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en Shadow Touches Home
by
daw the minstrel
3. Getting into Trouble at Ho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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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家園內陷入麻煩
「昨夜的暴雨，使河水水位更高過於以往了，陛下。」這位顧問說，「如果我們不採行這些措施的話，恐怕不出幾個星期的某個時候，河水就要溢過堤岸，而淹沒東邊的某些農舍了！」
「好。」瑟蘭迪爾表示了他的贊同，「將那些暫時性的堤岸強化措施著手去進行。然而，你也應該確定讓居住在該區的那些精靈同胞們明確知曉...假如雨量超出了正常水準，我們也沒那個能耐去完全阻止洪水、不叫它氾濫的。」
「會的，陛下。」這位顧問一邊收拾著他的文書，「容許告退了。」一邊說著，低頭行了禮，便往大殿門口走去，這個大殿便是瑟蘭迪爾用來與他的顧問大臣們完成例行晨間會報的場所。
「接下來是哪位？」瑟蘭迪爾詢問著他的首席顧問，今日的覲見行程表，便是由他在一手規劃安排的。
「臣下相信您已經履行完畢了，陛下。」這位顧問如此告訴他，叫瑟蘭迪爾鬆了一口氣。他早就計劃了趁午前要去騎一會兒馬，希冀藉此運動，或許得以紓解一下他緊繃的情緒。然而就在此時，一陣喧擾突然而至，致使君臣倆不約而同望向門口。
「稟告陛下，埃里安大人駕到！」傳令官通報著，令瑟蘭迪爾喜出望外的是，他的次子果真隨著通報進入了大殿。他一身風塵僕僕顯然才剛剛抵達而已，因為他的斗篷和長靴全濺滿了泥漿，臉龐也因肅殺的秋風給颳得泛紅了。他單膝而跪，行正式的禮節，然後在瑟蘭迪爾起身對他相迎時，帶著一抹微笑走上前來。
「埃里安！」瑟蘭迪爾驚喜地高喊著，向前擁抱了他，「真沒想到你回來了！一切都安好嗎？」
埃里安遲疑了一下，而多年以來應付這兒子的經驗則告訴了他的父親──此人必然有些不太動聽的消息要報告了。然而，他還是以足夠愉悅的語調，加以回答了瑟蘭迪爾的詢問。「我為伊希爾登送來了快遞公文，父親。」埃里安說著，呈上了文書小包，「我們分手時他氣色不錯，並且，如您所見的，我也完好無缺。」瑟蘭迪爾將公文遞給了他的顧問，並且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埃里安的表情。事有蹊蹺！他心想，很可能有損顏面，最好是闢室密談。
「為我做一下分類，不太重要的做一個概述，其餘的幫我做好準備，今日下午好審查。」瑟蘭迪爾對那位顧問大臣吩咐著。然後轉回來面對埃里安，「來吧。」他口中發語，腳下已趨步朝向皇室廂房帶路而行，「我們可以在我的書房裡，一邊品嚐著美酒、一邊促膝而談哦！」
進了瑟蘭迪爾的書房，埃里安將他的斗篷搭在門邊一張椅背上，接過他父親遞給他的美酒，然後在書桌前坐下來。瑟蘭迪爾啜飲一口手中佳釀，然後開始探查埃里安一定要向他稟告的究竟是什麼事。「見到你，我心底好歡喜！iôn-nín，」他說，「但我會期許伊希爾登是使用他的一個正規傳令員來傳送快遞公文。你回來家裡是為你哥哥執行什麼任務嗎？」
埃里安的眼睛注視著手裡的酒杯，張開口正要回答，卻又欲語還休。最後終於，他似乎鼓足了勇氣，「伊希爾登已經把我轉調到禁衛軍了。」說完，迅速地抬眼一瞟，好像要瞭解一下瑟蘭迪爾對這個突如其來的爆料作何反應。
瑟蘭迪爾不悅地蹙起眉頭，大惑不解，「為什麼？」他發問。埃里安在成為正規戰士之後沒多久，就使出疲勞戰術，糾纏不休地請求他的哥哥把他派到南偵隊。伊希爾登當時做這個調派，實在是勉強為之，因為一般來說，南偵勇士在就任這個危險職務之前，是被期許要具備一個完美的閱歷以及豐富的經驗的；而埃里安最後終於獲得哥哥的首肯，是以優異卓絕的服勤和他的頂頭上司讚不絕口的褒獎才換取來的。何以伊希爾登要在此時來調動埃里安？這實在令瑟蘭迪爾百思不得其解。
又一次的，埃里安吞吞吐吐難以啟齒，而這一次實在是拖到瑟蘭迪爾都開始要失去了耐性，「大丈夫敢做敢當，埃里安。」他陡然開口，「不管你一定要稟告的是什麼事情，它都不會因為你拖延再三，而於事有補的。」
埃里安的面容痛苦地稍稍扭曲，「他不贊成我在戰鬥時那種蠻幹的作風。」
瑟蘭迪爾本來已經舒適地躺靠在座位裡了，但聞言的此刻他坐直身子，將眼光嚴厲盯住面前的埃里安，「請解釋何謂『戰鬥時那種蠻幹的作風』？」他詰問。他很想知道，埃里安那時到底是做了什麼，致使伊希爾登反應如此激烈？
「意思就是，把握住千載難逢的機會小勝一場。」埃里安回答。
瑟蘭迪爾繼續盯視他良久。「這些『千載難逢的機會』，牽涉在戰事之中，令你的隊長感受到是不智之舉嗎？」他最後問道。
隔著這張書桌的那一頭的他這個次子，眼睜睜就要開始發飆了。瑟蘭迪爾對於此時在埃里安臉上展露無遺的那些個桀驁不馴，是再熟悉不過的了。洛瑞琳從前老是主張說...瑟蘭迪爾會這樣激起這個老二的頑強對抗，就是因為不由分說便逕自給予批判苛責、而不是採取循循善誘的方式讓他自行找到正確的方法。但是，在埃里安的惡行惡狀都已經昭然若揭的情況之下，他早已失去了循循善誘的耐心了！
「其實，對我的行動老大不爽的那個人，實際上是托狄士，」埃里安說，「但他硬是讓伊希爾登相信我是魯莽行事任性妄為！可是真實狀況其實是，」他深怕被打斷、連珠砲似地說得滔滔不絕，「我只有做那些...每個人應該都在努力不懈的事，然後把窮寇追究到底而已！」
伴隨一聲震天咆哮，瑟蘭迪爾把他的酒杯砰然重擊於桌上，霍然站了起來。他如此震怒，致使埃里安也深受驚嚇，也隨著父親起身肅立。「你的意思是，」瑟蘭迪爾咬著牙，憤怒的字眼從齒縫間嘶嘶作響，「你的魯莽行事已經嚴重到你的長官無法信任於你了！」
埃里安憤懣地昂著頭 ，「我沒有魯莽行事！」他直言反駁，「而是戰勢的走向總是出人意表，不可能永遠料事如神吧！」
「關於戰局的難以逆料無需你來對我說教！埃里安！」瑟蘭迪爾劈口怒罵，他的聲音因極度的憤怒和某種恍若是恐懼的情緒而打著顫，「我參與過達哥拉大戰！我太清楚那種因戰局丕變而身陷險境、與因血氣方剛而以身犯險這兩者的不同！」他怒目注視著他的兒子──這傢伙正咬住下唇一副冥頑不屈的模樣。「假如伊希爾登和托狄士兩人都說你魯莽行事，那你就是魯莽行事！」他重新砰然入座，但讓他的兒子仍站在他面前。
「不管你怎樣來稱呼你的所作所為，你的行為都是絕難容許的，埃里安。」他以一種稍稍平靜了一點的語調說，「身為一名精銳戰士的你，不能不知道這一點。」
「身為一名精銳戰士的我，卻被虛擲在皇宮站衛兵！」埃里安激動難平。
「伊希爾登是你的指揮官，他負責你的職務調動。」瑟蘭迪爾說，「而身為你的父親，我的責任只在於告訴你，你真叫我大失所望。」
埃里安顯示一種諱莫如深的表情，「那麼，且容卑職告退了，陛下，卑職要去禁衛軍向戴勒報到去了。」他說。
「去！」瑟蘭迪爾簡慢地打發他。「去請默塔諾珥來見我。」當埃里安行禮完畢，轉身拾起他的斗篷要離去時，他追加一句。
「他不在此地。」埃里安語氣僵硬，「伊希爾登把他留在南偵隊。」
瑟蘭迪爾簡直難以置信！「他讓你獨自一人回來？」他詰問。
「迦爾米兒跟我一道兒。」埃里安告訴他，「伊希爾登也調動了他。」
瑟蘭迪爾揮手打發他上路，在激動與憤怒之中，靜靜地坐了好一陣子。伊希爾登當真認為他有這種權力...去撤消瑟蘭迪爾從前所頒下的這道諭旨──埃里安服勤期間默塔諾珥必須隨行在側的這道命令嗎？他的兩個已然長大成人的兒子，全都喪失了此生何以所寄的這份理解了嗎？
最後，他站起身來，逕向自己的寢室去更換騎裝去了。一、兩小時的劇烈運動或許可以把他的情緒調整回來，好讓他下午來與他的顧問群得以作適當的周旋。然而，再度的，它也並不盡然。
***
當忒爾貢的媽媽在他的頭髮上親吻著的時候，萊格拉斯眼巴巴地注視著。「要乖乖的喔！」她含糊地交代一聲後，就進屋去了，把萊格拉斯、忒爾貢和安納兒三個孩子留在了忒爾貢農舍後方、那片濃蔭遮蔽的空地之內。忒爾貢和安納兒立刻奔向樹林邊緣那片由驟雨所創造出來的泥濘地，萊格拉斯則慢吞吞地跟隨在後頭，他的肚子好痛。
他那兩個朋友已經開始收集起樹皮和石頭，把樹皮漂在泥潭上，再扔石頭將它們擊沉。上星期下雨的時候，他們也是這樣玩兒，當妮牡洛絲來接他回家的時候，她對著這些濺了滿身的泥濘高聲叫嚷了一頓，但是接著她又問萊格拉斯玩得高興嗎，他興高采烈地猛點頭，於是她又改口說這些衣服是可以洗乾淨的。
忒爾貢轉向他，「快點！」他不耐煩地說，「船兒要開走了！」有時候萊格拉斯實在不知道忒爾貢在說些什麼。忒爾貢總是把故事編在他的腦袋裡，也不跟萊格拉斯和安納兒說清楚。
安納兒同樣也在瞪著他。「來，」他遞給萊格拉斯一塊石頭，鼓勵著說，「讓你先丟！」
忒爾貢製造出抗議反對的聲音，但是從他嘴裡說出的話卻是：「快點快點！他們要逃啦！」
萊格拉斯把石頭擲向最靠近他的一個泥坑，一艘樹皮小船打著旋兒、豎立起來、又自己翻回正面。為著這個成功的出擊，他得意地笑著，高聲歡呼，並且跟著他的朋友們往前跑過去對這些倒楣的小船兒展開猛烈的攻擊。泥漿飛濺四射，萊格拉斯感覺到自已英勇無比！
「我們需要寶劍！」忒爾貢大聲喊著，將一根長長的樹枝握在手哩，萊格拉斯也握著一枝，並且和忒爾貢對砍起來，就像曾經在戰士訓練場看到他的哥哥們所做的那樣。
「我媽媽說那樣很危險！」安納兒在一旁看著，不以為然地說。忒爾貢厭惡地哼著，停下了比劍而來和安納兒鬥嘴。
「我爸爸說等下一次我的育得日，可以得到一把寶劍！」他說。
（譯注：begetting day，育得日，即受孕的那一天。精靈慶祝的是begetting day，而不是birthday誕生日。）
萊格拉斯立即被忒爾貢所說的話給迷住了，「是真正的寶劍嗎？」他興奮地發問。忒爾貢點點頭。
「你騙人，忒爾貢。」安納兒冷冷地說，「我爸爸說我們太小了！」
「我會得到的！」忒爾貢卻是毫不鬆口。當安納兒懷疑的眼神盯著他時，忒爾貢不高興地把他的樹枝扔到了一旁。
「你們要不要去摘蘋果？」他問道，以一種獨特罕見的速度，瞬間就改變了心情並轉移注意力。
「要啊！」萊格拉斯立刻回答，並且扔掉了他的樹枝。他喜歡穿越忒爾貢小屋後面的林子到另一邊的蘋果園...這段小小的行程。那些樹木總是安慰地對他喃喃吟唱，而當他從它們旁邊經過時，喜歡溫柔地撫摸著每棵樹木。
他們三個輕快地跑過森林，跳躍的小腳踢過一堆一堆在林木之下堆積起來的繽紛落葉。豔紅的、燦橘的、澄黃的，滿天絢爛翩翩飛舞，再飄呀飄地墜落在他們四周。萊格拉斯走過的時候仔細而溫柔地觸摸著每一棵林木，但他並沒有低唱來回應它們。當他唱歌的時候樹木們一定很開心；但如果他今天不唱的話，它們似乎也不會介意的吧！他心裡這樣想。
忒爾貢帶領著他們進入這座果園，並且轉瞬之間已爬上了一棵果樹。另外那兩個也不落人後，立即攀爬上去。萊格拉斯摘了一棵熟透了的紅蘋果，然後在兩枝枝條交抱的地方坐下來，小口小口地輕輕嚙咬著。他仔細地觀察著自己的牙齒在果子的嫣紅果皮上造成的小小白色齒痕。
「這裡好泥濘啊！」安納兒論道。他在一根枝條上倒掛著晃蕩，同時還上下顛倒著啃食蘋果。確是如此，一條交通繁忙的便道就緊挨著果園的旁邊，而精靈們的步履、加上馬兒的蹄踏，把一片青草磨損淨盡，露出了寬闊的泥土，而暴雨就將它們變成了深深的泥潭。
忒爾貢嘴裡叼著一顆蘋果，從棲身的樹上一躍而下，並撿起一根樹枝試探地捅了捅其中一個泥坑。把蘋果從嘴裡取下，「我們需要小船兒！」他宣布。他急匆匆把蘋果啃了三口，然後把果核扔進林子裡，著手開始尋找樹皮，讓它們漂浮在這些水坑上。
安納兒的蘋果已經啃光了。他從他那根枝條懸盪下地，而萊格拉斯則小心地將他的蘋果放在一條樹枝上，這才跳下來加入他們，這時忒爾貢剛剛把一塊白樺樹皮放進泥水潭裡去。萊格拉斯率先扔了一顆石頭，並且正中目標。
「我也丟得到！」忒爾貢表示著，然後他們三個傢伙就把石頭像是下冰雹一般地，紛紛狂轟到泥坑裡。
「你們搞成這樣亂七八糟，那我們就不能走了！」一個新的聲音喊起，於是這三個小傢伙轉頭去看，見到小徑上有兩個精靈小女孩滿臉怒容地瞪著他們。萊格拉斯認得她們，因為他們是同年齡的，宴席之間當小朋友組隊在玩遊戲的時候，他偶爾跟她們一起玩過，她們是玫儷雯和靄林。
忒爾貢對著她們不懷好意笑了一下，然後往離她們最近的泥坑處轟了一塊石頭進去，靄林的嫩綠色長裙立刻濺上了泥漿。
「忒爾貢！你是豬呀！」她驚訝地倒吸一口氣，趁他還沒防備，立刻撲上前去。而他試圖閃躲時腳下一滑，便重重地一屁股跌坐到泥潭裡頭去了。
事出突然，眾人全都張口結舌地瞪著他，然後忒爾貢站了起來，嘴裡發出咆哮，「我們是半獸人！」扯開喉嚨大喊，「妳那樣做一定會後悔的！」他對著她跑過去好像要撞她的背，而當他經過的時候玫儷雯對他伸出手去，一把揪住他的頭髮。
還沒來得及思考之前，萊格拉斯已經展開行動了。他攫起一把泥漿使盡力氣擲向玫儷雯，「我們是半獸人！」，他仿效著忒爾貢的叫喊。泥漿直直打在她的背上，於是她放開忒爾貢的頭髮，轉身面向他。
成功地營救了他的夥伴讓他志得意滿起來，萊格拉斯又往泥灘裡挖下去，加強火力朝她投過去，而這一次，直接了當地轟在那張小臉蛋兒上了！她驚訝地喘著氣，而他意猶未盡地掘取另一把。冷不防地，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威嚴的聲音震聲罵著：「萊格拉斯！」他奮力地發出半獸人殘酷猛烈的狂吼，並且把手中的泥漿往她的胸前轟炸過去。
一隻強壯有力的手抓住了他，把他的小手扭向身側，「住手！」這個聲音發出命令。他激烈地掙扎，但是這個箝制收得更緊了，並且輕輕地搖晃著他，「立刻住手！」
他把頭扭過去，看到正在抓著自己的人竟然是爸爸！而爸爸臉上顯現的，是萊格拉斯有生以來不曾見過的盛怒的表情！
***
瑟蘭迪爾在要塞附近沿著一條小路縱馬疾馳著，埃里安所點燃的狂暴怒火，給這一段狂飆更加挹注全然的火力。伊希爾登這會兒堅持著一定要如影隨形隨侍在他身側的那兩個隨扈──正當他們所護衛的騎手是如此致力於宣洩他的怒氣時，他們就更難以與國王的神駒匹敵──早已遠遠地被拋在後面了。最後他終於緩下了速度，內心知道差不多也到了該回去履行職責的時刻了，正循著小徑慢跑的時候，竟然叫他看到了這場兒童的打群架。等他辨認出這群小暴民之中，最為亢奮活躍的激進份子竟然就是他自己的么兒時，那份震驚簡直無可名狀！
首先他對萊格拉斯發出呼喚，等他發現這傢伙根本就對他聽若未聞的時候，逼使他不得不從座騎身上滑下，以實際的行動來遏止這小孩的行為了。他所有的兒子，難道全都瘋了嗎？這份納悶，在他的心頭瞬間一閃。
「立刻住手！」他嚴厲地發出命令，搖晃一下他的孩子，於是萊格拉斯終於停止了掙扎，並且扭過頭來瞪著他的眼睛。他的眼神看起來是如此充滿了憤恨，這令瑟蘭迪爾感到震驚不已。
「你究竟認為自己在做什麼啊？」瑟蘭迪爾咬牙切齒地發問，並且當他在萊格拉斯小臉蛋上看到了與埃里安如出一轍的那種桀驁不馴的神態時，不覺暗暗大吃一驚！
「她扯忒爾貢的頭髮！」萊格拉斯大喊大叫。
瑟蘭迪爾放開了對萊格拉斯的鉗制，將他轉過身來，讓他們可以彼此面對著面。他把雙手按在兒子的小小肩膀上，「我不是問她在做什麼！」他斥責著，「我問的是你在做什麼！不過，正巧，我現場看得清清楚楚。你對別人非常凶狠喔！」
他環目細細審視這群滿身泥濘的小朋友。這全體小朋友，早已落入一片鴉雀無聲了。很可能是因為某一位家長的突然現身，而讓他們頓時清醒過來；然而事實上卻是因為，這位國王把他們全體一起嚇得驚慌失措了！
「萊格拉斯，你和你的朋友們必須要向小女孩道歉。」瑟蘭迪爾語氣堅定不容反駁。
「對不起！」安納兒立即道歉，跟隨其後的是滿心不願的忒爾貢所發出的類似的聲明。
瑟蘭迪爾對著依然悶聲不響的兒子肩膀上緊壓一下，「萊格拉斯，」他語帶警告，「為你的行為道歉。」
「抱歉！」萊格拉斯咕噥著。
瑟蘭迪爾琢磨了片刻，然後決定了此刻該採行的最佳方針。他用目光掃視一下，發現當他忙著處置這個不肖子的當兒，兩位隨扈就謹慎地站在不遠之外靜候著。或許也能讓他們自己有點兒用處吧！他這樣想，「請護送這群小朋友們安全返抵各自家門。」他指示著侍衛們。孩子們為著這個豪華的護航計劃而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安納兒和兩位精靈小女孩看起來顯得垂頭喪氣。瑟蘭迪爾猜想，他們必然是難以向他們的父母親解釋...自己究竟幹下了何等豐功偉業而得以蒙此盛大的眷顧。他注意到，唯有忒爾貢表現著無動於衷，一付無所謂而處變不驚的模樣。
他把萊格拉斯舉上馬背，然後翻身坐在么兒的背後，當他們往馬廄奔去的時候，以一隻手穩穩地扶住他孩子的腰，「你讓我好失望！」瑟蘭迪爾在同一天裡第二次對兒子使用這句話。萊格拉斯的頭低低地垂著，瑟蘭迪爾看不到他的臉，但沒來由的，他懷疑這孩子曾經感到了悔悟。
到達馬廄之後，瑟蘭迪爾把萊格拉斯放下來，將他的駿馬交給馬房師傅去照顧。當他們手牽著手朝皇宮走去之時，開口詢問，「是什麼原因讓你變得這麼不和善呢？萊格拉斯？」他真誠地想要知道這孩子將作何回答。
最初他以為這孩子會悶聲不響，但是，接下來，幾不可聞地，萊格拉斯低低呢喃著，「我們是半獸人。」
卻宛如驚雷一響，轟得瑟蘭迪爾畏縮了一下，「不管怎樣，我都會說，你表現得正就像是一個小半獸人一樣！」他嚴厲地說。
當他領著這個慢慢吞吞的萊格拉斯穿越門口進入了皇室廂房那時候，遇上了妮牡洛絲，「陛下！」她驚呼出聲，沮喪地看著這個渾身髒兮兮的萊格拉斯，「我正要去接他回來呢，發生什麼事兒了？」
瑟蘭迪爾把兒子交到她手裡，「叫他自己告訴妳吧！」他簡短地說著，「無疑地，妳要把他弄乾淨，然後，我認為他該要到角落裡去靜坐思過，直到晚餐時刻。」
***
埃里安輕扣著萊格拉斯的房門。他早已有了決定，他無法忍受與他的父親共桌享用晚餐，所以打算出門去，但他想要先來瞧瞧萊格拉斯。打從回到家門之後，他都還沒看見弟弟呢！
妮牡洛絲打開房門，越過她可以探看她身後的房內即景，而叫他沮喪不已的是...視線所及之處，他看見萊格拉斯坐在一張孩童座椅裡正在面壁思過。「哈囉，妮牡洛絲。」他以一個臉頰的輕吻來作為問候。她從前曾經擔任過他的褓母，也擔任過伊希爾登的，在他們全都是小小精靈的昔日當時；只不過，那時她只在他們的母親無暇照看時，簡單地接一下手而已。
聽見了他的聲音，萊格拉斯滿臉喜悅地轉過頭來朝向門口，並且屁股已經離開了椅子。「萊格拉斯，」妮牡洛絲的口吻毫無商榷的餘地，「坐下。」他洩氣地重新入座，但那張小小的臉兒仍然朝向埃里安。
「人家可以跟您的犯人說一下話嗎，妮牡洛絲？」埃里安施展他最令人無法抵擋的魅功來發問，「我有看到他正在接受處罰啦！但是我今天晚上不在家，那我就沒有其他的機會來跟他打招呼了！」
她遲疑，「好吧，」她說，「但只能一下下！他爸爸要他反省他的行為。」
埃里安筆直走向萊格拉斯，在他的頭頂落下一個親吻，「哈囉，小傢伙！」他如此喊著，並且拉過來另一張孩童座椅，把雙膝舉到了下巴的附近，來坐在他弟弟的身旁。自己往昔也曾經有過大量的機會來觀察這個牆邊角落哩！他在心裡想著。他注視著一個自從他還是萊格拉斯這樣年齡的時候就存在了的裂隙，看到它至今都不曾有絲毫的改變。
他與萊格拉斯同時偷眼瞄一下妮牡洛絲，瞧她已經兀自坐進她的搖椅之內，拿起她的針線活兒。「發生什麼事兒啦？」埃里安詭詭地問道。
萊格拉斯繃著臉，「我向兩個小女孩扔泥巴。」他說。
埃里安殘忍地、硬把笑聲嚥回去。他總覺得萊格拉斯真是好玩得不得了，但如果被妮牡洛絲認為他是在鼓勵弟弟對不端行徑表示不在乎，那她會將他從這房間給轟出去的！「為什麼你要那樣做呢？」他問。
萊格拉斯用斜眼瞟他，「我們是半獸人。」他用無比滿意的口吻，說這句話。
埃里安詫異地眨眨眼，這下子，可就不怎麼好玩了。「你是半獸人？」他不動聲色。
「對。」萊格拉斯說，「我很高大、很兇狠，而且很可怕！玫儷雯拉忒爾貢的頭髮，而我讓她住手！」沉溺在回憶之中，他臉上露出笑容。
埃里安若有所思地凝視著他。「感受到自己很勇敢很強大，並且有能力營救我們的朋友，這種感覺很棒喔！」他謹慎地說。萊格拉斯用力點著頭。「但是對小女孩扔泥巴真的不太好喲！而且啊，我只怕有一天，你幾乎一定會後悔的哦！」埃里安追加一句，嘴角含著笑意。萊格拉斯則用懷疑的眼睛盯著他，而埃里安再也按耐不住地大笑起來，同時緊緊擁抱著他。
「埃里安現在必須離開了。」妮牡洛絲說，從她的椅子裡起身，並動身要護送埃里安到門口。
「你會來吃晚餐嗎？」萊格拉斯渴望地詢問著。
埃里安搖搖頭，「今晚不會。」他說，與他父親爭吵的那段記憶短暫地掠過心頭。
「我要你陪我吃啦！」萊格拉斯大聲喊。
「明天哥哥一定陪你吃。」埃里安向他許諾。然後給了他弟弟另一個親吻，離開了臥房。
***
當萊格拉斯低垂著眼簾，慢吞吞地自門口進入餐廳的時候，瑟蘭迪爾嘴角露著淡淡的笑容。至少這孩子要比早先那時候知道羞恥了啊！瑟蘭迪爾慘淡地這樣想著，儘管萊格拉斯對於他自己的行為真正有多少悔悟，聰明人還是不要去細究得太清楚比較好。 張開雙臂，「來，萊格拉斯。」他熱切邀請著，他的孩子抬起眼皮看他，然後滿心感激地跳進這個擁抱。
「坐下來吃你的晚餐囉！」瑟蘭迪爾把他放在他自己的座位裡，對他說道。僕役們將一盤油炸小肉餅，以及一些水果放在桌上。瑟蘭迪爾確實知道萊格拉斯喜歡這種小肉餅，希望他的兒子在看見這些肉餅的時候能夠促進一點兒食慾。他放了幾個在萊格拉斯的盤子裡，也為他自己取了一些。
然後為了閒聊的話題，他苦苦尋思了好一陣子。以平常來說，他會問萊格拉斯下課之後做些什麼來消遣這一天，但既然他都已經知道了時間都花在和精靈小女孩打泥巴仗和靜坐思過上面，那就沒有什麼好再提的了。「蓋利瑞爾告訴我說，昨天你大聲朗讀一整個故事給他聽喔！」他好不容易想到這件事兒來。
萊格拉斯點點頭，用他的叉子把肉餅在他的盤子裡推過來推過去，「我們要互相輪流唸故事。」他說。
瑟蘭迪爾盯著他看了好半天，「萊格拉斯，你必須吃些兒東西啊！」忍不住開口道。
萊格拉斯繼續推著這些肉餅，「我肚子痛。」他說。
瑟蘭迪爾沮喪萬分地嘆了一口氣。宮廷御醫已經診斷過了，告訴他說，萊格拉斯間歇性的胃痛是緣由失去母親的悲傷仍然持續不停的關係。「他仍然為憂傷所苦，」他們當時如此說了，「您要有耐性。」可惜，耐性絕非他所特別擅長的天賦。
洛瑞琳都是怎麼做的呢？他很想知道。而他確實是一無所知。
他將自己的椅子稍稍往後退些兒，探過身去把萊格拉斯抱過來安置在他的腿上。這孩子依偎在他的胸前舒適地輕輕嘆息，而這個柔軟的小東西那溫暖的小身體偎貼在他自己的身上，竟然恍若一種恩賜一般，帶給他一種不可思議的衝擊。他把肉餅切下一角，把它送近萊格拉斯的嘴邊兒，而這個小小精靈張開他的小嘴，心不在焉地接下了這一小口。
「爸爸，昨天晚上我有作惡夢嗎？」萊格拉斯問。
「有啊！」瑟蘭迪爾從容應答。他又給他的孩子餵了另一小口，而這個小嘴巴張開來接受了它。
萊格拉斯安靜地嚼了一陣子，眼睛盯著埃里安空著的座位，「埃里安說他明天要陪我一起吃晚餐喔！」他給爸爸通報消息。
「那一定很棒喔。」瑟蘭迪爾說著，持續不停地餵著。為了萊格拉斯設想，他與埃里安勢必要協議停戰了，瑟蘭迪爾心想。絕對不能在他的面前繼續爭吵不休的。
「埃里安現在要留在家裡了嗎？」萊格拉斯追問。
「要留一陣子啦。」瑟蘭迪爾回答。
「好棒啊！」萊格拉斯認同，並接受了最後一口的肉餅。
瑟蘭迪爾希望他能與萊格拉斯一樣地肯定，埃里安的返鄉是件好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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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結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