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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的素描』

 

外婆出身農家，年輕時外出工作而與外公認識。在那民風閉塞的山村，男女戀愛是頭條新聞。幸好兩家族人諒解容納，他們才能順利的結為連理。那天外婆在爛布子樹下縫補衣服，耐不住我的糾纏，因而告訴了我這些，有關於她們的戀愛故事。

 

外婆說：「那時的山村姑娘家的婚姻全靠父母做主，所以，當男方媒婆前來提親之時，左鄰右舍曾引起一陣騷動。還好媒婆是遠親居中撮合，這下才擋住習俗許多不必要的干預。」外婆不善言詞，但戀愛故事從她口中說出來，聽起來還帶點甜蜜的感覺。

 

外婆說她很喜歡外公，礙於臉皮薄不敢明火敲鑼告訴人家。但在雙方之間極有默契，只須一個眼神或一個小小動作，對方就可體會傳達出來的愛意。她們相約去老戲院看電影，一人走在前一人在後跟，偷偷摸摸的滋味令人終身難忘。在我們小輩眼中，外婆和氣不罵人。尤其她內向個性保守，兒孫永遠是她心目中之寶貝。

 

某日我在客廳午睡，橫躺在條椅上舒服極了。至値睡意朦朧之際，忽聞有人在唱歌。聲音雖然壓得很低，可是歌詞字字清晰入耳。我從客廳小窗向外偷瞧，看見外婆一人在爛布子樹下，邊作女紅邊在哼唱，老人家的歌喉不賴，只是少聽她開口，所以大家都誤以為她不會唱歌哩。

 

　　殺生是她老人家的忌諱，每逢年節殺雞宰鴨都由大姨操刀。大姨經常出外打工，所以，大部分割雞鴨都由大表哥出手，我則在一旁幫他抓翅抓腳。每當割完雞鴨，老人家總是喃喃唸念著：「做雞做鴨無了時，快去輪迴跟著有錢人出世吧！」這句禱辭家母也常套用，兒孫個個耳熟能詳。

 

　　外婆五十多歲時牙已掉光，當時家窮没錢裝假牙而任其脫落。老人家吃飯喜歡拌花生米粉，這項任務都由我來負責。每次擂一小筒就夠我忙得天翻地覆，可是我從未推卻或偷懶。每得想到外婆吃飯時開心的笑容，甚麼苦勞也都値得了。溫良恭儉讓是外婆的座右銘，寧可別人負我絶不我負於他人。

 

母親深受老人家的影響，一生也都以此作為我們待人處事的南箴。有了家訓之維繫，我們全家和樂融融，出外更能抬頭挺胸，謹慎遵行長保平安。人生百歲終須回歸，外婆一生從無躺過病床。當她要去的前一年似乎有所感應，壽衣鞋袍早已準備妥當。

 

外婆歸西當日甫一斷氣，家中只有家母與小姨在旁。兩人泣不成聲哀號無力，等到大姨表哥們回來，二人已哭暈在外婆身側。入殮大禮因外婆早有準備，所以逝去子孫都能順暢處理。我人在國外商旅，接到了外婆過世的電報頭腦一片空白，但是眼淚沿著臉頰淌留而不自覺。

 

傷心之餘，於是拿起房間電話直撥回台灣。向家人查明出殯日期，知道無法趕上，就在家人的安慰下，只好節哀順變繼續未完成商旅行程。返台之後聽了母親的轉述，兩行熱淚無法停止。如今想起外婆生前之豁達溫順，更是淚流不斷傷心至極。　【完】

 

照片-鄉下老厝-[網摘]。


照片-人去樓空-[網摘]。


照片-鄉居生活-[網摘]。


照片-古早農具-[網摘]。


照片-田邊聊天-[網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