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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爺爺的老煙斗-[網摘]。

 

『爺爺的老煙斗』

 

　　爺爺習慣抽著老煙斗，雙眼遠眺著祖厝對面的烏頭山。神情悠閒態勢自在，嘴裏噴出來的白煙圈，一個接一個的連綿不絕，真是厲害至極。烏頭山是故鄉泰雅族人的聖山，高矗入雲嵐煙飄邈，處處充滿著傳奇與幻覺。由於長年的傳說故事不斷，所以，故鄉人都很懷念這座聖山。我在高中時代突發奇想，邀伴攀登想要探索出它的神秘。然而到達山脚一問住民，方知它是泰雅族嚴禁攀登的聖山。

 

至於為何成為他們的聖山，連馬拉邦的達佬伯老酋長，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這個問題一直在我腦海盤旋，很久很久之後，遇見泰雅族的納賴，經他祖父解釋我才明白，祂之所以被稱為聖山之原因啦。我家爺爺是個遜清舉人，無官無職消遙林泉下，日子過得相當輕鬆愜意。他老人家長年煙不離口，一枝老竹頭雕成的龍形煙斗，尺來長頗具架勢。尤其用它來當刑具，更是充滿著威力。

 

村人有所爭執鬧到跟前，他的煙桿子一揮，誰對誰錯立判。他喜歡說：「飯後一斗煙，快活似神仙。」加上他那部雪白的長鬚，說有多飄逸就有多飄逸！小時候，我最怕爺爺的煙斗敲頭殼。每於背誦千字文、三字經、或瓊林幼學之時，他在桌角敲煙屎的篤篤聲音，經常構成我們精神上莫大的威脅。原本背得滾瓜爛熟的句文，被它這一敲一嚇全都忘光了。

 

待我程度升上唐詩之後，老人家的煙斗，經常的親在我的頭上。雖然它只輕輕的一敲，清脆的「喀」聲，令我聞之心跳加速，喪膽莫名！試想！青皮光頭之上被那煙斗親過，又痛又苦的滋味令人難忘。即便用「痛徹心扉」四個字形容，也難形容其痛之萬一。清明節那天，爺爺起個大早，作息依舊平常的在客廳打坐調息。半小時後運功完畢，清清嗓子開始朗誦詩詞。

 

但聞他開口朗吟：「清明時節與紛紛」，我自房內走出來，順當的接口吟哦道：「路上行人欲斷魂」。心想，這下接得順利準有糖果可吃。豈知爺爺非但没給糖果，反用煙斗狠敲我的頭頂。早上這一記似乎力道過大，清脆喀聲一過，我的頭皮立刻發麻腫起一個疙瘩。一向忍痛的我，這會兒痛得我哭了起來。從此之後我不再背詩，就連書法也都停止不練了。

 

爺爺的脾氣固執我更拗，二人見面竟然不再招呼。這件事持續了一星期，湊巧父親寫信要我與媽媽北上一起居住。我暗自高興將要離開祖厝，天天一個人興奮的，在屋後龍眼樹下計算時日。臨走這天，只有奶奶和小姑送我們上車。親情緣牽依依不捨，大人殷殷道別，但我卻頻頻催促快走。三年後某日，老爸接下一封來自故鄉的電報。

 

拆開一看內容，頓時整個人哭倒在地。原來這是一通報喪的電報，告知我們爺爺已經走了。老爸去七條通他的上司家請假，當天十點多鐘左右，我們一家三口搭火車返鄉。在車上，一家人靜坐車廂內各懷心事，誰也不願開口引話。抵達故鄉離家不遠，父母帶領我們，按照習俗匍伏哭喪。跪爬至家門口，姑姑叔伯才前來扶起我們。

 

父親一失嚴肅常態，一路號淘跪拜，趴伏棺木之前，哀傷痛哭至暈倒不醒人事。喪事當中，我偷偷溜進爺爺的臥房做最後巡禮。他的那支龍型竹頭老煙斗，一如往常，依然斜斜的掛在牆壁上。睹物思人，不知不覺裏，雙眼掛淚啜泣不已。回想起往日，一起吟詩背誦書文的日子，不禁悲從中來嚎啕大哭。我忘情的哭聲傳達屋外，引來家人的注意。

 

這時侯小姑從廚房走過來，她幫我擦乾淚臉要我停止哭泣。她告訴我說：「自從發生那次事件之後，爺爺內疚甚深，經常見他獨自一人唉聲嘆氣。而且從那事件之後，老人家就未再碰過那支老煙斗。」我聽了小姑的話內心更為酸痛，暗暗自責我太自私太倔強了，竟然把爺爺唯一的興緻也斷送啦。愧疚、懊悔、痛心、揪雑滿懷，至今依然難以釋懷呢！  【完】

 

 

 

 

 [音樂播放中]-一生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