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傑 筆記心情 ２０２１來了！走過２０２０這個人類的災難之年，期待的是新的一年人人平安，經歷了不平安方知平安真好，祝君　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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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離那麼近，冬天一定很冷，能有什麼花可以種得起來呢？

　聽說你一天到晚都在種樹種花，種得活嗎？…

　偶而會有不常見面的朋友發出如此疑問。我總是哈哈一笑：啊，反正就是沒有死的都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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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死的，都活了，這不是廢話嗎？凡是死掉的當然無一還活著，凡是還活著就沒死嘛，好像在繞口令。

　大自然之奇妙，生命存活之競爭與奮鬥，事實上便是在繞口令般，既神奇，也殘酷。神奇著終於戰勝了環境，戰勝了嚴酷的考驗，也殘酷著一旦競爭失敗，就無聲夭折了。

　斗六岳家一位老鄰居，興沖沖的給了我一批黑木的苗，黑木，整個樹榦黑嘛嘛，又叫象牙樹，他說樹型漂亮，既可獨立栽種，也可密植當做綠籬。蒙他盛情推荐，於是接受了這批小小生命。約食指般身高，鉛筆心般粗的樹榦，每株附著三五片葉，小得真是我見猶憐。種進小盆，有的單獨一盆一株，有的三株一盆，這是一位扦插達人教我的，一盆三苗，死了其二也還剩其一。

　同時種了檳榔的苗，棕櫚的苗，櫻花的苗，以及扦插了情人菊和羅漢松、金露華、迷迭香的芽苗，同樣的培養土，同樣的盆，同樣澆水，置於同樣的半日照陰凉地，靜靜等待它們成長。

　情人菊枯死了一半。不知原因何在就枯掉了，化為一團殘枝敗葉，眼看著漸漸遁入盆泥去。沒死的很快就長出許多枝葉，還開出金黃色的花朵。盆子拎起來一看，根已從盆底的孔縫裡延伸出來，充滿了生命力。

　羅漢松不知死活，就一幅不死不活的原來樣子，沒冒出一點點新芽的芽尖，卻也沒乾枯掉，讓人莫測其高深。三個月後，其中一盆忽然變紅、變焦了，終成枯槁，原來它是掛了，對比之下葉子依然保持著綠色的兄弟們原來就是活下來了。

　檳榔稍早曾一試再試，始終沒活得一株，這一回好生仔細照顧著，還是逐一死去了，死的樣子是苗上的葉子枯了，莖幹垮了，最後只剩一粒褪了色開始杇爛的大大檳榔留在盆裡。棕櫚也完全一樣無聲無息就都失了失命跡象。金露華存活七八成，迷迭香和櫻花苗存活幾達百分百。植物的環境適應能力事關生死，歷經一個冬天，小小培養區平台上已然強弱立判。

　象牙木呢？盆子裡野草淹沒了所有的植株，據說不能直接徒手拔除，以免傷了小苗的根，初長小苗的根極為脆弱纖細，卻是小苗能不能活下來關鍵，因此不但不能傷到了根，連苗都不能撼動一下，一撼動就影響了細根在泥土裡的伸展。

　於是拿了小剪刀逐一清理雜草，仔細的剪，警告自己千萬小心，千萬別誤剪了苗。

　剪掉雜草，露出來所有的苗，無論活著或是枯了的都一一露出，重見了天日，此刻重新檢視象牙木，居然株株都活下來了，好像沒有長大長高，依然瘦小低矮，卻活著，活下來便是王道，每多活一天，就能離開死亡的陰影多一些。

＊

　別以為小苗在盆裡活下來就表示它可以活下來。今天還活著不代表明天也還能活著，在盆裡活得很健康也不代表種進地裡依然健康，種進地裡今年很健康未必明年依然健康，總有眼看著它明明非常健康的猛冒新芽新葉，甚至開花了，忽然沒來由就死了。未必死在嚴冬、酷暑，偏偏往往有些是死在最明媚清爽的春日。曉得它們絕不是沒來由的死去，一排盆苗有些死了，一排種進地裡的中級、大型的苗木有些也死了，為何死的是它而不是別一株？為何別株還能活得那麼好？這裡頭一定有我所不知道的理由，是一種科學，而不是一種偶然。我無法探知其究竟，只能為它默默送行。恐怕連植物專家也無從窺出所有的死亡原因。常見專業植物人士，耙梳庭園、整理苗床，見了死去了的，成長不良的，隨手一提，一拋，化為堆肥去，視死亡如平常事，平常心面對生死，存活率才是他們在意的，低於若干比率的存活率才會引起他們的關切和檢討，否則，完全無需探究真象。

　也許達人的苗床上一千株苗只死其一，他當然視如此死亡為正常。

　但，一千株中的九百九十九名同伴都活著，為何單獨只這一株死了呢？我依然好奇，也依然難捨。千分之一的死亡，於這一株而言，畢竟也是它這一生中的唯一機會，畢竟也是一條小小生命之死。

　農園生活，成天面對生生死死，我也只能自言自語的說：啊，沒有死的都活了，真好！

（本文同步刊於2012//09/25中華日報副刊及中華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