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1/27
風飛沙
思念故鄉的情歌 唱出滿腹的心聲
目珠像攖到風飛沙
啊…
目屎像雨水滴袂煞
＊＊＊＊＊＊＊＊＊＊
那是她最喜歡唱的一首歌，每當唱起這首歌
她的眼中總是泛著淚光
＊＊＊＊＊＊＊＊＊＊
雖然已有所聞，這還是我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
也是我一年後再看到她
那是一棟灰色高聳的大樓
跟四周的綠林相比好像有那麼一點突兀
我和妹跟在父母後頭走進大廳
沒有半個人，只有櫃台的接洽人員
我們搭了電梯，數字跑到五的地方停了下來
門一打開，看到的是迎春的佈景
阿母按了電鈴，有一個阿姨來應門
阿姨 : “你好，新年快樂”
阿母 : “新年快樂，我來找我媽媽”
“咦?黃阿嬤呢，她剛剛不是還在嗎?又自己推去哪裡啦?”
這時轉角處傳來一個聲音
“黃阿嬤在這邊，過來這裡”
我們隨著聲音往裡頭走去，眼前看到的，都是坐在輪椅上的老人
有的望向我們，隨即露出失望的神情，有的似乎若有所思一動也不動
他們都沒有笑容
在轉角的後頭，我看到一個殘弱卻熟悉的身影坐在輪椅上
眼神空洞，充滿無助的望著地上
“媽，阮來看妳啦”
外婆緩緩抬起頭，無神地望著阿母
眼睛不停流著淚
阿母趕緊抽起幾張面紙，幫外婆擦乾
看見她雙眼因為年老而呈現濁白
在這樣的眼中
看到的會是怎樣的畫面?
“媽，你甘還記得阮是誰?今日初二，阮帶兩個囝仔來看妳”
外婆的眼神慢慢遊移在我們身上，停一會應諾了一聲
我們在圓桌旁坐了下來
阿母比著我和妹，說這是誰、她是誰
外婆仍然嗯著點頭，用一種好像很努力想憶起的表情
“外婆她…之前跌倒摔到頭，有瘀血在腦裡面，導致整整一個月像植物人一樣躺在床上不會動也不會講話，醫生說她腦部受損，失去一部份的記憶，就連肢體也受到影響，所以，她可能會忘記我們是誰……”
說著阿母強忍住淚
“舅舅他們……舅舅他們都沒人要照顧外婆，就把她一個人丟在這邊…”
阿母一手握著外婆的手，另一手趕緊把淚抹乾，怕被外婆發現
這些事情雖然早已經在父母的對話中聽過，但是阿母親口告訴的的時候
我還是沒辦法承受這樣的衝擊
之前文章有說過，每年初二最討厭的就是要回外婆家吃飯
我和妹都不喜歡他們，但是很喜歡外婆
阿母和小阿姨是最孝順的兩個女兒，所以外婆也很疼我們幾個孫子
她不會去比較高低或聰穎，在她的眼裡，我們都是乖孩子
在所有人裡面，外婆最疼就是我和妹
今天看到這樣的畫面，我依然面無表情
但是所有漲滿的情緒…悲傷、憤怒、不捨已經在心裡形成一個暴風
正在襲捲所有的理智和潰堤的臨界點，就像已經達到表面張力界限的杯水
再這麼一滴，我就要徹底瓦解
阿母餵食外婆剛從家裡帶來的新鮮魚湯和櫻桃
外婆直說好好喝，還生氣地叫阿母為什麼要買櫻桃，櫻桃好貴
外婆似乎漸漸想起關於我們的事
阿母跟她說我退伍了
外婆突然轉過頭來問我說
“甘有找到頭路?”
我嚇一跳，然後笑著對她搖搖頭
“問伊甘有頭路笑尬安呢”
外婆好像笑了
看著阿母細心地照顧外婆的樣子，幫她按摩、擦眼睛、讓她看看窗外風景、問她過得怎樣，有沒有繼續唸佛呢，穿的衣服好漂亮，是誰買的
心底很酸，這樣的噓寒問暖，為什麼、為什麼他們做不到
要是有好好照顧關心她老人家，會變成現在這樣子嗎!?
記得入伍的那一天，去中坑的路上順路去安養院看外婆，她的關心還猶然在耳，她溫暖的手和笑容還那麼清晰，去年初二一起在姨媽家吃飯發紅包笑得那麼開心
今天為什麼是這樣子，為什麼是這個樣子!?
我好氣憤，我恨那些人
當外婆摸著阿母的臉說自己已經八十，這樣一文不值的人生已經活夠
活到八十就好，不想再活下去，那種心情有多落寞，有多痛心
究竟要怎樣的鐵石心腸，才能不為所動?
我真的無法理解!
突然外婆對阿母說:
“曜全安怎奈ㄟ看起來就憂愁安呢?”
我回過神，站起來低頭對外婆笑了一下
「沒啦，沒啦」
忽然，外婆牽起我的手
“曜全啊，無通憂愁，安呢無好，愛卡快樂ㄟ災沒?”
這時候那一滴令我崩潰的水，就要滴入心裡的水杯中
我感覺有什麼東西就要攔不住了，眼裡一股滾燙的熱流不斷在打轉
那一刻，我發現在她眼裡我是透明的
我用力忍住，緊緊握住外婆的手，試著露出自然的笑讓她放心
「阿嬤，我災啦」
外婆牽著我的手好久，並仔細端詳著
然後拍拍我的手叫我要加油
這是一種痛苦的煎熬，我好想抱抱她
好怕她如果就這樣消失了怎麼辦…
她是如此溫暖而堅強，在丈夫過世沒多久之後
獨自撐起一個家，讓所有孩子長大成人
換來今天這樣的結果，她也不怨天、不尤人
該被安慰的人應該是她啊
我卻反過來被她安慰
到底是怎樣的支柱，可以讓她撐到現在
終於在我們道別之前，有了解答
她嚷著要阿母推她回寢室，有照片要給我們看
床頭貼著滿滿的，是她最寶貝、最疼愛的照片
我看到表哥和表妹，照片中外婆摟著他笑得很開心
她說，最大的心願就是看著我們長大成人
這樣一生已經滿足
走出房門，心中有滿滿的不捨和擔心
過年本是一家團圓歡樂的節日
不止外婆，還有好多好多伯伯婆婆竟是這樣渡過
外婆好想回家，我也好希望她可以回家
但是，那些人願意嗎?
外婆真的很堅強，要是我，很可能會選擇了結自己
走出安養中心的時候，我回頭再看一眼外婆
我祈望下一次見面，是健健康康，開開心心呼喚我的外婆
而不是像今天如此令人心疼
反觀家裡阿嬤那麼幸福卻仍不知足，真的很諷刺
但是這樣的事情每天到處都在發生，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年老了就是這般無奈嗎?
今天看到他們的眼中只有等待
等什麼!?
呼吸停止的那天
哀哉，不勝欷噓
＊＊＊＊＊＊＊＊＊＊
啊……啊……
這種的艱苦無底看
每日若是日頭漸漸要落山
心內愈孤單
詞曲:陳百潭 / 駱英 校訂
http://tw.youtube.com/watch?v=vj951nTd6l0影片來源:youtube2009/1/28 AM1:52 FEELING於蚵寮
