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季文學廢五金行(暨文學廢五金出版社) Redeath ←→Remends←→Rebir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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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南看過榕樹很多次了，每次看榕樹都有不同的感受，不管在孔廟還是安平古堡關聖帝廟前，甚至百姓住家的宅院，都可發現古榕的蹤跡。「那裡我去過，中斷的劫數／在地理板塊遷移，產生／擠壓現象以前，曾經趺坐／久久，體驗鉅大的孤獨」在楊牧的詩句中我讀到榕樹的身影，城市變動之快，常讓人抓不住可以依傍的事物，在物質與經濟洪流中，心靈常迷失自我，難以辨清方位。伴隨來的「鉅大孤寂」，在人與人之間插滿鋒利的刀刃，不斷挖掘、疊覆憂鬱的深度。所幸，城市中的古榕們緩解了這種氛圍，它們裡那壑地裡生根、茁長，向上茂綠意之繽紛。

台南，做為台灣最早的古都及大城，可以看到現代與古意傳統的東西，那麼並行不悖細緻地貼合在一起，實在令人不得不駐足。而這些古榕，彷彿是地表的髮絲：在板塊遷移與擠壓、城市面貌不斷變動、歷史更迭中，存活下來。它們夾在兩種時空裡，於城市與歷史的交界地帶，拉緊、抓住、中介，不斷展演一種屬於生命靈活的姿態，與屬於永恆的貫穿與「意志」。

在觀光護照的指引下，我租借了一台五十cc的機車，記得那天氣候十分寒冷，所帶衣物並不能夠禦寒，加上異地路況不熟，台南的道路先粗後綿延而細，一逕延伸如根鬚，費了好大的勁才到達目的地。停好車，把厚重手套放好，立即為眼前的景緻所震懾：那是一座全是由古榕盤據的地方，佔地三千多坪，枝枝相環，根根相盤，葉葉相襯，氣勢非凡，散發出一股清新的靈氣。我彷彿置身樹林迷陣中，「多少歲月了啊！」心裡不禁這樣問，它們曾見證的人情事物，如今都到哪去了啊？我在榕林中低迴、盤旋、思索良久，為那種氣勢與靈氣所淘洗與沐浴。它們的根是那麼深刻地紮進土地裡；軀幹有些已老到挺不直，或曾為蟲病纏身，幾乎臥躺在地却仍繼續伸展，而髯垂下來的鬍鬚，更像一個耆者，對你訴說著往事、閱歷與訓勉。走在其中，一不小心便會被它們延出的枝椏所攔，或碰撞得東青西紫……我聽圍外有窸窣聲響，彷彿有人對語，近看──原來越過籬圍的枝椏正在與斑剝堊牆砌商竊議，感覺就像老人們拉著幽長的二胡，孩童們一旁欣然地嬉鬧、盪著秋千，好不熱鬧。

驅車離去前，身旁落日像一枚冷掉的戳記，印在靈秀生命名信片裡。回過頭，看著遠方燒盡後的霞雲，冷風中只剩鉛盡後的面貌，眼底映入拱門前的對聯：「天重福祿恐誰善德獎懲揚，協贊陰陽察爾忠奸褒貶責」好一個十一字對聯，那寓藏天地間的符號與手勢，聲音與暗示，就像釋迦牟尼在菩提樹下所證道之「生澀菩提」，要用「眼睛」踏尋才看得到。 

 

　　　　　　　　　　　　　　　　　　　　　◎2010時報文學獎小品文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