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en Shadow Touches Home
by
daw the minstrel
7. Going Ho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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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歸鄉
萊格拉斯爬進洞穴,跟安納兒蹲在一塊兒。「噓...!」忒爾貢發出命令,「我聽到敵人在附近的聲音。」
萊格拉斯也豎起耳朵認真地聽著,可是不管他再怎麼聽,聽到的都是安納兒媽媽在廚房忙碌的聲音。他知道她正在做麵包,因為他可以聞到好香的味道。他的肚子咕嚕咕嚕地抗議起來。午餐的時候,爸爸有規定他把擺在面前的那碗燉肉吃上了四瓢,不過,吃完那四瓢之後,他就再也不肯多吃任何一口了。
安納兒媽媽正在移動鍋盆,發出一聲金屬的叮叮噹噹響。「我聽到他們的寶劍發出聲音。」忒爾貢宣佈,「我們應該攻擊了!」
安納兒的眼睛瞪得好大,「不會吧!」他反對著。
忒爾貢嫌惡地轉頭看他,「假裝的嘛!」他故意強調著前兩個字,說著。轉回頭後,再度佯裝起半獸人的猙獰嘴臉,粗聲粗氣說道,「萊格拉斯,去偵查一下敵人出現了沒有!」
萊格拉斯把毯子的一角掀起來,謹慎地盯著外面瞧呀瞧,然後又低頭躲了回來;他們在玩的這條毯子,是從安納兒的床上拖到起居室來的,把它蓋在三張椅子上頭,來當做他們的洞穴。「還沒有人出現。」他壓低著嗓子說完,然後興奮地咭咭笑出聲來。緊接著,他飛快舉起小手掩住嘴巴因為,雖然他從來都不曾看過半獸人,但他知道那些惡魔是絕對不會這樣嘻嘻地發笑的。
「預備...」忒爾貢發出命令,於是他們三個緊張地戒備起來,「攻擊!」忒爾貢大喊。
他們一股腦兒從洞穴衝出來,一直跑出起居室的門,穿過餐廳,到達廚房,一路上扯開喉嚨鬼吼鬼叫著。他們殺聲震天跑進廚房,包圍住安納兒媽媽,而這個無辜的媽媽打量著他們,露著稍帶緊張的微笑,「天啊!」她說,「半獸人又來了嗎?」
「只是我們啦!媽媽,」安納兒歡天喜地地喊道,「妳聽不出是我們來了嗎?」
她笑了起來,「有啊,我聽到啦。」她說,「或許,你們三個應該試試看偷偷摸摸爬向你們的敵人,非常、非常地、安靜。你記不記得爸爸曾經說過,戰士一定都要儘量地保持安靜啊?所以你應該要多多練習呀?」
萊格拉斯有一種突發的想法,「我們不應該再假裝半獸人了啦!」他說,「我們應該假裝像埃里安一樣的戰士才對!」
「像我爸爸一樣!」安納兒熱情洋溢地附和著。
忒爾貢微微一笑,「我得到一把戰士寶劍,作為我的育得日禮物哦!」安納兒的媽媽聽了,把眼睛緊緊地閉了好一會兒。
「記得喲,要偷偷摸摸潛到我這裡來才行喔!」當他們開始要撤回起居室的時候,她對他們告誡著。說完又喊道,「等一下,萊格拉斯,你的鞋帶鬆了。」她在他的面前蹲下來,扯住他左腳的鞋帶,將它繫緊,然後抬起頭看著他,溫暖地微笑著,「好了,小乖。」
他回應著她,慢慢地送出一個甜美的笑容。爸爸的新規定是,他只有在安納兒家、或是在皇宮裡,才能和忒爾貢玩;事實上他一點兒都不介意這個新規定,因為他好喜歡安納兒的媽媽。他甚至也不在乎今天這場冰冷的雨,把他們全關在了屋子裡,因為安納兒的家總是又香又溫暖。他跑去追他的戰友們去了。
「現在這裡是一個帳棚,不是洞穴,」當他又鑽回到毯子下面來的時候,對忒爾貢和安納兒說著,「我爸爸是一個戰士,他有時候會住在帳篷裡。」
「你爸爸是國王啦!」忒爾貢不滿地表示。
「對啦,但他也是戰士。」萊格拉斯堅決地說,「我家裡每一個人都是戰士,有一天我也會成為戰士,半獸人看到我就會趕快跑掉喔!」他對於這樣的想法感覺挺開心的。
「那現在我媽媽變成半獸人了嗎?」安納兒心裡不勝懷疑。
忒爾貢同情地看著他,「假裝的啦!」嘴裡又重複唸一次。
「我們應該保護安納兒媽媽,讓半獸人離她遠遠的!」萊格拉斯認真地說,「那是戰士應該做的事情!」
忒爾貢遺憾地嘆了一口氣,「好吧。」他說,「那我們應該偷偷溜進一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然後暗中保護她。」他們踮著腳尖兒、紛紛從帳篷裡溜出來,然後在短廊裡到處尋找適當的地方,萊格拉斯躲到一張桌子的下面去了。
安納兒的媽媽來到了廚房的門口,「躲在這地方的不管哪一位偉大的戰士,他們現在都應該到廚房來吃麵包和果醬了喔!」她呼喚著。萊格拉斯忽然感覺到他好想吃這些香噴噴的麵包,因此太快從他躲藏的地方跳出來了,於是他的小腦袋就直接碰在桌子的尖角上了。他用小手按在頭上,強忍住不要哭出來。
「你碰傷自己了嗎?小朋友?」安納兒媽媽憐愛地問他,彎下腰去,在撞到的地方輕輕親吻一下,「有沒有好一點兒?」她問。他謹慎地測試一下那個疼痛的地方,然後點點頭。安納兒媽媽有一種很厲害的神威之吻。「那就好。」她說完便領著他們來到餐桌。
他們爬上了各自的座位,每人的盤子裡都有一塊厚片麵包,而且每人還有一把小刀、一杯牛奶。安納兒媽媽在桌子的中央擺了一罐草莓果醬,她總是不會忘了這些小朋友們很喜歡自己抹果醬。
忒爾貢搶在頭一個使用果醬,然後把它遞給萊格拉斯。萊格拉斯對安納兒感到有一點兒抱歉,因為這是在他自己的家,只有讓客人先用,才是有禮貌的行為。他用小刀挖了一瓢鮮紅欲滴的果醬到他的麵包上,然後小心地將果醬推到麵包的每個邊緣,他又挖了一瓢後,才把果醬遞給耐心等候的安納兒,然後他把這一瓢兒果醬厚厚地為他的麵包又鋪上一層。有時候,他並不吃麵包,只是在玩果醬,但是今天,他放下小刀,拿起了麵包,開心愉悅甜美誘人地,大大地咬了一口。當他坐在那裡心滿意足地咀嚼著的時候,一些兒軟溜溜的果醬就從麵包上溜到他的外衣上了。他用一根小手指頭小心地把它刮起來,然後放到嘴裡去吮著。抬起頭來,發現安納兒的媽媽帶著溫柔的微笑,正在盯著他看呢!雖然他不明白她在笑什麼,但他也以甜美的笑臉來回應給她。
***
「陛下,」這位精靈抗辯道,「家父就是打算要把這個寶石給我的!他決定航海西渡那時候,就是如此告訴我的!」
「那一點你是空口無憑的吧!」那位精靈的哥哥憤怒地說。
瑟蘭迪爾拿他的手掌猛然重擊在王座的扶手上面。「夠了!」他說,「我聽夠了!依本王的了解,你們兄弟倆,誰也沒有辦法證明令尊究竟意向為何。而你們這樣的示威爭吵,唯一能確定的──唯有喪盡了顏面而又不得要領。我得提醒你們,該去好好回想一下你倆都是同胞共乳系出同源,這個小小的首飾與這份手足情誼相較起來,簡直是不足一笑;但是我想,你們是聽不下什麼大道理的。」大殿之上站在他面前的這兩個精靈,全都噤聲不敢言語,但卻仍然表現出一副冥頑的模樣。
「本王於此宣佈,令尊珠寶的所有權,由你們兄弟倆共同持有。」瑟蘭迪爾繼續說著,「你們將要輪流保管,每一個月交換一次。若沒有達成雙方的共識,則不論哪一方,均不得將這珠寶做任何的處置。」
這一對鬩牆的兄弟對這樣的判決顯得沮喪極了,但他們顯然也知道...繼續爭論下去則更是不智之舉。向國王致敬之後,他們形同陌路離開了大殿,眼神相避不相看,行步也儘可能離得越遠越好。
「那是最後一件公務了,陛下。」他的顧問對他宣布著,大大地解除了瑟蘭迪爾的緊繃感。他站起身,朝向他自己的臥房行去,打算在晚餐之前小睡片刻。萊格拉斯在半夜把他吵醒的次數已經少得多了,但他仍然睡得不好,終宵輾轉反側,孤枕難以成眠。
當他離開大殿時,遇到了妮牡洛絲,她身披斗篷正要離開皇宮。「午安,陛下。」她向他致敬,「我正要去安納兒家接萊格拉斯回來。」
「讓我去接吧!」瑟蘭迪爾自告奮勇。或許,來一點兒戶外活動──絕對也跟午睡一樣地有助於消除疲勞,他心裡這樣想。更何況,埃里安接替了他、而花了許多的時間和萊格拉斯在一起。他總覺得埃里安對萊格拉斯的不守規矩,處理得過於寬容了,可能是因為...他心中希望自己的不良表現也能這樣的被原諒吧!而最近為了萊格拉斯的事情,他們父子倆的針鋒相對也日趨白熱化了,爭執的次數多到...瑟蘭迪爾只好嚴令禁止埃里安再提及這個議題。然而瑟蘭迪爾也必須承認,鑑於多事之秋國是如麻,與日俱增的壓力也讓他不像先前那樣花那麼多時間,來與他最年幼的孩子相處了。
「您確定嗎?陛下?」妮牡洛絲問道。
「沒錯。」他回答,「妳何不回家去呢?今天剩餘的時間,由我來照看萊格拉斯沒有問題的。」瑟蘭迪爾取來了他的斗篷,便往安納兒的家走去,這同時妮牡洛絲則充滿感激地走向她自家的小屋去了。他要把萊格拉斯帶到他的書房去,他心裡這樣打算著,趁這小孩在補寫早上老師出的功課未完成的那部份時,他自己則著手給伊希爾登寫一封信。
邁著大步,踏破深秋午後的肅殺涼意,他發現自己欣然陶醉於林木與流水交融散逸的那抹浮動的清香──那是大地的一股靈秀之氣,他受困宮中都已經與之隔絕竟日了。雨勢早已停歇,因此,儘管小徑有點兒泥濘,卻泥濘不了雨後散步的那份雅興與逸趣。今夜勢必有一個萬里無雲、群星競耀的好穹天!他心中如此想著。而身邊卻不會有洛瑞琳來與他共度此良辰美景了,他感覺到悲痛宛如一支利箭,熟門熟路地往他的心房直射進去。
安納兒家的門立刻就被打開了,開門的安納兒媽媽正在她的圍裙上搓擦著她的雙手。她原本理所當然地預期著訪客是妮牡洛絲,因此當她突然發現站在門廊的客人竟然是她的國王時,簡直是嚇了一大跳哩!「王上陛下!」她詫異地倒吸一口氣,然後趕忙回過神來,「請進!萊格拉斯在廚房裡。」她帶路穿過這小巧的走廊,來到廚房的門口。
他在廚房門口站了好一會兒,來欣賞著──他的小兒子緊護著半片兒覆滿果醬的麵包──這幅可愛的畫面。那晶瑩的果醬同樣也沾覆在他小小的臉蛋上,並且一路蔓延到下巴頦兒。他正望著安納兒和忒爾貢笑個不停,而那兩個傢伙則把牛奶杯舉到嘴邊兒上,正朝著裡面吹泡泡兒呢!
「喂你們兩個欸,別那樣!」安納兒媽媽輕聲責備著他們,「國王來了喔,所以你們大家應該要起立站好!」
萊格拉斯抬眼望見了他,「爸爸!」大聲叫了起來,跳下椅子衝過來,把一雙小手環抱住瑟蘭迪爾。
「萊格拉斯,等一下!等我把你的手和臉兒擦一擦!」安納兒媽媽驚慌地喊著。
瑟蘭迪爾大笑起來,「來不及了!」他一邊說著,一邊查看他那件上好布料精工缝製的斗篷上面那些草莓果醬。無論如何...她還是要挽救一下,於是便拿一條濕毛巾把他兒子臉上手上的果醬揩乾淨了。
「你要陪我走回家嗎?爸爸?」萊格拉斯巴巴地問著,顯然對這個構想歡喜得不得了。
「對呀!但是,或許你想要先把你的麵包吃完哦!」瑟蘭迪爾提議道。在他看來,萊格拉斯正在享受果醬香甜的滋味,而他最不想要做的,就是打斷兒子吃東西了。
「我已經吃很多了啦!」萊格拉斯宣告著,讓他的父親好失望。
「那是他吃的第三片了,陛下。」注意到國王明顯失望的表情,安納兒的母親溫柔地說。瑟蘭迪爾忙不迭拋過去充滿感激的一眼。
「你的斗篷在那裡?」他向萊格拉斯詢問道,於是這小朋友跑去安納兒的房間去將斗篷取過來。瑟蘭迪爾在這小精靈的下巴處將斗篷扣緊,然後彎下身在他的耳旁低聲說,「你該說什麼呀?」
萊格拉斯轉向安納兒的母親,「謝謝您,」他說,「我享受了一段愉悅的時光。」瑟蘭迪爾驚訝得...差點兒就壓不住而噗哧笑出來。那是從前當他們在正式聚會裡作客時,洛瑞琳一向慣用的那句應酬話。「再見啦!」萊格拉斯向他的朋友們喊道,「明天再見囉!」然後他快樂地朝門口蹦跳過去。
安納兒的母親送他們到門口,「您斗篷上的果醬,我覺得真抱歉,陛下。」她很過意不去。
他向她轉過身去,「並沒有什麼需要道歉的啊!」對她說,「反倒是,我要向妳對我兒子的照顧,致上萬分感謝呢!」國王對她展露親切的微笑,而她也報以和善的笑容,然後在他們身後將門關上。
在他們父子倆踏上小徑那時候,萊格拉斯牽住了他的手,「我們又在假裝半獸人了。」他說。瑟蘭迪爾為著...即將招認的新的惡行,自行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後來,我們決定要假裝像埃里安一樣的偉大戰士。」萊格拉斯喋喋不休說下去。瑟蘭迪爾對這個改變的意涵暗自忖度著,然後又把它暫時擱置一旁,滿心只顧著感激涕零──至少萊格拉斯已經拋棄了他半獸人的角色。他希望那會是一個永久的情況。
「爸爸,」萊格拉斯興奮地問道,「我們可不可以去看池塘的水結冰了沒有?它就在回家的路上而已嘛!」
瑟蘭迪爾揚起了一道眉毛。池塘是在回家的路上沒錯,只不過是在...要繞上一大圈兒的那條遠路上而已。「一定還沒厚到足以讓人走在上面啦。」他對他兒子如此說著,對薄冰造成的落水意外感到憂心忡忡。
「但是我們可以去看一下嗎?拜託拜託啦!」萊格拉斯懇求著。
瑟蘭迪爾猶豫著。按理來說,他應該帶萊格拉斯回家去做完他的功課才對。但是,一個回憶突然襲上他的腦海,他想起了有一次,洛瑞琳硬是把他從百忙的工作裡拖出來,好陪她和萊格拉斯去察看勿忘我花兒已經開了沒有。他像那樣子遊玩嬉戲放縱一下...離今已經有多久的時間了?他想不出來。
「好啊。」他說,「但是,假如我們去察看池塘的話,你能不能承諾回家以後用很快的速度把功課做完?」
「我承諾。」萊格拉斯隨口輕許諾言,這應允的速度可比他父親所期待的要快得太多了。萊格拉斯正拖著他、直直要將他扯向通往池塘的方向去;瑟蘭迪爾制止了這隻小手的拉拉扯扯。
「承諾是一件嚴肅的事情,萊格拉斯。」他嚴正地警告他,「你在做出承諾之前,千萬要確定你說出來的話是認真的。」
萊格拉斯暫時停止了拉扯,顯出深思的表情,「我承諾我會做功課。」他以比較嚴肅的態度說道。
「很好。」瑟蘭迪爾帶著讚許的微笑,說道,「那我們就去檢視一下池塘吧。」
褪盡滿林澄黃葉片兒的白樺樹林,父子倆就在這明淨的林子裡散著步,橫過那條通往皇家馬廄的曲徑,最後終於走到了那個幽靜的池塘。打從兩天前,一層薄薄的冰層已經開始形成了,但還沒覆滿整個池面,而那也只不過就是──隨著寒冬腳步的接近行將嚴實冰封起來的其中序曲而已。萊格拉斯立刻開始撿拾或大或小的樹枝,將它們擲到冰層上,來試試看這些薄薄的冰會不會被壓裂。瑟蘭迪爾佇立觀賞他的么兒歡樂地戲耍,愉快地分享著孩子把握這短暫時光盡情嘻鬧的童趣之情,也為著自己答應了這段意外的小小行程,而感到無比歡喜。
逼近而來的馬蹄聲促使他將視線轉向小徑。只見一隊戰士映入了眼簾,而令他喜出望外的是...他辨識出為首的那位正是伊希爾登。一見到他父親的身影,伊希爾登高高舉起一隻手,止住了戰士們的前進,同時對瑟蘭迪爾亮了一個明快的笑容。接下來他轉頭、去與騎在他身旁的那位助理交代著什麼事情。瑟蘭迪爾注意到士兵之中,其中有一個是默塔諾珥,然而,雖則默塔諾珥獨自騎著馬,卻顯而易見是帶著傷的,因為他痛苦地弓著身子,而精靈戰士們在兩側近距離地護衛著他,彷彿要確定他不會從馬上墜落下來一般。他見狀立即迅速地朝向隊伍走過去,不巧這群士兵們已經騎往醫務室離去了,而伊希爾登正拍馬向他走來。
「伊希爾登!」突然注意到這群軍人的萊格拉斯,高聲喊著。他跑向哥哥,雙手高高舉,「拉我上去!」口中發命。假如正巧遇上爸爸或是哥哥們正騎著馬要回家,通常他會被允許委身在他們的胸前一起騎馬的。伊希爾登朝下伸出手臂,而瑟蘭迪爾也彎下腰去,要把萊格拉斯舉上馬背坐在他哥哥的前面。
「等一等!」萊格拉斯忽然開口,「我正在陪爸爸一起走路回家欸!」他皺著小臉,顯然為這想法備受折磨。
伊希爾登笑了起來,「這樣啊?那我們可不能打斷了喔!」他從馬上輕巧地滑下,迎向父親的擁抱。
「看到你,我真的好高興啊!iôn-nín。」瑟蘭迪爾如此說著,同時花了比往常稍長的時間,把伊希爾登緊緊擁在懷中不願放開。就算不需要一個掛了彩的默塔諾珥來提醒,他也非常清楚伊希爾登一直都在一個凶險的不測之境裡出生入死。
「我也是啊!父親。」他的大兒子這樣回著。或許伊希爾登也感受到這種凶險了吧?瑟蘭迪爾心想,因為他對於瑟蘭迪爾的問候,表現出一種非比尋常的感恩與動容。
然後他這個長子,一把將小弟撈起來,把他置放在馬背上,「你來騎哥哥的馬吧,小傢伙,爸爸和哥哥一起陪你走回家。」萊格拉斯的小臉瞬間燦爛起來,同時把他的小手深深掘進馬兒的鬃毛裡。伊希爾登在這位動物朋友的耳中輕聲細語了一陣,於是這匹乖巧的馬兒溫柔地噴著鼻息,馴良地讓瑟蘭迪爾以及伊希爾登一左一右護持在他的兩旁,緩踏而行,讓伊希爾登將一隻手扶在他的馬頸子上。
「默塔諾珥還好吧?」瑟蘭迪爾發問,儘量模糊他的問題,來讓萊格拉斯免於被干擾。
「還不算太糟吧,我想。」伊希爾登回答,「他挨了一記很深的刀傷。需要一位醫師以及一些休養,然後他應該就會康復了。」萊格拉斯根本就沒在聽他們說什麼,只顧著快樂地和伊希爾登的馬兒模糊呢噥著,而馬兒則轉動著耳朵來回應著他。
「這次你打算在家裡停留多久?」瑟蘭迪爾問道。
伊希爾登遲遲無法回答。「我並不確定,」他說,「我必須跟您商量關於擴充國防武力的那些招募活動以及籌製軍備事宜。」瑟蘭迪爾點點頭。伊希爾登在快遞公文裡早已經呈現得很清楚了...他們需要開創一些方案來擴展王國的武力。他們已經行到了馬廄,於是瑟蘭迪爾把一個依依不捨的萊格拉斯從馬背上抱下來,而那匹駿馬現在正被一位馬房師傅仔細地照料著。
「去跟爸爸說,他應該送你一匹小馬兒囉!」伊希爾登湊近這位小朋友的耳畔,用一種足以讓瑟蘭迪爾聽見的音量,向他低聲說著,於是萊格拉斯興奮地轉臉去迎視他的父親。
「我需要一匹小馬兒啦!爸爸!」他大聲喊著,「每個戰士都應該要有一匹馬兒!」
「再說啦!」瑟蘭迪爾一邊敷衍他,一邊睨給伊希爾登一個責備的眼神,豈知那個始作俑者竟然還大笑出聲,那副正義凜然的模樣毫無半點悔意。他們一行人就以萊格拉斯蹦蹦跳跳著在前方作為領隊,往皇宮走去。
「您知道的啊,他已經到了該擁有一匹小馬的年齡了。」伊希爾登溫和說道。
「對呀,我相信你說的沒錯。」瑟蘭迪爾坦承,「我都已經忙到沒時間去注意到這件事兒了。」
「而我也有消息要向您稟告,父親。」伊希爾登以一種甚為嚴肅的口吻說道,「兒臣已經把南偵隊撤回矮人通道的北側了。我已經決定了...您的見解是正確的:這條通道,勢必是要失守的。」
「我認為,那是一個明智的決定。」瑟蘭迪爾點頭,兩眼注視著通往皇宮的那座橋上,萊格拉斯將一段枝條丟進橋的一側上游的水流,然後迅速地跑到橋另一側下游的水流去看它浮現出來。
「除此之外,還有下情稟告。」伊希爾登停頓一下,以確定他們仍處在萊格拉斯的聽力範圍之外,「兩天之前,我收到一個緊急的口信,說明了...距離這裡西南方二十里格的地方,有一座莊園慘遭半獸人襲擊並且焚為了焦土。」他注視著瑟蘭迪爾的那雙眼眸裡,顯得相當憂慮,「他們慘遭滅門,無人生還。」
「住在那裡的是哪些人?」瑟蘭迪爾發問,心裡疑惑著...莫非他兒子的憂慮,其來自於對那些罹難精靈的哀慟,是掺以個人感情因素,而不是單單只因他們是同族子民。
「一位名叫芙納爾的精靈,以及他的全家。」
瑟蘭迪爾在他的記憶之中搜尋,於是回想起一位特立獨行、見解獨到、而且熱衷於與森林為伍的精靈來;在索倫魔君被驅逐出多厄格督那個時候,此人便是最早從王城遷出的精靈裡其中一位。他甚至也不願像凱露玟的家人那樣...與眾多族人群聚在一個部落來相互照應。「我深表遺憾。」瑟蘭迪爾長聲嘆息,「怕只怕那些莊園主人們,無論如何,都不得不遷回距離王城近一點的區域來居住了。認定我們有通天的本領、足以保護他們全體每一個人的周全,這樣的想法真是缺乏理性!」
伊希爾登望著他,驚愕地眨眨眼,「您認為這是辦不到的?」如此詢問著,恍若正在確認著什麼。
瑟蘭迪爾卻被這問題問得一頭霧水,「是啊。」他認可,「你與你的將士們知其不可而為之,其成效已經達到無人可及的境界了,然而,甚至連你們都無法遏止那些凶神邪煞惡勢力的蔓延啊!」
伊希爾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爸爸!伊希爾登!你們看!」萊格拉斯大喊。
他們轉過頭去,見他正蹲在橋的欄杆上。一旦獲得他們的注目,他便放開欄杆,站起身來,沿著欄杆小跑起來。皇宮大門的一位警衛趕緊疾奔過來,站在伸手可及之處戒護著,但這小孩兒步履穩健得似乎還不至於去讓自己墜落河中。最後他得意洋洋地咧開嘴兒朝他們笑得好開心。
「該下來嘍!」瑟蘭迪爾發聲喊著,同時邁著大步走過去。他也知道萊格拉斯就像所有的森林精靈一樣──腳步穩健身手靈活是屬於天生的稟賦,但是目睹著他陷入...不管是任何形式的危險,總叫他不由得膽顫心驚。他必須要能照顧他自己啊!他如此提醒著自己。最年幼的孩子非常容易就會落入保護過度的迷思之中。
一行三人走進皇宮,一起進入了皇室廂房,正巧遇上埃里安從他的房間出來。「伊希爾登!」他驚奇地喊道。他驚喊之後卻接續了片刻的猶豫,於是瑟蘭迪爾明眼注意到伊希爾登臉上那份戒備的神色。瑟蘭迪爾都已經忘了這兄弟倆是在一種鬧翻了的情況之下分手的。緊接著埃里安向他們走了過來,緊緊握住他哥哥的手臂致敬軍禮,「見到你太好了!」他嘴裡打著招呼,並且將哥哥親暱地拉近。
伊希爾登顯而易見地卸下了防備。「你看起來氣色不錯哦!我已經風聞你在禁衛軍裡種種出色的表現了!」
埃里安和顏悅色地對他送出一笑,瑟蘭迪爾見狀...卻在心裡痛苦地呻吟起來。那也就是說...埃里安仍然在心底抱持著要從禁衛軍脫身而走的希望啊!伊希爾登自會對付他的!瑟蘭迪爾如此指望著,但是,一場家庭風暴可能也已經指日可期了。
瑟蘭迪爾把目光轉向萊格拉斯──這小傢伙正在跟他斗篷上的環扣艱苦地奮戰著。瑟蘭迪爾移身過去幫他解開斗篷,把它連同他自己那件沾上了果醬的斗篷一齊交給一位僕役,讓僕役去仔細檢視這些污跡;然後他把監督小朋友做功課的任務,在心中考慮了一會兒。他想要趁晚餐之前,多聽點兒伊希爾登帶回來的消息,但是他們的對話內容,卻正是他所最不願給萊格拉斯聽見的。
「萊格拉斯,」他說,「你跟埃里安到圖書室去把功課做完吧!伊希爾登必須和爸爸談一會兒。」
萊格拉斯開口想要反對,旋又閉上了嘴巴。瑟蘭迪爾不禁暗自竊笑。他幾幾乎可以看得見...這個么兒在腦海中回想起他的諾言的樣子了。埃里安做了個鬼臉並且牽起萊格拉斯的小手,「跟我來吧,小搗蛋。」他說著,「當大人在談正事兒的時候,我們精靈小孩最好就是乖乖去寫功課喔!」瑟蘭迪爾拋給他一道凌厲的注視,但他只回敬一副嘻皮笑臉的表情。
「戰士有那個必要...去把一大堆數字加起來嗎?」當這兩個乖巧的精靈小孩要進到圖書室的那當兒,瑟蘭迪爾聽見萊格拉斯哀怨地問著。他並沒有聽到埃里安的答覆,只有暗自希望答案是:沒錯…
「去卸下你的武器裝備並脫掉斗篷吧,」他對伊希爾登說道,「然後到我的書房來,我們有時間可以好好聊聊。」
在御書房裡,瑟蘭迪爾將酒瓶放在靠近爐火的地方讓它加溫,好讓他們能夠藉以驅除下午的寒意。當他的兒子進入房間的時候,他轉過身來,趁他倆要好好坐下來討論伊希爾登近幾星期以來的所見所聞之前,他有些兒不愉快的事情要言明在先。
「在你開始你的報告之前,」瑟蘭迪爾嚴厲說道,「我希望先說一件事情。你沒有權力撤消我所下達的──默塔諾珥一定要與埃里安寸步不離──的這道命令。當埃里安被遣返的時候,他也應該一起回來!」
現場陷入了一片靜默。「我評定他應該待在適才適用的地方,而,無巧不巧,他正好挽救了我逃過一場死劫。」伊希爾登平靜地作答。
瑟蘭迪爾睜著大眼呆望著他,滿眼都是驚慌之色,然後趨步過去將他緊緊擁入懷抱中,「那樣的話,他對我真是恩重如山啊!iôn-nín,」他如此傾訴著,聽到自己的聲音突然因哽咽而變得嘶啞,「因為失去你,我也活不下去了!」
接下來的反應全然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這位身型高大魁梧、個性嚴肅端重的兒子,竟撒嬌一般...將他的腦袋靠在瑟蘭迪爾的肩頭情深款款依偎上好半晌。「父親,」他開口,「能夠回家團圓...您無法想像我心中有多麼歡喜!」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忽然對他綻開一朵微笑,「然而,說也湊巧,我正好也決定了您對默塔諾珥的命令是對的,並且著手要將他派在埃里安的身邊兒執勤了!就從現在開始。」他拿起了酒瓶,為瑟蘭迪爾和他自己傾注了些兒,然後,在他父親的邀請之下,手擎瓊漿玻璃盞,安身棲入御前座,英俊的面容浮現了怡然安詳的神情。
***
當她舅舅農舍小屋的門在他們身後掩上的時候,埃里安便迫不及待執起凱露玟的玉手,兩人動身朝向皇宮緩緩走去。天氣已經變得太冷,寒夜裡不適合在戶外多作停留,而他想要一個比婆娑樹影所提供的更加隱蔽的地方。她舅舅家永遠是高朋滿座,而他料想...到了現在這個時間,他的家族起居室應該是空無一人才對。當埃里安離開家門、要來找凱露玟的那時,瑟蘭迪爾早已在著手打發萊格拉斯上床就寢了,然後他與伊希爾登兩人很可能就會在他父親寓所的起居室裡交談,以便就近留意著萊格拉斯,以防萬一他又被惡夢驚擾的話。埃里安也曾一度想到將她帶到自己的臥房,但是他的房間並沒有配置一個起居室,況且,萬一致使他的父親認為埃里安涉及玷污凱露玟的名譽,他絕對會大發雷霆的。
他們與一群不同方向的精靈們錯身而過。「哈囉,埃里安。」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喊道。
他朝向發出喊話的方向揮揮手,但噤口不發半語。凱露玟臉上冷冷一笑,「那是我該認識的什麼人嗎?」她問。
他悶聲想了老半天,才嘻皮笑臉著,「不是。」回答得歡天喜地。她付以一串爽朗的大笑。
「埃里安,」她轉而以一種嚴肅的口吻,說道,「我想要問你一個我們聽來的傳言。」
「哦?」他感到有點兒意外。
「謠傳說,今天和伊希爾登一道兒回來的士兵們在說,有一個精靈莊園被攻擊、並且被焚毀了。那傳聞是真的嗎?」她真的好擔心。
「我並不清楚。」他幽幽地回答,「諸如那類的軍事情報,伊希爾登不可能直接告訴我。他會告訴戴勒,然後戴勒會在明天早上日間巡邏隊集合的時候,再告知我們隊員。」
她緊蹙著秀眉,「他們說是芙納爾的家。」她說道,「我認識那些精靈,那個莊園離部落並不太遠,因此他們有時候會到部落來交易一些東西。而你也知道,我的父親還在部落裡。」
埃里安牽住她的手兒,握得好緊好緊。「那個部落已經危在旦夕了!」他一口咬定地對她加以強調。
她朝他挑著一邊兒的眉毛,「整個森林王國,有什麼地方不是危在旦夕?」她直率地說道,「但我們不能就這樣地、把森林拱手相讓吧!」
他頓時咬住牙根靜默不語。他並不想拿這議題與她爭論不休,何況,就他所了解的,反正她早就沒有返回那個部落的打算。但是,他希望能知道她對未來的憧憬是什麼。說到這一點,他也希望能知道他自己的未來願景。有了伊希爾登在家裡,他就能開始運作重返南方偵防隊的計劃,那是他一心嚮往歸屬的地方。但是,他也傾盡全力地想要得到凱露玟,甚至都已經開始幻想著──即使他真的回到南方,而他們卻又能共結連理──的可能性。若有著凱露玟在家裡殷殷地為他倚門佇候,那將使歸鄉變成無與倫比的甜美嚮往啊!他將她的手與自己的交纏,仔細留心著兩人同步共履的...展現在眼前那道狹窄的小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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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