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北草堂 :寫作是志業但不是職業，退休則是另個歷程的起點。北北人已退休十餘年，可是禿筆永遠不退休， 直到呼吸停止的那一剎那! 本台只有耕耘不問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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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的大自然教室』

　　外婆離開人世那天，我人恰好在印度新德里與孟買一帶推銷商品。尚未到印度之前，滿腦子裏的印度印象是，人多生活窮苦且落後的古老國度。親臨斯土方知自己有錯，原來她是一個內涵廣袤，文質彬彬的文明古國。外婆走的那天，我人正從新德里飛往孟買途中。抵達旅館櫃檯辦理進駐，已有一張留言交給我。我看清楚內容腦海一片空白，完全沒想到身體硬朗的老人家，只因一個小小中風說走就走，直讓人覺得生命竟是這般的脆弱。

　　傷心之餘，走進房間情不自禁的哭了起來。約模半小時之後，收淚掛電話回家詢問狀況。家人把詳細像我述說一遍，並把外婆遺言轉告。掛完電話靜坐藤椅上，外婆往事一幕幕的在腦海裏擴張著。小學二年級，我在銅鑼國小寄讀，生活起居都依賴外婆打理。儘管只有一年多，現在的許多回憶，似乎都是那段時間裡的存藏。當時我從台北回到鄉下，進入學校除親人之外，陌生與恐懼心理使我惶惶終日。

回家我對外婆哭訴，老人家總是溫言相勸，並還帶我到街上去走走，買些糖果玩具來安慰我。那年外婆年紀六十開外，腰桿子硬挺動作伶俐，一擔百來斤的稻子，她可以輕鬆挑起，還要走步半小時以上，挑至碾米場交割。每天天未亮她就起床，梳洗完畢，立即扛起鋤頭上菜園鋤草澆菜。老人家忙得像陀螺似的，整天旋轉個不停，直到日落西山天色斷嘿，他老人家才願意停止工作。

她的工作量比女兒媳婦多出數倍，但他從未在我們面前嘆苦服老過。外婆最喜歡的零嘴是花生米，不論是水煮或乾炒她都喜歡。有一回，我逃學到溪邊玩耍，藉以躲避大表哥的追拿。在溪畔看見外婆在幫人採收花生，我便走過去幫忙。老人家明知我逃學，但在眾人面前她很保護我。非但絕口不提學校之事，反而高聲叫我過去幫忙。回家路上我坦告逃學之事，她溫言安慰我，並要我明天不再逃學。

緊接著外婆拿頂笠帽給我戴，祖孫二人齊步走向回家之路。一路上，外婆教我如何的拔花生與選花生。回家前她向主人買了十斤花生莢，我們提到溪邊將它洗乾淨後，預備帶回家去曝曬。這時候外婆叫我別急著回家，她在溪畔教我圍地爐。又教我如何在野地生火，地爐火燒得差不多，她將木柴未燒完部份撤走，然後抓起兩把花生莢丟入地爐內，再將蓮蕉葉蓋在爐燼上，挖土掩埋好讓花生燜熟。

空檔時間，外婆教我唱她自己編出來的烤花生歌，歌詞是這樣的：「烤番豆莢，烤番豆莢，快快來，快快來，焙熟番豆好食，焙熟番豆好食，真好食，真好食。」曲子是兒歌「兩隻老虎」，歌詞用客語唱出，十分有趣。祖孫二人忘我的歡唱，過路人看著我們發笑，祖孫倆全都不在乎。原本逃學心情忐忑，經過外婆這一逗弄，心情為之鬆開不少。第二天起床，再也不會想要逃學了。

　　從外婆那裡，我學到許多野地的求生技巧。許許多多的大自然知識，都是在不知不覺中累積起來的。烤地瓜、煮魚湯、觀野鳥、採山菓、樣樣學程都使我深感興趣。今天我的許多大自然寫作，應該都是那時候所奠定的基礎。返國途中，一路還回憶著外婆與我的過去種種。如今老人已經回歸天國，回憶往事恍如發生在昨天。一路回憶沉陷其中，飛機降落機場竟然完全不知。空服務員過來提醒，這才知道已經返抵國門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