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硬要說我和我家老公有什麼比較明顯的,認知上的落差,那一定就是迷信這個問題。
他每次都興致勃勃地問我說:「妳信了吧?妳信了吧?」
我就撇撇眼神回應他說:「信啊。」
但是隨後奉上一篇長篇理論,論述「相信」和「信仰」之不同。只不過這個土蛋不解其中奧妙,最後還是繼續自顧自地高興著他「思想上的征服」。
我家老公其實迷信的程度只是小兒科,大概和所有信仰民間神祇的許多人一樣而已,但是比他們再懶惰一點點,沒有那麼多花招。可是我家老公的長輩們就不同了,他們事必問神(我很感激他們的雍容大度,同意我結婚的時候不必拿香祭祖。)。為什麼會這樣子呢?這話要從我家老公的阿公說起,我家老公的阿公據說當年是中南部赫赫有名的殯葬業者,生意遍及濁水溪以南,從雲林以下提起他阿公的名字,大概都聽說過。
所以他們家比起一般人更相信鬼神之說,不管搞得懂搞不懂的事情都要問神,問通靈者,問算命師….,專家學者科學數據說了都不算,只有祂們說了才算。
2005年底我和老公住進了目前這個房子,兩個星期後他就爆肝了,醫生還一度恐嚇我可能要捐贈肝臟,發生這種天大的事情,即便人都還垂垂地躺在病床上,臉色發黃,第二天我的公婆不囉唆,直奔樹林,去問他們都很相信的一位通靈者,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呢?
結果大事不妙,我們住的這個屋子有OOXXOO,而且就在主臥室裡面。當下所有長輩跳起來叫我們搬家,可是房子才剛簽約,我實在沒辦法因為這種原因毀約逃亡,就當作沒事情住下來。
不過我的心裡是有底的。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怎樣,主臥房裡有一個獨立衛浴,我們搬進來的第二天就發生過奇怪的事情,那就是,這套衛浴只使用了第一天,馬上臭氣沖天,從此一發不可收拾,不管用漂白水清潔劑刷過幾遍,還是外加芳香劑除臭劑用了幾罐,都沒有辦法除去那個只有兩坪大的廁所的臭味,那個臭氣狠狠地延續了好幾個月。
後來我的日子倒是過得順心如意,不過半年之後,我家老公突然失業了,而且後來找工作的時候,幾次面試都已經通過了,最後還會因為公司本身的問題落空。我為此對他大動好幾次肝火,失去理智,罵他幹嘛為了老闆叫他去偷回賣出去的東西而自動請辭?!這個鬼年頭有錢賺,搶劫也要去搶。
幾個月過去了,眼見婚期將近,老公的爸媽又認識了另一位通靈者,住在某位名人住的社區,又跑去問他,好巧不巧,那天原先不知情的我們也到了某位名人住的社區去,就碰上了。通靈者這次說得更明白,「是一對老夫妻加上一位年輕人」。當下我聽了背脊直涼,不過,我很快地恢復平靜。回家之後,我火大了,我對這些不確定是否存在的物體第一次感到如此憤怒(以前都是害怕),我家老公這麼正直善良的一個人,為什麼「他們」要害他?即使這世界上是有那種東西存在,也不可以隨便害人吧,因為,我相信「天地有正氣」,是的,文天祥的「正氣歌」雄糾糾氣昂昂地在我心裡回蕩感動著,一股悲憤的心情在我的胸腔激昂。正氣?什麼是正氣?我第一個念頭就是已經好幾年都沒翻過的那本大六法,和聖經。我把這兩本正氣的書放在那個衛浴門口,想要教導他們「什麼叫做正氣」!
兩天之後,一早我老公醒來,突然喊著耳朵痛,沒紅腫發炎,但是醫生說細菌感染。我很不爽,大白天,對著那個衛浴門口指著[策幹剌角],把我生平有用過和沒用過的髒話罵了好幾輪,順便教導他們「欺負好人會有報應」這個道理。老公的耳朵抹了幾天藥就好了,好了第二天,頭上冒出一個大瘡,我再度去對衛浴裡面的朋友們教訓一頓,擦藥,兩天之後又好了。好了之後隔天,發燒重感冒來,幾天好不了,我這一次惡狠狠地盯著那扇門,心裡頭告訴他們,幹!老娘我要搬家了,而且,等我搬家之後,我一定會請什麼道士通靈者來對付你們,讓你們永世不得超生,咱們走著瞧!!!
幾天之後,我婆婆靈機一動,說要把他家的[鎮家之寶],一把古錢串成的劍拿來這個房子[鎮壓]一下。說也奇怪,三天之後,老公找到新工作,比前一個工作更好。
然後,我就找到新房子了,這一次不敢再大意,公公說要幫我們看風水,由他去;公公說要把房子的地址拿去給通靈者,隨他去;公公說搬家那天要拜地基主,好吧,隨他去,但是我還是不拿香就是了。(我還自以為幽默跟公公說,如果我沒拿香祭祖,卻拿香去拜地基主,這樣你們家阿公會不爽滴….。)總之,誰知道到底有沒有是不是?我只求生活平安順利。
其實,這篇文章的重點不是在傳述鬼神之說,節目看多了,更靈異的也有。只是我在他們的迷信當中發現一個可愛的地方,那就是對人的態度。例如說,我對老公在失業的期間多所苛責壓迫,其實我婆婆壓力也很大,但是並沒有那麼苛責,反而是鼓勵加油居多,還勇猛地承擔很多事情,因為她說:「錯不在他,妳要知道,那種東西就是會對一家之主下手。」。對於他家的什麼人出了什麼狀況,有時候,我可以說出一百多個理由把那個人的錯誤一一指出來,要他改進再改進,可是,他們家的人卻跑去問神,答案不是冤親債主,就是祖先風水被破壞這種結論。家人是沒有錯的,錯的是那些人所不能及的事情。或許因為如此,在他家,我從來沒有聽過一句過去我習以為常的,批評的、仇恨的言語。
我想起了過去某位外國男友,篤信OO的傢伙(我連他信什麼都不敢講,大家自己猜吧。),對人真是有夠嚴苛的,有一次我只是在餐桌上接了一個電話超過三分鐘,馬上被罵到臭頭(幸好我的英語不夠好,太多字聽不懂。),大致上就是沒教養之類的。
前一陣子讀世界史,發現歐洲史和中國史有大大不同,歐洲史其實一直是分裂的,中國是歷史上第一個也是唯一個可以同時統整那麼多人民的大國,在秦始皇時代,這些人就統一了。必然是要化除很多成見,才能有此功勳吧?秦始皇有其功勞,但是中國人的個性才是成全這個帝國的主要原因。傳統信仰,讓中國人個性比較寬容,比較可愛,因為他們自周代以來超迷信,讓他們對於很多錯誤都深深地相信,不是人的錯,是命運、是鬼神、是天諭,所以即使到了命運的盡頭,他們還是只能大嘆一句「命啊!」,然後順從地闔眼。
我還是要對我家老公譂述一下「信仰」和「相信」兩者的不同(雖然我家老公從不看我的新聞台。)。基本上,我信仰的神是「上帝」,唯一的真神和救贖,唯一的真理,並且只承認他的至高無上。至於「相信」,就是依照經驗邏輯法則的自由心證確認而已,不過這種確認有他的危險性,因為法官也是依照經驗邏輯法則在自由心證的,他們自古錯誤百出。
嫁禍給鬼神,是中國人最聰明的地方,因為中國人始終知道,真正重要的是人,不是鬼神,鬼神用一些儀式去敷衍就好,可是人啊,是萬萬不能得罪的。
這是迷信之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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