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不吃晚餐的第七天。一位有經驗的「前輩」告訴我,不吃晚餐最難克服的是前十天,我已十過其七了,似乎倒也沒遇到沙密困難,沒有克服不克服的問題。
看來不吃晚餐,不是難不難的問題,而只是想不想這麼做。
☆
決定不吃晚餐起於一念之間,曉得有人不吃晚餐則其來已久。很早以前就有人告訴我,出家師父是不吃晚餐的,謂之「過午不食」,因此分辨真出家人假出家人的方法很簡單:看他晚餐是不是還在餐桌上吃東西。
更進一步的衍伸是:出家師父出門托缽化緣,化的原只是食物,人家佈施什麼食物就吃什麼食物,後來有人改佈施金錢,漸漸的金錢的佈施變成主流,今天大概也沒有信眾朝師父們的缽裡倒飯倒菜啦。同時,現代師父們工作量大而且工作種類繁雜,有時也得熬夜到三更,日夜顛倒,也不拘泥於吃早餐或晚餐了。
出家師父的過午不食,原因出在出家修行,生活厲行簡約,減一切物欲需求至最低,包括美食的欲望。這是一種自厲,也是一種修行。但我卻發現了凡間紅塵人眾也有過午不食的,最教我震驚的是一位好友,他是一家跨國公司的總裁,分支機構遍及全球,他回到台灣不能和太太同床共眠,因為手機得時時保持暢通,台灣的下班時間是某些地方的上班時間,台灣的子夜又是某些地方上緊發條開重要會議的時刻,他必須身繫全球,運籌帷幄,決勝於千里之外。這樣一個人物,也能過午不食嗎?
當然能!這是他挺著胸,秀著結結實實六塊肌明確告訴我的答案。
自從決定不吃晚餐之後,他生活上有了若干改變,晚餐仍是全家團聚之時,他不捨放棄,依然坐在桌旁陪著妻女共餐,只是自己再不動碗筷了,偶而喝喝水就好。至於交際應酬,那就免了,因而時間多出很多,可以讀書,可以獨處,可以做些以前算得上是非常奢侈難得的簡單休閒。在體能上,人是整整瘦了一大圈,「談戀愛時穿的衣服現在都可以穿了」。體重減輕,頓時身輕如燕,健步如飛,運動不累,「原來運動容易疲累原因出在身體太重了,自己把自己的力氣耗掉在自己體重之上了」。
我感到非常羨慕,但只止於羨慕,還不敢心動。這位友人的父親是一位美食家,我們每次去他家作客,吃得到精緻無比也美味無比的山珍海味,美食,乃至平凡食物,其實也是人間的一種享受,我禁不住自問:我放棄得了嗎?
然後,機緣慢慢到了。
一星期之前,一對好友入新居,這新居其實是他們新買一塊田園附贈的五十年磚瓦合院舊厝,他們請來高明的設計師,保留原貌,翻修內裝,完成了一個浪漫優雅的嶄新別墅。入厝是大事,我和砂子蒙他們相邀前往參觀兼享用美好午宴,主人安排我和來自台中市的一位壯漢坐在一起。說他是壯漢,是因聲若洪鐘,腰圍壯闊,相談之下,是大地主和大事業家,還曾擁有代表會主席頭銜。 他開心的告訴我,他已足足減重二十幾公斤,還正在朝著目標穩步前進著。
怎麼減的呢?我想起了二十幾公斤豬肉有多大一堆。他告訴我的方法正是我早聽過的過午不食,就這四個字。
由這位大腰圍壯漢來教我減肥無疑是最不具說服力的了,我卻覺得,緣份到了,老天爺安排了我得以與這位貴人同坐相談,老天爺向我拋出了又一把金鑰。這一陣子我血壓飆到完全失控狀態,夏天本該血壓不高,我卻是中醫西醫中藥西藥輪番上場、同時上場都壓他不下來。除了血壓,一年來斷斷續續發作的血尿和蛋白尿最近算是控制下來了,卻也僅僅控制下來而迄仍不知原由,戰戰兢兢不知何時又再發作,消化系統的問題更教我如今還不得不天天服藥,定期追蹤…,我從自豪的天不怕地不怕,不必保養也無病無痛大半生突然變成了問題處處天天吞一大把藥物的健康教室後半段生,太氣餒也太沮喪了。
於是悄悄做了決定,就從今晚開始試他一試吧,晚餐都不吃了,胃食道還逆什麼流啊?體重都減重了,血壓還高什麼高啊?我豈是一個束手無策之人?
☆
七天下來,世界沒因我的改變而有改變,而我似乎也沒因了自己的小小改變而起了改變,就只是午餐後直到睡覺前,中間少了一件事而已。
並沒有想像中的挨餓之苦。
也沒有因了少掉一餐而體力不繼,頭昏眼花。
家人晚餐,我坐一旁和他們聊天,偶而喝口茶或咖啡或白水。
家人聚餐我不參加,他們慢慢決定以後聚餐改吃午餐。
朋友相聚的確是比較麻煩的事,有一晚我們作東,我大聲吆喝大家享用美食,自己如如不動也未免太怪異,小嚕替我挾了鵝肉過來(她是最在意我天天晚餐都沒吃的一個),砂子替我吃了其半,留下一小塊細心撕成小小條狀,讓我咀嚼一番,我順手挾起了山蘇、地瓜葉各一小撮,那等於是我七天中唯一破戒的一餐,呵,還破戒咧?我又沒持戒那有破不破的問題。
昨夜另一位好友來訪,我和他聊到了不吃晚餐的事,他的看法也正是我難以應付的問題:主人不吃,客人怎吃得下呢?以後如何請客?
但是這問題一定可以處理,人固然不能因噎廢食,我更不能因「客」而食,我一定要有所堅持才行。
七天了,體重只減掉兩公斤,卻已是好久以來沒見過的數目字。我非常相信七十天,七百天之後,我的體重可以維持在理想境界。而七天來我試著停止血壓藥和胃食道逆流抑制藥,健康狀況雖非一步到位,至少已經「有感」。
尋回我的健康,單靠這一個動作可能嗎?這我還不曉得,至少曉得一件事:不吃晚餐不會餓得受不了,不吃晚餐反而精神更加飽滿,活力不減反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