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9日 箴言28章
魏純美是讀書人,卻富有軍人氣質,在華北人當中是頂尖愛國的。譚宗鳳是大商家的長女,在華中人當中最懂得順應現實,經營生活。一個說話不修飾,另一個講究國際禮儀,彼此的風格南轅北轍。
筱玉問爸爸小指頭怎麼沒有指甲,他只說華北的氣候很嚴寒,一句苦也不訴。環境再困難也沒問題,咱們山西人一個饅頭就吃飽一頓。家鄉和家鄉的冬天,再也看不見了,老虎將軍卻沒有嘆一聲氣。
譚宗鳳從來沒有這麼「堅苦卓絕」。她覺得改朝換代是常有的事,雖然捨不得離開媽媽,但是老家已經被徵收,改裝成「人民銀行」了,所有家具都被清點沒收,連個臉盆都沒漏掉。想想自己能因緣際會來到台灣,已經夠幸運了,那能再懷念回不去的過去。
§ 養雞失敗了
魏純美來到台灣,在調查局當福利處的副主任兼代主任,上級想給他主任級的職務加給,每個月五百元,相當於現在的新台幣八千元。他覺得既然沒有真除主任,就不該拿這筆錢,所以婉拒了。福利社買貨,一律公平比價,供應廠商送來的紅包通通退回。
魏純美決定在公餘經營點家庭副業,改善家計。他在宿舍草地上擺了一個籠子,隔成三層,養了幾十隻小雞。小雞正養得帶勁,卻一隻隻生起病來,颱風又把雞籠吹垮了,全軍覆沒,晚餐桌上經常擺出還沒長大的全雞。
薪水不夠用,譚宗鳳原本就不贊成再冒險去投資,現在投資失敗,心情更沈重了。小孩卻很興奮,兒子文龍也編了一些笑話,例如母雞在臨死以前,求殺雞的放她一馬。
文龍不喜歡作功課,每天翻窗戶溜出去玩。有幾次闖了禍,把鄰居的窗戶打破,譚宗鳳去鄰居家鞠躬道歉。魏純美認為「子不教,父之過」,把他揍了一頓,希望他記取這個教訓,趕快懂事。譚宗鳳在少爺小姐堆裡長大,一個個坐著轎子高來高去的,調皮的不像話。文龍比他們安份多了,哪用得著斯巴達式的教育。
譚宗鳳有一次去看病,魏純美教小孩煮稀飯。那年魏瑩八歲,文龍七歲,煮上一大鍋湯湯水水,把稀飯搞砸了。魏純美給他們精神講話,「士不可以不弘毅」,在老家,五歲的娃兒都能煮飯。譚宗鳳回來看見,很不忍心。小孩子哪會做家事,能把飯煮熟已經很天才了,還嫌太稀。
譚宗鳳極力呵護著幾個小孩,大夥兒聚在媽媽身邊飯來伸手,水果來張口,非常幸福,他們都怕爸爸。大陸的臍帶切斷了,島上的歲月沒有營養,魏純美的臉孔漸漸滄桑了,比以前更沈默。
§ 雙面板滯銷
過了兩年,梁祝的電影風靡一時。魏純美決定再嘗試一次,投資生產雙面板,看看能不能改善家計。從右側看這片鏡框,凌波瀟灑地拿著扇子,從左側看,樂蒂正在微笑。小型工廠在永和的竹林路廣場,全家搬到工廠的二樓。
小型工廠只有兩年壽命,雙面板的銷路不好,工廠倒閉了。魏純美不忍心逼員工馬上走路,一時之間晚餐桌上僧多粥少。有幾次,筱玉正向第三根肉絲瞄準,看到姊姊魏瑩不怒而威的眼神,只好放棄。
有一天才開飯,魏瑩啪咑一聲把筷子放下,空著肚子走開。某位師傅覺得很丟臉,也走開了。其他人假裝沒事,筱玉也趁機多夾了幾根肉絲。第二天開始,那群師傅再也沒露面,只看見房東皺著眉頭來催房租。
調查局正在基隆路蓋眷村,快落成了,魏家趕緊搬過去。另一個股東撒手不管了,魏純美挑起全部的責任,把三成薪水挪過來還債。
兩次投資,把全家從拮据拖到赤貧裡去,魏純美承認失敗,把家政大權交給譚宗鳳,再也不過問。白天積極地處理福利社業務,開辦了幾項觀念先進的低利貸款。同事樂了,借款買冰箱、沙發或電視,先享受再付錢,只有魏家借錢來還債。
老媽當家,幾個兒女百無禁忌。放學到家,一邊從鍋子、盤子裡捻點好吃的,一邊搶著講學校裡的鮮事。魏純美下班到家,全家人已經吃飽,分頭去K書和遊玩了。他獨自吃完晚飯,回臥房看一個小時報紙,就提早上床睡覺。第二天清晨五點鐘,準時起床散步。
張慶恩的女兒女婿是共產黨員,在台灣形跡敗露,被槍斃了,中統派的張慶恩當然也跟著下台。蔣經國對軍統派比較信任,委任沈之岳當調查局長,把中統的勢力清除掉。
沈之岳很聰明。他首先拔擢中統的人馬,接著派員跟監,找出他們的把柄,就毫不留情地進行整肅。中統的人馬清除光了,既然他們留下這麼多空缺,沈之岳就派軍統的人馬來填補。調查局變成軍統派的天下,大家叫沈之岳「調查局之父」。
魏純美是個例外,他廉潔正直,在工作上找不到破綻。沈之岳派幾個幹員每天去福利社向「魏老」請安,在那裡買東西、閒聊,順便在附近溜達一下。同時,也向往來的廠商打聽,魏純美有沒有不法的行為。
無論怎麼偵察、套話,都沒有收獲。有個廠商覺得事情很蹊蹺,冒險告訴魏純美,調查員似乎正在徹查他這個人,他得當心了。魏純美笑笑,沒說什麼,心裡卻對這種惡鬥的環境感到絕望。
沈之岳是國共兩黨的雙面間諜,早年在毛澤東身邊工作,後來受到戴笠的賞識,推薦給蔣介石,當蔣氏父子的左右手。他跟中共秘密保持聯繫,貢獻良多,同時又把中共的秘密獻給小蔣。不少人對他感到懷疑,又擔心被對付,都不敢把這份懷疑講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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