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非馬是現居住美國的著名華裔詩人。他的詩作呈現顯著的知性特徵:具有深刻的社會性,對社會人生有着深切的關注;他的詩思維具有強烈的理性色彩,他的反向思維的方式使其經常能夠在習以為常的生活現象中“發現”所埋藏着的生命真諦。這樣的思維方式使其詩作呈現出議論性的特點,但在詩美上卻往往給人超出常規的戲劇性的感受。與這樣的思維緊密相關的,是他的詩作還具有靈感性的特徵,具有現代小詩派的“即物主義”的特點。
關鍵詞:非馬;知性;反向思維
中圖分類號:110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677(2004)4-0049-05
在中國現代現代主義詩歌創作中,戴望舒的後期和九葉詩派創作的一個顯著的特點是:(1)在形式上對西方現代主義的吸納和融合;(2)但是他們剔除了西方現代主義的頹廢和迷惘,而是積極地承擔起國家民族的責任,他們的詩歌書寫自我苦悶的同時,積極書寫民族苦難;(3)往往表現出對人類和個体命運的深沉的哲思。這使得中國的現代主義詩歌創作呈現出顯著的知性特徵。在這裡, “知性”具有兩個層次的涵義:其一是作為方法論的詩的藝術觀,其次是詩的思想內涵。兩岸隔絕時期的台灣,即1950年代前後,台灣出現了以創世紀、藍星和葡萄園詩派為主体的現代主義詩歌創作運動。這一詩派繼承中國現代主義詩歌的傳統,也發揚了它的知性特徵。非馬在去美國之前曾經長期生活于台灣,深受那裡的現代主義詩歌風氣的影響,中國現代詩歌的現代主義知性傳統也為後移居美國的詩人非馬所繼承和發揚。
知性作為現代詩思想內涵的概念,肯定了詩的社會性,認為表現人生、探索人生是“現代詩”追求的主要內涵。紀弦說: “一切文學是人生的批評,詩也不例外。無論傳統詩或現代詩,都是為人生的”。覃子豪也認為:“所謂理性和知性,除了對人生的探索,理想的追求,還有什麼意義呢?”。笠詩社的蕭蕭評述笠詩社時認為他們具有三個特點: “一是鄉土精神的維護,二是新即物主義的探求,三是現實人生的批判”(蕭蕭:《現代詩入門.現代詩史略述》)。非馬作為笠詩社的成員之一,他的詩歌創作有着現實人生的批判精神。他的創作中貫穿着詩人對社會現狀和人類生存境遇的嚴肅的思考。這種思考首先表現在他的熾熱的社會意識。他的這種社會意識包含了多方面的內涵:一是社會正義感。《長恨歌》是由菲律賓前總統馬克斯的夫人伊美爾達(IMELDA)的“囤積”鞋子三千雙的故事而引發的思考,詩人將伊美爾達的成千上萬雙鞋子與千千萬萬只沒有鞋子穿而“哇哇大叫”的“種田腳”“拾荒腳”“流浪腳”相互進行對比,從而揭露和批判了伊美爾達的那所謂個人愛好中的奢侈和淫靡。在《通貨膨脹》中,他寫到: “一把鈔票/從前可買/一個笑//一把鈔票/現在可買/不只/一個笑。”對比之中,詩人寫出了金錢對人性、人的尊嚴的侵蝕,寫出了人性的貶值。二是對勞動者的同情。非馬總是對下層勞動者和那些處于社會弱勢的群体飽涵着同情。前面的《通貨膨脹》就在對比之中反映了下層百姓在“通貨膨脹”中日益惡化的生活景況;而在遊覽黃山時,當他看到黃山挑夫的艱難生活時,他不僅感慨萬千,《黃山挑夫》一首就表現出詩人對勞動者的艱難生活所始終抱有的古道熱腸。三是少數民族意識。詩人是個生活于美國、加拿大等國的華人,作為異質文化中的少數民族,他對生活在那裡的少數民族的遭遇有着切身的感受。他的很多作品都對少數民族特別是作為少數民族的美國華裔的生活有着真切的反映和深刻的思考。《初潮》是一首寫給芝加哥黑人區的一個女孩的,這首詩對美國社會的民族歧視進行了詩的觀照: “小女孩在路上被崎嶇絆了一跤/正巧碰上一個顆呼嘯而過的流彈//紅色的血潮自她尚未成熟的身体涌出/漸僵的嘴還有話要問呼天搶地而來的母親”。雖然沒有直接的譴責,但小女孩臨死之前的神態就已經道出對種族主義的憤怒。尤其是短詩《狗一般》,寫的是汽車城底特律的華裔工程師陳果仁,因細故被兩個白種工人誤認為搶飯碗的日本人,活活用球棒打死,事後白人法官只判他們罰款緩刑了事。詩人以反諷的語調譴責了種族主義對華人的迫害和對生命漠視。反諷的語調中有着通徹心扉的痛。而詩作《珍珠港》則從日本富豪對珍珠港的購買聯想到日本人對歷史的“購買”:“聽說腰纏萬貫的日本人/已陸續買下/這島上最豪華的觀光旅館//說不定有一天/這批鞠躬如也的生意人/會笑嘻嘻買下/這一段血跡斑斑的歷史/名正言順地/整修粉飾”。日本由資本的積累而導致它的對歷史的忘卻和對歷史重演的欲望。詩人的擔憂是深層次的文化思考的成果,是作為戰爭受害民族的詩人的切膚之痛的產物。
當然,非馬社會意識的表達,他的熾熱的正義感、對社會中弱勢族群的同情、對種族主義和金錢社會的譴責在很多的時候是以人類性為觀照的參照物的。他的詩作總是洋溢着作者對人類、對自我命運的思考和省察,而且在很多的時候,他還能夠超越一般的人類表象而進人生命哲理的層次。非馬的詩有着一股濃濃的人類關懷之情。如《獵小海豹圖》:“純白的頭仰起/純白的頭垂下//在冰雪的海灘上/純白成了/原罪/短促的生命/還來不及變色/來不及學會/一首好聽的兒歌//只要我長大/只要我長大”詩人採用了擬人化的手法,將這些小海豹當作人類一樣來寫。表達詩人對了美好和純真的生命受到戕害的憤怒譴責。在《附記》中,他寫道:“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初生海豹,多像戰火裡成千上萬無辜的幼小人類!不同的是小海豹們只要捱過這短短(或長長)的五天,便算逃過一場浩劫,而人類卻沒那麼幸運罷了!”如果我們再把它跟詩人另外一些描寫當代綿延不斷的戰爭的詩篇,如《電視》、《戰爭的數字》、《長城》等結合起來讀,就不難体察到詩人那一顆極富人類良知的火熱滾燙的詩心。《蟬曲》更是由蟬鳴而追溯蟬的生命歷程,并進而体味出生命鳴叫的一剎那是“悲歡离合陰晴圓缺功過得失/成敗興亡冷暖枯榮酸甜苦辣”的“濃縮”。對生命的關注使非馬對工業化社會對人性的異化採取拒斥的態度。《費明阿爾族戀歌》是他讀報後的感受。報載德國一位科學家在與結合三年的妻子离異後,發明製造了一個能從事家務的電子主婦。這個被稱為“費明阿爾”的女機器人,外表完全像女人,紅紅的臉蛋黑黑的頭發,打扮性感,兩條美腿走起路來也很女性化。她不但能做清洁、下廚房,還能在試管培養下生兒育女。詩人讀到這則消息後寫道:“我們談談戀愛吧,FM9556681 1/一陣紅暈掠過你美麗的臉龐/有成熟的卵子在你体內/蠢蠢欲動//你的子宮/原為製造人類的後代而設/但自從人類的女性成為有閒階級/漸漸退化不再產卵而終于絕了種/你的肚皮只為自己隆起//我們談談戀愛吧,FM9556681 1/別|擔心那些做不完的家務/我會製造另一批不怕苦的新人類來為你效勞/你只要好好地培養你的卵/把我們費明阿爾族一代一代繁衍下去”詩人充分利用工業社會的符碼化特徵,反复運用機械的代號“FM9556681”,來構思詩作,用反諷的語調對工業化社會中人的惰性進行了批判。
當然,非馬詩歌在意識和情緒的表達上并非總是如此的明晰,他像所有的現代主義詩人一樣對生命中幽暗的甚至是神秘的部分懷有絕大的好奇。如《畫像》:“就這樣讓沒有焦點的眼赤裸裸/去同太陽的目光相遇//當旋風運秋野的枝梗在你嘴角/構築一個苦笑的時候,我瞥見你的靈魂/自焦枯的鬚叢中灰鼠般竄出而又急急鑽入/你黃黃板牙後面沉默的黑暗”。人性中醜陋就掩藏在黃黃的板牙的後面,只是在偶然中顯山露水。具有代表性的是《鬼故事》。詩人寫道:“幽幽的聲音/開始隨着飄忽不定的燭光/忽長忽短/前後左右搖動了起來/我們不約而同地向中心挨近/這時背後的窗子突然格格作響/穿牆越壁的鬼魂/也被本身凄艷絕倫的故事/感動得不能自持了嗎?//我猛然一驚/觸着了什麼,誰的/好冷的小手啊!”。這首詩敘述的是聽了鬼故事之後的感受,但它所揭示的是人類深層的恐懼的本能在被激發之後的觸目驚心的感受。這樣的詩作其知性是微弱的,它有着純詩的超越性。但這樣的幽暗的体驗在非馬的詩作是不多見的,正如中國現代主義詩人一樣,非馬的詩歌既不乏當下關懷也不乏終極關懷(正如前文所論述的那樣),對于一個有着道之訴求的詩人,他永遠不會墮入頹廢的深淵的。對于非馬來說,雖然在他的詩作中時常出現挫折感的呈現,但那種古道熱腸還是占据了他創作的主流。
知性作為詩的藝術觀,在非馬的詩作中表現為具有理性色彩的思維方式。非馬是位出身于工程師的詩人,長期的科學家的嚴密訓練,養成了他對對象世界的帶有科學特徵的思維模式,這就是知性的感悟。與非馬同樣是來自台灣旅居美國的詩人鄭愁予說: “詩,其實是由知性承接,無論是發自情緒的激流,或是從原生氣質的根源渲露出來,這種詩的本質必然要經由知性的(甚至是像全部詩史內外檢視那般知性的)處理過程,詩藝術的完整表現才有可能,內容與形式才得以渾然天成。”①,這樣的清晰知性在非馬的詩作中得到了很好的表現。主要表現在這樣的幾個方面: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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