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天,我的愛車被刮。被刮得莫名其妙。雖然有懷疑是學生的惡作劇,但自詡自己的超人氣,認為這種機率不太可能。結果證明是。
是自己導師班的學生傑作。奇怪的是,我反而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這個班和過去一樣,都是讓我從二年級接班當導師。鑑於過去的帶班經驗,我徹底收拾起自己過於感性的那一面,儘量採取理性冷靜的模式來帶班。問題是這個班之前的導師是自由風,按本校訓導主任說法是「懶散」,如果依照本班的數學老師說法,則是「很聽從學生的意見,一切都順著學生」的老師。所以,部分學生的反彈與不適應終於導致今天的結果。而我自以為只要秉持著「公平」與「理性」來對待每一個學生,相信他們最終將可以理解我的用心。
沒想到,我犯了矯枉過正的毛病。理性當然重要,但學生的基本需求也就是情感的需求卻被忽略了。
在諮商室中,輔導主任搭了一個橋讓我和學生意見領袖對話。主任請她說說看,她希望老師怎麼對待她?她說:「我希望當我們表現好時,老師能給我們鼓勵!因為一年級我們班是很散的,現在已經進步很多了,老師卻還是一直批評我們、要求我們。」學生的話沒有錯,這個學期才一個月,我們班秩序和整潔連連得獎。
她的這番話,我真的知道,但一直作不到。為什麼?因為每當我想這麼說時,實際說出來的話卻是冰冷的言語。我太清楚了自己的言行簡直是我老爸的翻版。發現由衷地稱讚別人、欣賞別人,對我來說,竟然是這麼一件困難的事。即便我一直有自覺,刻意避免自己重蹈老爸的覆轍,但一不注意還是會回到不太高明的人格軌道裡。
這個時候,我真的只能深深深的嘆口氣。
最後,我原諒了學生以及始作俑者。選擇自己承擔愛車被刮的財務損失。不過,我建議他們的父母親,不要讓他們以為我沒有要求賠償,希望父母親能藉機教育他們,例如扣除孩子的零用錢直到一定的數額,然後再把這筆錢捐給慈善團體(因為家長一直過意不去,希望能賠償我,所以我建議他們將錢捐給清寒學生基金),讓他們了解必須尊重別人的財物,也必須選擇適當的方法來處理問題。
好了,自我反省告一段落,現在,是我抱怨的時刻:我真的大受打擊。我已經向學校請辭導師,我會好好堅守崗位直到二年級學年結束,一旦升上三年級我無論如何都不想再帶這個班了。我真的好心痛。甚至打這篇文章之際,我仍然止不住淚水。當然不是心痛愛車被刮,而是心痛自己這麼捨不得學生的心意,竟然被狠狠刮了一刀。特別是破壞我車的學生,我還經常維護他,向其他老師說明他不是故意不規矩,是無意犯錯的。現在,我已經不相信自己的判斷了。
當然也有美好的一面,班上有位學生知道我傷心,一整個下午跑遍訓導處、輔導室、教師辦公室急著找我,就是想為我打氣。
親愛的朋友們,我絕對有當老師的堅持與理想,但我只是一個平凡人,也有情緒,遇到挫折更會傷心難過。每當有家長為他們孩子的犯錯,要求老師要包容他們時,我就很生氣。很生氣。然後我讀到了這篇文章。
教授爸爸週記:超修的邏輯
■賴鼎銘(世新大學資訊傳播學系教授)
當了教務長近5年,我一向對學生非常體諒、非常客氣,但上週五,我第一次跟學生大大吵了一架。
事情的起因,在於世新大學於去年新訂了規範,將選課的上限定為25學分,如果想超修,前學期的成績平均必須達80分才可以。這位來找我的學生,是一個轉學生,他想要4年內即時畢業,但成績又未達標準,因此,系裡明擺著不准他超修。
為此,他留了一封信,並三度到教務處找我。他因為沒有約時間,正好最近我也很忙碌,他一直碰不到我。三番二次讓這個學生失望,我也不好意思,於是要求秘書與他聯絡,他倒是很配合,下了課即刻來找我。
看著教務處課務組為我準備的成績單,我內心其實已有點稍感不耐。這個學生二年級轉進來,上下學期的平均成績都只有50幾分,及格分數都未達到,竟然還敢要求超修學分!
我跟他解釋超修的意義,告訴他這是一個獎勵優秀學生的機制,只要學生成績優異,老師當然對他的超修學分應該保持的水準,會有百分之百的信心。這樣的制度,在美國早已行之有年,目的在提供所謂的榮譽學生,可以多修一些課程的機會。
世新大學前此並沒有設定上限,但因為有學生一學期修了39個學分,竟然在媒體上夸夸其談,說還可以在外面打工,一點都沒有影響學業,意即大學實在太好混了。另外,有些學生則是因為太貪心,修了太多學分,結果一半的學分不及格,而被二一退學。這樣的情況,以一個追求教學卓越的學校而言,是否會讓外人覺得我們太過放縱學生、太不講究教學品質了!
這也是到最後,系所主管決議調整的主因。總結而言,設定選課上限,是要學生就可以承擔的課程內,好好將書讀好。不要貪多務得,結果變成低空掠過,成績草草。
這個學生似乎一點也無法接受學校的理念,及我的解釋。他認為這樣的限制一點都不合邏輯,依他的想法,如果學生想選多少就選多少,成績幾分根本不重要,只要學生可以畢業即可!
我就問他,以他二年級的成績,如何說服我們,他可以勝任超修的課程?他竟然告訴我,他是外系生,準備轉學考只花了一個月就考上,證明他其實很聰明,不用我擔心。我只好再問他,如果是這樣,又如何解釋二年級兩個學期平均都只有50幾分的事實?
我告訴他,國外很重視推薦信,如果他能說服那個老師,證明他具備潛力,可以勝任超修的課程,而且還能保持水準,我會慎重考慮。他最後也不敢接受這樣的挑戰,以他各科多半不及格的情況,又有那位老師敢為他說話?
跟這個學生吵了半個小時,我發覺他基本上是一個以自我為中心的世代;自認為學校的一切,應該是以滿足學生的需求為第一。換句話說,標準是學生自訂,老師配合即可。所謂的教學品質,他根本視若無物。
發覺我已無法與他對話,而且他又一副不想離開的樣子,我只好要求秘書趕快聯絡教官,讓教官幫我帶走這個學生。還好,教官未到之前,他講了幾句半帶威嚇的話後,悻悻然地離開了。當他假意地在門口向我敬禮時,我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那個晚上,我心情非常不平靜,更睡得不安穩。我的內心裡迴蕩著的,是不絕的疑問:台灣的教育到底出現了什麼問題,竟然出現這樣的學生?
這個學生,念茲在茲的,只是畢業後能考上法官或是律師執照而已。學校裡學了什麼、同學之間的關係、校園的生活,都不在他所珍惜的範圍以內。他的價值觀中,大學及老師其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拿到文憑(不管成績多差),然後藉著苦讀,考上人人羨慕的專業職位而已。
這樣的學生,讓我不斷回味著,黃崑巖教授多年前提倡「先作人,再專業」的格言,旨哉斯言!如果知識只是工具,自然少了人性的關懷。台灣的專業受到的批評,就是因為少了人的成份,造成社會公平、正義及道德淪喪的境地。從這個學生的工具理性的思考模式中,我看到台灣專業教育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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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木一朗的著名名言是:「我想我一定會成功的,因為我是如此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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