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一想未來我成了一堆舊紙錢......"歌詞流進耳機線，我停下了刷微博的手，有些什麼濕乎乎的東西在眼眶裡打起轉來了。 我的父親啊，在我筆下一直是虛構的。 我想寫寫他，寫寫真實的他，卻發現我連他的生卒年月都不甚清楚。
幾個月前，填家庭資訊表，父親一欄我空著。
學長說："填詳細些。 "我說，我爸今年去世了。 學長沒說什麼，收走了那張表。
當時的我其實並不確定父親是否已經真的過世，畢竟他與母親已經離婚十年有餘了，十年來，我對他也是知之甚少。
微信聊天記錄里，那天我問母親，父親是否真的過世了。 母親發了個笑臉，告訴我一月份的事了，別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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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不擔心。 我刪掉了前後的對話，只留下那個笑臉在聊天記錄里，把一切粉飾得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可是這一段卻在我的記憶裡一遍又一遍重演，不斷催著我去寫點什麼。
寫什麼呢？ 寫了一篇散文——《再見，李先生》。 老師說，你太注重自己的感情了，還開導我說世界本是沒有意義的。 可是她不知道，那篇散文不過是一個女孩想像出來的，對父親該有的思念罷了。
而我，對父親的記憶似乎少得可憐。
大概是二年級的一個下午，父親突然到校門口接我。 我一下子竄到父親面前，拉緊了他的手，不停地搖。 那天，他手裡捏了一袋麥香雞塊，跟我講回家做水煮魚。 後來，我不記得吃沒吃到父親做的水煮魚。
到現在為止，我還是認為水煮魚是最好吃的菜。
後來，是學校要求交一張與父親的合照，父親節掛在牆上展示。 他匆匆趕來，眼角還有一片淤青。 我伸手去摸，父親一把抱起我，放在膝上："來，照相。 我跑得太快撞門上了，沒事！ ”
再後來，我上的初中，剛好在父親工作的地方附近。 我偷偷跑到小區門口看他的背影，卻從來沒有被發現。
高三快結束的一個晚自習，學到崩潰。
拿著同學的老年機，一個數位一個數位打出父親的電話號碼，撥過去。 沉默了很久，還是哭出來了，把所有的不開心一股腦倒給父親。 電話那頭是陣空寂，然後傳來爽朗的笑聲。 "完蛋東西，我姑娘可不這樣！" 依舊是李氏幽默。 然後隨之而來的是我現在已經回憶不起來，卻是我聽過父親和我說得最長的一段話。 這段話裡，我聽到了他的童年，青年，乃至現在。
他唯獨沒說的，我也不知道的，是他病了，很重。
結束這段通話前，他還補充，我離你學校不遠，等有時間給你送點好吃的，好好補補。 我說，爸，我要吃水煮魚。
高三很快就結束了，我沒等到一頓水煮魚。
和錄取通知書幾乎同時來的是父親送我的一輛紅色的小自行車。 為了這個驚喜，我們之間本來空白的聊天記錄突然熱鬧了起來。 那幾天，父親知道了我的身高體重，還看了近期的自拍，然後不停地誇："不愧是我姑娘，真好看。 ”
拿到那輛自行車的時候，我見到了日思夜想的父親，和記憶里一樣，高高大大的漢子。 他把自行車推到我家社區的馬路對面，跟我說："挺輕的，你推推試試。 ”
我試了，走著走著，他就不見了。
回家后，我給你發騎自行車的視頻，發大學校園的圖片，都只見幾個字的簡單回復。 我以為，父親不再愛我了，又安慰自己父愛無聲。
再後來，一場比賽，我找他幫我投票。 父親回復：「最近腿傷，不便回復，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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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開始懷疑，懷疑單親家庭的孩子是不是註定缺少愛，懷疑自己是不是太自私，懷疑父親是否是在欺騙我，懷疑我們的每一頁聊天記錄，懷疑一切。
當這一切懷疑不斷膨脹，越來越大，越來越承不住我的情感，它自己就炸開了。 我刪掉了父親的微信，QQ，連手機號碼也移除了聯繫人清單。 唯一留下的，是一張他的朋友圈自拍。
我告訴自己，沒有這個人了。
不久，母親告訴我，你爸快不行了，去看看吧。 我不信，卻也不拒絕。
我看到病床上那個高高大大的男人，看到屋子裡有我不認識的親戚忙前忙后，看到醫院裡濃綠色的牆，看到那台沒怎麼用過的輪椅。
父親狀態不好，只是一遍遍跟我說聽話，聽媽媽的話，聽姥姥的話，聽家裡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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