘭迪爾優雅迷人地談笑風生，輕鬆自在便與菲爾德就著獵鴨話題侃侃而談起來了。伊希爾登暗自笑了笑。父親或許自稱他在個性上缺乏耐性，不是一個優秀的外交官；然而只要是他願意的話，要想擄獲人心迷倒眾生，之於他也只不過在反掌之間而已。
萊格拉斯一直目不轉睛注意著村童們開心的嬉鬧。趁這場閒談的第一個空檔，他開口問，「爸爸，我可以去玩嗎？」
瑟蘭迪爾也轉頭去看這群孩子們，然而就在這一刻，火堆旁的一位精靈卻搖響了手搖鈴，「請過來享用筵席囉！」大聲喊著。一時之間伊希爾登聽到了四處響起爹娘們呼兒喚女之聲，將孩子們都召喚到他們身邊去了。豎琴師停止了演奏，人們開始往一盤盤令人垂涎的佳餚聚集而去。
「現在不行。」瑟蘭迪爾說道，而正當這個時候，有一位精靈端了數盤的美食趨步向他們走來，「我們現在要用餐了。」這位精靈發送著餐盤，最後一盤放在了萊格拉斯細瘦的腿上，讓它顯得實在是過於豐盛龐大了！美食當前，萊格拉斯試著捏起了一塊烤肉片，往小嘴裡塞了進去。瑟蘭迪爾悄悄在他的耳邊低語了一陣，於是萊格拉斯嘆了一口氣，拿起了橫放在餐盤頂端的刀叉來。
瑟蘭迪爾轉回去繼續與菲爾德說說笑笑，而伊希爾登則惶恐不安地盯著萊格拉斯侍弄著他盤裡的烤鹿肉，每一刀下去，盤子就不祥地顫顫危危左搖右晃個不住。當這個處境險惡的盤子開始滑向一邊的時候，他正要衝過去萊格拉斯另一邊去搶救。然而他甚至連一聲警告都來不及發出，大勢全然已去，一切都已無可挽回啦！這個在劫難逃的盤子滑下了萊格拉斯的腿，並且以盤底朝天的姿勢靜靜躺在塵土之中。
萊格拉斯立刻滿臉通紅，「呸你個半獸人！」大叫起來。偏偏他高亢的童音在這空地裡低沉的嗡嗡私語聲中顯得特別突兀，頓時大夥兒全都停止了交談，滿臉駭然紛紛側目，往這個方向看過來。
「噢喔喔喔!!!」一個小精靈驚嘆道。
伊希爾登眨眨眼，驚愕不已。萊格拉斯打哪兒去學來這些粗話的？心裡納悶著，霎時萊格拉斯的玩伴忒爾貢的身影便浮上心頭。接下來，在綽約人影之間，他捕捉到了埃里安滿面緋紅羞愧的一幕。伊希爾登頓時回頭探看，發現瑟蘭迪爾也正在瞪著埃里安，抿著唇繃著臉，滿溢不悅之色。瑟蘭迪爾俯身在萊格拉斯上方，「那種話不是我們在說的！」他堅硬的口吻，不容半點姑息。
萊格拉斯望著他的父親，嘴唇顫抖起來。伊希爾登一度以為，這小傢伙就要開始哇哇大哭了吧！然而突然間，埃里安悄悄來到了萊格拉斯的身邊。他端出一盤食物，「來嚐嚐看這一盤吧！小搗蛋。你想不想讓哥哥來替你切肉呢？」
萊格拉斯轉過頭去看著這個哥哥，遲疑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埃里安把盤子放在萊格拉斯的腿上，「哥哥在切的時候，你可不可以幫我把盤子扶住讓它不要動？」於是萊格拉斯緊緊地握住了盤子，當埃里安傾身在切鹿肉的時候，保持讓它一動也不動。他把叉子遞給萊格拉斯，「嚐一點吧！」他勸誘著，「很好吃喲！」萊格拉斯叉了一塊肉放進嘴裡。埃里安傾下身將萊格拉斯擁抱了一下，視線越過小傢伙的頭頂，望著瑟蘭迪爾，「對不起！」以嘴型無聲地道著歉，面容無比悲慘。瑟蘭迪爾以一種伊希爾登難以解讀的表情對他注視了一下，然後就轉回去和菲爾德交談去了。這時，一位村民早已將打翻了的盤子和食物收拾停當，而其餘眾人們也全都回到各自先前的閒聊裡去了。
伊希爾登大大地喘了一口氣，默默在心底咒罵起那隻害妮牡洛絲的丈夫受傷臥床的野豬來了！
埃里安坐在一棵楓樹下，向後倚向樹幹。早晨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是如此溫暖和煦，不過森林地表卻凍得讓他不得不到身後的國王營帳裡去取出一隻凳子來，坐到上面去。萊格拉斯就蹲在附近，戳弄著落葉去瞧那葉片下面藏了什麼，不時偷眼注意著不遠之處正在開心嬉戲的一群村童。伊希爾登告訴他，昨晚當他們從宴會回來的時候，小傢伙早已經在瑟蘭迪爾的懷裡睡熟了，所以對寶貝毯的思戀情結並沒構成什麼問題。是*還*沒構成什麼問題啦！
埃里安一直在迴避著他的父親，所以他早早地就閃進他自己的帳篷裡去躲著了。今晨伊希爾登把萊格拉斯帶過來交給他，一來是因為小傢伙想要看哥哥睡在哪裡，二來是為了當瑟蘭迪爾和伊希爾登去與部落首領開會的時候，父親要他照看這個小不點兒。埃里安本來就喜歡這個看顧的工作。不管任何情況之下，他都樂於與這個弟弟相伴，此外，他對於無意間敎給弟弟粗鄙的語言，也深深地懷著歉疚。當他聽到粗話從他純真的弟弟嘴裡脫口而出、而別的精靈們是如何以那種怪異的眼光瞅著他的時候，他真是心痛如絞啊！他心裡也明白，瑟蘭迪爾對於這件事情，終究免不了要對他數落一頓的了，不過他總是希望，如果就這樣避不見面地把時間拖得夠久，瑟蘭迪爾也許終會冷靜下來吧？
這群孩子們突然齊聲尖叫起來，引得他翹首望去。一位身材高挑、烏黑秀髮的少女似乎正在照管著這群孩子。她此時開心地笑著，而所有的孩子全圍著她跳上跳下，懇求著在這位大姊姊所安排的遊戲裡、被指派做某種角色。她舉手點著一位背後垂著一條辮子的小女孩，於是這位雀屏中選的小女孩歡喜得手舞足蹈起來。一個小男孩說著什麼向小女孩奚落了一句，於是這位保育大姐姐提高了嗓音，對男孩說了一個嚴厲的詞彙。這男孩滿面怒容，拿腳踢著地面沙塵，隨後即轉向小女孩，說了一些埃里安認為大該是道歉的話吧！
埃里安望向萊格拉斯，他已經站了起來，正在仔細觀看眼前這一幕。「你想去玩嗎？」埃里安問。萊格拉斯驚喜地看著他，狂點著頭。「你應該過去玩喔！」埃里安說，「他們大概會讓你加入，只要別跑太遠就行啦！」萊格拉斯回報給他一個開心的笑臉，舉步向那群孩子們跑過去了。在幾呎開外，他停住了腳步，站在那裡膽怯地扯住斗篷的一角以小手扭呀扭。這位大姊姊笑著向他招呼，於是他跑過去站在一個小男孩的旁邊。埃里安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把頭向後仰靠在樹幹上，悶悶地想著默塔諾珥不知進展如何了。原先他期待加入這趟旅程，原因之一，是他本希望或許藉著某些因緣巧合...而讓凱露玟正好也來參加這個聚會，然而昨夜，他已在眾裡尋她千百度了，卻沒見伊人芳蹤。因而此刻，他滿心只願自己已回到了要塞，這樣他就能夠去看顧他的監護人了。
「Mae govannen，埃里安！」
他挺起身來，發現眼前一張熟悉的笑臉正俯視著他。「葛尼茵！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現在住在這裡啊！」那位精靈對他說著，一雙眼睛瞅著埃里安身下坐著的凳子，「你必定是變得氣弱體虛、不復當年勇了吧！」一邊說著，一邊就在他身邊席地坐下。埃里安聞言大笑了起來。在他剛剛步入成年的那段歲月裡，葛尼茵是伴隨他消磨許多消遙時光的友伴，可是葛尼茵接受的是林務訓練，他老是信誓旦旦說，只要情況可以，他就要儘快遷離要塞、搬去與森林為伍的。「上星期我還想到你呢！」葛尼茵補上一句，「有人在距離這裡兩里格的西邊，發現蛛網了。」他再度對埃里安咧著嘴笑了，「關於那晚在河邊的恩怨，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所以我才在想，你可能還會想要收集一點兒蜘蛛網，以供復仇之用呢！」
埃里安不屑地哼了哼，「那又不是一場公平的競賽！而你根本也不該表現得一付大獲全勝、跩到不行的死樣子吧！」
葛尼茵哈哈大笑，「但它就是搞笑得不得了呀！連你也不得不承認當時那個情況有多麼令人捧腹啊！埃里安。」
一抹微笑，緩緩地，在埃里安臉上綻放開來。到了最後，他終於能夠領會當時那個情境所蘊藏的幽默意涵了。當他父親獲悉這段糗事時，一如他勢所難免的那樣──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玩的地方；而他的母親對於發生了何事，似乎完全一無所知──在這一點上埃里安是感懷上蒼的。
二十年前
葛尼茵屈膝而立、使勁兒一躍而出，雙臂向前伸展作為導引，逕往三十呎之下的河面，投身而入。埃里安把身體探向前去，觀察葛尼茵的落點距離那個隨波逐流的花環有多近──那些花環是他們預先丟在水裡作為標靶用的。從空地一路跟過來的那些年輕小夥子們，全都叫囂著高聲喝采起來。葛尼茵抬起頭望向巍巍的河岸頂上，「來打敗我吧！蜘蛛俠！」他高聲喊著，游向那些做為踏腳的大石塊，藉以爬上陡峭的河岸頂上。
埃里安和藹地大笑。他仍然沉浸在當天早些時的那場蜘蛛戰大捷，他的初出茅廬第一功，猶自喜不自勝，並且多買了一袋酒，與他在空地裡的朋友們大肆慶功了一番。微醺蹣跚，他的步履不像往常那樣穩健，但是他仍對於自己能夠跳得比葛尼茵更接近花環，滿懷著自信。脫下內褲、將它丟進自己那堆衣服裡去，然後他趨步沿著河岸走，追蹤著那些載浮載沉的花兒。
「這裡會有什麼妙事兒呢？」空氣中忽然出現一聲嬌滴滴的詢問。
他迅速掃視周遭，看見通往空地的那條小徑...其剛剛從密林裡探出來的那個出入口，蘿旎兒和緋雲正出現在那兒！一時情急，他轉身沿著小河奔跑起來。倉促之間，一縱身便跳進水裡，潛進水波的遮護之中，伴隨著來自他的朋友們高呼長嘯之聲不絕於耳。他浮出水面，踢著水，舉頭仰望河岸上，只見一溜兒笑臉俯瞰著他，其中包含了那兩張嬌俏的少女容顏。
「比起葛尼茵來，你的落點離花環可差到十萬八千里了啦！」一位朋友喊著，於是全體小夥子又再度鬼吼鬼叫起來。時運不濟啊！埃里安暗暗叫苦。這條小徑罕見女孩子蹤影，如果有，則差不多全是他母親不喜歡的那類女孩子。他就曾經聽過他母親頗不尋常地批評有關於蘿旎兒的一些事情。
蘿旎兒的臉龐消失了一下子，復又出現，「既然葛尼茵聲明另一件衣服是他的，那麼，我想這件就是你的囉？埃里安？」她在手裡展示著他當晚所穿的那件藍色上衣。
他的五臟六腑全充滿了不祥的感覺，「妳絕不會做冒失的事兒，對不對？」他大喊。
她巧笑倩兮，「當然不會囉！我會把你的劍帶留下來給你。而假如你想要其餘的服裝，它們會在空地裡喲！」留下一串銀鈴似的笑聲，她和緋雲同時消失了身影。
他急忙向那些踏腳石游過去，這同時同伴們的笑語喧嘩也不絕於耳，他暗暗發誓，就算那兩個少女依然在場，他也要不顧一切地爬上岸去。他手腳俐落地攀上岸頂，儘管先時信誓旦旦，然而當他發現蘿旎兒和緋雲已不見蹤影時，仍然是大大舒了一口氣。眼神迅速掃向他的衣堆，不覺叫苦連天！劍帶是原封不動沒錯，再按下忐忑的心定睛一瞧，他的內褲也在那邊。葛尼茵就站在那可憐見兒小小一方綢布旁邊，咧著嘴笑著，正忙著在短衣上頭繫緊他的腰帶。
「你就不能制止她們嗎？」埃里安質問。
葛尼茵大笑，「是我說服她們這才保住了你的內褲欸！你應該感激我才對吧？而且我贏到了彩金了哦！」還大言不慚地追加一句。
一時激怒滿懷，埃里安穿上了內褲。一陣遲疑之後，他扣上了劍帶，牙一咬，毅然決然舉步跨上小徑。
「你要照辦啊？」另一位精靈問。
「我總不能就這樣子回家吧！」埃里安嚷道。他不懷好意地笑了，「何況，我還全副武裝呢！這真是可喜可賀了！」
他的朋友們縱聲大笑起來，「她會有榮幸見到你的寶劍出鞘，」其中一個嘲弄著說，「不過我可不認為蘿旎兒會放在眼裡呢！」埃里安不理會他們的揶揄，逕向空地挺身前進。
兩個小時之後，他全身穿戴得整整齊齊、歡天喜地漫步在要塞以西的樹林之中。他在等候著好友迦爾米兒當完差後、過來與他會合，然後他倆要出發去收集一些他要用來對葛尼茵進行復仇所不可或缺的道具。
「請麻煩再對我說一次，我們要拿這些蜘蛛網幹嘛用啊？」迦爾米兒跟在他的身後問著。
「我要把它張在登上河岸的那些踏腳石上面，然後我再去向葛尼茵下戰帖，重新再比一次跳水。等他跳完水要登岸的時候，這位猛男就會被蜘蛛網掛在那邊了！而你也會發現蘿旎兒和緋雲她們也會出現在附近觀賞這場猛男秀哦！」
迦爾米兒大皺其眉，「可是，按照你對我說的聽起來，蘿旎兒才是躲在暗處的那個真正的罪魁耶！而這整個復仇計劃，看起來對她是一點兒不痛不癢啊！搞不好她還挺爽的咧！」
埃里安不理會他。今天晚上總得有人要為他蒙受的羞辱付出代價啊！而葛尼茵勉為其難稱得上是一個報復對象，即使差強人意，也總比向女孩子下手強。葛尼茵本就不應該讓她們拿走埃里安的衣服的！他仔細掃視著頭頂上的冠葉層，「我確定今天我們就是在這一帶痛宰巨蛛的，你有看到任何蛛網鬼影子嗎？」
迦爾米兒也抬頭往上端詳。他們又繼續走了大約一百碼，然後埃里安嚷著，「在那裡！」他指向高懸在一棵橡樹高處枝椏裡的那些粗厚而粘膩的灰色蜘蛛絲。他的巡隊已經清除掉絕大多數的蜘蛛網，並將它們化為灰燼了，但這些蛛網是掛在一條細枝上的，埃里安的副隊長不想冒險叫誰上去把它們清下來。埃里安跳上這棵橡樹，開始往上爬。當他朝向蜘蛛網徐徐移動的時候，枝條往下彎曲起來。
「當心啊！」迦爾米兒站在地面高喊。
埃里安不搭不理，儘沿著枝條伸長了軀體，一吋吋向前挺進。枝椏喀吱作響，不過還挺得住，於是他抽出腰刀，朝向蜘蛛網纏附在橡樹上的那個環套切鋸著。然後，突然間，他腦後一陣發麻，頓時僵住，全身細胞全拉起了警報。林子裡又呈現了一片死寂，一如那日下午他與默塔諾珥來這裡偵巡時一模一樣。瘋狂而迅速地，他舉目向四處探察著。
「它在找了...」在他的身後有個怪物在嘶嘶作響。
埃里安猛扭回頭，看見一團影子黑忽忽地從鄰接的樹上朝他疾奔過來。牠來勢洶洶、莽撞得如此不顧一切，連他都被驚嚇出一身冷汗，沿著枝條匆匆忙忙攀回來。而枝條危險萬狀地彎了下去，一但他得以敏捷地盪到另一枝比較粗的樹枝上時，便在枝頭站穩了腳步，拔劍出鞘，喉頭緊縮，心臟差點兒沒跳出胸口。心中不禁暗罵著為何沒有備上弓箭呢！不過當他出發前往空地去那時候，實在沒有理由認為自己會到任何接近危險的地方去啊！而且隨身佩帶寶劍，也只不過是因為它標示著自己身為一位戰士的象徵而以，那是他一直引以為榮的一種身份。巨蛛瞧見精靈手裡握著利劍，暫停了腳步。
「帶刺兒的！」它咯咯作聲。
「迦爾米兒！」埃里安高喊，「你瞧見了沒？」
「瞧見啦！」迦爾米兒的語音遲滯，於是埃里安冒險偷眼去瞧，看到他剛執完勤務的朋友一把弓不離手，此時箭在弦上，巧步四處挪移，想要找出一個適當的角度來解決掉那隻巨蛛。
「牠在說話！」埃里安喊著，「去找出牠的黨羽！」迦爾米兒趨身轉向，朝向林子裡搜尋。
見眼角餘光驟然一閃，埃里安即時回身迎接蜘蛛對他展開的進擊，牠的邪惡螫針赫然在目。埃里安旋身一讓，傾盡全身的力氣將他的利劍刺進這怪物的左眼。巨蛛的黑血噴濺四射，濺上了埃里安的手臂。驚懼的巨蛛淒厲地尖叫起來，等埃里安使勁兒把劍拔出，並且拿他穿著靴子的腳使勁兒助這怪物一腳之力，牠才甘願地從樹枝上慢慢滾落地面，一命嗚呼了。
他緊扶著樹身，四處張望，喃喃復誦著實習兵師傅們傳授給他們的口訣，「上下左右，前後莫忘；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然而一無所獲，只有那將他攬於懷中的這棵樹的溫柔絮語是他所聽到唯一的聲音。「你看到什麼了嗎？」他向迦爾米兒喊道。
「沒有。」
埃里安旋盪而下，在迦爾米兒身旁平穩落地，「或許牠是在自言自語吧！」他氣喘吁吁、艱難地說著。迦爾米兒這才放鬆了手中死命拽著的弓弦。他用力過度的右手猶自顫抖不停，埃里安不發一語地將眼光移開，不發表任何議論。最後終於，這兩位初生之犢才慢慢地平緩下了緊張的情緒。
「還真衰！」迦爾米兒說。
埃里安哭喪著臉，「比衰更衰！我們還必須去向隊長報告。」總得有人過來這一帶區域仔細搜索一番，好確定巨蛛們全都趕盡殺絕了才行。現下這一隻，一定是下午那時，當埃里安的巡邏隊進行掃蕩任務時的漏網之蛛毫無疑問。
「這個時間隊長已經下班了。」迦爾米兒說。
埃里安聳聳肩，「那就跟副隊長報告。」他注視著迦爾米兒，「這件事兒我來辦，」他說，「你不用出面。」這整件鳥事原本就是他一個人的鬼主意，迦爾米兒從一剛開始就表示意興闌珊的。埃里安竟然冒險爬上一條細枝去取蜘蛛網，只為了拿它來整人開玩笑，這件事副隊長可不會高興的。迦爾米兒卻仍在那而舉棋不定，有些疑惑和動搖。「真的！」埃里安堅持，「你沒必要扯進來。」
迦爾米兒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謝啦！」這對難兄難弟一起端詳著這隻掛點巨蛛。牠那些黑色毛茸茸的肢足全都朝向牠那發亮的身體往內蜷縮著，看得埃里安忍不住一陣毛骨悚然。
「走吧！」他說，於是兩人舉步開始朝向要塞踏上歸程。
葛尼茵眉開眼笑道，「結果你把接下來的那整個晚上都拿來尋獵巨蛛，而不是一門心思只想設計來揭我的皮，我當時還真是狗運亨通啊！」
埃里安挑著眉毛瞅著他，「你說你住在這裡？那麼我來貴地走這麼一趟，或許能有機會回報一下你幹的好事兒囉？」
葛尼茵舉起雙手反對，「得饒人處且饒人啦！埃里安。現在我已經成家了，而這橋段兒寧可我的老婆大人不知情為好呀！」
埃里安大笑，「相較之下，我的君子報仇可不是太蹩腳了！」葛尼茵也跟著笑了，不過，心裡卻有著七上八下的不確定感。
趨近而來的腳步聲令他們倆同時轉過頭來，看到是伊希爾登走了過來，「Mae govannen，伊希爾登！」葛尼茵一面說著，忙不迭站了起來。
「Mae govannen！」伊希爾登回禮，「真高興再見到你！葛尼茵！」
「內人就要準備好午餐了，」葛尼茵說，「真抱歉我得趕回家了！」他向面前的二位點頭致意之後，便往村落邁步而去了。埃里安也站了起來。幾分鐘之後就該他當班了，原本就一直就在等著伊希爾登來接管照看萊格拉斯的重責大任呢。
「萊格拉斯呢？」伊希爾登問道。
埃里安向著一群孩子正在群木之間忽隱忽現的方向點一下頭，「在那邊玩呢！」萊格拉斯跟著其他的孩子跑來跑去，不過，埃里安並不完全確定他的小弟了解他們正在玩的遊戲規則。
伊希爾登對著那群孩子們觀望了一陣子，「那位少女在顧著他們嗎？」
「對。」
「她看起來頗有能耐喔！」伊希爾登說。
埃里安笑了起來。伊希爾登大概想要的是妮牡洛絲吧！「她很有辦法哩！」他說道，回想起那女孩三言兩語就打發了小男孩對同伴嘲弄的那檔事兒來。「我要走囉！」口中說著，腳上已啟程往他的營帳去取自己的武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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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結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