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北草堂 :寫作是志業但不是職業，退休則是另個歷程的起點。北北人已退休十餘年，可是禿筆永遠不退休， 直到呼吸停止的那一剎那! 本台只有耕耘不問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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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閹雞目睹記』

　　小時候嬸嬸家裡養著許多雞，每次小雞孵出之後，嬸嬸就對牠們照顧得無微不至。時而添飼米飯，時而為牠加水，生怕小雞受到委曲或挨餓。嬸嬸照料牠們就像照顧自己的孩子，所以每隻小雞都長得胖嘟嘟的非常可愛。雞兒的絨毛隨著時光在蛻換，不久，牠們隻隻都已披上各色各樣的彩羽，不論遠看近看都很美麗。又隔不久，其中有些個子較大者，牠的頭頂已經冒出紅紅的小肉瘤。

逐漸成長的小雞，頭上肉瘤越來越紅，位置也逐漸加長升高，如似雞冠花般的鮮紅欲滴，美麗極了！嬸嬸曾經告訴我說：「那些有紅肉冠的就是公雞。」我才不管牠們是公是母？我只欣賞牠的那身彩衣罷了。童年我是頑皮出名，我曾在嬸嬸的雞群中抓出一隻，挾在胳膊下細數牠的羽翎有多少？結果數來數去，總是得不到它的答案。這時嬸嬸從我背後掩襲過來，我沒注意而被她的掃把頭擊傷。

雖然有多次的出糗，可是逮著機會我還是照玩不誤。雞隻的翎毛顏色很多，有黃有黑也有亮藍近綠，橘黃橘紅帶黑摻白，長於牠們的身上尾部很是神氣。偶而我的玩興大發，抓起一隻當牠是龍頭耍弄。當我雙手觸及柔軟的雞毛，如似窩於毛毯裏，感覺舒適異常。我常將雞翻上翻下舞著，翻弄所造成的羽浪，五顏六色令人眼花撩亂。翻呀翻著，舞呀舞著，那些羽浪在我眼前幻化成彩龍。

我嘴裡跟隨著舞動的韻律，鏘咚鏘七冬七的，哼唱著舞龍的鑼鼓點子。一個人玩得無法無天，連弟弟在一旁發出嬸嬸過來的訊號，我都沒去注意到。就在舞弄得意的當頭，後腦勺挨了一記巴掌，「啪！」的一聲清脆又響亮。這一記火力十足，在六月的艷陽天下，熱辣辣的使我頭皮發麻欲炸。我迅速把雞放下，用我右手摀著挨打之處回頭瞧，這才發現嬸嬸繃著苦瓜臉瞪著我。

我知道這下子又惹毛了嬸嬸，為了不吃眼前虧，趕緊抱著頭心虛的逃離現場。過一會兒嬸嬸隔著後牆，嘿聲叫著媽媽的名字。我想這下糟透了，要是她把剛才之事告訴媽媽，一頓排頭可能無法避免啦。於是我掩身接近後牆，拉長耳朵偷聽她們的對話。

　　「阿嫂！我家的雞牯子可以閹了，如有聽到閹雞的來，請喊我一聲。」

　　「好啊！」母親回答簡短，四周又恢復平靜。

　　我撫著噗突的心跳，大大的喘了一口氣。心中不停的想：「哼！嬸嬸也未免小氣了些，像我們這些鄉下孩子，哪個沒惡作劇過呢？」不過話說回來，嬸嬸並沒向媽媽告狀，這已是夠仁慈的了。

　　兩天後，閹雞者的口笛聲嘀嘀嘟嘟的吹過門前，母親要我立即前去通知嬸嬸。「阿叔母，閹雞的來啦！」我氣喘吁吁的向嬸嬸報告。那張苦瓜臉在廳門前晃了一下，口氣愛理不理的說：「知道啦！」管她臉色如何？完成任務之後，我又興緻勃勃的跑去通知死黨，邀他們一道去曬穀場邊看人閹雞。一會兒，嬸嬸的雙手抓著五隻雄雞，交給在禾埕角落上等候的閹雞師傅，母親也抓兩隻放在一起。

　　七隻雄雞的雙腳被綁著，雙眼露出恐懼又無奈的神色，不安份的掙扎躺於一堆。牠們偶而拍動強而有力的翅膀，企圖掙脫腳上的綁繩。奈何雙翅雙腳被綁得死緊，用盡力氣也沒掙脫分毫。太陽爬得快，不一會已是日正當中，夥房家家午飯炊煙四起。閹雞師傅慢條斯里的在磨著小刀，他時磨時停並用拇止刮試刀鋒。孩子們圍站於四周，小嘴嘰嘰呱呱笑鬧著。

　　師傅耐不住他們的聒噪，扯起他的破鑼嗓子喊道：「小鬼仔！走開點，再不就先抓你來閹囉！」小孩知道師傅在開玩笑，誰都沒去理會他的警告。阿海表弟離師傅最近，他的笑聲也最囂張。不防閹雞師傅抓住他的小手，用小刀在他面前比一比說：「好吧，就你先來！」突然而來的動作，讓阿海表弟嚇得，連滾帶爬的逃離現場。從此以後如有閹雞盛事，他只敢躲於遠處窺瞧。

　　我曾開口鼓勵他一起去參觀，可是打死他也不敢靠近觀看。閹雞師傅嚇走小孩後，好整以暇的抓起地上的公雞開閹。他將公雞的翅膀拉長，用他左腳輕輕踩住。兩隻雞腳用他右腳押住，右手熟練的在雞腿側腰拔去絨毛。但見他細心的拔除乾淨，稍有存留立即重來。絨毛除淨，用鋒利的小刀在除毛乾淨的地方，輕輕劃開一個小口。然後用一湯匙似的工具伸進口內，左右翻動找出雞的睪丸位置。

　　找到雞睪丸之後，利用湯匙工具輕輕頂住，再伸出左手從工具袋內，拿出一支套穿著蠶絲線的竹管。竹管前端有個圓圈活套，慢慢伸入雞腹內套住睪丸根部。只見師傅抽動蠶絲線勒抽幾下，雞睪丸立即脫離雞體套留於圈內。閹雞師傅取出竹管放於水盆中蕩洗，呈米色的雞睪丸就沉入水中。一隻接一隻重覆著相同工作，半小時內全部完工。嬸嬸端出一大盆清水，供師父洗手和洗工具。

　　順便她也塞個紅包給師傅，同時她還邀請師傅留下來午餐，但他以另有他事為由婉謝離去。閹過的雄雞經過一星期的危險期之後，成長的速度極為迅速。這種太監雞，因其大勢已去，所以失去平日的雄風。嬸嬸很用心飼養牠們，這年底的天公生閹雞比賽裡，她養的閹雞以十二斤獲得亞軍。這份光彩嬸嬸甚為重視，逢人便炫耀一番。而這種情形，還維持著一段很長很長的時間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