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柳青
戛納影展的60壽誕辦得紅火,至今餘熱尚在,眼看自家門口的上海國際電影節這月16日也要開鑼。兩者雖說不在一個等量級上,辦到第十屆的上海國際電影節在花甲戛納面前怎麼都是剛起步的晚生,不過“10歲”終歸是個挺要緊的紀念日。
對“10歲”的上海國際電影節而言,今年最值得一說的肯定是“電影交易市場”的出現,新增的影片交易功能可說是影展在轉變過程中走出的一大步。然而對於看電影的人而言,這些於他們是隔膜的,紅地毯上名利場風雲亦距離他們遙遠,年復一年,影展一屆一屆地辦下去,他們關心的不過是最直接最本色的問題——一周的電影狂歡,我們能看到什麼?
看紅毯還是看電影?
“看看誰來走紅毯”,每年這個話題最熱鬧。今年就為著“莎朗•斯通來不來”,各路媒體很是情緒激昂了一把。若要追問她是否夠份量,這是見仁見智的事,真要說她“過氣”或“有牌無市”,也未見公平。記得去年《Bobby》上映,歐美一眾媒體津津樂道的並非“話題小女人”琳賽•洛韓,恰是片子裏的一雙徐娘——莎朗•斯通和黛米•摩爾,與其說美國人戀舊,不如說是老薑更辣。
奧利弗•斯通、張曼玉、莎朗•斯通、山田洋次、李準基這群人組成的排場夠不夠大?其實執著於這種問題本不是什麼有意思的事,如果最後眾人記得的只是紅地毯上的面孔而不是電影本身,這對任何一個電影節而言都是恥辱。畢竟紅地毯上再熱鬧,周而復始上演的終不過是一出“性、謊言和錄影帶”。
電影“第三世界”的火花
關於上海電影節的參賽片品質,年年難免非議。然而與其抱怨參賽片水準與三大電影節差距甚大,還不如現實一點——資歷的差距不容回避,戛納、威尼斯、柏林一圈輪下來,還要求上海電影節的參賽片“驚才絕豔”,未免有些強人所難。
戛納青睞大師,威尼斯抬舉新銳,我們此刻在家門口不妨留心“電影第三世界”裏可能迸發的火花。且看今年金爵獎的16部入圍影片,除了本土和近鄰的日韓,一溜兒是以色列、阿根廷、芬蘭、奧地利和愛爾蘭來的新面孔。
阿根廷的《無法安息》講述一個家族綿延幾代的悲劇和傷痛,時間在這個故事裏被打碎、扭曲和逆轉,生死橋上,過去和現在都成了幻生幻滅的東西,就像南美大地上盛開的魔幻文學之花那樣,這樣的電影也真是璀璨、亢奮,又有些迷離。
還是關於死亡、安寧和寬恕,《無法安息》就是全然不同的氣質了。到底是愛爾蘭的片子,滿眼是愛爾蘭的蔥翠山谷,繞耳是悠揚中帶了沉鬱的愛爾蘭民歌,乍一看與《風吹稻浪》有幾分氣息相通。當然,比起肯•洛奇對歷史和命運的憂思,《無法安息》只是對於生死略帶諷喻的調侃小品了。也許沒完沒了的亡靈對話讓人微微覺得疲勞,不過那些個或刻薄、或偏執、或小心眼、或迷糊的“眾亡相”也真是讓人哭笑不得,甚荒唐。
德國人拍陀斯妥耶夫斯基的小說《賭徒》,乾脆甩開“似與不似”的俄國味道,把場景搬到了當下。不見了羽毛扇和燕尾服,也少了原作中對俄羅斯國民性格的思考和慨歎(要知道,陀斯妥耶夫斯基本人就是個難以自救的賭徒),只有年輕、迷惘和肆意的沉湎。導演多半是迷戀戈達爾的,那些閃回呀、跳接呀,還有鏡頭搖晃著追拍美麗姑娘的背影,分明是在向早年的文藝青年戈達爾致敬。
老前輩山田洋次自然是一出手就備受關注。這次《武士的一分》有大起大落的人生和感情,陰謀和決鬥,仇恨和生死,即便這個武士題材充滿如此多戲劇性因素,影片仍是不見奇崛的。一如既往的山田洋次,再多的紛爭糾葛由他說來,也只取平和淡然。
當然,也不是沒有劇情片。同是參賽片,氣質是完全不同了。
就說《追蹤》,饒是我對警匪、破案題材沒什麼興趣,也不得不說片子“好看”——節奏快得恰到好處,導演原是做編劇出身,故事寫得很聰明,伏筆和抖包袱都做得漂亮,細節處藏大義,可說是很妥帖的故事片。
《當賽凡提斯遇到莎士比亞》更是大俗片,讓賽凡提斯和莎士比亞相遇在西班牙的城堡裏,還愛上同一個姑娘!這完全是胡扯,只是這場胡扯從頭到尾充滿一股聰明勁,留心那些臺詞、細節和橋段,機靈的幽默在這故事裏隨時會炸開,以至那又俗又荒唐的結局都可讓人接受。
留神,有“絕版好片”
如果要讓大量觀眾像評委一樣品出悶片的“好”,顯然很不現實。在參賽片水準不可能突飛猛進這個嚴酷的現實面前,提高參展片的可看性並擴大選擇餘地,就成了普通觀眾的福音。
回想往屆的電影節,造成大轟動的影片幾乎都是些參展片。《關於莉莉周的一切》、《春逝》、《我為何命該如此》、《罪惡之城》等,哪一部不是一票難求。去年的《賽末點》和《回歸》也是場場滿座。上述的電影或出自名導,或有當紅大牌主演,或是早已盛名在外,而對於此間觀眾來說還有更要緊的一條——這些片子沒有可能被引進,在影展中放映過後就要“絕版”於大銀幕。
這類的“絕版”好片、熱片這一次自然也不會少。在已經確定的展映名單上,真有不少能讓人眼前一亮的名字。略小眾些的如入圍去年威尼斯影展競賽單元的《金色大門》,一段義大利人眼中移民新大陸的艱辛往事。把菲裏西提•霍夫曼送上奧斯卡影帝的《卡波特》,不再那麼津津樂道于文化圈的八卦,而是用頗陰沉的調子剖開了60年代的美國和作家本人。最近的《牧羊人》,用一個縝密的、層層疊疊的故事引出了一個中情局高層的風雨人生,德•尼祿借描繪中情局的秘聞,用悲涼又殘酷的口吻說信任、誠實、忠貞、信仰這些我們以為崇高的辭彙如何崩塌,如瓦礫碎落一地。從聖丹斯電影節一路紅到奧斯卡的《陽光小美女》可能仍是熱門,這個一家“失敗者”上路的故事就毋庸贅述了。《娜娜》在日本製造了那麼多票房,那麼多話題,當中島美嘉和宮崎葵兩個小美女能夠出現在上海的大銀幕上,想必漫畫原作和矢澤愛的粉絲們會歡天喜地去捧場。
除去這些不可能引進的影片,還有一種“絕版片”,這就是中國電影的傷心事了。當年《茉莉花開》在電影節上曇花一現,其後因為投資方、版權諸多瑣碎的問題,影片耽擱兩年多才得上映。這案例竟不是唯一的,這次輪到了《吳清源》。距離影片開拍,已經過去整整三年了!仍是困于投資方、資金重組和影片版權等問題,在工業遊戲中,電影作品本身承擔了代價並淪為犧牲品——田壯壯這部向吳清源一生的曲折和智慧致敬的影片,幾乎讓人等到無望。眼見影片發行難題的解決仍是未知數,這個六月的放映便顯得越發珍貴了。
今年電影節上還有一類絕無可能在今天的電影院裏看到的影片,甚至連碟也未必容易淘到。它們屬於過去的舊時光。這次特別設立的“向大師致敬”單元中,有黑澤明的《七武士》等三部影片,有費裏尼御用男主角馬斯•楚安尼的成名作與代表作,還有周璿主演的《馬路天使》與《夜店》等。對著這些名字,說什麼都是多餘了,我們能做的就是——走進電影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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