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為什麼這樣的你會成為一個職業軍人呢?」
我:「 少了點軍人的氣質嗎?」我笑笑地回問
他側頭想了想,說:「 是多了點什麼,軍人不該有的什麼,你太不適合當個軍人了,到底是怎麼當上軍人的呢?」
我:「 真的想聽嗎?說起來可能會有點長唷。」
於是不知不覺的,我講了好多。總是這樣,一講就停不下來,講著講著......,往往講出了為什麼現在的我會是這個樣子。
為什麼現在的我會是這個樣子呢?
真的想知道嗎?說起來可能會有點長唷!
好!開始吧!
那一年,我讀不下書了...
讀不下書的原因有太多,真正的原因,大概是我想不開,不想待在這個地球上了吧。想不開的原因也很多,也許是一無所長,也許是受傷,更也許是覺得無聊吧!總之,那時的我,什麼都覺得沒有味道,什麼也都不想做了。
很可惜的,在最衝動的那個時候我沒有走成。是因為終究缺少了點勇氣,或是陰錯陽差地我撿回了一條命,已經不可考。倒是很正常的,我終於被退了學。沒辦法呀,課不去上,作業不交,這樣不被退學,大概全台灣人都可以當大學生了吧!
就這樣,我帶著我自己的問題(無解的人生牛角尖問題),離開了親切的同學們。人生的問題一直都沒有解決,卻誰也沒有勇氣問我打算怎麼辦。好像我很容易受傷似的......。
其實最受傷的是我爸媽,卻是在後來大家才終於知道這件事。
「 要不要陪我去游泳?」41歲才在學游泳的舅舅,望著無聊看著電視的我,隨口問了這一句。
「 明天好不好,明天! 」忘了是在看《火焰挑戰者》還是《料理東西軍》的我,也隨口說了這句話,這卻是我跟他最後的一句對話。
一個小時後,我們接到了慈濟醫院加護病房打來的電話。從此,他再也沒睜開過雙眼。
在他從加護病房到告別式的那期間,因為我最閒,自然也就都陪在身邊。漸漸地,我學會了怎麼無聲地和他對話。
不是沒想過《如果》的問題。如果:那天我答應了舅舅的邀約,那會是怎樣的場景?
會是怎樣?
會不會舅舅就不會走了,一切都還可以照著原來的和平軌跡走著?會不會?
也因為在告別式完成之前,我還是最閒(也是自認的罪嫌),我想了很多,不得不想地想了很多。想著我一直掙扎的人生問題。
我一直以為在往生者離開後痛哭,對他是種失禮,那表示他留下了未完成的遺憾,表示是他離開的不夠漂亮,換作是我,一定要大夥都笑笑地面對我的離開。可是舅舅的走,我卻還是哭了,很狼狽很狼狽地一個人躲著哭,因為那真的是一種遺憾,更是一種唐突。原來這麼真切地接觸親人的猝死,是很痛很痛的事。我好恨,恨著那個如果題,恨著自己。
可是我從不在人前哭,總是無聲的練習著和他的對話。無神論的我,變得莫名的脆弱,我迫切地需要他靈魂的存在,那是我對話的去處,是告解的所在。他一定聽得到的,我這麼告訴我自己,也只能這麼告訴自己。
在告別式那天,我唸完了那篇寫給他的悼詞,然後燒掉,我讓自己清楚的認定,這是我最後一次在人前哭泣,最後一次。
自此之後,我要成為舅舅在家族中的角色,那樣的豪邁,那樣的無所懼,那樣的善談,那樣的不露自己的情緒,我收藏了他所有的書,他最後唸的書,然後讀著。
隱約地我知道,他替代了我的位子,替代了那個想不開,想離開世間的我,他這樣告訴我,別忘了老媽子在我眼前哭泣的樣子。如果我任性的離開,就是這樣的場面。所以我也必須要取代他的位子,無所懼地扛下一切,成為人群中的開心果,不再將自己的問題說出來讓朋友擔心。這是一種責任感,承繼他而來的偉大責任感。
眼看著兵單即將來到,曾考到國防醫學藥學系的我,下了個決定。既然那時斷然拒絕了爸媽的期望去讀了大學,如今正是個補償的機會,去考指職士官,然後轉考軍校,當個一輩子的軍人吧!這二十多年頭來,我唯一成就的事,便是狠狠地傷害了他們,這也是我往後唯一不能再犯下的事。
於是就這樣,我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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