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en Shadow Touches Home
by
daw the minstrel
8. Forbidden Excursi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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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禁止踰越的雷池
伊希爾登從他正在閱讀的快遞公文上迅速抬起眼來，盯著正在走進皇室小餐廳的埃里安。「早安！」埃里安就座的時候，向他招呼著，「我注意到你的信差已經來過啦！」
「這裡有一些是昨兒夜裡，正當我和父親在忙著的時候送到的。」伊希爾登一邊回答的時候，一邊擱下了文書、放到一旁去。對於昨天晚上失蹤了的埃里安的去向，他回想起瑟蘭迪爾的猜測，於是含笑向他弟弟好奇地打探起來，「父親說凱露玟已經回來啦？」
埃里安開心地笑了，「對呀！」他說，臉上洋溢著春風，所有的表情都訴說著喜悅。
伊希爾登好高興。他很喜歡凱露玟。他一直認為她是個深諳世故的好女孩，很能夠對埃里安有好的影響，而埃里安現在被調任的職務可以讓一個固定的情誼得以有發展的機會，他對於這個狀況真是滿意極了。至少，目前的運作還算良好啦！他在心裡這樣想著。
埃里安現在轉過頭來正視著他，看起來甚為凝重，「她昨晚問我她聽到的傳聞，說有一個莊園被半獸人給摧毀了。那是真的嗎？」
伊希爾登猶豫著。通常他不會把埃里安當作一個親信、而把他身為軍團指揮官所獲得的情報來與他分享，他寧願把他的弟弟當作一般普通的士兵一視同仁。但是，反正埃里大概今天早上就可以從他的隊長那兒得到消息了。「沒錯，是真的。」他簡潔帶過，同時將注意力專注在他的早餐──以此暗示他不打算再繼續深入討論這個議題。
「她擔心得不得了，」埃里安並不因伊希爾登的刻意簡略而氣餒，他繼續追問下去，「因為那個莊園與她一直居住著的那個部落是在同一區，而她的父親還住在部落裡。那個區域安全嗎？」
伊希爾登頓時感覺到一股怒意襲上心頭，「不安全！埃里安，那個區域朝不保夕了！」他陡然開罵，然而等他瞧見弟弟臉上驚惶的表情時又後悔不已。
「我不過就問一下而已！」埃里安防衛地說著，「她好擔心啊！」
「請你原諒。」伊希爾登說道，「我不應該這麼尖銳的。是我自己太暴躁了，因為我也希望能夠得到比目前擁有的更多的訊息。我打算很快要派出偵查兵進入那個區域，那樣我就會多了解一點了。」
埃里安眼中閃閃發亮，「那你就該派我去！」他順理成章地說著，彷彿是在述說一個理所當然的結論，「我可能是你手上首屈一指的偵查兵！」
「別踰越規矩自作主張，指點我該怎樣做，埃里安！」伊希爾登一口回絕了他，那些尖銳刻薄的語氣又回來了。
埃里安張開嘴巴、正要大展雄才地辯論一番的時候，萊格拉斯正好跑了進來，「早安！」他一邊快樂地喊著，一邊爬上他的座位，「爸爸呢？」問道。他好喜歡全家團圓的感覺。
「他的馬弄傷腳了，所以爸爸去看一看，」伊希爾登對他說，「他很快就會過來了。」而他鄰座的埃里安，則生氣地對著奶油猛烈戳呀戳的。伊希爾登對於埃里安那種──似乎只有從冒險犯難當中才能獲得滿足──的那種永遠平息不了的激昂亢奮，感到頗為惱怒，有時候這傢伙真的很不成熟。萊格拉斯滿目狐疑地打量著面前這兩個神情詭異的哥哥。
「對了，凱露玟她好嗎？」伊希爾登趕緊發問，試圖粉飾一下他與埃里安並沒有在吵架。
埃里安少不得也努力掩飾一下，「她好得不得了。她似乎在森林裡大展鴻圖了，前程似錦得很。」
「她叫埃里安陪她跳舞。」萊格拉斯坐在桌子對面那一頭，不高興地投訴著，「而且她還親他！」伊希爾登努力地壓制住即將脫口而出的噗哧笑聲。
「你怎麼知道的？」埃里安問著小弟，臉上瞬間變成樂不可支的神情。
「忒爾貢看到的。」萊格拉斯回答，「而且他還說你...」
「要不要哥哥幫你把蛋打開呀？」埃里安倉促地打斷他。
「要，請幫我打開。」萊格拉斯回答。在埃里安伸手到桌子另一頭，把他的蛋俐落地切開頂端的時候，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我不會相信他說的話啦！」他向哥哥做著保證，然後開始把一片烤麵包在柔軟的蛋黃裡旋轉起來。而這一次，伊希爾登可再也憋不住啦，他捧腹一陣大笑，因而賺到了從兩個弟弟射過來的瞪眼攻擊。
門忽然被打開了，瑟蘭迪爾像風一樣地捲進來，致使他們全都站了起來。「早安！萊格拉斯。」他開口說著，抱了他一下，向他的大孩子們點了點頭，然後他們全都坐了下來。
「馬兒怎樣了？」伊希爾登問道。
「一兩天就會好了。」瑟蘭迪爾對他說。他著手輕輕敲著他的蛋殼，「我知道今天早上你原本要和你的幾位將領們開會，伊希爾登，」他繼續說著，「但是部落代表團早就要求著儘快和我倆同時開個會，你能不能先讓你的將領們緩一緩？」
「如果您希望的話。」伊希爾登回答。
「我所提的有關於偵查任務的建議，你會考慮嗎？」埃里安問。
「這個我會自己來決定！」伊希爾登的口吻，瞬間變得既專橫又強硬。萊格拉斯早已停止了玩弄麵包，此刻又再度睜著大眼，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們瞧。
「不管你們兩個在說的什麼事兒，全都稍後再談！」瑟蘭迪爾警告著他們，眼光掠向他的小兒子，「萊格拉斯，把那個蛋吃掉一些兒！」
萊格拉斯拿起一片烤麵包，再次在蛋黃裡面攪一攪，然後把沾上了蛋黃的麵包咬了一小口兒。當蛋汁從麵包上緩緩地滴溜到小朋友的外衣上面的時候，伊希爾登擔心得不得了地看到目不轉睛。
萊格拉斯若有所思地咀嚼了一陣，然後轉向他的父親，「爸爸，」說道，「我可不可以有一把劍？」
瑟蘭迪爾笑著說，「還不行喔！小寶貝。」
萊格拉斯滿不高興地撥弄著他的蛋。「每個戰士都應該有一把劍的。」
「等你成為一個戰士的時候，你就會有一把了。」父親對他說。
「忒爾貢快要有一把劍了，」萊格拉斯倔強地說下去，「我也該有一把！」
由伊希爾登看來，事實很明顯──他父親的耐性已經消耗殆盡了。「假如忒爾貢得到了一把劍，那麼當他手裡拿著那把劍時，你就要離忒爾貢或那把劍遠一點！」瑟蘭迪爾斷然地宣佈著，「聽懂了嗎？」
萊格拉斯繃著臉，把兩隻眼睛盯在盤子裡，「懂了。」嘴裡模模糊糊咕噥著。
伊希爾登可以感受到鄰座的埃里安痛苦地在那裡坐立不安。「為什麼你想要有一把劍呢？萊格拉斯？」埃里安發問。
瑟蘭迪爾惱怒地哼了一聲，「重點不在於他想要的原因，埃里安。他年紀太小，就不能有劍，如果給他劍就會造成危險！」
萊格拉斯驚恐地瞪大了眼睛，目光游移在爸爸和哥哥之間。
過了好一段沉重的寂靜之後，埃里安注視著萊格拉斯，說道，「你這個小搗蛋呀，爸爸說的話，當然是對的。你必須再長大一點兒，然後就可以得到一把了喲！」他站起身，「失陪了，父親，」他驅動僵硬的口舌說道，「我得走了。」在瑟蘭迪爾的恩准之下，他離開了餐廳。
這一切，究竟在上演著哪一齣戲碼？伊希爾登在心底納悶著。
***
萊格拉斯用一根手指頭，沿路在牆壁上滑動，朝向圖書館的方向，在走廊上慢吞吞地走著。今天早上爸爸叫他自己走去上課，因為他和伊希爾登要和一群別的精靈談事情。萊格拉斯可以感覺得出來，爸爸和伊希爾登今天很嚴肅。他猜想，他們很可能就是要談半獸人的事情。
他的手指頭在皇家起居室的大門柱上滑上一大圈兒，順著門面，然後又再度回到牆上去，保持著與牆壁完美無缺的密切接觸。他真希望自己能有一把劍。有了一把劍，他就可以把半獸人嚇跑。他來到了爸爸書房的門口，停在那兒，用心地思考了一下。然後他向走廊兩端張望了一番，確定四下無人，便伸手轉開門上的旋鈕，溜進書房內。他橫過房間，走到了爸爸的大書桌，然後爬上椅子。
就在那桌上，一如他原本所預期的，靜靜躺著那隻精鑲著寶石的匕首──爸爸拿它來打開密封文件用的。萊格拉斯暫停了片刻來好好欣賞它。在它的刀柄上，裝飾了許多顆晶瑩溫潤的綠色寶石，而它的刀身則閃耀著邪惡凶險的鋒利光芒。他太小了，無法像埃里安那樣自在地使用一把長劍，這的確是事實，他在心裡想著，但是這把匕首的尺寸，正好就是專為他打造的。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捧著，然後爬下了椅子。
一旦安全地到達地板上，他滿心喜悅地檢視著他的戰利品。不管是誰擁有了這樣一把武器，半獸人一定都會逃得遠遠的！他心底如此想著。把刀柄用右手緊緊握住，他威武神勇地揮動幾下，然後再度嚴密仔細地檢查一次。他想知道這刀刃是不是夠鋒利，於是就學他曾經看見哥哥用過的方法，拿他的手指頭去試一下。
鮮血立刻從傷口湧出，還滴了一滴到地板上去了！這令他震驚不已，眼神直勾勾地瞪著那滴鮮紅的血，然後像是作為回應似地...他的手指頭開始尖銳地疼痛起來。他拋下了匕首，它在地板上滾了幾圈之後，滾進爸爸的書桌底下去了。他握著鮮血淋漓的手指，蹲到地板上，放聲大哭起來。
「怎麼了？萊格拉斯？」一個驚恐的聲音問著，他抬起頭看見是伊希爾登，便把受傷的手指頭藏在胸口，並把小小的肩膀縮起來。伊希爾登是那種可以給你安全感的人，但他有時候像爸爸那樣會生氣，萊格拉斯並不想在他面前表現得不乖。
伊希爾登在他的面前蹲了下來，「讓我瞧瞧。」他命令著，把萊格拉斯的手放在他的手裡，輕輕地張開這小小的手兒，找到了傷口。「看起來並不深。」他說，「痛不痛？」聲音裡充滿了憐憫。
萊格拉斯哭著點點頭。他的手指頭真的很痛。「我要去醫務室嗎？」他淚眼汪汪地問道。
伊希爾登安慰地對他笑著，「我想是不用啦，跟我來。」牽著萊格拉斯沒受傷的那隻手，他領著他走過長廊到了他自己的房間，然後進入房間更裡面的那間浴室，鍋爐在浴室角落裡發出輕微的嘶嘶聲。他放了熱水在水盆兒裡，然後輕柔地抓住萊格拉斯的手腕，把他的手泡進水裡。
熱水致使傷口變得好刺痛啊！萊格拉斯使勁兒要把手拉回來，但是伊希爾登穩穩地抓牢它，「忍耐一分鐘就好了哦。」他安慰著，「我們一定要確定傷口很乾淨喔！」他伸手取過來一條毛巾把小手吸乾，「我們來幫它上一條繃帶，」他說，「你說好不好呢？」萊格拉斯點點頭。上一條繃帶會讓他的手指頭舒服多了的。
伊希爾登領著他來到了臥房，舉起他讓他坐在床上，然後轉過身，在一個放在椅子上的背包裡翻找起來。萊格拉斯好奇地東張西望，他很喜歡待在哥哥們的房間裡，但是除非他們在裡面，否則他就不被允許，然而哥哥們卻大多時候都不在家。伊希爾登的房間不像埃里安的那樣有趣，因為他總是把東西收拾得乾乾淨淨。然而，今天卻是例外。昨天他隨身帶回家的東西，今天依然還擺在明眼可見的地方。他的斗篷搭在一張椅背上，而他現在正在翻個不停的那個背包，就是昨天當萊格拉斯騎馬的時候，覆在馬背上的那一只。
這所有的東西裡面最吸引人的，就是貼著一面牆安置的那座櫃子上面所放著的東西了。那些東西就是伊希爾登未上弦的弓、以及他的寶劍。萊格拉斯出神地望著它們。寶劍收在一只...以金線沿著整個劍身精巧描繪的棕色皮革劍鞘裡，萊格拉斯辨識出──那些金色紋章，是以強大的魔法符文交織編纏而成，縱橫著整個劍身。
現在伊希爾登回到了他的面前，打開一個小口袋，拿出一些繃帶。他從腰間皮帶上把他自己的小刀從護套裡抽出來，割下一小段繃帶。「你是怎樣弄傷的呢？」當他把這小段繃帶纏在傷口上的時候，開口詢問，凝目注視著萊格拉斯的表情，耐心地等待一個答案。
萊格拉斯本來打算說謊，但對那種醜惡行為的鄙夷和畏懼，讓他選擇了安靜老實地說實話。「我是用爸爸的匕首割到的。」他故意把話含在嘴巴裡，嘟噥得模糊不清。
伊希爾登不高興地沉下臉。他的聽力可靈敏得很。「爸爸桌上的那支匕首嗎？你拿它來玩嗎？你應該沒那麼笨才對吧？萊格拉斯。匕首是很危險的東西啊！」
萊格拉斯驚訝地瞪著他。有時候他真不了解大人們。匕首當然是很危險的東西。他非常清楚這件事。那就是為什麼他想要一把的原因啊！
「請你不要告訴爸爸好不好？」他懇求著，「他會對我很生氣的！」
當伊希爾登紮緊繃帶的時候，臉上還是很不高興。「他生氣也是應該的吧！做出這樣的蠢事兒！」萊格拉斯低垂了視線，不敢迎視他哥哥那陰鬱嚴肅的眼神。好一段時間的靜默之後，伊希爾登嘆了一口氣，「假如你承諾你不再去碰那把刀，」他說，「我就不會告訴爸爸。」
「我承諾。」萊格拉斯不情不願地對哥哥許諾著。他真的需要一件武器啊！
伊希爾登點點頭，「好。那麼，我們走吧，哥哥送你去上課。」他將萊格拉斯從床上抱下來，然後帶著他走向圖書室，蓋利瑞爾肯定早已在那邊等待多時了。
***
埃里安暴躁地騎在馬上，不耐煩地領頭走著。迦爾米兒有時候呀，慢到簡直騎的是一匹蝸牛。
「你今天吃錯藥啊？」好不容易終於趕上後，他的朋友惱怒地發問，「你馬背上的棘藜草刺兒沒刷乾淨啊？」
埃里安咬住牙根稍稍克制一下，免得脫口而出太過火的話。「抱歉啦！」他費盡一番九牛二虎之力，出口道著歉。「今兒早上，我和父親以及伊希爾登兩人全交了火。我發誓他們兩個，根本沒人把我的話當一回事。有時候我都覺得他們兩個全都相信...任何主意只要是從我的嘴巴說出來，就鐵定是餿主意，因為狗嘴是吐不出象牙來的。」他悶悶不樂地把視線探進深林裡。
他和迦爾米兒此時正騎馬經過...先前夜間巡邏時發現兩個半獸人嘍囉...的同一個區域內。這光天化日的大白天裡，他們是不太可能遇上那相同情況的，但是埃里安對著他所知道凱露玟部落所在的方向保持著注意。某種沒來由的原因，令他感到心中焦躁不安。他將這焦躁歸因於早晨的爭吵餘怒未消，然而他仍舊有種心神不寧的感覺。
「你向伊希爾登提出重返南偵隊的要求了啊？」迦爾米兒詢問。
埃里安翻翻白眼，「我甚至都還沒接近那個主題咧！他要對此地此方做更深入的偵察，而我只不過建議他把這個偵察任務指派給我而已，他就火爆得...好像我要奪他的指揮權似的！」
迦爾米兒聳聳肩，「他要那樣，是他的損失。」他說，「幹偵察員，你是個頂尖兒的好手。評鑑馬匹實在有夠爛的，不過，幹偵察的確是一流。」
埃里安轉向他，不甘心地笑著，「那匹馬應該要贏的！」他說。
迦爾米兒點頭，「可惜並沒有。」他簡言一句。突然間，他倆爆起了一頓狂笑，一陣前仰後合之後便回復了輕鬆舒活的心情。
埃里安再一次地、往西南方向翹望。那是他的幻覺嗎？抑或真的有什麼邪魔鬼道躲在那兒？「那邊兒那個方向，你感覺到有什麼煞氣嗎？」他問道。
迦爾米兒靜止了好半天，然後搖搖頭，「沒有。你有嗎？」
「我覺得有。」當埃里安在沉思著的時候，他的座騎稍稍不安地騰跳著，打著轉兒，他低下身去對馬兒輕語呢喃一陣。「讓我們稍微再騎得更深入一點點。」他說。
迦爾米兒躊躇不前。「我們現在已經到了禁衛軍防區的邊界了。如果我們再進一步，就會踏進邊境巡邏隊的巡守領域了。」
埃里安的臉色沉了沉。他很清楚迦爾米兒的意思。他們的統帥，戴勒隊長，作風保守謹慎，篤信並且恪守著一套指揮管理系統。假如他們膽敢跨越雷池而進入另一個統帥的管轄範圍的話，他絕對是非常不高興的。「我覺得那邊兒有鬼！」他固執不放，「我們不能就這樣當做沒事兒！」
迦爾米兒長嘆一口氣，「我有沒有跟你說過──說我娘一口咬定是你把我給帶壞了的？」他問。
埃里安對他嘻嘻一笑，「你說過很多次了。你娘也跟我說過很多次。走吧。」如此說，便讓迦爾米兒尾隨在他的身後，即驅馬往西南方向行去。
他們著實花了好端端的兩個小時在這片森林裡往復地搜尋，最後卻什麼也沒發現。但是埃里安那種惴惴不安的感覺卻比先前更嚴重了。「事有蹊蹺！」他只是一再重複。
「我們會稟告戴勒，請他轉告邊境巡邏隊詳加查看。」迦爾米兒安慰著他，「然而我覺得，我們這一段不足掛齒的小行程，沒必要就別提啦！」
「大概是沒必要啦。」埃里安欣然同意。
***
「我做完了。」萊格拉斯說著。蓋利瑞爾從他正在閱讀的書籍上抬起眼皮來──那是每當萊格拉斯在做加法習題的時候，他就一直在讀著的一本書。
「讓我們來瞧瞧你做得怎樣喔！」他一邊說著，一邊挪動椅子到萊格拉斯身邊，這樣他可以看清楚這個小朋友在那上面辛勤工作了半天的那張紙頭。他迅速檢查著答案，很高興地發現大部分都是正確的。所有的5全都寫反了，毫無疑問，但是他回想起來...埃里安在這個年齡時也是這樣，然後有一天，他進來上課，不動聲色地就把它們全都寫正確了。「再算算這一題。」他指著一個不正確的答案，鼓勵著萊格拉斯。
萊格拉斯伏案去算這道題目，塗寫了一個新的答案，然後滿懷希望地仰起小臉望著他。
「很棒哦。」家庭老師對他讚美完後，定睛注視著他，心中深深地思量。萊格拉斯能夠精確計算這些習題的能力，並不叫他意外，但他不得不承認...他把這些習題演練得那麼主動積極...的這種態度，讓他感到有點兒驚奇。最近這幾個月以來，這個小精靈在自己的功課上一直都表現得極度漠不關心。「你最後終於決定了喜歡這些數目字了嗎？」他開口詢問。
「我才不喜歡呢！」萊格拉斯想都不必想，立即就回答道，「但是埃里安說，戰士們都必須要把半獸人的腳趾和耳朵的數目加起來，這樣他們才知道上戰場要帶上多少的箭才夠啊！」
蓋利瑞爾將他的一頓大笑生生吞回去。對埃里安的授課光景，生動地浮現眼前，歷歷宛如昨日。雖然它們並不盡然全是愉快的回憶，但卻全都活潑開朗、充滿著活力，叫人難忘。「那樣的話，你一定會成為一個很有效率的戰士喔！」他對他的學生說道，「因為你把這些數字算得很棒呢！」他憐愛地對這個小朋友微笑著，「我們把課程提早了幾分鐘完成，但是我認為你現在就可以放學了。因為你這麼地用功，所以就得到這個權利了喲！」
萊格拉斯的臉上燃起閃亮的光輝，他從椅子上一躍而下，直向門口衝過去，「明天再見囉！」喊聲未歇，旋即消失了身影。
***
萊格拉斯快樂地跑下長廊，朝向他的臥房前進。妮牡洛絲會幫他確認他的手兒乾不乾淨，然後他就可以去跟爸爸一起吃午餐，而且伊希爾登大概也會在那裡。埃里安在巡邏所以不會過來。而他今天的功課已經做完了，爸爸一定會很高興的。
忽然間，他慢下了腳步。伊希爾登的房門是半敞開的，也許哥哥在裡面，並且會陪他一起走。他站在房門口探頭探腦，東張張西望望。「伊希爾登？」他喊道，但是他的哥哥並沒有回答。萊格拉斯徐徐溜進房間，然後從敞開著的門望進浴室，伊希爾登並不在那裡。他轉身想要離開，但是還沒開步走，眼光就被那把依然放在櫃子頂上的寶劍給擄獲了。
慢慢地，他朝向那優雅光潤的皮革劍鞘緩步過去。他伸出一根手指頭，讓它沿著那些神聖的符文圖騰滑動，幾乎能夠感受到它們的魔法力量遊走上了他的手臂。帶上一把像這樣的神劍，戰士就會變得非常神威強大，即便他只不過是一個精靈小孩！萊格拉斯這樣想著。他將小手緊緊握住閃耀著銀質光輝的刀柄，試探地拉了一拉，但是這把神劍緊附著它的劍鞘紋風不動。他將這把收藏在鞘內的寶劍慢慢拖下了櫃子。這劍非常的長，致使當萊格拉斯握住劍柄的時候，它的劍鋒就拖在了地上。他用一隻腳踩住劍鞘將它固定，拿兩隻手握住劍柄使勁兒往上拉。隨著寶劍低聲的吟唱，這利器便從它的封套裡逐漸滑動脫穎而出。
他凝目注視著眼前利器。這寶劍也覆滿了精緻雕琢的紋章。萊格拉斯心想，他長眼睛以來都不曾見過比這更美麗迷人的東西了。他不由自主向這魔幻的葉鋒伸出他的小手，然後忽然想起了爸爸的匕首，連忙把手兒迅速縮了回來。他使勁兒想舉起寶劍，便於向一個假想的敵人耀武揚威一番，沒料到即使用上了兩隻手兒，它的長度和重量都超出了他得以揮舞自如的負荷極限。他把寶劍提起了一點點，讓它的劍鋒離開地面吋許的地方，然後，雙手緊緊握住劍柄，自身開始旋轉起來，於是滿心歡喜地...這沉重的寶劍上升了起來。
「萊格拉斯！」有人發出了呼喚，把他嚇了一大跳。他鬆開雙手，而寶劍就順勢疾飛而出，橫過整個房間，正好切過了一個面無血色的伊希爾登的寬鬆褲管，然後噹啷跌落在他後面的地板上。
他們兩個呆愣了一下，然後，隨著一聲厲聲的怒吼，伊希爾登跨著大步向他走來，抓住他的小肩膀，開始用力地搖晃他。「你這個小傻瓜！你以為你在做什麼？你可能會傷了我！你可能會殺了你自己！」
在極度的震驚恐懼之下，萊格拉斯開始哭泣起來，「我很抱歉！」他抽噎不停，劇烈地顫抖而口齒不清地頻頻道歉，「對不起！」
惱怒地低吼一聲，伊希爾登停止了搖晃他，把他抱起來，坐進一張椅子裡，然後將萊格拉斯緊緊擁入懷中。「你在做什麼？」他不厭其煩詢問再三，「難道你還沒從爸爸的匕首學到教訓嗎？」
他還在劇烈地啜泣不停，實在很難開口說話，但他忽然感覺到一種極度的渴望...拼了命也要讓某個人能夠了解一切。「我需要一把劍啊！」他悲切得泣不成聲，「如果我有一把劍，半獸人就不敢來吃我了啊！而且那時候，如果我拿著一把劍陪在媽媽旁邊，半獸人就會嚇得跑掉，也就不會把她吃掉了！」
伊希爾登將他的擁抱收得好緊好緊。「哦，小寶貝。」他呢喃的低語隱匿在萊格拉斯的柔軟髮絲裡了。而對萊格拉斯來說實在迷惑難解...哥哥的聲音聽起來彷彿也正在哭泣一般。他都還不曾見過一個大人也會哭呢，所以他奮力在哥哥的緊抱裡掙扎起來，要轉過來看他的臉。伊希爾登並沒有在哭，但是他怪異地使勁兒眨著眼睛，那個樣子就好像有一次安納兒不小心把手夾在了門縫兒裡，於是努力地憋住眼淚不要像個小娃娃一樣。
伊希爾登深深吸了一大口氣，同時輕輕拂去萊格拉斯散亂在臉上的一縷髮絲。「萊格拉斯，你知道哥哥指揮著爸爸所有的戰士吧！」萊格拉斯點點頭。每次伊希爾登叫皇宮周圍這群戰士們去做事情的時候，他們全都會搶著去做。萊格拉斯就曾經親眼看到過。而且這些戰士們也都不想要伊希爾登對他們生氣，他們循規蹈矩得...絕對比得上萊格拉斯一樣乖。
「那些戰士就是在那裡保護你和你的朋友們，好讓半獸人離你們遠遠的。」伊希爾登繼續說著，「有許多像埃里安一樣的戰士，不管是白天或是晚上，都在守護著你們的安全。你覺得埃里安會讓一個半獸人靠近你嗎？」萊格拉斯立刻搖搖頭，埃里安永遠也不會讓半獸人來把他吃掉的。
「再過四年以後，你就大到足以使用弓箭了。兵器師傅們絕對會好好地教導你，而且，如果你願意的話，埃里安和我也會教你的哦。接下來，等你二十歲的時候，你就可以開始練習使用刀劍了。你有見過那把我在埃里安第二十個育得日時送給他的短刀吧？而我向你承諾我也會送你一把。假如你立志成為一個戰士，那你就會成為一個戰士，並且會得到你所需要的一切武器。」伊希爾登一邊說著的時候，他的表情也變得嚴峻無比。萊格拉斯移開視線不再凝視著他，轉而把小腦袋倚靠在哥哥寬闊的胸膛上。
「但是，你很清楚你現在還不是一個戰士，」伊希爾登現在的語調，轉為恍若要萊格拉斯一定要傾注於心，「並且，就算你當時拿著一把劍也挽救不了媽媽的性命。相信我，我很清楚的。」在肅穆的靜默之中，他倆相依靜靜坐了一段時間。
「可是，有一天我一定要成為一個戰士。」萊格拉斯的語音傾訴在伊希爾登的外衣裡，顯得模糊不清。
伊希爾登再度收緊雙臂將他擁緊，「你大概是一定要成為戰士的。」他說。而在萊格拉斯的耳中，哥哥的嗓音聽起來，卻是滿含著悲傷。
***
瑟蘭迪爾深飲一大口溫熱了的酒，然後往後倒進他的座椅之中。這是艱苦奮戰的一個漫漫長日。不出他先前所料，這些部落代表團拒絕正視那些理智的評斷，因他將不派出兵力去防衛他們的部落...而大發雷霆，於是，只有那些扶養著幼童的家庭同意留在瑟蘭迪爾要塞區域之內，其餘的，全都一意孤行要返回森林裡。他了解他們的內心渴望，甚至因為他們的這種屹立不退之心，而打從心底，對他們油然而生敬佩之意。那是他自己已經屏棄了的希望──他們自力更生、奮戰不懈的求生之道。
房門開啟，伊希爾登走了進來。這場會議的絕大部分時間他都在場，因此，對於這些部落居民之冥頑不靈，瑟蘭迪爾很清楚，如果說有什麼區別的話，那就是他這兒子甚至比他自己還更為激憤。伊希爾登似乎把他們那種執意要回到危險區域的舉動當做是對他個人的公然冒犯了。「來品嚐品嚐這款絕品佳釀吧！」瑟蘭迪爾邀請著，「我猜你需要來一點兒。」
伊希爾登為他自己斟上了一杯，然後坐下來。「趁埃里安或萊格拉斯進來之前，父親，有些事兒我想和您談談。」
瑟蘭迪爾長嘆一口氣。還用問嗎，伊希爾登想要談談埃里安。他的第二個兒子，今晨那些頗不尋常的爭論。
「我好擔心萊格拉斯。」伊希爾登說道。
瑟蘭迪爾不解地眨眨眼，「萊格拉斯？」
「是。」伊希爾登回答，「我認為，不知道為了什麼，他對母親的過世深懷罪惡感，彷彿他理應做些什麼來阻止它發生似的。」他凝視著瑟蘭迪爾，眼神堅定而沉靜，但那雙眸子裡卻似乎隱含著某種他父親難以確切言明是什麼的東西。
「那說不通啊！」瑟蘭迪爾不表同意，「他是個小小孩而已！」
「那當然，是說不通，」伊希爾登順著他的語意，「但是，我認為他仍然是那樣想。並且，我覺得他認為半獸人也一定會襲擊他，於是還在那裡擔心個沒完。我想您曾說過他偶爾還是會做惡夢的。」
「是沒錯，但少得多了。」瑟蘭迪爾同意。他沉思了片刻。「是什麼促使你做出這樣的臆測？」
伊希爾登沉吟再三，然後浮現一抹淺淡的微笑，「他曾說過的一些話、還有我承諾了不告訴您他所做的一些事兒，然而那還真的是一些兒…」他停頓了一下，「不怎麼聰明的傻事。」
瑟蘭迪爾嗤鼻哼聲。「最近以來，那種傻事還真多到罄竹難書！」他冷冷地說。
伊希爾登聳聳肩，「或許那些事兒全都是息息相關的。」他說。
在瑟蘭迪爾能夠回答以前，房門旋而開啟，萊格拉斯跑了進來，「爸爸！」他高喊著，將自己投入了瑟蘭迪爾的臂彎之中。
瑟蘭迪爾擁抱著他，並在這孩子的頭上落下一個親吻，「晚安，小寶貝！」一邊說著，一邊把他拉上了自己的大腿。越過萊格拉斯的頭頂望去，只見伊希爾登對他微微笑了一下，便轉過頭去，將眼眸凝注著爐火那不停跳動著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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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結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