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1>
臥虎藏龍的行列
居然讓這鼠輩佔了先
要把十二生肖排得公平合理
只有大家嚴守規則
只許跑，不許鑽！
<鼠2>
用一根
繃得緊緊的
失眠的神經
呲呲磨牙
誰都不知道
什麼時候牠會
突然停下來
張大嘴巴
喀喳！
試它們的鋒銳
<牛1>
牛的悲哀
是不能拖著犁
在柏油的街上耕耘
讓城市的孩子們
暸解收穫的意義
牛的悲哀
是明明知道
牠憨直的眼睛
無法把原屬星星月亮的少年
從霓虹的媚眼裡引開
<牛2>
再久遠的春天
一反芻
便綠
牛的嘴
經常
泛著白沫
<虎1>
眯著眼
貓一般溫馴
蹲伏在柵欄裡
武松那廝
當年打的
就是這玩意兒？
<虎2>
你一皺眉
所有的耳邊
便呼呼響起風聲
蓄勢待撲——
嚇呆了的眼睛們
對著越張越大的
血盆大口
竟視若無睹不知走避
如受催眠
而你只不過
張嘴打了個哈欠
伸一下懶腰
在鐵柵欄裡
<兔1>
溜出月宮
到凡間來
偷吃
新長的菜心
今天早上
妻又在指桑罵槐
我卻只悶聲
在肚子裡為嫦娥叫屈
因我明白
女人的嫉妒心理
<兔2>
有飯大家吃
兔子說
把一園子
最鮮嫩的菜心
啃個精光
夭壽的兔子
妻罵
讓我逮到
準剝牠們的皮
我倒覺得
兔子雖可惡
倒也沒那麼罪大
至少牠們不曾
裝神作怪搞特權
要我們自動奉獻
怪只怪我們
籬笆築得不夠高
寫的告示
也不夠明白曉暢
<兔3>
在我新築的
籬笆外
白兔的眼睛
對著
滿園子鮮綠的
菜蔬
隨太陽的升起
一刻比一刻
更紅得可愛
<龍1>
沒有人見過
真的龍顏
即使
恕卿無罪
抬起頭來
但在高聳的屋脊
人們塑造龍的形象
繪聲繪影
連幾根鬍鬚
都不放過
<龍2>
見首不見
尾的龍
我想我永遠不會知道
你是禽是獸是神是人
或者你只是
一個美麗的神話
但傳說在東方
一個美麗的島上
還有不少
你的傳人
<蛇1>
出了伊甸園
再直的路
也走得曲折蜿蜒
艱難痛苦
偶而也會停下來
昂首
對著無止無盡的救贖之路
嗤嗤吐幾下舌頭
<蛇2>
接近泥土的東西
多半單純
你看這
蛇
自洞裡爬出
滑溜溜
不留任何
把柄
<馬1>
有時他們不得不
狠下心來
把跛了腳的
心愛的馬
射殺
挺直腰幹
英姿勃勃的
騎士形象
不容破壞
<馬2>
倒不曾嚐過
退役將軍在小吃店裡切髀肉
燒拿手酸辣湯的味道
牠從未把枯焦的戰場
幻想成可供馳騁的青青草原
從未把高高堆起的人體
當成可一躍而過的柵欄
<羊1>
沒有比你更好應付的了
給你什麼草便吃什麼草
還津津反芻感恩不盡
即使從來沒迷過路
也不相信靈魂會得永生的鬼話
（永生了又怎麼樣？）
你還是仰臉孜孜聽取
牧羊人千篇一律的說教
而到了最後關頭
到了需要犧牲的時候
你毫無怨尤地走上祭壇
為後世立下了一個
赤裸裸的榜樣
<羊2>
屠刀指向
自己咽喉的時候
才來咩咩
聲明自己不屬于
沉默的大多數
羊比猿猴
其實更攀得上
人類的血親
<山羊>
夜觀天象
在山巔
光禿禿的巉岩上
奎星犯太白
不利于西川
可憐的是我們這些無辜的牛羊
又要跟著遭殃
在山巔
月黑風高的巉岩上
一個飄著銀鬚的老者
因識破天機
而咩咩大哭
<猴>
調皮搗蛋的是你
他們卻去殺那無辜的雞
莫非他們把你當成猩猩
而惺惺，不，腥腥相惜
<雞1>
偶而也偏過頭去
看天空
呼嘯而過的
是哪門子遠親
偶而
也拍拍翅膀
想喔喔高歌它一曲
卻總被先聲奪人的鬧鐘
鬧得興致全失
而在這站都無處站的雞欄
居然有母雞天天蹲下來生蛋
還理直氣壯地咯咯
兩個恰恰好
一個不算多
<雞2>
飛上樹巔慷慨高歌一曲
然後從容引頸就戮
雞——當然是土頭土腦的土雞
破除崇洋功不可沒
<狗1>
虛張聲勢追得雞飛貓跳
以便安安穩穩做人類的最好朋友
這還不說，夜夜
牠豎起耳朵
把每個過路的輕微腳步
都渲染成鬼號神哭
<狗2>
落了水的狗
不吠
是怕喝水
出了水的狗
不吠
不是嘴裡有肉
就是忙著
咬你的腿
<狗3>
從來沒吃過狗肉
（雖然忝為廣東人）
所以能比較客觀地問
狗成為人類的好朋友
是在發現自己長有一身香肉
之前？或之後？
<豬1>
只要看一眼你這副嘴臉
便知你是以食為天的族類
但養得胖嘟嘟的身體
要等到被刮得白白淨淨
煮熟了抬上供桌
獻給同樣以食為天的神人
才披紅掛彩得到應得的風光
<豬2>
養得白白胖胖的
少奶奶
在牌桌上
摸到了一張
滑溜溜的白板
猛然
一陣油膩的噁心
湧了上來
晚飯時心不在焉吞下的
一片肥豬肉
此刻竟惹起
一個其醜無比的豬鼻
討債似的
努努朝她拱來
<貓>
溫柔體貼
在腳邊摩挲的
馴貓
總愛咪咪跟著你
把天真無邪的尾巴
擺在你不提防的鞋底
好讓你看看
狂牙怒背
一吼而山河變色的
猛虎本色
<獅 >
把目光從遙遠的綠夢收回
才驚覺
參天的原始林已枯萎
成一排森嚴的鐵欄
虛張的大口
再也呼不出
橫掃原野的千軍萬馬
除了喉間
喀喀的幾聲
悶雷
<對話黑鳥>
(今年的冬天不冷
黑鳥沒去南方)
牠們大叫
是想把過路的眼睛
引上光禿禿的樹梢
看牠們用翹得高高的黑尾巴
刷亮二月午後的天空
(黑鳥沒去南方
今年的冬天不冷)
牠們大叫
乃為了用此起彼落的呼應
標測這空蕩蕩的樹林
牠們獨佔的遼闊
<白茫茫的雪地上一隻黑鳥>
就是這一隻不怕冷的
鳥
使昨夜的那場大雪
沒有
白
下
就是這一點不妥協的
黑
使冷漠呆滯的眼睛
迸出
萬
紫
千
紅
<鴨>
被踩扁了的嘴
再怎麼牙牙
也學不會半句
清脆道地的京腔
<孔雀開屏>
緩緩轉身
讓所有的眼睛
都有機會
去調整時間焦距
他明明知道
光閃閃的歷史大鏡
不可能照過
更矜貴的形象
<一群麻雀>
一群麻雀
在芝加哥南邊的鄰區
一條崎嶇血斑的人行道上
叫來叫去
蹦上蹦下
玩跳房子的遊戲
一個背著書包的小女孩站在旁邊
全神貫注地看著牠們
突然不遠處槍聲大作
有人在爭地盤或慶祝
某個球隊奪得冠軍
本能地牠們想飛走
但貪玩的牠們知道
在這裡鳥類比人類安全
直到一顆流彈
噗哧一聲鑽進了
旁觀小女孩的身體
牠們才一哄而散
牠們不忍聽
即將響起的
母親淒厲的號叫
<麻雀與陽光>
跳上跳下
叫來叫去
一群麻雀在那裡
被什麼無形的東西牢牢困住
啪！
隨著我雙手的猛力一擊
牠們嘩然飛走
留下了一地碎陽光
以及閃耀空中
金屬聲音的凌亂影子
<鳥‧四季>
‧春‧
你若想知道
這明媚的日子裡
樹林與樹林間
最短的距離
任何有輕盈翅膀的小鳥
都會嘰嘰喳喳告訴你
不是直線
‧夏‧
正午
為一顆燃燒的流彈擊中
一隻小鳥
直直跌入
濃密的陰影
待牠悠悠醒來
發現正站在
一棵枝葉繁茂的樹上
能綠的都綠了
‧秋‧
什麼時候起
眼前
竟是一片模糊
越飛越高的鳥
發現
池塘裡自己的影子
越小越清晰
‧冬‧
游離空中的最後一絲水汽
終于也歸附
檐下的冰柱
在這樣的天氣裡
我怎忍苛責
小鳥的歌聲
短促而閃爍
<狗‧四季>
‧春‧
百花齊放
百家爭鳴
以為會聞到
春之氣息
興奮的狗
聞來聞去
卻只聞到
一股
歷史的
尿騷味
‧夏‧
垂涎的狗
呼呼吹了半天
這日子
還是太燙
‧秋‧
一陣雁叫
槍聲響處
一隻獵狗
對著應聲下墜的
慘白月亮
直追了過去
‧冬‧
什麼時候
天空
又緊緊繃起臉來
警覺的狗
便一隻隻垂耳夾尾
能不吠
便不吠
這年頭
苟且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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