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理智和你的熱情是你航海的靈魂的舵與帆。如果你的帆或舵損壞了一個,你不是漂浮顛簸,就是被滯留在海上。
──紀伯倫
愛爾蘭自古以來便是個多難民族,不斷遭受外來的侵略、割分、剝奪,然而,就是因為這些寶貴銘心的歷史文化背景,使得這片土地開出冷異的璀燦之花。從詩人到劇作家,從演說家到革命家,在在見證顯示這塊土地的騷動與熱情。諸如葉慈、喬哀思、貝克特、黑倪,莫不為舉世所矚目。而葉慈,更是被譽為二十世紀最偉大的英語詩人。
為何在這一塊紛雜的土地,能蘊育這麼多秀異之才呢?吳潛誠教授這本於一九九九年出版的《航向愛爾蘭:葉慈與塞爾特想像》一書,無疑在試著為這個問題作脈絡性的解答。在愛爾蘭的文化歷史背景,和詩人葉慈的一生創作經驗,作一個調融和連綴作用。理性的文化人文歷史定位中,和詩感性的撲朔身世籍地追尋裡,交織出一段充滿深沉而感傷的暗夜行旅。
愛爾蘭的文化傳統是塞爾特(而非想像),然而在英國入主這塊翡翠之島後,盎格魯.撒克遜文明便挾其政治優勢,取代本土固有。傳統先國所用的蓋爾語在英語的壟斷下,被視為「野蠻、粗俗、鄙陋的標誌」。在民主(族)意識的號角聲中,文化和歷史的思索追求裡,塞爾特文明開始啟航,從「微明」到接下來的愛爾蘭「文藝復興」運動(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是一顆種子落土的成長歷程,亦是一段從風雨前的寧靜到大風大雨的航程。在領航員約翰.歐李瑞的引「舵」下,葉慈毅然擔起船隻上接下來的揚「帆」者。
葉慈一生的創作除了漾滿個人的色彩,同時亦泛盪著政治和文化的記痕,他致力愛爾蘭文學運動,更致力於愛爾蘭古神話與傳奇的蒐集,為這島國的文藝復興奠下磐基。本書以愛爾蘭的文化、歷史活動為經,以葉慈一生創作與政治運動為緯,旁織葉慈的紅粉知己,以及建構峇里酈住宅的象徵,豐富而多方面搭築了詩人的形象,和土地因緣扣聯的關係;並以細膩的筆觸,由外緣文學運動到生活情狀,勾模了詩人/詩幽微的內心/裡世界。
最末一部分由新傳統文(化)人,如黑倪、薛摩斯.狄恩、湯姆.波林、金瑟拉等人,「重估葉慈與塞爾特想像」更是將全書帶入戲劇張力的高潮。藉由晚進知識分子重新對土地的思索,和重新對前輩詩人葉慈的評價,進而發出不滿及屬於這一代的聲音,讓我們看到世代交替之間的辯證對話,以及辯證中時代和足印轍痕,讀完不禁令人掩卷深思起來!
吳潛誠教授不僅要在愛爾蘭和葉慈文學世界的汪海中釐出一個頭緒/方位,更欲將讀者引入「文學藝術/政治運動」之間介入和旋出的問題。那亦是他一直堅持且在意的命題:文學若淪為政治附庸,那無異為政黨與口號宣傳;而若僅是吟風頌月,無關乎百姓及民族的責任,更是不可能成為偉大作品。在文學和政治之間,葉慈的難能可貴是其從未讓文學屈從於政治,儘管種種聲音隨著岩岸的靠來而波聲四起,卻更能照見葉慈在其中艱辛摸索的痕跡。
吳潛誠教授以筆為槳,在愛爾蘭的島上想像航行,不僅有意將台灣和愛爾蘭文化及歷史淵源作參照系,更難得的是,在爬梳勾勒葉慈與愛爾蘭文藝復興之間糾纏的關係與面貌之餘,念茲(慈)在茲的是文學核心的信念、藝術水準的堅持,因這樣的信念和堅持,作品能在同一個語言世界中,超出這個世界的語言;在同一文學領域裡,超脫此地境域的文學。
時隔幾年,重讀《航向愛爾蘭》仍有相當大的震撼,愛爾蘭和台灣的身世背景有許多影疊處,重建與定位的工作自有許多我們借鏡的地方。吳潛誠教授在其論述中常會提及紀伯倫這位《先知》,著作中更不斷湧現巡航及靠岸的逐海意象,在長期的漂浮顛簸中,我們不知風海是否摧折了他的舵和帆,也不知他是否已安然抵達,但在他沛然的熱情和感性,先驅般的智性和思維下,一張穩健的靈魂之帆已為我們開展。雖然在世時雙足未來得及踏入那個島國,但他那張帆而去的航線,仍靜靜照著幽微的海岸線,等待另一島上前來的人群──
(2002年11月《中外文學》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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