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想起那天的旅程
至今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那間高雄市內的民宿房間雖不大
卻有兩大面向著旗津港灣的窗
跟一個可以看到愛河口夜景的浴缸
夜裡燈火點綴岸邊
不忍就這樣睡去
怕浪費了眼前的景觀
隔日晏起
迎接我的是整面的淡藍色天空
飄著快要化掉的白雲
海港裡小船來往的嘟嘟聲
我窩在純白的被單裡不肯起身
盡情揮霍一個美麗渡假早晨
近中午才跟小揚打聽了幾間美食
小揚貼心的提供了許多有冷氣的地點
但想到接下來要進南橫的行程
出發其實也晚了
乾脆就邊走邊看吧
我們出了高雄市奔往旗山
正午艷陽炙熱
老街裡早市的人潮已散
今天不是假日
街邊稀落
陽光曬的路都要融了
老狗在路邊騎樓下喘氣
我趕進要收攤的市場
菜攤已經沒有多少東西
盡是些荷蘭豆、絲瓜、秋葵、胡蘿蔔.....
菜販看我遲遲沒有動作問我要找什麼
我說我要煮麵用的配菜
他指著角落的一把高挺翠綠菜蔬
－小白菜賣光了啦，只剩這個，不過比較貴唷
我早看到那把巨碩的菠菜
但遲疑著菠菜不該是夏天的佳餚
他說
－是梨山下來的 所以很貴一把要40塊
我聽了吃驚 這太便宜了吧
即便是隆冬產季 台北一把也是要這個價格
當下就掏錢買了
隨口又好奇的比了比九層塔怎麼賣
菜販俐落的大手一抓迅速紮成一包遞給我
－這樣5塊
看著這麼一大捧才5塊
我實在不好意思跟他說我只是隨口問問
於是又為了九層塔去買了雞蛋
市場口有小店面在賣煎肉圓跟什錦湯
牆上介紹著當年創始的老人家
如何得到了神佛的啟示調出美味的醬汁
味道並非驚艷
但是代代相傳的滋味純樸實在
電風扇呼呼的吹著我們
兩個穿著軍服的年輕女孩子
再另一桌安靜的用餐
時間停滯住一整個小鎮的午睡時光
路邊販賣著香蕉是旗山有名的特產
過去一點甲仙以芋頭聞名
而玉井盛產的芒果現打一杯才15元
對街一碗綠豆湯僅僅才10元
城鄉差距光是在價格上未免也太大了吧
我們被綠豆湯的招牌吸引住
一細看綠豆湯店裡掛滿了素描畫作
老阿公坐在店裡看我們從對街走來
架上擺放著尚未完成的畫作跟請托的照片
牆上盡是令人讚嘆的鉛筆素描
眼角彎彎皺紋層層落在笑容之後
那肌膚的紋理 斗笠的竹皮 老花眼鏡金屬的質感
怎麼可以用鉛筆表達的這麼維妙
畫裡的人彷彿看著我們在笑
老阿公也不在乎我們無心買綠豆湯
跟著我們閒聊了起來
他自知數十年功夫非一日之就
但看著素昧平生的來客讚嘆不已
眉角仍掩不住暗暗得意的神采
對牆上一個女子倚坐
兩個孩子圍擁著她 身後綠樹掩蔭
我看著入神
穿堂裡走出一個阿嬤
我看看畫又看看阿嬤再看看畫
畫裡的人竟走了出來
阿嬤不好意思掩嘴笑著說
－嘿是溫頭家三十幾年前畫的啦
一笑便又是活脫脫畫裡的眉眼
朋友討了一張名片
想請老畫家為父母畫一張肖像
老畫家翻著木頭抽屜笑到
－我這盒名細對少年印好 用到今抹都用不了呢
想來他們一生便都在此處生息
浩浩光陰裡
用畫筆裡記憶兒孫成長
老夫妻看著年稚孫兒的塗鴉一臉滿足
叨擾許久
我們繼續往山裡前進
為了搜尋台北7-11已經賣到斷貨的夏威夷可娜啤酒
不知是否因南臺灣嗜者較少
我們沿路只要看到小7就停車搜刮
行至甲仙與旗山間
竟見一家店裡有七瓶傲然端立於冰櫃裡
我立刻拿了一手去結帳
店長站在櫃台裡瞄一瞄我忍不住問到
－這真的好喝嗎? 我們進貨到現在你是第一個買的人
我跟他介紹了這是我去夏威夷的時候
天天都會喝的當地手工啤酒
－都被你買光光了
－沒有，還有一瓶在冰箱裡唷
－剩一瓶！那我等下就來買
我出了店門
又想起要多買兩包冰塊折回店裡
店長已經站在冰櫃前
看到我又進來
－你是回來跟我搶這一瓶的嗎？
－沒有沒有，我是來拿冰塊的
店長開心的把僅剩的一瓶拿進了櫃檯
一邊幫我結冰塊一邊說
－等下我下班就要來試試看
揚著開心的笑容跟我道別
我們的冰箱裡
於是擺滿了蔬菜、水果、冰塊跟啤酒
不過放在裡面的冰毛巾
也遭到九層塔的濃郁的薰陶
延著旗山溪過甲仙上接荖濃溪流域往深山裡去
溪谷深邃壯麗道路彎延
午後日光如緞照耀著林間
行至梅山口溫度正適合百合綻放
我們把車停在林邊拍了幾張氣死人的照片
傳回給台北忙碌辦公的朋友炫耀
滿目山谷悠然
林鳥不怕人的在樹下蹦蹦跳跳
雖知上啞口路程還遠
但此刻怎麼能不好整以暇的喝杯咖啡
於是擺桌設椅的磨豆燒水
就著涼風與星巴克餅乾悠閒發呆
當夜山雨滂沱而下
我們在斗室裡料理一麵一湯一盤炒蛋
即便山頂入夜氣溫驟降
仍自得其樂的配著啤酒用晚餐
那段過程因為太美好
至今我仍難忘旅程間的片刻感受
與途間不相識的相遇
但不足月餘
一場大水 爆烈的沖毀山脈
泥流無阻橫行於無神眷顧的大地
滅村 毀路 斷橋 天人永隔的悲慘畫面
一再一再的在各種媒介裡播放
看在我眼裡彷若災難電影般
無法置信
那一個曾給予我寧靜午後的山間
一夕崩塌成了奪命的煉獄
我們不過是隨興而過的遊客
都難以接受這樣的天地變色的無常
更何況世代居住未曾遠離的居民
如何面對這樣的驟變
新聞裡
我印象中安靜的旗山小鎮
一下子湧進大批媒體、部隊跟來去如風的官員
老畫家的電話始終不通
其他旅途間相遇的人們也不知道是否平安
人生境遇果然無法估量
我卻也只能默默為之祈禱
相較於旅程中的美好
此時此景令人唏噓
只能將這些不會再有的回憶
於此一一收疊
細細記住當時尚未失去的熱情笑臉
與我曾經交會的片段光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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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這個才是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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